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堅強之所在,那是”
無法理解。那個景象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切子從傅婷體內拿出來的,是假日做木工用的電鑽。就像**的大小。但是裝在前端的細長鑽頭,卻比正常的還要長得離譜——大約有一公尺左右。把此葉的手刀彈開的,就是這小小的鋼鐵螺旋。
“什……什麼……?”
“當然是電鑽。切子之前不是說過喜歡鑽頭嗎?雖然切子這種人說的話不值得記下來也是理所當然,但真的讓人覺得很空虛……而且電鑽真的很酷吧!充滿了浪漫感——”
“我…我不是在問你這些事!你…到底……為什麼……”
菲雅眼神訝異地看著切子,傅婷只是佇立在切子旁邊。她臉上的布正對著攻擊被彈開而連忙拉開距離的此葉,以及同時跟她追來的黑繪。錐霞仍倒在地上,一起露出困惑眼神。潰道的狀況幾乎跟錐霞一樣,但——浮現在她眼裡的,是比在場所有人都還強的混亂。
“你要問……為什麼?這個嘛——切子常常說,自己是個懦弱又沒用的人。所以我必須變強才行……這我曾經對老師說過。”
切子一面偷瞄潰道,但又立刻把視線轉回到菲雅身上。
“然後啊,上頭的人也常常對我說‘若要變強,那麼精神層面也必須琢磨’。一點也沒錯,我想堅強的人連心性都很堅強呢。譬如說——對了,像是就算朋友變成敵人,自己也能毫不猶豫地戰鬥。於是切子心想,那我自己也該變成那樣才行。雖然過程很痛苦,但若真能做到,應該連自己的意志也會變堅強……大概就是這種感覺。所以我才會這麼做唷。”
“啥……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也有同感,麻煩你說重點好嗎——不,給我說重點!”
仍然擺出手刀架勢的此葉重新修飾自己的用詞。
“就算要我說重點也有些困難呢。這個嘛……總之呢,我就試著大膽跟各位做朋友喔。不惜撒許多謊,以及演戲。”
“撒謊……從什麼地方開始?”
黑繪不解地歪著頭說道,切子露出常見的懦弱笑容說:
“呃——這個嘛……一言以蔽之的話,幾乎是全部呢。”
“——”
眾人訝異地屏息。不曉得是否察覺到現場氣氛,切子又輕描淡寫地繼續說:
“切子並不是學生,家裡的事跟父母也都是假的。會在春亮家過夜是為了跟你們建立良好關係,也沒有所謂的‘哭喊的無頭人偶’,當然切子也沒有被傅婷追殺。應該說這女孩是切子的搭檔。而把她趕走的作戰計劃,是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為的是要取得你們大家的信任……到剛剛為止的情況是,因為你們特地邀請切子來游泳池玩,為了跟你們的感情更融洽,切子想說這個機會來得正好,還很辛苦地製造恰如其分的危機感呢……像切子假裝扭傷腳,是為了幫傅婷爭取繞過來找你們的時間。切子可是在許多細節上努力做安排呢。呃~至於真實的部分……應該就是切子是路痴跟超自然物品迷吧。所以當初切子拿著探測器迷路也是真的,而能夠碰巧遇到你們,真的是很幸運呢。啊,當然啦,穩天崎切子這個名字也是本名唷。但切子這種人的名字,對你們來說或許並不重要啦……”
菲雅只是愣在原地聽她講的話。看著菲雅的表情,不禁讓春亮回想起切子的聲音,她懦弱的笑容,以及菲雅她們與她接觸時的開心表情。
原來如此,幾乎全都是假的。
從最初,到剛才的所有事情。
切子造訪家裡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居然都是騙人的?
到現在自己都還無法相信。但如果她說的全都是謊話——用其他意義就能夠解釋過去她那些言行舉止,以及潛藏在那背後的些許格格不入感。的確可以。
像她格外簡單就接受被詛咒道具的事情。當時自己也對她“對事情的理解能力好強”這點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聽到她說自己喜歡超自然物品就被說服。如果她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就太理所當然了。像她一開啟課本就僵住。若不是學生,應該就會有這種反應吧。還有打電話跟父母親通話時的態度也讓人有些在意。對父母親用毫不拘束的語氣說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對方並不是父母——沒錯,譬如說是知心的搭檔——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然後是善用電話的方便性。像是用來允許在外過夜,或是安排深夜襲擊的步驟}
春亮覺得頭好暈,有種忽然驚覺這世界本身是一場夢的感覺。現實感從現實消失不見。他不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到現在還無法理解。
“搭檔……話說回來,騎士領的騎士有名為‘後方支援員’的搭檔呢。這麼說的話,你就是——”
此葉眼神嚴厲地盯著切子看。但切子卻訝異地歪著頭。
“啊,你誤會了,那也是假的。切子跟騎士領的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喔。是因為那很符合切子被追殺的設定,所以只是借用那個名稱。”
“什麼……你也不是騎士領的人?既然這樣,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刻意向我們示好——接著做出與我們為敵的事情!”
“這個啊,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了?”
“我聽到你說要讓自己意志堅強這種鬼話,但還是不懂你的意思!為什麼要不惜這麼做,讓自己變堅強呢?你的目的是什麼!”
這時,至今一直保持緘默的傅婷忽然甩著臉上的布說:
“——切子,在我看來,你忘記說最重要的事情了。你要把來龍去脈說清楚是無所謂,但沒必要花太多時間在那上面。快點把事情解決吧。”
“我…我現在正要說!真受不了傅傅耶,老是在不對的時候發言!而且,就是傅傅太寡言了,切子才會像這樣拚命講個不停!所以你叫我快一點,未免太過分了!”
傅傅是她的暱稱嗎?現在的切子與之前跟菲雅她們在一起時截然不同,從她身上感覺不到平常那些不必要的懦弱感。而且她們倆那個態度,可以證明兩人的關係果然非常密切。當傅婷滿不在乎地喃喃說“……那真是非常抱歉。”切子則“唔——”地鼓著臉頰說:
“切子沒感受到你的誠意!”
“啊……”
接著她的指尖“咻——”地滑向傅婷臉上那塊布,想不到那塊布的後面是比想像中還要稚嫩的少女臉龐。是平淡無奇的少女臉龐。但是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她的臉漸漸變得像蘋果那麼紅,還用高八度的聲音說:
“蓋…蓋頭掀開來的話很丟臉耶……切子,快住手……!”
“你有在反省嗎?”
切子甚至還往傅婷露出來的臉頰輕輕一捏,那個體罰更是讓傅婷淚眼汪汪地說:
“我…我有反省。而且是深切反省中。所以快蓋起來……!”
說著“有就好”的切子隨即把手指頭移開。看來那塊布似乎可以往旁邊滑動呢。傅婷迅速地用手“唰”地把那塊蓋頭拉上,再像往常那樣喃喃地說:
“……拜託饒了我吧。”
“是傅傅你太壞了唷~再差一點我就要處以拒絕打掃一星期的刑罰了。”
“……唯獨那個,真的饒了我吧……”
感到莫名其妙的春亮他們只能在一旁傻傻地看她們對話,切子再次轉向他們說:
“呃……抱歉驚動各位了。那麼,總之請你們看這個吧?”
切子邊說邊把手上的長電鑽前端插進自己的泳裝側邊,再慢慢地往旁邊移動,把連身泳裝劈哩劈哩地扯破……接著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當然是她白皙的肌膚。切子將手伸到自己扯破成兩件式泳裝的裂縫,喃喃說“嘿咻”地把下半身剩餘的布料往下壓,讓肌膚露出更多面積。然後再壓到她小小肚臍的下方。此時映入春亮眼裡的,是在她幾乎可以算是下腹部的地方,有個像胎記的東西。若是平常,鐵定會毫不留情跑來遮蔽春亮視線的菲雅跟此葉,這時候跟春亮一樣,直盯著切子那個胎記看。
但他們馬上明白,那不是胎記,而是刺青。
以綠色為基調,近乎六角形……沒錯,宛如以爬蟲類鱗片為主題的設計。
“……那是什麼……?你那個時候……說有個很大的傷疤……”
“啊,對喔~切子還對菲雅撒了一個謊。切子說這裡有傷疤是騙你的。只不過讓你看到就會被識破身分,那會造成切子的困擾,所以才刻意遮住。不過,除此以外的傷疤——就是切子以前曾遭到霸凌,那是真的唷。當時的傷疤也都確實殘留在身上。但其中也有不少只是戰鬥的時候留下的就是了。”
“什麼……”
切子對說不出話的菲雅微笑,那是看起來真的很開心的微笑。
“菲雅之所以當切子的朋友,是因為同情切子遭到霸凌,而且一直都是孤單一人對吧?那個部分切子並沒有說謊,因此切子跟菲雅的友情關係果然也不是假的……嘿嘿嘿,切子好高興喔。對了,(回到剛才的話題吧。”
把扯破的泳裝往下壓的切子,一面像是刻意把刺青給春亮他們看,又一面繼續說:
“這個啊,是標記。像切子我們這種‘龍島/龍頭師團’的團員,每個人的身上某處都有這種刺青唷——”
“‘龍島/龍頭師團’……?”
