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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V-LUV Schwarzes marken(死亡黑標)(第一卷)》第4章
  1983年1月14日

  1240時刻德意志民主共和國

  科特布斯專區科特布斯基地

  寒氣刺骨。暗灰色的天空之下只能聽見暴風雪呼呼作響。提奧多爾動彈不得,只是仰頭看著眼前聳立的戰術機。

  那是國家安全部【史塔西】武裝警察軍——裝備東德最強新型機MIG-23大耳猴的戰術機甲大隊“狼人”。據說已經誅除無數流亡者的狼人群集於此。12騎MMIG-23大耳猴舉槍對著第666戰術機甲中隊的MIG-21三絃琴,完全是一副封殺的動作。

  MIG-23大耳猴的管制單元裡顯出大隊指揮官——貝拉特里克斯·不萊梅少校,她臉上一副含著傲岸的微笑,黑色的長髮被風雪撥弄著。

  (拿我們當罪犯對待麼…)

  這些MIG-23大耳猴一身迷彩,那是濃黑與灰色混雜的兩色迷彩,俗稱“史塔西色”。從它們身上陣陣殺氣傳向周圍。

  提奧多爾感到自己五臟六腑被擰緊了。自己一行人的命就握在他們手裡。因為第666中隊有著一名就算被懷疑是間諜也並不奇怪的少女——

  “—啊—”

  那少女——提奧多爾身邊的凱蒂亞說不出話來了。中隊的衛士們好像也察覺到這一非常狀況,保持沉默,沒有人表現出不沉穩來。

  “明明都這麼長時間不見了,怎麼態度這麼冷淡啊,愛麗絲蒂娜。”

  兩人從管制單元降落到地上,貝拉特里克斯向上翻弄了一下長髮。看起來她並沒有積極挑起戰鬥的想法。

  “明明我們兩個在軍官學校時代,還是爭奪首席位置的同年來著。”

  “我再問你一遍——說明你們到此的來意,貝拉特里克斯·不萊梅少校!”

  面對對方半開玩笑半威懾性的談話,愛麗絲蒂娜毫不怯懦的瞪著貝拉特里克斯。

  (同年?難道她們認識麼?)

  “就算是國家安全部【史塔西】,對處於國家人民軍指揮下的我們施加這樣超出常識的威懾,也需要相應的理由,不是麼?”

  面對朝向自己的凶器,愛麗絲蒂娜眼中一副目中無她的態度。

  (這傢伙,居然反抗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人…?她不是那幫傢伙的走狗麼?)

  從前幾天的一些跡象來看,愛麗絲蒂娜沒準真的發過誓向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絕對效忠。這下子提奧多爾感覺到了讓他站不穩的違和感。

  “…你還是一副優等生的架子呢。所以,才活到今天不是麼。”

  像是故意找茬一樣——在那邊的貝拉特列克斯像用是作詩一樣的語氣微笑說道。

  “理由?那還用說麼?我們希望能和凱蒂亞·瓦爾特海姆少尉隨時同行—為了調查她身上的間諜嫌疑。”

  提奧多爾把目光轉到被雪與泥覆蓋的瀝青路面上。雖然這種情況他預想過,但當事實發生之後,他才知道事情要嚴重得多。他心跳加速——自己曾經被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盯上過。他感覺到忽然有人碰了一下他的右手臂——他反射性的回頭一看,表情凝固的凱蒂亞已經處於半失去自我的狀態,纏著他不放。

  “這不能算是理由,不萊梅少校。”

  愛麗絲蒂娜向前邁進一步。

  “凱蒂亞·瓦爾特海姆少尉,是經過正式的手續流亡到我國,然後編入中隊的衛士。我認為沒有必要詢問。”

  “哦?當真是這樣麼?”

  貝拉特里克斯像是樂在其中一樣問道。

  “那麼請告訴我懷疑她的根據。我們會根據事後的情形正式提出抗議。”

  “——其一,保護瓦爾特海姆少尉的人,是以前和我們有緣的衛士。其二,瓦爾特海姆少尉流亡到此實在是事出突然。其三,瓦爾特海姆少尉她,有過政治上危險的言行。最後,從她流亡到編入第666戰術機甲中隊,是不是快得有點不自然呢…如此重重罪狀,懷疑她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她像是在述說罪狀一樣,扳指頭數著。

  提奧多爾停止了咂舌。短短這麼點時間貝拉特里克斯就得到了這麼多情報,這肯定是基地裡潛伏的情報合作者們乾的好事。而且——

  (不只是凱蒂亞……我也……不,是中隊全體都被懷疑了……)

