「麗莎、美羽、唯姬,就拜託你們啦。」
『沒問題,交給我們吧!』
外表看起來只像普通人的這些妄想少女們,今天卻是讓我覺得如此可靠。我將我們在麥當勞想到可以推斷犯人的線索轉達給美羽跟唯姬知道後,她們立刻欣然同意協助我調查D班全部學生所持有的東西了。就在第三堂課結束的時候,調查也告了一個段落,最後知道班上總共有八個人在用「H」的筆芯。竟然會有這麼多學生在用比較硬的筆芯,讓我感到有點驚訝。但是不用擔心,凡事只要能將基本想法靈活應用,最後的結果就可以很可觀。那張拿來寫挑釁訊息的A4報告用紙上有可以讓人簡單撕開的虛線,會使用這種型別報告用紙的人並不多。
「……美羽,報告用紙方面怎麼樣?」
『還不少人用喔,總共八個人。』
「那當中有使用『H』的筆芯,而且有把備用的報告用紙放在抽屜的人呢?」
『有兩個人。』
唯姬立刻回答我。
「那就告訴我那兩個人的名字吧。」
可是,唯姬看了麗莎一眼,麗莎又看了美羽一眼,美羽也看了唯姬一眼。三個人彼此互看著對方,沉默了下來。總覺得她們應該是知道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
「怎麼啦?告訴我嘛。」
『明日美,你仔細聽我說。從鉛筆芯跟報告用紙這兩個條件縮小範圍之後,我們得出了相當意外的人物呀。』
「誰?」
『首先,是澤田同學。』
那傢伙可以剔除。畢竟協助者不可能會是犯人,而且他也沒有動機。應該只是剛好符合條件而已吧?
「那另一個人呢?」
麗莎沉默不語了。
看麗莎遲遲不願開口,於是唯姬便代替她回答。
『另一個人是高柳同學,他也很可疑。』
你說高柳同學嗎!不不不不!
看來我被犯人擺了一道呀。高柳同學跟澤田都不可能會是犯人的。犯人想必是早已料到我會注意「筆芯」這個線索,所以為了嘲笑我而故意設下一個陷阱的。在上著數學課的教室中,我彷彿聽到犯人愉快的笑聲了。
呼哈哈哈哈!
我也只能笑了。這下我該怎麼辦才好呀……
另外,數學課的上課內容也同時困擾著我。國中二年級的教學內容聽說是國中教育中範圍最廣的部分,如果老師教得越是仔細,到第三學期的後半就會變得越是趕不上進度。身材微胖的數學老師雖然一邊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邊拚命地上著課,可是因為教的速度實在太快了,讓人完全聽不懂。縱使老師的熱忱有傳達出來,但上課的內容卻完全沒有進到學生的腦袋,這堂數學課就這麼結束了。似乎到這邊為止就是期末考的考試範圍了,不過我現在並沒時間管這些。即使後天就要考試確實是一個大問題,但現在對我來說,把票找出來還比較重要呀。
「咦?高柳同學,你要去哪裡呢?」
正當我搬移著書桌的方向,準備要用餐的時候,就看到高柳同學拿著麵包跟牛奶,打算走出教室。
「學生會辦公室。去整理一下資料。畢竟現在是考試準備周,放學後沒辦法留下來工作啊。」
「高柳,我們走吧。峰倉同學,待會見囉。」
「……嗯。」
高柳同學跟佐島同學一起前往學生會辦公室。
「於是,最後就只剩下傷心的峰倉明日美了。」
火大!死澤田,擅自給我加什麼旁白啦!
「你給我到那邊去啦!」
「越是冷淡我就越想纏著你。」
咿!這傢伙該不會有跟蹤狂體質吧!