春亮也聽過這個名字。雖然他往最瞭解詳情的錐霞那邊看,但她仍然處於剛復甦的狀態,只是不發一語地搖頭而已。
“沒錯,但是傅傅身上並沒有。雖說是團員,但這個龍創只有人類才有呢。”
“是嗎……之前就曾有某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她並不是人類,所以跟我們是同類對吧?難怪動作會異於常人。”
“在游泳池插著晒衣竿在上面跳躍,那可是我們都不認為辦得到的動作呢。”
“不過在前陣子的文化祭,倒是遇過一個人看起來好像辦得到呢……結果因為那個人的關係,害我們判斷的基準似乎偏差了。”
“啊,話說回來‘倉庫外套’也是騙人的唷。披風只是用來搭配造形。而能夠拿出或放入許多東西,那單純是傅傅的力量。雖然當初決定當做是披風的關係,但那個名稱是傅傅臨時取的……現在想想實在有夠隨便呢‘但說到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傅傅是禍具這點若很快就被識破,而讓你們對‘持有者’有任何疑問,那就傷腦筋了。”
“那種事情……並不重要。”
緊握的拳頭似乎快揮出去,緊咬的牙根也快碎裂,菲雅全身顫抖地大喊:
“快說,‘龍島/龍頭師團’是什麼!是有什麼目的的組織!”
“呃——那個我至今不是說過好多次了嗎——也就是想變強,變得比任何事物都還強。成為最強的存在。”
“什麼……?”
切子輕輕握著電鑽的握把,數度在泳池畔讓它響起迴轉聲。然後邊看武器邊說:
“這是‘汝,長大對形象’……當然是禍具。禍具是非常可怕又厲害的東西對吧?這種東西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呢?一旦得到這個,人類又該如何是好呢?一旦得到這麼厲害的東西,能夠變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因為可以做許多了不起的事情呢。既然這樣——或許只能說,這個是為了讓人類變強而存在的東西?”
“……”
“禍具的存在意義若是這樣,那不成為最強就毫無意義。大家會用各種方法成為最強。常然,就連切子這種人跟他說話都誠惶誠恐的師團長,至今也一直把目標放在最強。”
“真是愚蠢透頂……最強這種事要怎麼決定?難不成還要決鬥?”
此葉嘲諷地說道,但切子正經八百地點頭回應。
“啊,會喔會喔。不過那感覺好像是…進行變強之修行的一環……呃——↑今還沒有任何人類達到切子這群人目標的‘最強’唷。所以大家都把它當做目標。根據師鬧艮的說法那個‘未到達的最強存在’……還沒有人看過、接觸過或談過,概念上來說是最強,有如全新的生物原種。換句話說,切子這群人是這麼稱呼那個存在——也就是‘龍’。”
“別開……玩笑了。我們是為了讓人變強而存在?乳牛女說的沒錯,真是愚蠢透頂。我們——只是存在而已。我們犯罪、被詛咒,只是存在而已。”
“……詛咒是我們存在的理由,並不是存在的意義……”
傅婷喃喃說道,菲雅則狠狠瞪那個同類一眼。
“太瘋狂了。你跟那個家族會的十字架一樣瘋狂,只不過形式不同……”
“我倒不那麼認為。既然我們傷害人類,而又擁有了用來傷害人類的能力,那就有它的意義。有它的意義呢。”
正如過去數次看到的那樣,用指尖撫摸臉上那塊布的傅婷如此回答。菲雅則是氣得緊咬牙根。這時候切子走向傅婷,菲雅嚴厲的眼神再次投向她。
“就是如此,說明大致上是講完了……啊,希望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切子,菲雅。其實切子也覺得很痛苦呢。呃——上級發出的戰鬥許可,物件是夜知家附近的所有人,尤其主要假想敵是菲雅。所以切子當然也特別努力,尤其是針對菲雅'無論如何都要努力讓自己跟你成為好朋友呢……”
原來如此,所以才那麼做啊?
所以,切子才成了菲雅最要好的朋友是嗎?主要並不在於兩人是否投緣,而是刻意、有心機地縮短兩人的距離——然後,再踐踏菲雅的感情。
實在太差勁了。
浮現在春亮腦子裡的,只有這句話。
但是切子繼續說話,說出完整傳達她差勁表現的話。
“啊,不過,你瞪切子的話或許會比較好呢。要是還把切子當朋友看待,就無法讓你傾全力戰鬥,那樣我會很傷腦筋呢……嗯,現在切子是否把菲雅當朋友看待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菲雅對切子有什麼樣的想法,跟切子完全沒有關係。”
“……”
“哇哇,大家的眼神變得更可怕了……!呃——那個,那麼我們差不多該來戰鬥吧!畢竟好不容易得到許可,因此切子這麼軟弱的人也得盡全力應戰呢……傅傅!”
“……好……”
“那麼,先拿皮套。”
切子在搭擋胸前的白布條移動她的手,彷彿在摸索什麼似的。伴隨著傅婷輕輕“嗯!”的嘆息,她說的那個東西就從白布條之間掉下來。皮帶上連線著好幾個皮製固定具,切子單手把那個東西纏在自己的大腿上,再喃喃地說:
“……‘非同一律論證嗜好’。”
這次是沾了暗紅色的手術刀掉下來,然後固定在皮套上。
“‘倫理線阻抗’。”
是凶惡呈鋸齒狀的冷凍菜刀。她放進皮套裡。還有,鐵錘、小刀,以及好幾個陌生的刀械及陌生的鈍器。那些全都裝進了皮套裡。
“喂…喂,難不成……那些全都是…被詛咒的道具……?”
真不敢相信。受到那麼多的詛咒,無疑是自殺行為。聽到春亮的呻吟——
“放心唷——大多數的詛咒都很輕微,厲害的……對喔,就是這個電鑽跟傅傅,以及……啊,還有一個。請拿出‘禮澤瀨璃的證明’。”
“知道了。”
最後切子握在手上的——是一把黃色的美工刀,是隨處可見的文具。但在場有人對它產生了戲劇性的反應。
在這之前都一直躺在地上茫然聆聽對話的潰道,突然瞪大雙眼,顫抖著手臂撐在地板。接著連全身也抖個不停。她擡起頭說:
“為……什……麼……”
“咦?”
“我說…為什麼!為什麼那個會在這裡?”
她彷彿要吐血般叫喊。視線就鎖定在一處——凝聚在切子手上的美工刀。
“那是……啊啊……剎她…曾經擁有的……怎麼可能,會在這裡……!”
“咦,你知道這把美工刀嗎?好有宿命的感覺喔~若你要問為什麼會在這裡,那切子可就傷腦筋了。因為這原本不是切子的——正如切子剛剛說的,我們團員之間也會進行類似決鬥的事情,而且規定勝利者可以拿走一個輸家的禍具。像切子這種軟弱的人類能夠打贏,當然是碰巧蒙上的。但這個也是在那種情況下……”
“咕…唔——”
潰道緊咬著嘴脣。那不是憤怒,反倒像是受到無力感的苛責。
“那麼,切子準備好了!切子雖然非常弱,但是會像這樣努力使用各種禍具,所以請多多指教喔!”
“等…等一下……先等一下啦!”
春亮連忙這麼說,切子不解地歪著頭。他會那麼說純粹是想爭取時間讓腦袋冷靜下來,但她卻擅自做這樣的解讀:
“等什麼?啊——因為詛咒的事情才講一半是嗎?但那真的沒什麼。這電鑽與美工刀的詛咒,是想傷害人的平凡詛咒。電鑽好像有經過什麼處理,所以不會引發傷人的衝動。至於美工刀的話,平常是藉傅傅的背後來排解傷人慾望。應該說,接下來的戰鬥也可以排解。然後,傅傅的詛咒是……這個嘛~會像這樣停止成長,對切子來說也很像詛咒就是了。其實別看切子這樣,切子已經二十一歲了呢。”
聽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年齡。春亮他們雖然都目瞪口呆,但傅婷則平靜地喃喃說道:
“與其說詛咒,不如當做是優點。因為也有人為了追求長生不老而進入我體內。”
“是嗎?或許是常常聽說魔女都長生不老,所以才會有那種情況吧?真正的詛咒,是必須把人類綁架到傅傅體內,讓他們衰竭死亡。若沒那麼做的話,反而是自己會衰竭死亡……雖說詛咒變強的話就會追不上,結果所有人都會衰竭而死就是了。”
“……我希望那儘可能是個遙遠的未來。”
切子又補充地說道。像是“第一個綁架並借用其制服與書包”的女高中生,和她住在公寓大樓裡的家人,以及這次游泳池的人們。雖然不是一次裝進這麼多人就好,但這樣的話短時間內似乎不會有問題。
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春亮又冒出許多想法。既然她把第一個女學生的身家背景拿來當做偽裝,那麼戳破那個謊言的機會並不是沒有。像戒備的那個晚上,要是去一次八成只有切子獨居的那棟公寓大樓的話。白天當然她不可能去上課,所以應該是等大家護送她到學校後,再躲起來自行打發時間吧。要是守護一天上課中的她的話,就能戳破謊言了。
但就算想到那些也都為時已晚。為時已晚的事情就算想破頭也無濟於事。眼前最重要的,該深入思考的,是更單純的——也就是“人類遭到綁架藏在傅婷體內”這個事實。
也就是說,必須救出莎弗蘭緹跟白穗。
以及被抓的其他人類,不管用什麼方法。
“仔細想想,你們的狀況對我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對我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你是欺騙我們的敵人……”
“不過,倒是省去辛苦讓某人逃跑的麻煩,這倒是很幸運的事呢。我們做的事情並沒什麼改變。”
“沒錯,這次我也能夠幫忙。”
“你不要緊吧,班長……?”