  “對於瓦爾特海姆少尉,我們懷疑她與剛才的事故有關係。那可是程度不小的事故。說是有政治上的原因在裡面也不為怪。”

  要說她在說胡話——你可別這麼想。國家安全部【史塔西】這幫人為了找出國家公敵,向來是不擇手段的。

  “這些根據太薄弱了。中隊不過是按章行事。所作所為問心無愧。”

  愛麗絲蒂娜保持著一副指揮官的態度,張嘴反駁道。

  “對於瓦爾特海姆少尉的言行,考慮到她流亡過來還不到1天。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我們這邊能對加強對她的政治教育,肯定能扳過來。方才的事故,也只是純粹的事故。一切不過是連續的偶然事件。”

  “——對於帶有間諜嫌疑的傢伙,與其進行政治教育,不如直接殺掉來減少麻煩。……不管是人還是部隊都適用。”

  貝拉特里克斯說著話,好像已經把自己擺在施虐者的位置。

  (你他媽的把我們當什麼了!我們可是拼死了在和BETA戰鬥的啊……!)

  他氣不打一處來——然後看透了。不管過了多少年,自己還是被懷疑者。自己到底在為什麼而戰——本來應該封住的的虛無感充滿了提奧多爾體內。

  “當然了,並不是說我們一定就是這麼想的。……只要審問一下瓦爾特海姆少尉就行了。她身上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事情自然就結了。這就能向我們國家安全部【史塔西】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這說話聲像是融化了一樣發甜。確實只要凱蒂亞向國家安全部【史塔西】證明自己的清白就相安無事。但是——。

  (你說的那些是……騙人的屁話……)

  腦海裡被反覆審問的光景復甦了,喉嚨乾渴得不得了。在骯髒黑暗的審問室裡誰也無法堅持自己的意志。但這時提奧多爾卻看到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我不能同意各位跟隨瓦爾特海姆少尉。”

  愛麗絲蒂娜冷靜說道。

  “我不能讓無罪的部下接受審問。——沒錯吧,中尉同志?”

  “——恩,是的。”

  格雷特爾直截了當答道。

  “——國家安全部【史塔西】如果想對軍隊行使權力,只能針對觸犯法律的物件——國家公敵。瓦爾特海姆少尉沒有犯下違法行為,當然我們也沒有。”

  格雷特爾從管制單元降到地上,等著貝拉特里克斯繼續說道。

  “而且,只允許在沒有其他手段的前提下才可以使用武力——”

  貝拉特里克斯想中斷談話,說道。

  “說的好,說的好——好得我真想誇誇你們。”

  格雷特爾卻沒答話——但她眼中已經明顯有了一股反抗心。

  (格雷特爾,她也認識這貝拉特列克斯麼?)

  格雷特爾一言不發和愛麗絲蒂娜肩並肩站在一起,但是提奧多爾卻注意到她的膝蓋還有點稍微發抖。

  “所以才說,我們進行一個穩妥的方案,讓我們隨時和她同行”

  貝拉特列克斯特意嘆了一口氣。

  “凱蒂亞·瓦爾特海姆少尉,是第666戰術機甲中隊的衛士,對於中隊也是寶貴的戰鬥力。我不允許你們進行不正當的審問。”

  “說到底還是不想引渡到我們這邊咯?”

  “如果你繼續擴大騷動,我就要執行政治軍官的許可權。”

  對於格雷特爾的話,貝拉特列克斯笑而不語。

  “你使用這種手段對我們進行威懾,這本身就是反黨行為——法律自有我們來行使。基地裡也有以我的許可權能動用的憲兵隊。”

  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和狂風暴雪的吹風聲支配了機場。只要一發槍響,說不定就會成為雙方火併的號炮。提奧多爾只是在那裡站著害怕。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恐怖藉著3年前的拷問和審問進入腦中。對死亡的直接恐怖觸遍了他的全身。他很想從這裡趕緊脫身。能想到的只有這些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句話聽得他難以置信——手臂被緊握著。提奧多爾一邊睜眼,一邊尋著說話人。

  原來是凱蒂亞緊握他的右手臂,她衝著貝拉特里克斯就喊了起來。

  (這傢伙,要幹什麼……!)

  “我知道你們在懷疑我,但是,這種做法,肯定不對!”

  “瓦爾特海姆少尉,不要打斷上官說話!”