「明日美,我們從金剛那裡聽到一件好事喔。」
是小鶴跟小龜。對了,她們也有在幫忙呀。跟這個澤田比起來,她們真是能幹多了呢。於是我把澤田一腳踢開,想要回應友情而奔向她們兩個人的懷抱,可是她們竟然一溜煙逃走了。
「……怎麼……會這樣?」
我轉頭看向背後,就看到澤田露出一臉笑容。
「澤田你這個畜生!她們那兩個人可是最討厭像你這樣的色男人了呀!你這下不是害我沒聽到重要的事情了嗎!」
「原來我被鶴川跟龜山討厭啊……那對胸部跟屁股可是讓我活下去的精神糧食的說。我明明就對她們喜歡到每天都在統計那兩個人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襪子耶。你知道嗎?鶴龜雙人組綁頭髮的髮帶如果是黃色的時候,襪子就一定會穿黑色喔。黃色配黑色,警戒標示。」
……我都認識她們這麼久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知道……呃,那種事情不重要啦。我要趕快追上她們才行。
「喂,金剛!如果小鶴小龜要逃的話,會去哪裡?」
我問了什麼都知道的金剛那兩個人的去處,於是他打開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面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密度可比元素銥。不用多久,他就回答了我「教職員室旁邊的社團公佈欄前」,真是可畏的一本筆記本。
「那本筆記本上還有寫什麼其他的東西呀?」
「全校學生的手機號碼跟電郵信箱、成績表與健康檢查的結果。只要是可以用數值表示的東西,全部都寫在上面。你的身高我也知道。」
「拜託你幫我寫成5個蘋果高吧。」(注7)
我可不想被人知道我從小學五年級以來就沒再增加過的身高呀。我為了從那兩個人身上聽取情報,而拔腿奔向走廊。從D班到教職員室距離三間教室,小鶴跟小龜正如金剛所說的,在寫著社團聯絡事項的黑板前發抖著。看來她們真的很怕澤田的樣子。
「明日美!」
「兩位!把你們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吧!」
「我們從金剛那邊聽到的,是說在女生當中並沒有犯人呀。」
「那是什麼意思?」
注7HelloKitty的官方設定身高。
根據鶴龜二人組的說法,在推定的犯案時間中,教室裡只有男生的樣子。這麼說來,我想起當時因為上的實驗課是「肌肉的構造」,解剖雞腿肉搞得手很髒,所以在回教室途中的女生廁所裡擠滿了我們班上的同學在洗手呀。
「金剛說他回到教室的時候,只有看到男生而已。這樣一來,那天第四堂課之後,女生全部十五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了。另外,金剛說當時要去理化教室的時候,他是最後一個走出教室的,所以一定不會錯。」
也就是說,金剛的那對觀察眼認為D班的女生們都沒有嫌疑的意思了。不過,其實我是期待能聽到什麼可以推定出犯人的直接情報呀。雖然這樣講很對不起兩位,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感到失望了。
「另外呀,金剛說他覺得澤田同學很可疑。畢竟在D班教室裡還有其他人的狀況下,想要從明日美的抽屜裡把票偷出來的話,也只有擁有專業級扒手技術的澤田可以做得到。我們是希望他就是犯人了啦。」
我也是覺得如果可以乾脆把澤田當成嫌疑犯的話,該有多好呀。可是,那傢伙是清白的。
「……我很感謝你們的協助,但是,要妄自斷定澤田是犯人並不好喔?高柳同學不也說過嗎?隨便懷疑人並不是好事。」
「可是……」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不過,現在光是知道女生當中沒有犯人,就已經是個好訊息了。這樣可以讓我不用對女生朋友們抱著懷疑的眼光了呀。好啦,營養午餐應該快要分完了,我們回去吧。」
就在我們準備離開社團公佈欄前的時候……
從教職員室中隱隱傳來生教組長——山田老師教人討厭的聲音。而聽到對話的內容,讓我們不禁面面相覷了。
「……明日美,剛才生教組長是不是說了什麼很嚴重的話呀……?」
「他確實說了。」
我們把耳朵貼到教職員室的門板上,便聽到山田老師與土井老師的對話內容了。
——我很困擾啊,土井老師。要是有問題的學生繼續不來上學的話,事情會演變到我們必須處分你囉?
在生教組長低濁的聲音之後,接著又傳來土井老師「是……」地一聲沒什麼力氣的聲音。看來咱們的班導正在被罵的樣子。
「……吶,『處分』是指什麼呀?」
「……太難了,我們也不知道。」
不過,當我們把耳朵貼在門上繼續聽下去後,就慢慢理解對話的內容了。
——土井老師,既然家長已經說想要讓學生轉學了,我勸你還是快點處理一下吧。據說那名學生還被懷疑在外面偷竊不是嗎?