錐霞的傷似乎好不容易治癒了,因此慢慢坐起身來。她一面摩擦著肉被挖掉的脖子,一面點著頭回答說:
“嗯,沒問題。你帶著老師……跟菲雅退到一旁去。畢竟你們沒有武器,而且——菲雅的心情,也沒那麼簡單就能調適過來吧?”
後半段的話,她小聲只講給春亮聽。菲雅還瞪著切子。她用盡渾身的力量詢問——“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這個疑問。
但是那個問題並沒有傳進切子耳裡。抑或對她而言,自己早就回答過了。
“那麼,終於要正式上場了呢!軟弱的切子會加油的!”
她右手拿著電鑽,左手拿著美工刀。至於她的大腿上,當然佩帶了收納剛才拿出的武器的皮套。另一方面的傅婷則是一手拿著掃帚,然後手臂周遭是飛行的鬼火。
此葉與黑繪以及錐霞則是移動雙腳,像是準備對抗往前踏出一步的兩人。
“我還是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希望你……能夠基於同類的情誼告訴我。你的行為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因此讓我一直充滿疑問。”
“那是能簡單定調的事情。我只不過是移動體內的東西……應當在我體內的東西拿出來後會經過強化,也能射擊出去。而我體內原本不存在的東西……像是切子的禍具等等,就是直接取出來而已。因此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應當在你體內……的東西?你是什麼容器嗎?”
此葉繼續追問,傅婷便活化鬼火的動作,一面在半空中召喚新木條,一面——
宣佈自己的真實身分。
“就某種意義來說。若要說我原本的名字,我是‘昆茲貝利的死亡鬼屋’。據傳某個迷戀魔術但精神異常的女人因禁了幾十人並將他們殺害,後來魔女便棲居在裡面——”
“……是被詛咒的房子。”
青白色的鬼火在空中劃出好幾道軌跡飛舞。
“靈呀。在魔女之屋闊步的怪火啊。到了你們最愛的無秩序時間——儘管讓碰得到的一切舞動吧。無需留情,允許你們在這屋子作亂!來,靈呀,靈!喧鬧吧——靈呀!”
木條、玻璃窗碎片、晒衣竿、紅磚頭等等,數不盡的那些東西從鬼火的軌跡中出現。接著傅婷伸出手臂的同時,那些怪異的物體一起飛過來——
“想不到是被詛咒的房子。我倒是頭一次看到規模這麼大的同類……但現在不是訝異的時候。而且再怎麼樣也沒辦法全都擋下來,還是適當閃避吧!”
“知道了!春亮你們退到後面!”
黑繪的頭髮上下起伏,此葉與錐霞也瞬間從剛剛站的位置跳開。沒多久,游泳池搖盪著破壞音的多重奏。
開戰了。春亮咬著嘴脣並抓住杵在原地的菲雅的手,然後拉著她離開。畢竟錐霞說得對。這傢伙想赤手空拳——而且跟切子她們戰鬥還能平安無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做…做什麼,春亮!放開我,我也要…戰——”
“現在根本就不可能吧?先去老師那兒吧。既然她已經受傷,而且也有必要找地方避難,那麼只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你過來幫我的忙。”
“唔……”
儘管覺得不滿,但菲雅還是閉著嘴沒說話。兩人繞過此葉她們後面移動到泳池畔。而整個人撞到牆壁的老師則以背部靠牆的姿勢,一面顫抖著雙腳一面勉強站起來。
“老師,你沒事吧!”
嘴巴雖然這麼問,但她怎麼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儘管沒有大量出血,但她畢竟被強大的力量甩到水泥牆上,最起碼骨頭已經裂了吧?而且,她的眼睛空虛地直盯著某一處看……想必不只是肉體·連內心也受了重傷呢。至於是不是致命傷,這就不知道了。
“總之我們先退到下一個區域吧。”
“……”
她的視線動也沒動。所以春亮一面嘆氣,一面硬是鑽到她身體下方並撐起她的肩膀。開始往前走之後,拖著腳似的潰道好不容易開始移動。感覺得出那並非憑自己的意志,而是因為身體移動的而不得不跟著動的無力慣性。
“菲雅,如果有什麼東西從後方飛來,一定要告訴我喔。”
“嗯…嗯……”
就在這個時候——
“啊……請…請等一下!請不要逃跑!切子原本的目的就是跟菲雅戰鬥,這樣切子會很困擾的——!”
“你……你很吵耶!”
菲雅回頭大罵。
站在傅婷旁邊的切子,邊揮動兩手上的電鑽跟美工刀邊說:
“若是大家不傾全力戰鬥,那切子會很困擾的——就算沒有立方體這個道具也沒關係不是嗎……只要讓春亮使用你本身就好了。”
“唔……”
菲雅氣得臉都歪了。對菲雅而言,那應該是死也不想做的事情。因為就真正的意義來說,自己本身被人使用的行為將完全違揹她“不希望再傷害任何人”的願望。
“別聽她的,菲雅,我們走!”
“沒錯,別發呆了!這個人我來對付吧!”
只見此葉朝著切子直衝。春亮請她“不要太勉強喔”之後便移動腳步。菲雅則是不發一語地跟在後面。
他們穿過玻璃門移動到另一區,來到了鴉雀無聲的滑水道區。
“老師,你的傷怎麼樣……?”
“……”
兩人讓老師靠著牆邊坐並詢問她的狀況。但是潰道並沒有回答,只是眼睛空洞地望著腳邊……看來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傷腦筋耶~最起碼得確定她是否沒事,否則無法安心回去幫她們的忙呢……)
雖然自己沒辦法幫上什麼忙,但是能做的選擇愈多愈好吧?就算此葉想變成刀,如果沒人在那兒也派不上用場。
正當春亮嘆著氣心想“這下該怎麼辦呢”,忽然間映入眼簾的是——
站在不遠處的菲雅,露出做了某種決定的表情,並且腳步沉重地走向老師。
“啊~切子相信菲雅她們遲早會回來的,總之……得先跟借睡衣給我的溫柔此葉戰鬥呢。切子下不了手耶……心好痛喔。但不那麼做就沒有意義,所以切子會努力的……”
“其實我這個人完全不溫柔,所以心不太會痛。你最好別期待我會手下留情。”
“嗚嗚,切子很弱,屆時還有勞你多留意一點……”
縮著肩膀說話的切子,影子開始變化。她嬌小的身體當然沒有改變,但兩手上的武器卻因為殺意而開心地變幻形體。
右手的電鑽,啾嚕啾嚕啾嚕地響。
左手的美工刀,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地響。
電鑽的細長螺旋與美工刀的刀刃,各自發出聲音往前延伸。原本就很長的電鑽變得更長。藏在美工刀裡由無數小刀片連線而成的刀刃,變成大約一公尺長。這兩種道具的長度都是非常理所能想像,也不可能找到收納它們的機關。但是對此葉來說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驚訝,因為它們都受到了詛咒。
“那麼……”
原以為切子在微微搖動她的包包頭,想不到剎那間她已經前傾急衝而來。好快。
“!”
此葉閃過突刺過來的電鑽螺旋,同時用手刀接住攻擊過來的美工刀刀刃。雖然她用踢腿反擊,但卻被迅速拉回來的電鑽螺旋擋了下來。
“哇——對不起,因為是跟切子這種人對打,所以你手下留情了對吧……?不過那樣切子就無法做修行,麻煩你認真戰鬥吧——!”
切子邊彎腰,邊把瞄準腹部的美工刀往上揮。此葉試圖用手刀砍斷它,也的確斷了。不對——那把美工刀,是中途從刀刃連線處自行散開。此葉沒感受到預期的手感,略失去了平衡。這時再度嘰嚓嘰嚓地恢復刀刃長度的美工刀從反方向砍來。此葉連忙往後退。
這跟傅婷的木條一樣不好對付。而且這美工刀似乎能依照使用者的意志自行破壞刀刃。看來它能夠不斷延伸,也無法保證這就是它的最大長度——老實說,很難測量距離。
“你這…哪叫做:弱啊!”
切子的表情依舊懦弱又畏畏縮縮的,但唯獨身體的動作卻快得離譜。她的實力根本就厲害到不能手下留情嘛。
於是此葉決定往後再也不相信切子說的話,她的手刀也再次與電鑽的螺旋撞擊。
“哎呀……小此好像分身乏術了呢。”
“嗯,看來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對手呢……她到底還扯了多少謊啊?”
錐霞邊閃躲飛來的木條邊回答黑繪。但就在這個時候——
“……為了切子的名譽,我先在這邊訂正你們那個想法。切子沒有騙人……她的確被稱為‘最弱誤信’。”
“什麼?”
邊撫摸臉上那塊布,邊隔著泳池站在另一頭的傅婷說道。
“……真相就是,切子相信她自己很弱。她認定自己不可能很厲害。若要一言以蔽之,她的個性就是那樣……然後因為她一味地沒自信,結果反而拚命真心希望自己變強。正因為如此——我才認定切子是我的所有者。”
當她話一說完的同時,鬼火也跟著畫圓圈。看樣子她不想多談呢。
“模式‘緩衝的宗盛’!”