  格雷特爾聽後當即喊道。

  “我們在討論你的處置問題!你不應該出口過問!”

  “繼續說吧,瓦爾特海姆少尉。”

  貝拉特里克斯一句話蓋過了格雷特爾的斥責。

  她興趣濃厚的提問著,臉上浮起一股微笑,好似在獵物面前的野獸一般。

  “我,我們真正的敵人,應該是BETA……”

  凱蒂亞無視格雷特爾的制止答道——就像昨天一樣。

  “再說,用戰術機威脅自己人,做得過火了,也太奇怪了!簡直就是東德人同室操戈窩裡鬥不是麼?”

  這話可超越了提奧多爾的理解範圍——凱迪亞這一番話直接否定了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存在意義。

  “我們大家要是齊心協力——嗚……”

  格雷特爾走過去一巴掌打在凱蒂亞臉上,在提奧多爾旁邊的小女孩被迫鬆手——她的身體摔倒凍僵的混凝土地面上。

  “你要在侮辱我們麼!?”

  一邊把手甩開,格雷特爾帶著沙子大喊道。

  “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武裝警察軍,以維持國內治安為主要任務。這奇怪麼?你打算罵倒我們整個國家麼?”

  “但,但是……”

  “住嘴——!”

  “……!”

  眼看著格雷特爾氣勢洶洶的再要揮手,帶著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她一言不發把目光轉移到地面上。提奧多爾大概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單是看著凱蒂亞用手按住出血的嘴脣。而方才阻止凱蒂亞魯莽言行的格雷特爾,也對方才發生的事情感到不像現實發生的一樣。

  “……話說回來了,不萊梅少校。”

  愛麗絲蒂娜一副沒事的樣子平聲靜氣說道。

  “對剛才瓦爾特海姆少尉的不敬發言,我謝罪。我們當然能理解你的任務有多重要。”

  貝拉特里克斯一言不發盯著愛麗絲蒂娜瞧。

  “但是,基於疑惑進行的訊問是另一碼事。現在,請立即離開!否則……”

  說不定真的會東德人同室操戈——愛麗絲蒂娜用視線告訴她。

  沉默了幾十秒之後——貝拉特里克斯帶著一副瘮人的滿足表情自言自語說道。

  “……算了,這樣也罷。我們現在就撤退。你們還真讓我看著了讓我很感興趣的東西。——各機注意,準備收兵”

  貝拉特里克斯傳令下去,12騎MIG-23大耳猴放下突擊炮。

  (我們,得救了麼……)

  這一安心,提奧多爾真想當時就倒下來——他感覺到自己緊張得後背疼。

  忽然他耳邊傳來貝拉特里克斯的話。

  提奧多爾帶著像是要窒息的恐怖擡頭看看。貝拉特里克斯帶著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微笑道。

  “我給你一個忠告——凱蒂亞·瓦爾特海姆少尉如果成了國家公敵,別忘了作為保護人之一的你也會被追究責任。我們可不是能允許有人二度叛國的老好人。提防著點。”

  “啥……”

  他不自覺的退後腳步——他立即明白了貝拉特里克斯想說什麼。從這時開始起他成為被監視物件了。他雙手雙腳像是發作了一樣發抖,就像是早期時候的腦中一樣亂擺。貝拉特列克斯用溫和的聲音繼續說道。

  “別這麼膽怯。我們總是在尋求同志。要知道你的上官也是這麼活下來的……”

  成為情報合作者——貝拉特里克斯說的是這句。

  “……想知道麼?是誰把你的家族害得命運悲慘——是誰把自己一行人告密出去了”

  他大吃一驚。

  “我期待著你。”

  貝拉特里克斯說完這句話,一轉身再次乘上機體。

  座艙管制單元收回機身,同時貝拉特里克斯搭乘的機體所在處傳來一股衝擊,響起了爆鳴音,在暴風雪中開始跳躍飛行。其他的機體跟著相繼起飛。

  ——回過神來,提奧多爾才注意到,機場裡只剩下第666戰術機甲中隊的衛士和MIG-21三絃琴,還有聞訊趕來的中隊整備班與基地的地勤人員。暴風雪的呼呼響聲,再度支配了他的聽覺。

  “……參加明天作戰的兩個武裝警察軍戰術機甲大隊之一,好像就是他們。中尉同志。”

  愛麗絲蒂娜看著MIG-23大耳猴消失在鉛灰色的天空,自言自語道。

  “……也只好這麼想了。”