……轉學跟偷竊,看來他們在說的是仁島同學的事情。
——什麼?仁島不會做那種事?事實到底是怎麼樣並不是問題所在啊。要是你繼續管那個學生的事情的話,可是會影響到你的經歷喔?處理不好的話,甚至有可能因為指導能力不足的判斷,被解除導師的職務啊。講難聽一點,搞不好還會被調到其他學校……
土井老師是因為對仁島同學的對應而被罵了。從對話的內容上聽起來,應該是為了要不要處理轉學手續而有不同意見,然後土井老師的立場似乎不太妙的樣子。他之前對我說過「要是被解僱」的那些話看來也不是開玩笑的。雖然我想公務員應該不會有解不解僱的問題,不過被調到其他學校去就確實很有可能了。
但是,老師並沒有錯呀。
……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仁島同學回到學校來才行。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必須要把票找回來,如果沒有找回的話,老師也會遇上大麻煩的。家裡還要養一位懷有身孕的太太跟一位女兒的老師,會變得沒工作的。不過……
「明、明日美?你要去哪裡呀!」
「……你們兩個先回教室去吧……我要去一趟保健室。總覺得有點吃不下飯的樣子……」
我的胃不斷髮出慘叫。
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要揹負這麼大的責任。明明當初從利沙手上拿到那些票的時候還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現在那些票卻甚至影響到班上同學的轉學跟老師的飯碗了。我絕對要把它們找出來才行。
……但是,一下下就好,稍微讓我休息一下吧。
我腦中想到的地方,是那個樓梯的轉角處。畢竟到保健室也沒辦法一個人獨處,而且那個轉角處也有軟墊可以讓我躺。我現在的心情總覺得很不想回去跟偷票的小偷處在同一間教室裡呀。
我用手壓著肚子,一階一階地走上樓梯。
雖然以我現在的精神與胃的狀況,要爬上四樓真的很辛苦,不過我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到校舍內死角的那個樓梯轉角了。當我看到那些堆疊起來的軟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放鬆了警戒,胃又變得更痛了。於是我忍不住全身倒在軟墊上。看來我完全是胄酸過多了呀。
我痛到忍不住用制服的袖子撝住自己的臉,於是轉角處變成了一片只有聲音的空間。從樓下傳來學生們愉快吃著午餐的聲音,跟我自己現在被逼到絕境的狀況相比,讓我不禁難過起來了。而就在那些吵雜的聲音之中,我聽到了一陣「喀喀喀」的金屬聲音。
『……峰倉同學,請問你還好嗎?』
對我說話的,是妄想少女幸子。美工刀「喀喀喀」的聲音讓我馬上就知道是她了。
「喲,你肚子痛嗎?」
「……為什麼、澤田會在這裡?」
「我想說要跟你再混熟一點啊。」
是澤田和久。我雖然很高興幸子在擔心我,可是澤田就免了吧。拜託你不要站在那邊,我會很在意我的裙襬的。
『……峰倉同學……對不起,已經看到了。不過,澤田同學沒有問題的,請你放心。』
「幸子……你這是叫我怎麼放心呀?」
看來我有必要把身體坐起來了。或許是因為剛才我只顧著胃痛的關係,沒發現到裙襬被翻到大腿上來了。但是澤田似乎對我的大腿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從口袋裡掏出了某個東西,丟到軟墊上。
「這是?」
「胃藥。你不是胃痛嗎?」
「……你從哪裡拿來的?」
「保健室偷的。」
「偷竊不是一件好事呀。不過,還是感謝你。」
我從藥瓶中拿出兩顆藥劑,沒喝水就把它們吞進肚子了。澤田察覺到我胃痛而拿藥過來給我的事情讓我很高興。畢竟現在是吃午餐的時間呀。
「真虧你知道我在這裡呢。」
「峰倉的事情我全都瞭若指掌啊……要不要乾脆讓我幫你摸摸肚子?一定會很舒服的喔……」
我剛才居然還在感謝這個人,真是對自己太火大了。於是我無視他的存在,而是對幸子道謝。
「幸子呀,因為澤田實在又色又叫人火大,所以我還是向你道謝吧。話說回來,你那美工刀很危險,還是把它收起來比較好喔?」
我實在很在意那閃閃發光的刀片,於是提出了警告。可是幸子卻搖搖頭說了一句『不會危險的』。不過她還是考量到我的心情,而不再發出那些「喀喀喀」的聲音了。
「幸子,你臉色還是很難看呢。狀況還好嗎?」
『……我的事情不重要,請你關心一下澤田同學吧。他的狀態很危險的。』
我順著她那對混濁的眼睛看過去,便看到澤田不知不覺間竟然大剌剌地躺到軟墊上,嘴巴還哼著歌,怎麼看也不像有煩惱的樣子。不過既然幸子這麼說的話,想必澤田的腦袋中應該充滿了對仁島同學的煩惱吧?畢竟仁島同學會轉學的事情也是聽澤田說的。看他平常那個樣子,其實還滿深情的嘛。
「澤田。」
「啥?」
「對你來說,仁島同學究竟是怎樣的人呀?」
他對我苦笑了一下。
「還真是唐突啊。」
「反正你回答我就是了。我到現在還是沒辦法相信像你這樣的輕浮男居然會喜歡仁島同學呀。」
「峰倉才真的是讓我驚訝勒。我當時說想邀仁島去旅行,你竟然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喜歡仁島的?」
我不禁跟幸子對上視線。我總不能說是因為我看得見妄想少女吧?