“……‘黑河可憐’!”
被散開的柔軟頭髮擋下的磚塊,失去動能往下掉。錐霞則用皮帶在半空中抓住磚塊,再扭動皮帶像投石器那樣反丟向傅婷。發射速度雖然比不上對手,不過這只是牽制而已。當傅婷甩著披風閃避那波攻擊的同時——
“又看到了!新招‘恐龍的業盛’!”
黑繪用她的頭髮抓起在附近的機器三角龍,像鐵錘般拋向傅婷。但敵人也迅速從自己體內拿出圓桌,把它當擋箭牌閃避恐龍攻擊——那個衝擊讓三角龍的零件輕易地散落彈開。雖然圓桌也裂了,但傅婷只喃喃地說“又弄亂了……真煩”,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嗯,但很可惜它是即席招術,只能夠在這兒用。”
“黑繪……你是認真在戰鬥嗎?”
聽到黑繪話說得那麼悠哉,錐霞終於爆出責怪的語氣。但黑繪滿不在乎地說:
“當然是認真的囉。只要是在能力範圍之內,我任何方法都會嘗試的,就算很遜或毫無意義,總之先試試看再說……那全都是為了救莎弗跟白穗啊。”
“……說得也是,抱歉。”
黑繪的眼睛跟往常一樣,一副很困似地眯著。但即使如此,還是帶著些嚴肅的感覺。不,與其說嚴肅——倒不如說是豁出去。她的眼睛浮現出決心與滿滿的焦慮,以及沒有大膽表現出來的憤怒。
“但我要宣告一件事。那就是,我並不是打算針對剛剛的攻擊做任何批評喔……我覺得那是彌補破壞力的最佳手段。但是讓我在意你是否認真的,是招術的名稱。”
“很可惜,但那應該辦不到。基於大喊絕招的名稱能增加威力的鐵則,因此我有必要儘可能思考招術的名稱。”
“……是…是嗎?既然你有那種堅持,那就算了……唔!”
有東西飛過來,因此她們跳向旁邊閃躲。雖然手臂有輕微的撕裂傷,但這點程度並不會造成任何問題。因此錐霞又立刻站起來回應黑繪的眼神。
“總之,我也贊同你說的‘只要是在能力範圍之內,任何方法都會嘗試’的想法。無論是身體、腦袋或道具,只要派得上用場就用……話說回來,我倒是發現到一件對我方有利的情報呢。那個最巨大的——應該是屋子的樑柱吧——恐怕她應該不會投擲那個呢。”
“喔~怎麼說?”
“若她有辦法大量發射樑柱,應該早就那麼做了。她鐵定只是利用確實存在於屋子裡的東西發動攻擊,也就是對那傢伙而言,應該是一面消耗自己一面發動攻擊吧。磚塊這種東西或許要多少就有多少,但屋子的樑柱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原來如此。要是攻擊過了頭,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呢……啊!”
黑繪的頭髮迅速彈開攻擊過來的木條並改變其飛行的軌道。飛進泳池的木條隨即濺起大量的水花。
“我不想再發射柱子是事實……但一言以蔽之的話,若你們企圖等我彈盡援絕,那是沒用的。我能利用的空間很廣。靈有用不盡的玩具。”
“不準瞧不起房間狹小的我——模式‘殺人機器將門’!”
黑繪一面發著莫名其妙的牢騷,一面伸長了頭髮。為了要同時發動攻擊,錐霞也一面甩動“黑河可憐”一面窺視背後。
但是沒有春亮他們回來的跡象。
然後菲雅低頭看著潰道——態度傲慢地挺著胸,並伸出其中一隻手。
“……給我。”
那句話簡短明快。彷彿自己提出那個要求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那句話的前面加上“把仙貝”,聽起來也不會不自然。
但是現在,菲雅要求的並不是仙貝。
而是潰道手上的鐵鏟。
潰道滑動著長髮擡頭看菲雅,但握著鐵鏟的手卻沒有放鬆力量。
菲雅“唉~”地嘆氣。
“不打算給我是嗎?嗯~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動呢?”
“喂二非雅……”
“你不要說話,春亮。我現在是在跟老師說話。”
菲雅瞪著老師看。默默回看的潰道,眼神忽然閃過一抹不安——這時,她才吐露出了久違的回答:
“她手上的美工刀……以前是我妹妹的……”
她低頭往下看,彷彿想強忍住湧上來的痛楚。但她還是繼續說下去。大致上就是期末考前一晚所聽到的內容——但是比那些還要詳細。像是妹妹遭到霸凌、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那件事、妹妹是怎麼拿到美工刀、某一天突然被妹妹拿那把美工刀劃傷,以及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感到震驚的妹妹跳樓結束生命等等。
“然而那把美工刀……居然在那孩子……在那個長得跟我妹妹很像的孩子手上……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呢……”
當然春亮也不知道理由。若相信切子剛剛說的那些話,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吧。只是因為某人回收,然後又被某人搶走——最後流傳到龍島/龍頭師團的切子手上而已。大概因為它方便當武器使用的關係吧。
“嗯……現在我能對老師說的,只有一句話。”
“……?”
聽完潰道的話,菲雅雙手叉在胸前,並且把臉往潰道湊近。她“嘶~”地吸一口氣——彎起嘴脣彷彿在嘲笑地說——
“就是,那又怎樣?”
“……”
潰道屏著氣息沒講話,菲雅沒理會她,繼續說道:
“剛才那些內容單純只是老師的過去。我瞭解了。但那些就是你癱在這裡無法動彈的理由嗎?我們正被追殺。那些傢伙把無辜的人們,及我們的夥伴抓去當人質。即使這樣你也無法動彈——撇開我們不說,那就表示你不把這個無恥的春亮、錐霞跟白穗這幾個學生當做一回事。而且變成人質的那些傢伙也無關緊要,對吧?”
她早就知道答案會是什麼,也知道自己很卑鄙。但菲雅還是這麼問。
“不是的……在下是……”
潰道緊握著鐵鏟。
“……沒錯,在下……是理應拯救學生的老師。就算是普通人,也絕不會有人質的生死無關緊要的想法。但是,儘管如此……儘管如此,在下真的…很沒用……”
此時聽到她在嘆氣,是承認一切而感到絕望的嘆氣。
“……你讓在下領悟到,雖然以為自己變強了,但那是個錯誤。照理說在下是為了這種時候而鍛鍊自己的——但卻無能為力。令人覺得這樣的在下實在沒有資格站在戰場上。就像那天晚上,不惜欺騙自己的軟弱也要起身面對的理由,如今也全都消失。沒錯,把妹妹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而試圖保護的人,絕不是在下的妹妹……雖然在下一開始就發現了。”
潰道一面喃喃吐露自己的懦弱,一面慢慢站起來。
然後舉起她的手——把橫擺的鐵鏟遞給菲雅。
“老…老師……”
“……如果你需要這個就拿去吧。懦弱的在下即使擁有它也已經派不上用場。”
春亮訝異地看著這一切。菲雅默默地接下那把鐵鏟。好重。
這時,在她內心的——還是疑問。
也就是,潰道因為自己懦弱而無法戰鬥的疑問。
聽完她說的那些話,結論是自己該做的事情並沒有改變。就跟剛才一樣。
所以她又重覆同樣的問題。
她不經意地移動位置,一面繞到潰道旁邊—
“嗯~老師懦弱沒用,那麼……那又怎樣?”
啪地一聲。
菲雅用鐵鏟背面,往潰道因為泳裝十分暴露而露出許多肌膚的臀部打下去。
“唔……?”
“菲…菲雅?你…你在做什麼啊?”
“哼,不知為何……我覺得一肚子氣。因為老師淨說一些奇怪的話,害我覺得心裡很煩。所以才給她個懲罰。有什麼好奇怪的?”
“當…當然很奇怪啊!”
沒錯,菲雅情緒很煩躁。若要說弱者只會礙手礙腳,還是不要在場的好——
但是在這裡的春亮又怎麼說?
他屬於最好不要在場的傢伙嗎?
的確,或許正是因為沒用,才會招致危險;或許不在場會比較好。但是——她心想,這是為什麼呢?
她希望他留下來。
假設潰道剛剛說的話是正確的——就覺得好像在被吐嘈“那麼,希望留下來這件事本身就是錯的”。但應該不可能那樣。那麼,為什麼會覺得不可能那樣呢?於是她在自己腦子裡尋找這個疑問的答案——
“嗯……對了。獨自戰鬥的力量,有沒有都無所謂。我衷心覺得無所謂。”
“你說…無所謂?”