  格雷特爾想強制讓自己能冷靜思考,自言自語道。

  “他們不會為了訊問一個流亡者而動用戰術機甲部隊。”

  這話在思考已經混亂的提奧多爾腦內攪和著。

  “大隊司令部和基地司令部那裡由我去說明。是否能提交正式抗議取決於上面的意向。中尉同志也多問問上官們。”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可能不生氣。”

  雖然說格雷特爾的表情說不上感激愛麗絲蒂娜,她還是同意愛麗絲蒂娜說的話。

  “這次這件事,會作為國家安全部【史塔西】非難軍隊的材料。就算不能進行正式抗議,但我們也可以期待今後能獲得政治上的支援。這樣就和可以毫無障礙的和武裝警察軍對著幹了。”

  因為我們被傳為東德最強的部隊——看著貝拉特里克斯遠去的遠方天空,格雷特爾自言自語道。

  “——各機注意。話說回來了,事態已經得到控制。我們該高興才是。”

  愛麗絲蒂娜為了轉換周圍氣氛開始放話。

  “我們沒有過錯。對那幫人的話不必在意。”

  愛麗絲蒂娜回頭,正面盯著凱蒂亞——她縮著身體,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但是,這事還沒完。”

  愛麗絲蒂娜回頭又生氣的嚷道。

  “凱蒂亞·瓦爾特海姆少尉!你幹嗎要在上官對話時插嘴?”

  話裡透著怒氣——但看錶情,提奧多爾沒見過她有這麼生氣過。

  “你這傢伙,想找死麼——!”

  “死——我沒有找死!只是……”

  她用細小的聲音反駁愛麗絲蒂娜。

  “你要知道,這裡可不是‘西邊’——!愛做夢的傻瓜只有死的份!”

  “但,但是——。這件事……他們搞錯了……。畢竟……”

  聲音雖小,話卻硬得很,凱蒂亞想繼續說下去——

  “這……!”

  接著凱蒂亞像是沒了力氣背衝著地就倒下——提奧多爾馬上抱住她的弱小身體。愛麗絲蒂娜和格雷特爾和和他都看著倒下的小女孩。

  “喂!你沒事吧——!”

  凱蒂亞臉上失去了血色。

  (難道是,是因為剛才的事故——?)

  “艾,艾伯巴赫大哥……?”

  可能是她察覺到自己被誰抱住了,她安下心自言自語道。

  “我說你,受傷了麼?”

  “啊……不,我想就是累了……對不起”

  提奧多爾看看凱蒂亞。確實,她一臉疲勞。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很深。凱蒂亞弱弱苦笑著。

  “為了記住說明書,稍稍熬夜了一下。為了不給大家添麻煩……畢竟我只有精神頭好……”

  之後,凱蒂亞像是睡著了一樣失去意識。她一身重量壓到提奧多爾身上。他再看看凱蒂亞——彎折的細弱身體,在反覆淺淺呼吸。

  一股後悔方才掠過他的腦海。且不說她熬夜,但讓這凱蒂亞疲勞,把她捲進事故——被凱蒂亞救下一命的自己也有責任。

  “艾伯巴赫少尉,我們回機庫去。”

  不知什麼時候靠近他們的愛麗絲蒂娜,把凱蒂亞的手接過來搭到肩上命令道。

  “回收任務中止。雖然還想說很多話……但我們首先得把她帶回去。”

  愛麗絲蒂娜看著凱蒂亞的表情,自言自語起來,只有提奧多爾能聽到。

  “太勉強自己了……”

  “……今後你也要注意。這小姑娘啊——”

  提奧多爾和愛麗絲蒂娜兩個人,把凱蒂亞雙手支到自己肩上,一邊開始邁步。她沒有看著提奧多爾,用讓人感覺不到險惡的聲音命令道。

  “回到機庫之後我們解散。事故之後肯定會出騷動。稍息”

  “……”

  “到晚上時候,我們要對瓦爾特海姆少尉進行政治指導。她老是這樣子,早晚連我都保不了她。你只要按你的想法去做就可以。”

  “……知道了。”

  一大堆疑問湧上提奧多爾的心頭——為什麼愛麗絲蒂娜對凱蒂亞這麼上心?為什麼她對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人不在乎,跟“狼人”大隊指揮官對著幹?而且為什麼,她會把凱蒂亞交給有前科的自己照顧?