『……很有男子氣概地回答他「因為我一直都注意著你」就可以了.』
我照著澤田的妄想少女給的建議回答他,結果竟然豎起不該豎的旗標了。
「你別這樣啦……我會害羞的。」
我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對應澤田跟幸子這對搭檔呀。全身變得扭扭捏捏的澤田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輕浮男,甚至像個初戀的少女一樣。不過他馬上又咳了一聲,一臉認真地開始說起仁島同學的事情。
「既然峰倉發現了我深藏在內心深處的愛,那我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會喜歡仁島祥子,就是因為她是我的《聖女》啊。」
圖書室的聖女—仁島祥子,個性乖巧、表現文靜、外貌美麗……我知道她是男生會喜歡上的型別。可是,我對她的感覺也只有這類的印象比較強烈而已,實際上我根本不太瞭解仁島同學的事情。
「我跟仁島同學其實沒有很熟,真要說的話,我大概也只知道她是圖書委員,然後很愛看書而已。你是喜歡上《聖女》的哪一點呀?」
澤田從軟墊上坐起身子,把手放到幸子的臉頰上。他此刻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輕浮,用手在半空中來回動著,彷彿是在撫摸著他應該看不見的幸子的臉。
「……她那雙眼睛很棒,嘴脣的顏色也很漂亮。輕柔的秀髮我也很中意。」
澤田一臉陶醉地摸著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就好像他真的看得見幸子似地。而幸子則是任由澤田的手觸控著自己的身體,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著他們兩個人的樣子,我在心中確信澤田是真的喜歡仁島同學了。
「……我也喜歡她那下垂的肩膀、纖細的手臂、腰部的曲線,還有小腿的形狀。另外,我更喜歡她那應該可以包容我一切的個性。」
他雖然不斷稱讚著仁島同學的外貌,可是我發現唯獨最後那一點應該算是他個人的願望。
「難道說,你沒跟她說過話嗎?」
澤田撫摸著幸子的手忽然停下來,插到自己的口袋中。
「……就是不說話才好啊。那個人對我來說是一種象徵,是一種偶像崇拜。只要我不跟她說話,就能永遠保持她的神聖性。畢竟女人只要一開口,就只會說些多餘的話。所以我是刻意不跟她說話的。」
那算什麼呀……我完全沒辦法理解呢。
正常來講不是都會希望跟喜歡的物件說話,好了解對方的全部嗎?再說,他明明就老是在跟其他女生說些蠢話的,現在竟然又說不想跟喜歡的人說話。
『……峰倉同學,剛才那只是澤田同學在虛張聲勢而已。』
幸子。
『他是個笨拙的人,而且又膽小。明明非常喜歡仁島同學,卻因為不想破壞自己的印象,所以不敢跟她說話。』
「不想破壞印象?」
『是的。請問你知道澤田同學其實很討厭女性的事情嗎?』
……啥?你說澤田討厭女性?那個不管對方年長年幼,只要是女的就要搭訕的澤田竟然討厭女性?那怎麼可能呀!
『事實就是這樣。不過,我並不能告訴你他為什麼會「討厭女性」。我想峰倉同學應該能夠明白,隱藏在心中深處的「傷口」並不是妄想少女可以隨便說出口的事情。但我至少可以這麼說。在澤田同學心中的仁島同學,就是將全世界女性的優點分離出來並濃縮而成的「聖女」。』
我是不明白澤田究竟對女性追求的是什麼東西,不過看來他對於仁島同學的「包容心」抱著過度期待的樣子。
「可是,仁島同學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喔?甚至是個心靈脆弱而容易受傷的女孩子。我想再怎麼樣她都不會是可以包容澤田並且治癒他的型別呀……」
『……那種程度的事情,澤田同學也是有察覺到的,而且他也明白世界上不會有完全符合理想的女孩子。所以說,他才會為了不要破壞自己的印象,而刻意不跟仁島同學交談。到上個月為止,他還能滿足於這樣的狀況,只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許他這樣了。』
新春試筆事件。仁島同學的孤立。還有,轉學的謠言。
『澤田同學其實也很希望總有一天能夠跟仁島同學交談,只是,現在的事態已經沒辦法讓他從容地等待「總有一天」了。搞不好到了明天,仁島同學就會轉學也不一定。這樣一來的話,他就會失去跟仁島同學交談的機會了。』
沒錯,如果就這樣分開的話,就沒辦法交流了。
「澤田,這樣下去的話,你永遠都沒辦法再跟仁島同學說話了呀!」