照理說那一擊應該有點痛,但潰道並沒有撫摸臀部,而是往菲雅這邊看。
“在這以前,我好幾次都覺得自己變強了。但那不是在打倒可恨的敵人時才有的想法喔。因為我是下定決心要打倒對方才戰鬥,能夠打倒對方本來就是應該的。”
“……”
“我會覺得自己變強,並不是在那種時候——沒錯,譬如說白穗跟莎弗蘭緹來幫我,或是當我想起大家的臉就湧出能粉碎十字架的力量,或者一想到是為了錐霞跟大家,就連自己拷問自己的痛楚都能夠忍耐。我是在那種時候有那種想法,覺得自己變強了。”
沒錯,在感覺到跟某人有所連繫的時候。
就會覺得自己變強了。既然這樣——
“既然這樣,我所謂的強,跟老師所想的——龍島/龍頭師團那些傢伙所認為的強並不一樣。然後老師所需要的強,鐵定在這裡派不上用場。”
所以。
菲雅把鐵鏟丟回給潰道。但對於春亮直盯著自己看的視線,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難為情。她把視線往旁邊一別地說:
“……我早就知道老師不知如何對待我,也瞭解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我知道那是沒辦法的事。但是——我記得自己從沒親自說過自己做何感想,心裡有什麼想法。若沒有把那些話說出來,是不會有開始的。”
菲雅發現自己口好渴。真的很不可思議。明明只是打算把真心話說出來,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緊張呢?
“我希望自己能夠像個人類那樣存在。或許那不被允許,但被人憎恨也是理所當然的我,還是有這種想法。然後像個人類這點,不單是跟我自己的存在有關。人類是必須跟周遭的傢伙連繫、必須具備堅強那種特點的人。也就是說——我也想跟人類一樣,變成那樣的人。所以,那個……為了讓我變強,你是否願意幫忙呢?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變強呢……?”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這個……?”
“我覺得這時候讓我把那把鐵鏟帶走的話,一切就完蛋了。覺得我跟老師能夠一起變強的機會,將永遠不會降臨……所以……”
潰道用充滿困惑的眼神,低頭看著被退回來的鐵鏟。菲雅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自己的手臂等她回答。於是春亮嘻嘻笑著說:
“呃——老師,這傢伙說的話可能有許多難懂之處……但讓我來說說自己解讀的。簡單說的話是兩件事。第一,是這傢伙想跟老師更要好,因此希望老師能夠幫忙。”
“要好……?”
“什麼!我…我可沒那麼說!詛咒你喔!”
雖然菲雅“咚咚咚”地捶打春亮的背部,但他毫不在意地繼續說:
“第二,就是如果跟你的關係變好,就能變得更堅強——不只是菲雅自己,老師也是。當然,還有我們。”
“……變得更堅強…是嗎?”
潰道似乎輕輕嘆了口氣。
然後過了幾秒鐘——她的視線,終於離開鐵鏟。
而且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任何空虛的動搖。
“有什麼…在下也能做的事情嗎……?”
“有……當然有,首先我有個請求。我想到了某個方法,但必須請老師幫忙。”
不知為何菲雅鬆了口氣。
緊接著在內心萌生的,是那個感覺。
總覺得這樣順利進行的話——就會再次變強了。
一面愉快享受那個感覺的菲雅,一面開始迅速解說接下來準備要做的事情。
“喝——!”
“啊,菲雅!你終於願意當切子的對手啦,好高興喔!”
“春…春亮……?還有老師!”
春亮他們同時衝進成為戰場的叢林區。此葉與切子砍得難分難解,黑繪與錐霞正跟傅婷展開遠距離的戰鬥。此葉跟黑繪並非毫髮無傷。特別是錐霞她垂著左手,每當閃避敵人的攻擊就皺起眉頭,她那肉被挖開的肩膀就會流下大量的鮮血,光看就覺得很痛。雖然很想立刻投入戰鬥幫忙,但是——
“可惡,各位不好意思!請你們再撐一會兒!”
菲雅他們一面注意敵人的動向,一面開始尋找。菲雅跟潰道都沒有過去幫此葉她們,而是在亂成一團的泳池畔尋找想要找的目標。此葉她們狐疑的眼神讓人感到心痛——其實如果叫此葉幫忙的話,事情會變得更簡單。但是能夠在近距離跟逼近的切子交手的,只有此葉而已。因此不能找她幫忙。
過沒多久。
“好極了,這個可以!找到了喔,快撤退!”
“什麼?”
“天哪,你們不跟切子打嗎?這樣切子根本就無法做修行啊——!”
兩人再次回到安寧的滑水道區。菲雅擺在地上的,是滾落在泳池畔——傅婷射擊過來的磚塊。雖然大部分碎掉了,但奇蹟似地還殘留了一部分。大概一把可抓住的塊狀部分——
“老師,拜託你了。”
“沒問題。”
潰道把鐵鏟前端抵在地上的磚塊。然後磚塊——嘎哩地被嵌入的金屬部分削掉。
“還不夠,然後是這邊。”
“……這邊嗎?”
“沒錯。唔——再稍微削一點。這個面太長了,削大約三公釐。”
“瞭解。”
只見磚塊“嘎哩嘎哩”地被堅硬的鐵鏟削除。春亮一面思考各種事情,一面在旁邊看著那個共同作業,過不久那個磚塊就小了一圈。
沒錯,變成六面都是相同面積的——立方體。
“完成了!擬裝立方體……展開!”
菲雅雀躍不已地把手抵在那磚塊上。只見它在一瞬間變成黑色合金巨型立方體,然後隨著齒輪的聲音還衍生出巨大的螺旋鑽。
“好極了,這可以用耶!準備反擊!”
“等…等一下!你要參與戰鬥是可以,但有什麼因應的對策嗎?”
“怎麼了春亮,乳牛女……會怎麼樣我可不在乎,可是得快點幫黑繪跟錐霞的忙呢!即使沒想什麼對策,應該也有辦法化解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沒辦法化解,我會很傷腦筋的……”
春亮不認為切子跟傅婷兩人是能夠輕鬆打敗的對手。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絕不能讓傅婷跑了。因為莎弗蘭緹跟白穗,以及游泳池的遊客,恐怕都在她體內。因此說什麼都要避免她在抓走白穗她們的情況下逃走。
(那麼……該如何是好……?)
春亮一面思考,一面飄移著視線。正當他那麼做的時候,忽然間被泳池牆壁上的某一點所吸引住。
他慢慢轉頭,然後打量拚命催促“快點走了”而激動不已的菲雅——包裹著校園泳裝的身體,然後想起一件事情。
“你…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啊!這個無恥小鬼,詛咒你喔!”
作戰計晝,決定了。
“此葉!你來一下!”
“你已經看膩乳牛女的生物表現了吧,接下來換我了!”
就在春亮喊此葉的同時,舉起螺旋鑽的菲雅已經衝向站在流動泳池前的切子。只見切子開心地迴轉手上的電鑽說道:
“哇——終於等到了!嗚嗚嗚,跟要好的菲雅戰鬥雖然很痛苦,但也是沒辦法的事……跟切子這種人戰鬥或許很無趣,但還是請你多多指教了!”
“什麼沒辦法的事!明明這都是你一手策劃的。你們兩個——也跟我至今所遇到的傢伙一樣!看起來都很瘋狂!”
“太過分了~希望你能說切子是禁慾派。我們只是努力想讓自己變強而已……”
切子像幼犬般顫抖著肩膀——但刺過來的,卻是能夠輕易貫穿人體的被詛咒螺旋。菲雅用手上的巨型螺旋鑽把那玩意兒彈開。
此葉讓菲雅負責對付切子,她邊看菲雅的樣子邊走回來。
“春亮……她找到可以使用的道具啦?”
“與其說是找到,不如說是做出來的。而且還是請老師幫的忙。”
春亮示意地看一下站在後面的潰道,潰道則是用嚴厲眼神看著切子。但這時候的她,並沒有過去那些狼狽與困惑。反而像是要把什麼烙在自己心中,眼神充滿堅定意志。
確認過潰道的樣子後,此葉的表情也微微緩和。雖然她沒有對老師的狀況做出任何評論,不過——
“那麼現在怎麼辦?既然菲雅已經來了,或許我該去對付傅婷呢?上野同學跟黑繪似乎火力不足……而且還鮮血淋漓,實在讓人看不下去,至少我知道戰況是這樣。”
“也是。不過在那之前可以請你先變成日本刀嗎?因為我想到一個點子。”
“你說想到一個點子……不過你要我變成日本刀,是想用劍殺交差嗎?但那間房子並沒有武器,所以你想破壞切子的武器……?”
此葉不解地歪著頭。春亮則搖著頭說:
“不。即使用劍殺交差破壞電鑽,但是讓傅婷跑了也沒用。畢竟救出莎弗蘭緹她們是我們的首要目的呢。首先應該處理的還是那傢伙。”
“話是沒錯啦。既然這樣,要我變成刀有什麼意義嗎?”
“嗯,所以我要告訴你作戰計劃。對你來說或許有點那個,但請你忍耐一下……我會盡可能不去看。”
於是春亮迅速向她說明作戰內容。此葉邊嘆氣邊答應配合那個計策。
她“砰”地變回日本刀的模樣。春亮一邊感受著微妙的心情,一邊把掛在刀鞘跟握柄上的比基尼拿下來。
“啊……被…被脫下來了。全被春亮……”
“你…你不要出怪聲啦!走囉!”
然後春亮帶著此葉走向在距離稍遠處,隔著游泳池應付投擲武器的錐霞她們,而不是切子她們那邊。
“班長,你沒事吧?”
“夜知……我沒事,手臂差不多能動了。但此葉還是不要看的好。”
“不好意思……我正盡最大力量轉移視線……”
“……援軍到了嗎,太好了!”