  “從1900時刻開始,進行明天的作戰指示。在此之前你們把事情都料理好。……因為明天也會沒有慢慢說話的閒暇了。”

  一番話說出去,眾人沒什麼疑問,也沒有回答,愛麗絲蒂娜就這麼結束了談話。

  狼人大隊13騎MIG-23大耳猴正向施普雷河西岸的基地跳躍飛行。這個位置沒有向國家人民軍公開。

  “——少校同志,真的就這麼算了麼?”

  一名看著像是中隊隊長的衛士問道。

  “——我們就那麼撤退了。”

  “對,這樣就算了。”

  貝拉特里克斯帶著確信回答道。

  “她是一個人在堵著中隊的漏洞。只要在監視上不怠慢就可以。”

  這一句話讓部下起了疑念。她也沒打算要詳細說明。貝拉特里克斯想起了學生時代的愛麗絲蒂娜,在昏暗的機艙裡自言自語道。

  “……你完美得過頭了。愛麗絲蒂娜。這怎麼能不讓人懷疑你呢?”

  她把企圖叛國的兄長告密出去,表示自己對國家的忠誠——不過,真有這事麼?把兄長告密出去和對國家的忠誠,對於這兩件事有必要分開考慮。

  “——少校?”

  對於部下再次發來的通訊,她回以一個無所謂的微笑。她從以前知道,想讓愛麗絲蒂娜輕易露出狐狸尾巴那是不可能的。

  “……今天就到此結束。”

  時間還很充裕。她感謝讓自己能與故人在這片土地上再次邂逅的好運。

  “我們身上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首先要專心於這個任務。”

  {譯者插話:以下是主人公提奧多爾幾年以前的往事,是以他的第一人稱視點進行的。}

  1980年2月20日

  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東西兩德邊境

  森林中一片漆黑。探照燈發出的強烈光芒在樹林的間隙裡來回掠過。

  樹木的嘩啦作響聲、我們的腳步聲、叫苦聲、擴音器和警笛聲、軍犬的吠叫聲以及連續的槍聲傳入我們的耳朵。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但抱著相同目的來到這裡的人,都已經在這森林中四散了。

  唯一能確認的是,我們現在在生死的夾縫中間——

  “就快到了,大家看!”

  養父牽著養母的手喊道。

  “馬上,就是西邊了!這樣的話……!”

  但接下來,不知哪裡來的機槍射擊把養父的右腳打得粉碎。

  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自打懂事開始,我就已經在軍隊的孤兒院裡了。但我不恨我的父母。在軍隊的孤兒院裡和我相同遭遇的人一抓一大把,對我而言,比起痛恨根本沒有記憶的雙親,每天最優先的是如何生存下去。

  孤兒院的生活很殘酷。院長是個因為自家親戚出身不好而在軍隊喪失前途的軍人,他經常虐待我們,以教育指導為名義去毆打反抗他的小孩。我幾次在沒有目的地的情況下想逃跑,但都被暴打一通。

  我沒有朋友。孤兒院裡到處都有人告密,讓我沒法相信任何人。無論是學校還是設施也會因為出身會有所差別,自然的我就把周圍所有人都看作敵人。年幼的我就想著——我絕不會幫助任何人。這麼想,有什麼不對麼……!

  那時,我見到了她。

  “啊!爸爸!”

  麗姿向倒在地面上的養父靠過去。

  “您沒事吧!”

  摸到養父的身體之後,我手上全是血。

  “別管我……快走!”

  養父用手按住全是血的腳,看著我和麗姿喊道。

  “我已經不行了,至少得讓你們!”

  “不行,不行啊!不管出什麼事情,不是說不管出什麼事情一家都要在一起麼?”

  麗姿邊哭著邊讓養父坐起來。我的養母在那裡站著,兩手放到嘴邊喊話。

  “快走!提奧多爾,保護好麗姿!……快點!”

  “可是……!”

  “提奧多爾!交給你了!只有你才靠得住——!”

  一邊要哭出來,我一邊抓住麗姿的右手。

  “等等,哥哥,爸爸他,爸爸他……”

  “媽,您也快點!”