「……你這傢伙簡直就像是在讀取我的想法一樣啊。那種事情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幫忙你找票不是嗎?我要讓你們邀仁島去旅行,好解除她心中跟大家的芥蒂啊。」
「讓我們去邀?不是你自己要去邀嗎?」
我記得他昨天明明在這裡說過「要帶她去旅行」的。可是,澤田卻在軟墊上翻了一下身子,把臉背對我了。
「真是,女人開口就是隻會說些多餘的話。我的願望就只有《聖女》的復活而已,這樣不就好了嗎?」
『一點都不好』幸子說。
澤田說的話跟他心中的想法完全兜不上。不過,聽著幸子說的話,讓我多少理解了澤田的心情。他對仁島同學的期待與擔心混雜在一起,而變得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情了。這傢伙根本是帶著又色又輕浮的面具在騙人而已,實際上是個很清純的男生呀。
「——哎呀,總之就是這樣。你快點把你的胃治好,去把票找出來吧。畢竟你白己也很想跟高柳他們一起去旅行吧?我會為了我的目的而行動,這樣不就夠了嗎?那我先回教室啦。一轉眼午休時間就要結束了。」
澤田丟下這句話後,就快步奔下樓梯了。總覺得他看起來是想要從我眼前逃走一樣。
『他現在感到很迷惘。』
幸子則是依然站在軟墊的前面。
『澤田同學已經被逼到絕境了。他對於沉浸在幼稚的想法之中,又得不到仁島祥子安慰的自己感到非常焦躁。要是他就這樣沒能跟仁島祥子說到話,讓她轉學離開的話,澤田同學應該這輩子就再也沒辦法愛上任何女性了。』
沒辦法愛上任何女性?也太誇張了吧。
「我是能明白那傢伙很喜歡仁島同學,可是這世上有魅力的女孩子就跟星星一樣多呀。轉學的事情就先姑且不談,可是就算是他失戀了,也不至於要想得那麼嚴重吧?畢竟他還是國中生,而且長得那麼帥,一定會很受女生歡迎的呀。」
我是為了安慰幸子而這麼說的,可是沒想到我得到的迴應卻是口氣強硬的一句斷定。
『你並沒有真正在戀愛。』
幸子的這句話剌進了我的胸口。
『……雖然我剛才很猶豫要不要說出口,不過我想我還是告訴你吧。澤田同學的父親有情婦,而且還是很多位。』
「咦?」
『那個齷齪的男人總是到處流連在女人的家中,從不回來。也因為這樣,澤田同學的家庭漸漸面臨崩壞,而他也對自己跟那樣的父親極度相似的外表抱著複雜的心情。這就是在他心中不斷腐蝕著他的傷口。』
原來他是討厭自己的臉,所以對於被他的外貌吸引而來的女生們也感到很不愉快呀……可是,那跟澤田的戀愛心情又有什麼關係呀?
『是歌。』
幸子說道。
『一年前,仁島祥子曾經在音樂教室對他說過他「歌聲很好」。我並不清楚她為什麼會說這句話,或許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所說的話而已。然而對澤田同學來說,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單純稱讚自己的聲音,而不是臉蛋或外貌。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才決定組了一個樂團。』
原來他又彈吉他、又開演唱會的起因是仁島同學的一句話呀?子或許是在回想著仁島同學的事情,而用微微帶著感情的聲音繼續說著。
『……他跟仁島同學之間的對話就僅此一次而已。不,因為澤田同學當時驚訝得無法迴應,所以這應該也算不上是對話才對。不過,仁島同學的那一句話對他來說就像是某種救贖。從那之後,「歌聲」對澤田同學來說就變成無關自己的外貌、獨一無二的自我表現方式了。或許對其他人來說,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就是因為那一句話,讓仁島同學變成澤田同學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愛的存在,是一種可以包容自己的象徵。所以若是再這樣下去,讓仁島同學以「轉學」的形式離開他眼前的話,一切都會變得難以挽回了。並沒有任何保證可以確定他未來還會遇到另一個願意欣賞他內在的物件。因此,澤田同學不管用上任何手段,都必須要把仁島同學救回來才行。對澤田同學來說,所謂的「戀愛」就是如此迫切的事情。』
仁島同學告訴了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優點,所以我能理解他為什麼會喜歡上仁島同學了。要是澤田在還沒有辦法跟仁島同學說到話的情況下,就這麼結束的話,他或許真的會變成一個再也無法戀愛的男人也不一定……看來我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阻止仁島同學轉學,讓幸子丟掉美工刀這個「炸彈」才行。