黑繪也斜眼看一下這邊地說道。她頭髮的前端正像矛那樣追著敵人,傅婷則一面用變出來的掃帚把它揮開,一面變換位置。看到那個狀況的春亮便詢問錐霞:
“現在狀況怎麼樣?”
“處於膠著狀態,大概就是這樣吧?只要我們發動攻擊,多多少少都能妨礙傅婷的射擊……但老實說,我覺得至今她都在手下留情。可能打算等菲雅回來以後再正式對決吧……不過那麼做似乎很正確!”
“……靈呀!靈呀!”
密度突然增加的槍林彈雨越過游泳池飛過來。其中有磚塊、玻璃、類似椅背的物品、好幾個盤子。那些東西有好幾個被黑繪的頭髮接住,好幾個閃開了,好幾個是此葉鉤刀刃自行動作而打了下來。
“……終於認真了嗎?來,讓我們拚盡全力吧!那才能把我們提升到最高點。”
“你們提不提升不關我們的事……班長、黑繪,你們仔細聽我的作戰計劃。如果順利的話就能馬上結束這場戰鬥。那傢伙正位於絕佳的位置喔。”
“有作戰計劃是不錯……但你說位置?”
春亮一面閃避毫不間斷髮射過來的暴亂傢俱,一面很快地把對策也告訴她們倆。
春亮說的沒錯,位置很重要。這個叢林區跟其他區域一樣是呈等腰三角形。從走進來的滑水道區往右手邊看的牆邊,也就是建築物外圍的兩個等腰三角形附近,是沿著牆壁、附有泰山繩的細長形泳池。而在區域中央曲折流動的泳池,迴圈系統正啟動著。切子與菲雅戰鬥的地方,是位於細長形泳池底邊的中點附近。另一方面,我方是位於大約在三角形中間的滑水道區附近,而傅婷是在隔著中央的流動泳池另一邊。沒錯,傅婷的位置特別棒。
說明很快就結束。兩人“瞭解”地點頭——並對著傅婷使出各自的伸展武器。她們並不是用包夾的方式,而是一起從傅婷的左手邊攻擊,傅婷一面進行反擊射擊,一面心想“我才不會被你們抓到”地往旁邊移動。而這成了行動的契機。
“我們上!”
春亮盡最大的力量把手中的刀擲出去。在半空中旋轉飛行的日本刀,輕鬆越過流動泳池,然後在空中恢復人形於泳池畔著地。這時候的黑繪與錐霞也轉過身說:
“小此,你是想回味文化祭時那種移動方式的樂趣嗎?原來如此,這樣你也能合法讓阿春看到你那個爆乳模樣呢~”
“……蠢…蠢斃了!如果真是那樣,那我不得不以班長的身分,發出往後不得做這種事情的禁令!”
眾人各說各話地往切子那邊奔去。
著地的此葉沿著泳池縮短距離,並用手刀追擊傅婷。
“唔……”
傅婷往後退。為了反擊,她必須把掃帚或木條召喚到手上。這樣能爭取個幾秒鐘吧?那幾步的距離也是契機。
映入春亮眼簾的,是從急速橫向移動,與地板平行飄動的銀髮。
“哈……不好意思,我無意和你進行電鑽對決!你就自己在那邊對那些木條鑽洞吧!那鐵定比這種戰鬥還有趣好幾倍呢!”
“怎…怎麼可能?你要去哪裡,與切子的友誼之戰……!”
“關我什麼事!”
當春亮投擲此葉的同時,菲雅也往前跑,目的地只有一個。此葉她們鎖定那唯一的目標,把傅婷逼到那裡去了。
跳離此葉身邊,取得適當戰鬥距離的傅婷已召喚完近戰用的武器。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窗戶前面。它同時是這個等腰三角形區域的頂角,也是這樓層的中心。是朝向樓下打通場所所設定的縱長形嵌入式窗戶。
對於事先預知而朝那個場所跑去的菲雅來說,傅婷就像是自己跳進了那個距離吧。所以菲雅沒有任何猶豫,讓手中的螺旋鑽變化為新型態。
“第二十三號機關穴式釘面態‘畢生未坐的聖者’——禍動!”
那個若用一句話來形容,是劍山。在面積有如一張大桌子的厚鐵板上,直立著長短不一的無數尖針與刀刃。想必菲雅過去的主人,曾經讓犧牲者站在那上面,還一手拿著紅酒杯,欣賞他們氣力用盡後倒下的模樣——也就是全身被刀刃貫穿而亡的模樣吧。但是現在,菲雅則是把它橫擺地當擋箭牌使用。朝化身為凶惡推土機的傅婷衝去。
菲雅之所以選擇這個拷問道具,是因為那無法迴避的衝撞力道。沒錯,最重要的是“無法閃避”這點。還有“能夠藉著壓力推擠”。
要一擊破壞傅婷應該很困難吧。但如果只是推擠的話——
若只是把她推向後面那個用來窺視跳水游泳池的窗戶——這個拷問道具應該是綽綽有餘的詛咒。沒錯,那樣就好。錐霞雖然瀕死,但仍然用“黑河可憐”把傅婷丟進泳池裡的景象,以及後來她在水底走過來的模樣——都能讓那個理由成立。
所以,行得通。應該行得通。
菲雅終於在灌注那祈禱的眼神前方與傅婷接觸。
“……?”
春亮屏住氣息。
果真如預期的,菲雅的拷問道具逮到傅婷的身體。但是,僅止於此。
雖然被夾在窗戶與拷問道具之間,但被詛咒的房子卻硬是讓不祥的鬼火發亮——
這時候從虛空出現的神祕巨大質量,接下了菲雅施加的壓力。
居然沒被放在眼裡,而去了傅婷那邊。
果真是因為自己很弱嗎?因為自己跟她戰鬥不好玩嗎?傷腦筋,非常傷腦筋。希望能跟她戰鬥,所以才當她的朋友。啊‘真的把她當朋友看待,跟大家戰鬥真的很痛苦——儘管如此也想戰鬥。戰鬥一旦停止,那就失去所有意義了。
懷抱這種想法的穩天崎切子,為了追求堅強的純粹慾望,準備去追菲雅。但——
“不准你——過去妨礙!”
錐霞就擋在她面前並伸出“黑河可憐”。雖然扭轉好幾次身體迴避,但皮帶簡直像蛇一樣地執著。最後右手終於被纏住。不過她喊著“礙事”並立刻拿起左手的美工刀把皮帶砍斷,讓自己恢復自由。
“啊~很抱歉我這麼弱,所以只能做這麼單純的攻擊……!”
切子一面誠心道歉,一面衝過來用右手的電鑽突刺。而她的回答也很令人意外。
“單純不是很棒嗎?因為若是單純的攻擊,無論攻擊多少次都能成為擋箭牌……呢,對不對,對不對!”
錐霞對著那支電鑽使出掌擊,切子當然刺下去。細長的電鑽前端鑽到她的手腕,鮮血不斷隨著螺旋噴出來,但因為被錐霞握住而拔不出來。切子她按著啟動開關讓螺旋一面旋轉一面伸長,但也只是徒增錐霞忍住慘叫的次數,什麼變化也沒有。再往前伸長的話,前端就快從手肘刺出來了呢。
“啊啊~好棒,想不到能做這種事,實在太強了……!切子好佩服喔!要是能勝過這樣的錐霞,懦弱的切子會不會稍微變強呢?或許很勉強,但是,呃——有勞了……!”
切子放棄拔出電鑽,然後嘰嚓嘰嚓地伸出左手的美工刀揮舞。要是把電鑽刺中的手臂砍下來,應該就拔得出來吧?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
“啊——啊啊——其實從剛才我就在找這個機關的使用機會了。黑繪登場。”
左手突然也變重了。仔細一看,手腕上纏著黑髮。沿著這叢林區牆壁存在的細長型泳池上方有泰山繩,而黑繪就是抓著它,一口氣移動到切子的背後。
她的左手被眼神迷濛且緊抓著繩索的黑繪的頭髮纏住而無法動彈。至於右手的電鑽仍刺在錐霞的手上,但不知什麼時候皮帶又再度纏了過來。
“啊~面臨危機了。不過,只要克服這一關,切子應該就能變得更強——”
就在她準備擡起空著的腳往上踢錐霞時,卻看到錐霞露出耐人尋味的歪扭表情。
“——也要看你是否克服得了呢。”
“咦?”
另一個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下一秒鐘,二度劇痛在身體流竄。第一度是左手,第二度是來自右手。兩隻手都各被某種硬物打中——而且毫不留情,足以擊碎骨頭。
“喀…哈……哇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兩手的武器都掉在地上。在她含淚回頭看的視野裡——
“沒錯……你並不是我妹妹,絕對不是。因為剎她以曾揮舞這種東西為恥,甚至不惜結束自己的生命。她從來都不覺得——揮舞這種東西而變強了!”
看著掉在地上的美工刀,潰道用力把手中的鐵鏟往下揮。
隨即傳來刀刃“啪嘰”的折斷聲,還有塑膠部分彈開的聲音。
接著,感受著不曉得是皮帶還是頭髮纏住自己脖子的切子I
(啊,果然切子還很弱呢……)
她在心裡喃喃這麼說,然後失去意識。
“唔……嘎啊!”
“喧鬧吧——靈呀!”