  我把麗姿從養父身邊拉開,貼著養母的背後強拉著麗姿跑。這是和養父的約定——所以,無論怎樣我都不能撒開手。

  “這裡,就是你的新家,提奧多爾。”

  養父跟我說道。這裡是柏林街道上一所公寓的房間。在8歲那年的冬天,我成了這家的養子。

  來接我的人,是我家的遠親霍恩斯坦因夫婦。以當劇作家為生的兩人一直在善意的尋找下落不明的我。

  眼前的光景讓我不敢相信。我確信自己被孤兒院給賣了,當作奴隸一樣。至少前半部分是事實,夫妻二人為了把我接出去,給了孤兒院一大筆錢。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了。”

  養父帶著親切的表情跟我說道。

  “雖然你可能不會很快習慣。但我們正是為了讓你儘快習慣才在這裡迎接你的……至少你要記住這個。”

  “……”

  我帶著敵意和猜疑走進門廳。這間公寓說不上新——要從這裡逃出去很簡單。既然他和沒落軍人院長不一樣,我只要靠街上那些小混混他就找不到我——聽著養父的話,我卻一邊盤算著打算逃跑。但這時——

  “你就是我以後的哥哥麼……?”

  從廊下的陰影裡,一名和我身高相仿的女孩畏畏縮縮的露出頭來。她一頭金髮下面是祖母綠色的眼睛。臉上是一副明朗快活,卻又緊張而好奇的表情。

  “我給你介紹下,這時我女兒麗姿。提奧多爾,她和你同歲。論生日你比她大。”

  養父拍拍呆然的我的肩膀。

  “作個好哥哥,你要好好保護她。”

  “那……那個”

  麗姿向我靠過來——她一邊微笑,一邊雙手提著潔淨的裙子。她的所作所為壓倒了我,讓我的身體不能動。

  “初次見面。我是麗姿·霍恩斯坦因。從今天開始請多關照,哥哥!”

  我和麗姿在昏暗的森林裡跑著。槍聲和軍犬的咆哮從背後急速接近。

  “哥哥!媽媽沒跟上來……!”

  她向後回頭,一邊帶著慌亂的呼吸和蒼白的表情說道。我還是抓著麗姿的右手繼續跑著。

  “肯定回到父親那裡了……。我們不去救她不行!哥哥!我們的爸爸媽媽已經……”

  “傻瓜!已經來不及了!”

  我怒罵道。也不知自己流了多少眼淚。

  “已經,來不及了……混賬東西……!”

  養父沒騙我。他們3個人真的在把我當家人看待。雖然花了不少時間,我不在想以前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做出來的事情——逃跑,我在想其他事情。

  我感覺到,我好像是得救了。我第一次感謝上帝。

  不知什麼時候,我開始羨慕他們這真正的一家。同時,我找回了在孤兒院時代失去的尊嚴。

  麗姿跑過來,她一下子打破了我心裡堅固的障壁。

  因為父母很忙,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就多了起來——麗姿喜歡我勝過喜歡一個親哥哥。我也想著自己當一個保護好麗姿的好哥哥。

  “哥哥從學校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

  14歲那年冬天,我們和往常一樣走在從學校回家的道上,麗姿哈著白氣問道。東德的義務教育是到16歲為止。一般來說,在這之後要麼進入2年制的職業培訓學校,要麼進入軍隊的軍官學校。當時東德的徵兵年齡是18歲,不過比起後來的年齡線,這還富餘得很。

  “果然,你還是想從軍麼?”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我回答道。與其到了18歲被抓去當大頭兵,還是進軍官學校更好一些。

  “報紙和電視都說,明斯克巢穴攻略戰失敗了。戰爭肯定不會馬上結束。當了軍官的餉錢也不少,我想父親母親肯定也會高興吧。”

  “這樣啊……”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呢,打算和爸爸媽媽一樣,從事戲劇工作。”

  麗姿就是劇團的一員。

  “因為戰爭,世界一片黑暗。如果能演戲,肯定會讓大家臉上出現笑容。”

  “……麗姿你肯定能做得到。怎麼說,你也是養父母的孩子嘛。”

  “恩,謝謝。哥哥!”

  麗姿的帶著笑容用雙手抓住我乾瘦的右手。我被她一臉天真無邪弄得心裡直暖和。這份感情到底是什麼意思,我雖然注意到了,也理解了這是無法言說的。對我來說,霍恩斯坦因家就是聖域,我絕對不能讓人動這個家一絲一毫。

  “那麼,我們還有2年時間能住在一起呢。”

  麗姿好像也察覺到我的想法,一臉泛紅,摸著我的右手。

  我就這樣微笑著點點頭,不管自己以後要掉落到多深的地獄——

  我們黑暗的森林裡跑著。上氣不接下氣,心臟像是破裂了一樣。但是,如果停下就會被射殺這也是事實。

  “是我們的錯,哥哥……!”

  麗姿一邊死握住我的右手,一邊帶著慌亂的呼吸說道。

  “要是我當時,沒同意爸爸的建議,我不去演戲的話……!”