『不……看來峰倉同學似乎有點誤會了。其實「炸彈」不只是這些割腕的傷口而已。』
「咦?」
幸子讓藏在袖子裡的那把凶器滑出來,插到地板上。接著,她的領帶也落在那把美工刀上。我擡頭一看,幸子竟然大大敞開了她胸口的衣服。襯衫的鈕釦被解開來,露出底下的內衣與肌膚。我雖然因為她忽然脫起衣服而感到錯愕,但是緊接著,我又因為另一件事情而感到驚訝了。
她的身體非常消瘦,甚至連肋骨的形狀都浮現出來了。
我以前曾經在健康教育的課堂上看過患有拒食症的女孩子的照片,而幸子就跟那張照片上的女孩子一模一樣。我雖然知道她臉色看起來總是很差,但沒想到原來她全身都病了。
「等、等一下,你為什麼會瘦成那個樣子!你要好好吃飯呀!」
我忍不住這樣大叫著,可是,妄想少女實際上是不需要攝食的。妄想少女的能量來源就是男生們的妄想,因此這狀況只能叫澤田想想辦法了。要讓他對仁島同學做些色色的妄想嗎…….還是乾脆去拜託仁島同學,請她把內褲借給我,然後讓澤田看嗎……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不過總之這種瘦法很不妙呀。
『不,我這個身體如果仁島同學不能恢復原樣的話,就沒辦法回覆了。澤田同學就是痛苦到連自己的妄想少女都沒辦法維持的程度。他這一個月來,面對最喜歡的仁島同學在受苦,自己卻只能在一旁靜觀狀況而已。造成的結果就是,他陷入了極度的自我厭惡,讓精神狀況失去平衡而到達危險的程度了。他的身體狀況跟我並沒有什麼差異。』
「澤田也是嗎……」
現在是吃午餐的時間。仔細想想,澤田在麥當勞的時候也沒有吃過一口漢堡。他雖然讓幸子割腕,來表現出自己拯救不了仁島同學的這份無力感,但實際上,幸子另外還有「消瘦的身體」這樣一個可怕的「炸彈」呀。
『……峰倉同學,我有一個請求。』
「只要是我能做的事情,你儘管說吧!」
幸子將她剛才一直垂著眼皮的眼睛看向我,彷彿在祈禱似地說道。
『無論發生了任何事情,都請你相信澤田同學。』
原來是這種小事呀。
「你放心吧!他既然是會擔心到甚至讓幸子變成這個樣子的男人,我當然會信任他的!不,既然是個對仁島同學思念到連飯都吃不下去的男人,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呀!」
幸子大概是感到鬆了一口氣吧?全身靠到樓梯的牆壁上,就這樣癱坐到地板上了。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衰弱成這個樣子的幸子恢復健康呢?
答案很清楚。
就是隻有實現她宿主澤田的願望——「聖女的復活」而已。只要澤田可以跟仁島同學說到話,成就他的思念,大家都會得救的。
「幸子,我會盡我所能,幫忙讓仁島同學回到學校來。所以說,你快點把衣服穿好吧。就算男生們看不到你,我也希望你身為一個女孩子可以注重自己的儀容呀。」
我看到幸子的嘴脣勉強做出一個笑容,就知道「時間不多」了。妄想少女並不是只有在「找到理想的女朋友」時才會消失,就像新春試筆事件時的佐島同學一樣,也是會有為妄想少女接上「炸彈」,將自己喜歡對方的事實徹底破壞掉的情況。而澤田的情況,就是他自己的無力感會成為導火線。
幸子用顫抖的雙手穿起襯衫,可是她那過分消瘦的手指卻怎麼也沒辦法扣上鈕釦。
真正在生病的並不是幸子,而是澤田。如果我們最後還是找不到那些票的話,我們就會失去讓仁島同學回到學校的機會了。也就是說,幸子將會就此「消失」了。如果真的變成那樣,我難以想像澤田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來,我會努力加油的,所以你也打起精神來呀。我們回教室去吧?許回到澤田的身邊,就可以讓你有點精神喔?」
我只能忍耐著胃痛,用口頭激勵著幸子。我接著想要把她扶起來,而她則是再次強調著『峰倉同學,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請你要相信他』,然後將身體撐在扶手上,走下樓梯了。
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把票找出來,阻止仁島同學轉學才行。已經沒辦法顧慮太多了!就算會被大家討厭,我也要檢查班上全部人的東西,把票找出來呀。
就在我重新下定決心,回到教室的時候,異常狀況又再度發生了。而發現這件事情的我,噁心得差一點就要吐出來了。
『你、你怎麼啦,明日美!胃在痛嗎?