灌注全身的重量,菲雅用她的肩膀推動劍山板。但才剛看到傅婷整個人被夾在窗戶與拷問道具之間,她卻在那狹窄的縫隙讓鬼火畫出陣型。因為拷間道具已經變成盾牌,因此不怕被鬼火的電擊棒效果攻擊——這樣的話,對手的目標是零距離射擊。
忽然間,傅婷回推的力量變強了。這個重量並不是木條或磚塊,而是更巨大的東西即將在這空間出現,恐怕是那根樑柱。
“還有啊……!”
但不能在這時候退卻,於是菲雅再灌注全身的力量往前推。
“喂…喂……這就是…你的全力嗎?這就是……你的力量嗎?”
“如果是的話,又怎樣……!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馬上就——”
傅婷說的沒錯,劍山又被用力推回來幾公分。不過菲雅笑了,而且——
“什麼嘛……既然這樣就只能這麼說了。跟我的力量相比,你根本不算什麼呢!”
剎那間——身體兩側傳來“咚”的聲音。
自己身旁又多加了兩個重量,一起推著拷問道具。原本推輸對方的拷問道具,又開始慢慢地佔優勢了。
至於在兩旁的兩個人,給自己力量的那兩個人——
是春亮與此葉。
“只有這次我要感謝你,乳牛女……這個工作實在太適合你了,因為你那礙眼的肉團的重量實在——”
“你再講下去我可要把你打飛喔!”
“咕,好…好好好好重……!”
接著又聽到其他腳步聲。是黑繪嗎?錐霞嗎?潰道嗎?對那些腳步聲充滿信心的菲雅,繼續把拷問道具往前推,一股腦兒地往前推。到最後,到最後,推到最後——
“唔……?]
就在傅婷發出呻吟的同時,所有的重量消失了。
緊接著是劇烈的玻璃破碎聲。不過菲雅的身體還是隨著拷問道具往前進,不能讓她在這裡逃走。要確實——讓她摔下去。
而消失的重量裡,也包括了自己的體重。忽然一陣飄浮的感覺。菲雅立刻明白自己是因為力道過猛,而跟著傅婷一起衝出去,但她已經無所謂了。
“哈哈,被詛咒的房子啊!你的確是比我還要重!那是因為,你是房子啊!我都不會游泳了——你又怎麼可能會游泳!”
“什…麼——?”
傅婷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往哪裡掉了。
那裡是好深好深,大概有幾十公尺深的跳水用泳池。
即便有異於常人的身體能力,但絕不可能憑自己浮上來吧?就算我們無法呼吸也只是無法行動,並不會窒息而亡,大概就只能暫時在水底徘徊吧——如此而已。
已經沒有自己該做的事情。現在除了跟著一起摔下去,沒有其他的辦法,但這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一就算摔到那裡面,黑繪或錐霞都會想辦法救自己吧。
正當菲雅那麼想的時候——
忽然間一陣衝擊力道在全身流竄。不僅飄浮感消失,也再次感受到身體的重量。
為了確定那個原因,菲雅往頭上看。
“……!”
是潰道。
她拚命探出身子,儘管手臂被破碎的玻璃窗割傷—
卻還是緊緊抓住菲雅的手腕。
用那隻把自己以前伸出的這隻手,伴隨著疼痛狠狠揮開的手。
“有一件事,在下必須向你道歉。在下終於漸漸瞭解自己的感情了。”
“……?”
“在下……一定是怕你,結果就用‘不知如何應對’這句話矇混過去。”
真摯的眼睛往這邊看。因此菲雅也直視著她的眼睛。
“在下只認為你是‘傷人的東西’——一直都那麼認為。所以就感到害怕,擔心會不會再受到傷害,擔心會不會又要承受過去那種痛苦。而那都是在下自己太懦弱了。雖然希望變強,但自己還是沒有變強。”
“但我是傷人的東西,的確是事實……”
“但是,不只是那樣。分類你這個存在的頭銜,不只是那個而已。在下領悟到的就是這件事。一年二班女生座號十四號的菲雅·庫柏立克。”
似乎有什麼從初次好好觸控的那隻手傳導過來。
那是溫度。
是那天晚上得不到——單純又柔軟的,人的溫度。
“……真不可思議。我現在……覺得自己又增加了一股力量。”
“是嗎?或許可以理解。”
“是啊,正因為過去不斷重覆這種事而變強,所以我才敢這麼說。雖然我的確是傷人的東西,但老師說得沒錯,不光是那樣呢。我還是平凡的菲雅,一個名叫菲雅.庫柏立克的學生,住在無恥小鬼他家……然後,是曾經傷人的東西。現在我不想傷害任何人,而我也已經得到敢如此斷言的必要力量。”
“我想也是呢。在下就是明白那點,才會抓住你的手。”
菲雅嬌小的臉頰一面對潰道微笑,一面移動視線。出現在眼前的,是從潰道不斷往下滑的身體後面,死命拉住她的——他們的臉孔。
那是自己堅強的原因。
“莎弗蘭緹跟白穗……好像只是昏過去而已。”
“……看得出來……”
成為主戰場的叢林區,地上正躺著幾十個人。他們全都閉著眼睛,但沒有外傷。
切子與傅婷的身體被黑繪的堅韌頭髮綁住,除了武器被沒收,還躺在距離較遠的地上。切子已經昏過去。對傅婷來說,切子是被挾持的人質,想必她應該不敢輕舉妄動才對。
總之完成了搶救人質的首要目的。春亮喃喃地說“傷腦筋”並且嘆氣。
而傅婷果真如計劃所設定的,無法憑自己的力量離開泳池。雖然她掙扎了一陣子,但不久呈現在眼前的,是她失去意識並癱在水底的模樣。等到那個機會的黑繪與錐霞,再把她拉上水面——游泳池中央綁起來。要是她不安分,就解開皮帶跟頭髮,再讓她摔進水裡。
這時候進行交涉的,就是把還昏迷不醒的切子當做人質,反過來要求傅婷釋放所有人質。位於下一層樓的跳水游泳池因為是沒有對一般大眾開放的區域,所以幸好沒半個人。但如果有人的話,應該就無法在氣氛緩和的情況下交涉吧。這倒是很幸運呢。總之,只要她答應釋放人質就把她拉上來——傅婷考慮一會兒以後決定接受——才變成現在這情況。
“我可沒老實到把敵人說的話照單全收。但是不管怎麼樣,人質毫髮無傷我就放心了。她們兩個——還有大家,應該過一陣子就會醒來了。”
確定白穗她們的狀況以後,此葉好不容易鬆了口氣。當然,已經穿上泳裝了——春亮回想起當事情告一段落的那一瞬間,說著“請…請不要看——!”並潛入游泳池,以沒換氣的潛水遊法一溜煙回收泳裝的此葉。該怎麼說呢,那一瞬間的此葉鐵定同時具備鮪魚的速度與鯊魚瞄準獵物的野性,是最強的水棲生物。
“是嗎,大家都平安無事啊?太好了……”
跪在此葉旁邊,擔心地看著這一切的菲雅也終於鬆了口氣。但是下一秒鐘,她的眼神鐵定會變銳利。因為切子醒了。
切子呆滯地環顧四周,骨折的雙手讓她皺著眉痛得直喊“好痛好痛”。然後——
“啊~切子果然輸了呢~……”
“一點也沒錯,我們已經不想再陪你做什麼修行呢。”
“好的……因為已經輸了一次,切子跟傅傅兩人打算暫時休息。”
“……這話是什麼意思?”
菲雅問道。
“呃——原則上龍島/龍頭師團的人們都在做類似傭兵的工作……但有時候上級會下‘有幫助你們提升實力等級的適當對手——’的指令,然後我們就會了修行而去打倒對方。畢竟跟實力相差太多的對手戰鬥,也無法幫助我們提升實力。”
“那麼這次的你們,也是奉上級的指令才跑來跟我們戰鬥?”
“是的。”
春亮他們互看對方的臉,但想問的問題只有一個。
“還會有其他人來嗎?告訴我。”
“不知道。因為那是上級決定的,不是切子這種地位低微的人能知道的~”
“不確定會不會來”這點,以心理衛生的層面來說,實在不怎麼好。但又不認為切子事到如今還升在說謊咖。
“擅自被選為修行的物件,真是蠢斃了……受不了。”
“嗯~希望別再發生了呢~”
“反正,來了的話就再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不就得了?但更重要的是,接下來要怎麼處置她們?有新敵人要來,我們也沒辦法。但總不能把她們就這麼丟著不管……”
菲雅表情不悅地喃喃說道。這時候切子張著大口說:“啊,切子差點忘了。”
“有一些龍島/龍頭師團的須知必須告訴你們呢!該怎麼說呢,就是吃敗仗時的約定,反正是類似那個的兩個須知。”
“須知?”