  “不要說了!”

  沒錯,這都是因為事出無奈。

  希望自由從事戲劇工作的爸媽二人,因為國家的壓力導致的戲劇業界枯萎的原因,而失去了工作。因為同樣的理由,麗姿所在的戲劇團也解散了,作為劇團中心任務的麗姿在學校備受刁難。最後,養父提出全家流亡到西德。

  如果連藝術家都沒有表達的自由,那麼這個國家早晚會沒有任何自由——養父這句話在我腦海中閃過。

  “是我要跟在父親的背後,才讓大家遭遇不幸的!”

  我們藏身於暗處,一邊整理呼吸,一邊觀察著周圍。

  “不只是這樣!我們,我們……”

  麗姿後悔的說道。

  “因為這樣,學校的朋友們……”

  “說過了,你就別再說了!”

  我又怒罵道。因為我不想聽到這些話。

  “我們不過是不辭而別!我們不過是和大家‘道別了’……!”

  “但是,現在這樣,會是誰……!”

  麗姿眼中一片虛無,躊躇不安的說道。

  “會是誰,把我們告密出去了……!”

  這是,探照燈捕捉到了我們。

  同時,從前方黑暗盡頭裡出現男人的影子——他們一齊用MPI-K瞄著我們。

  “……!”

  世界停止了。聲音消失了。我們全身凍住了。接下來,我看到的是——

  “哥哥,救我!”

  知道最後還不鬆手的麗姿,一臉沉重表情。

  黑暗盡頭裡的男人當中,有一個人一臉得意洋洋的微笑,他梳著大背頭,是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人。

  麗姿的慘叫和槍聲接連響起——

  我知道這是噩夢,不是現實——我肯定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某個地方醒過來的。

  在讓人卻步的樹林裡,堆積著渾身染滿鮮血的死屍。

  但裡面卻有人又站了起來,帶著被拷問而挖去眼睛的臉像是詛咒我一樣問道。

  “為什麼,哥哥你還活著?”

  “為什麼,哥哥你,會對在那些把我們告密出去的人的同夥唯命是從!”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沒保護好我……!”

  {譯者插話:以上,提奧多爾的自白結束。接下來回到第三人稱上帝視角。}

  1983年1月15日1600時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國

  科特布斯專區科特布斯基地

  他大叫一聲驚醒了。

  從床上驚醒的提奧多爾看看周圍,接下來,成堆的屍體沒了,眼中只有早已無比熟悉的私人房間。

  “哈,哈,哈……!”

  他呼吸慌亂,盯著自己的右手。夢中被麗姿握住的觸感還在,還鮮活的殘留在腦海中。

  (我,又做了這個夢麼……)

  他用右手拍了拍頭,嚥下一口吐沫。睡著時候出的汗把床單重重打溼,他帶著一臉的不快伸伸身體。也沒想過為什麼再次做這個噩夢。

  (我已經克服過去了……)

  他自我暗示著,心裡自言自語道,帶著不知道往哪裡發洩的不快感緊握拳頭。

  ——在被捉住之後,提奧多爾在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總部的單人牢房裡醒來。當然,他被當作叛國罪的嫌疑人接受審問。一家人到底怎麼樣了,是被誰告密了——這些資訊他一無所知。

  然後,地獄般的日子開始了。

  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審問無所不用其極。禁止睡覺,反覆審問,頻繁的施以人身暴力——這一切讓他的精神裂成一塊一塊。抵抗的意志幾天內就煙消雲散,之後他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供出來了,只是為了求饒。原本,這是由養父一手策劃的,提奧多爾幾乎沒有給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人任何情報。

  一個月後,他突然被釋放了。理由一點也沒說。但原來的公寓已經被國家查封,他無家可歸,家人的去向也是杳無音信。到底是誰把自己一家人告密出去也還是不知道,就算查出來是誰他也沒有復仇的力氣了。

  但釋放之後苦難還在繼續。他被學校強制退學轟了出去,他也不能打零工或者找工作。他和叛國罪有關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剩下的生存手段就是:志願參軍,加入國家人民軍。

  他拜託了厭惡不已的孤兒院,敲響了戰術機特別支援幼年軍官學校的大門。幼年學校開了特例允許他15歲入學,所以即使沒有完成義務教育的提奧多爾也有資格進入。之後經過了半年的教育,他成為了衛士,投身於和BETA的戰鬥。他決心不再相信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藏著對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恐懼和憎惡就這樣——。