「麗莎……又來了,我又被擺了一道呀。」
麗莎看向我的手上,當場倒吸了一口氣。
——給我適可而止點。你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可是會變得難以挽回的。
又有一封神祕的信件放到我抽屜了。
這次不是叫我「乖乖唸書」,而是威脅我「會變得難以挽回」。
光是這樣一張紙,就讓我心中某種緊繃的情緒當場崩潰了。
如果犯人只是為了換錢而把票偷走的話,根本沒有必要送這樣的「威脅信」到我抽屜來。我搞不清楚犯人的用意,只是覺得非常恐怖。而如果我就這樣找不回那些票的話,不管是澤田、幸子還是仁島同學的狀況,都會變得難以挽回的。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這樣下去的話,全部都會壞掉的。
『明日美……就從你能做的事情開始做吧。既然現在還找不到犯人,就先跟河內同學道歉吧。搞不好,她還能再拿到幾張便宜的票呀。』
「根本沒有那樣的保證呀!而且我也沒有錢可以賠她呀!」
聽到我心中的吶喊,麗莎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我居然會找麗莎出氣,真是太糟糕了。我深感自己沒有出息而再也說不出話來,結果我的視野開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明日美,你不要哭——』
麗莎的身體就像被雨水沖刷一樣,悄悄消失了。
「麗莎?麗莎?」
在筆記本上,我看到隨著我的淚水掉下來的隱形眼鏡。在我的眼前,不只是麗莎,連美羽、唯姬還有其他的妄想少女們也都不見了,只剩下午休時間中的教室情景。不安的情緒湧上我的心頭,讓我的手掌頓時冒出冷汗。我今天沒有帶備用的隱形眼鏡來。如果有麗莎陪我的話,我至少還可以忍耐這份恐懼心情的說。「威脅信」的內容宛如在切砍著我似地,在我腦海中不斷盤旋。
「給我適可而止點。你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可是會變得難以挽回的。」
不安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逼近而來。
我害怕得趴在書桌上,冷汗讓我的面板都變得溼滑了。全身的表面一片炙熱,體內卻是寒冷難耐。
「為什麼、就只有我這麼痛苦呀……!」
我知道這種話很沒道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這樣想著。
一開始不是利沙她擅自把票塞給我的嗎?是現在票被人偷了,卻是我在受苦。錯的不是我,是利沙跟犯人呀。乾脆我明天就把全部的事情都跟利沙攤牌,叫她如果想去旅行的話,就自己去把犯人抓出來算了。我並沒有錯呀。
——這樣汝可以接受乎?
不知是從何處傳來的,我似曾聽過的低沉聲音。
是虛無僧!
「和尚?突然幹什麼呀!」
我聽不到迴應,也看不到戴著斗笠、身穿袈裟的身影。然而,虛無僧的沙啞聲音依然從教室……不,是從走廊傳了過來。
——汝以為只有自己在煩惱乎?
——少年不也正為救贖思念之人而煩惱乎?
——不也有正感到痛苦之少女乎?
是指澤田跟仁島同學嗎……?
我不清楚虛無僧為什麼會知道他們的事情,更不清楚為什麼我現在聽得到虛無僧的聲音。但是,那位超乎現實的老和尚似乎想要對我傳達什麼事情的樣子。
「明日美,你要去哪裡呀?休時間快結束了喔!」
小龜雖然在教室門前提醒著我,可是我現在必須要去找虛無僧才行呀。他的聲音正朝樓梯底下移動著。就在我奔下樓梯、穿過一年級教室前的時候,聲音的方向又變了。是玄關鞋櫃的方向。
「和尚!你如果有事想跟我說的話,就好好說呀!」
——既然如此,就跟著貧僧過來。
——讓貧僧告訴汝汝想知曉之事情。
我想知道的事情?要告訴我誰是偷票的犯人嗎?
虛無僧的錫杖發出「鏘鏘」的聲音,朝校門的方向移動著。我要趕快追上去才行。我雖然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知道犯人,但是我現在能依賴的就只有虛無僧了。我就這樣穿著室內鞋通過鞋櫃前,結果這次聲音換成從校門口的方向傳來了。
——太慢,太慢了。這樣會來不及是也。
「來不及?到底是在說什麼呀!」
就在我穿過竹林,用力踏出慣用腳想要朝他的方向撲上去的時候,我的右手忽然被人抓住,又被拉回竹林裡了。
「佐島同學!」
抓住我的人,正是佐島同學。
他接著順勢把我抱住,又撝住了我的嘴巴。他手臂的力道很強勁,甚至讓我感到疼痛。
「佐島同學,放開我!不要妨礙我!我必須要讓那個人告訴我犯人是誰才行呀!」
因為嘴巴被搗住的關係,我幾乎發不出聲音來。可是,虛無僧就在轉角的另一側,我必須要趁他還沒逃進異次元空間之前抓住他才行。就在我為了掙脫佐島同學的手而不斷掙扎的時候,佐島同學對我說了一句「冷靜下來,現在出去還太早了!」並且指了一下室外階梯的方向。
在那裡,我看到了利沙正與幾名三年級女生對峙的情景。是在書店裡做出可疑舉動的那些女生們。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們在全校學生的面前對自己偷書的行為懺悔嗎?