春亮重覆反問。切子則微笑點頭說“是的”。而傅婷這時候不知為何抽動起肩膀。
“呃——第一個之前切子可能說過了……就是輸家必須送自己其中一個裝備給贏家當做獎賞。但是你們全拿走了對不對?嗚嗚……那些是懦弱的切子相當努力收集到的呢……不過這也沒辦法。反正大多數都只是銳利的刀械。啊了不過還有被破壞的美工刀啦。”
切子擡頭看了一眼潰道。
被傅婷打飛的潰道,手腳上受了不少傷,肋骨似乎也裂了,但她一副不在意那些疼痛地站著。雖然說了好多次“請老師坐下來休息”但她完全不聽。還說“等問題全都解決了再休息”。但春亮他們當然不能什麼都不做,因此用黑繪的頭髮先把她明顯的傷口做一下緊急治療。雖然是邊擔心“搞不好她不喜歡那種治療”邊想出來的提案——但是,那當然都白操心了。因為從她抓住一直往下摔的菲雅那一瞬間,就確信有什麼正在慢慢改變。
縱使直挺挺地站著的潰道緘默不語,但在她那充滿壓力的眼神注視下,切子馬上縮著肩膀把臉再轉回來。
“……還有,那支電鑽是相當不錯的東西唷——所以請你們一定要好好珍惜。尤其它經過不少人的手,所以就是那個,聽說還做了讓詛咒變輕的處理呢。”
“什麼……?”
那應該是指免罪符機關吧?如果從戰鬥對手那兒搶走東西是龍島/龍頭師團的常態,那也是有可能的事。春亮想起“免罪符機關會互相吸引”這個性質,但是就在春亮他們看著那支和其他武器一起堆起來的電鑽時——
卻突然被擺了一道,實在太大意了。
雙手被綁在後面的切子,就這麼在地上滾動。傅婷也同時滾動。當他們看到兩人的身體碰觸的那一瞬間——
“對不起了~第二個須知就是傅婷,有勞你了……!”
切子只留下這句話就消失在被詛咒的房子裡。同時,傅婷讓自己正上方變出來的玻璃刀,像雨一樣地往自己的身體降下來——黑繪原本綁住她身體各個地方的頭髮,在一瞬間被解開。黑繪當然是毫不留情地完全緊綁住,所以在她強行砍斷的時候,連披風、衣服、臉上的布等等都一起被砍碎。
面對擺出備戰姿勢的春亮他們,傅婷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後跳。
“……啊。”
然後發現自己幾乎全裸。披風沒了,連胸前的布條也全都解開。原本套著的短褲也因為剛剛那一跳而滑落,臉上的布也脫落了。剩下的只有腳上的厚靴子,模樣非常狼狽。
“咿……好…好丟臉!臉上的蓋頭!”
但是對她來說,優先度似乎是臉V身體呢。她連忙拿起勾在靴子上的披風碎布,一面遮著臉,一面說道:
“呼……第二個須知是‘龍島/龍頭師團的目標是成為最強。但沒有不會受挫的人,挫折會使人更強大’。換句話說——若一言以蔽之,逃跑也是種堅強。因此告辭了。”
“你…你的模樣都那麼變態了,還要酷說那些話?”
“別想逃!最起碼也要答應我們不再來……!”
傅婷完全沒有回答她們,只是一味地往前跑。她的目的地,是剛剛讓自己摔下去的窗戶。可能是察覺到菲雅她們追上來了吧,她毫不猶豫地跳窗而出——不過這次她並沒有往下墜。她朝著跳水泳池區的天花板高高跳躍,當她跟那片天花板幾乎零距離時,再以垂直的方式把晒衣竿打進去,瞬間抓住刺進頭上那片混凝土的晒衣竿,再趁那鐵棒脫落以前,從儘可能伸出的手部前端變出第二根棍棒,然後再刺進天花板。她再度單手抓住那棍棒,然後像雲梯移動那樣地讓身體移動到那根棍棒——使用自己即時變出來的竿子,再藉由重覆那個動作好幾次,傅婷得以沿著天花板硬是讓自己的身體積向前進。天花板發出不下十來次的破碎聲。之後又發出了好幾次。然後傅婷終於停止無視引力在天花板移動。她放手從竿子自由落下,但下方已經不是跳水游泳池的水面。她的腳穩穩踩在泳池畔的水泥地……她看準如果用普通跳躍,將會因為距離不夠又沉到水裡,所以才利用竿子移動的方式幫自己多爭取一些橫向距離吧。
“唔……”
錐霞試圖甩出“黑河可憐”,但在這個距離之下,就算讓皮帶碰到傅婷也無濟於事。黑繪的頭髮也一樣。
“我今天已經無意再跟你們打了。雖然不知道是否還會見面,但告辭了……”
傅婷擡頭看了一下春亮他們那邊說道。然後破壞應該有上鎖的玻璃門,輕鬆地從跳水游泳池區消失蹤影。
菲雅氣得緊咬牙根。雖然很想追上去,但又不能把白穗跟莎弗蘭緹丟在這裡。況且切子雙手都骨折了,至少那兩個人應該不會很快又出現才對。
“……沒辦法,總之就讓事情到此結束吧。”
“是啊……畢竟現在要追也沒那個力氣呢。”
“話說回來,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出口不是堵住了嗎?”
“既然礙事的傢伙已經不在了,應該可以結合我們所有人的力量把那些瓦礫清掉吧……但我希望能避免無謂的注目耶。從那個打通的地方下去也一樣。就算置之不理,我想差不多也該有人察覺到這裡有異狀呢。”
聽完錐霞說的這些話,春亮才終於發現到現在的狀況非常嚴重。設施不僅慘不忍睹,還有一大堆人昏迷不醒。這該如何是好……?
“在下贊成上野的意見。”
這個時候,潰道環顧周遭的狀況說道。
“反正再過一陣子就到閉館的時間,屆時應該就會有人發現吧?大家只要乖乖在這裡等救援就好了。原則上,之後在下會再向理事長報告整個來龍去脈……如果有必要把這些麻煩事做善後,想必那個人會設法擺平吧?畢竟他有錢也有人脈呢。”
總覺得她的意思是把麻煩事全推給理事長處理呢。不過——她說的也有道理,或許現在也只能那麼做。畢竟理事長跟這家飯店的經營者是朋友。就算他說跟警方那邊也有人脈關係,也沒什麼好訝異的呢。
“可是遊客倒成一片跟這泳池慘不忍睹的景象,又該如何擺平呢?我猜傅婷進來的時候應該沒有注意監視錄影器,而且遊客清醒以後,搞不好有人會說‘曾看到披著披風的怪人’……或是被當成是恐怖分子的犯罪行為?”
“或許吧。但就算我們擔心那些也沒用。但只有一件事,我們接著必須做。”
“什…什麼事?”
“當救援來的時候,如果只有我們是清醒的,將會受到不必要的懷疑。因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們也非做不可吧。沒錯——”
潰道用非比尋常的銳利眼光看著春亮他們,繼續說道:
“——就是‘裝死’。”
總覺得那種事沒必要講得那麼正經八百耶,老師。是說,大家又沒死。
眾人各自在心裡反駁,但潰道的話也有道理,因此決定準備裝死等救援來到。
春亮躺的位置是在白穗與莎弗蘭緹的旁邊。若她們途中醒來的時候,就可以馬上向她們說明。雖然經過仔細思考,覺得泳池的遊客全倒在叢林區未免太不自然了,但事到如今也無計可施。只希望能夠讓救難人員認為是恐怖分子基於什麼信念而把大家搬來這裡。等一下,話說回來在滑水道區時,好像有一位救生員呢。雖然他不在這兒,但也無所謂了。在閒閒沒事等救援來的這段時間,春亮打算想一些有的沒的事情來打發時間。結果——
“唔唔唔……裝死,我要裝死。”
當他一睜開眼睛,此葉的乳溝居然近在眼前。為什麼?
“呃——那個,我還是覺得既然要弄成是大家一起昏倒的情況,那麼倒在一塊的樣子應該比較自然。所以……”
“沒錯,我同意裝死,來裝死。所以我想進來這裡看看……唔,我被生物夾住了喔。除了很不高興,還喘不過氣呢。”
只見菲雅的銀髮“滋啪——!”地滑進春亮以及那乳溝之間。
“好擠喔。還有,你講話幹嘛還用那種奇怪的口氣啊?雖然我是無所謂啦。”
“若覺得喘不過氣就離開啦!害我錯失難得迷倒春亮的機會……不對,我純粹只是覺得你很礙事!”
接著,身體後面出現了錐霞緊緊將背部貼上來的觸感。
“那個,我來負責向白穗她們做說明吧。這樣的話,以位置上來說就只有這裡呢……嗯,沒辦法。”
“不,班長,那個任務讓我來就好了……”
“像我這種看起來像小孩的少女,我覺得被救出時是在監護人懷裡的畫面,才能博取眾人的感動呢!”
“喂,黑繪,你不要用那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躺在我身上啦!”
當這麼亂成一團的時候,自行找地方隨意躺下的潰道突然坐起身來。並且用非常狐疑的眼神往這邊看。
“……夜知春亮,雖然在下不很瞭解是怎麼回事……但既然她們都那麼做,那在下是否也應該跟她們一樣躺在你附近比較好呢?若是如此,在下會妥善處理。”
春亮他們剎那間突然停格,然後拚命搖頭。在許多意義來說“太危險了”是他們的共識。潰道果然不可思議地歪著頭說“是嗎?”然後又躺回原來的地方。
這時,春亮他們發現到很重要的事情,他們忘掉了。
當前來救援的人員出現在這裡的時候,首先會被懷疑的是誰。
那個排名第一的候補,當然是穿著暴露狂般的泳裝,外表還已經傷痕累累,然後不知為何還把鐵鏟帶進泳池——某個少根筋的女老師。鐵定是她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