利沙冰冷的聲音從校舍後方傳來。
偷書?懺悔?沙到底在說什麼呀?
那三名女生每個人都在裝傻著。但是當利沙一臉厭煩地亮出她的手機,那三個人就馬上全身僵硬起來。恐怕在利沙的手機熒幕上,是顯示出什麼決定性瞬間的畫面吧?是,我還是搞不懂為什麼利沙會在這裡盤問著那些人。更重要的是,為什麼利沙會跟這件事情扯上關係呀……
「河內同學幫仁島同學去把真正的犯人抓出來了啊。」
「為了仁島同學?」
昨天早上,我跟利沙說過高柳同學正在為了仁島同學的事情煩惱。難道她那時候說「她會想辦法」的「辦法」就是這個嗎?三個人看到利沙手機上顯示的照片後,這下開始難看地大叫著「放過我們吧」之類的話了。可是,利沙卻對那群偷書賊毫不留情地說道。
「真是受不了,居然叫本小姐『不要說出去』?會沒辦法升高中』?死人了。是你們做的事情在給我添麻煩呀。就算你們最後只能國中畢業而已,也不關我的事,我也沒興趣知道你們為什麼要去偷東西。但是,你們做的這些事,害一個女孩子被大家冤枉了呀。而這件事情現在很困擾我。也就是說,只要你們去自首,說自己才是犯人,問題就全部解決了。聽好,你們現在立刻就去教職員室,然後在今天之內為自己做下的事情賠
罪。要不然,這些照片就會一輩子纏著你們了。」
佐島同學在竹林中小聲說了一句「漂亮」,然後對我笑了一下。
「河內同學那是為了你做的喔。」
哈?
「我從麥當勞要回家的路上,被河內同學拜託的。那照片就是我照的。」
咦嘆?來我們在麥當勞討論完找票的事情之後,佐島同學就跟利沙為了捅捉到偷書的瞬間,而守在書店裡嗎?
「河內同學真的是個不善表達的女孩子。她雖然嘴上說是為了高柳才去幫助仁島同學的,可是實際上似乎是因為峰倉同學願意找她商量事情,讓她很開心的樣子啊。」
「那種事、有什麼好開心的呀?說,她的行動也太激進了,讓我都想要懷疑她腦袋有沒有問題了呀。」
短頭髮的三年級生撲向利沙想要搶走手機,可是利沙卻一腳把她絆倒了。超帥的~
「哎呀,激進的行動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啊。而且,想到她行動的理由居然還是為了你,就覺得很棒。啊,說到很棒,關於仁島同學在書店被帶到辦公室的那個傳聞啊,其實是她撿到錢包所以拿去交給書店的。據說那個錢包裡裝了二十萬元哩。」
「那真是太棒了,只是做好事的時機太差了呀。」
是誰說仁島同學去偷書的?實根本是一百八十度相反呀。
「好啦,峰倉同學你就繼續躲在這裡吧。」
「你要去哪裡呀,佐島同學?」
聽到我這麼一問,佐島同學苦笑著回答。
「我也要去完成我負責的部分啊。好啦,這樣問題就解決一件了,接下來我們就認真把票找出來吧。河內同學都已經幫忙到這種地步了,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去獨角獸飯店玩啊。」
佐島同學裝作自己只是剛好路過的樣子,然後快步衝向準備搶走利沙手機的三年級女生。看來事情一切都照著那兩個人的計劃在走呀。
不過,我還是搞不懂佐島同學剛才說過的話。因為我找她商量很開心?那個利沙嗎?不懂啦~
三名女生最後被佐島同學帶到教職員室去了,現場只留下利沙一個人。在她情緒高昂的臉上,我看到彷彿在憋笑的表情。
河內利沙的心情實在叫人費解。
還有,那位高僧做事總是這麼拐彎抹角。虛無僧應該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這一幕才現身的吧?下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票找出來才行了,不能只讓利沙一個人搶盡鋒頭呀。
到了隔天。
學校裡再也沒有人懷疑仁島同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