  “……”

  他等著呼吸恢復平靜,同時看看錶。

  現在是下午4點鐘。他在機庫裡和愛麗絲蒂娜分別,回到自己的房間——自打倒在床上,已經過了3小時。

  距離作戰指示還有3小時。在此之前,有必要對凱蒂亞進行政治指導。不管愛麗絲蒂娜怎麼想,如果不管住了凱蒂亞的言行,中隊就會面臨滅頂之災。第666戰術機甲中隊已經被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給盯上了。

  (她也該知道分寸了……)

  背後一身冷汗——自己剛才做的3年前噩夢給弄的。只要凱蒂亞還在中隊裡,現實就不會改變。

  想脫離的話,方法就是——

  (……混賬!)

  他抓住作戰服站起來。

  (總之,我得讓那小鬼知道,這個國家到底有多腐敗。而且……)

  他認真思考著,嘆了一口氣。

  (我,欠了她一個必須還的人情……)

  她救了自己的命——提奧多爾的記憶裡,赫然的顯出凱蒂亞倒在自己懷裡的一幕。

  凱蒂亞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她進了醫療中心——被診斷為極度疲勞之後,愛麗絲蒂娜命令她趕緊休息。

  “那,那個……!”

  她緊握兩手只穿著一身襯衫道歉說道。

  “剛才的事情,那個,真是太感謝了……!”

  提奧多爾沒說話,只是聽著對方的感謝。

  “我昏倒的時候,謝謝你幫了我。還有,真是對不起,我無理取鬧……”

  “你趕快換上作戰服。不要穿大衣。”

  他在凱蒂亞耳邊若無其事的小聲說道。

  “誒……?”

  “你的房間裡好像裝有竊聽器。”

  凱蒂亞呆了一下,帶著後悔一句話沒說點頭。

  天氣還是一成不變的暴風雪天。無數白色的結晶伴隨狂風肆虐。但在這裡,就不必擔心被竊聽。

  “嗚,好冷……”

  凱蒂亞凍得雙手抱住自己的肩。氣溫在零度以下,要是隻穿著作戰服,肯定完全耐不住寒冷。

  “為什麼,不讓我穿大衣出來呢……?”

  “那樣周圍的人會覺得奇怪,你我二人要是穿著大衣來回走的話,被人看見會跟外面說我們在密談。”

  “怎麼會!我和艾伯巴赫大哥是同一個中隊的……!”

  “……”

  “……對啊,在這裡,常識是行不通的……”

  凱蒂亞咬著嘴脣自言自語道。看起來之前的事情讓她多少學到了點東西。

  “總之,您想跟我說的是……”

  看著面前提奧多爾用叱責一般的眼神盯著自己。她察覺到了什麼,逃離了他的視線。

  “剛才,我在上官談話時我我隨便插嘴,您是在生這個氣吧……”

  “……伯恩哈德上尉說了什麼沒有?”

  “沒什麼。只是說艾伯巴赫大哥肯定會找我談話。”

  (全推到我身上了麼?)

  他想起了愛麗絲蒂娜說的話——你只要按你的想法去做就可以。

  (也就是在告訴我,我可以告訴她真實情況。否則她不會下這種指示……)

  雖然他不明白愛麗絲蒂娜想的是什麼,但至少也要遵守約定——作出判斷後,他開口說道。

  “這個國家,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國家!”

  提奧多爾一口斷定說道。

  “這裡沒有西邊那樣的言論自由,也沒有表現和思想的自由。而且,到處都有祕密警察——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告密者。我們必須提放著他們的眼線才能活下去。如果敢違反他們的想法,等待我們的就只有悲慘的結果。你剛才也看到了,他們為了搜尋國家公敵不擇手段。”

  “……”

  “另外,BETA又席捲過來了。他們一襲擊過來,我們又要損失幾萬的兵力。最近都有傳聞,說我們還能不能熬過下一個冬天了……就快滅亡了,這個國家”

  他一邊隱藏著自己的說話,一邊繼續說道。

  “我想,你已經十分清楚了。這裡,不是你理想的國家。所以,以後別再和國家安全部【史塔西】與政治軍官作對了。當然,也別和伯恩哈德上尉作對。”

  凱蒂亞沒有點頭,帶著猶豫問道。

  “剛才說,伯恩哈德上尉是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狗腿子那些話……”

  “這可是個有名的故事。據說,她把自己親哥哥,當作國家公敵告密出去了,然後成了英雄……”

  之前,她本人也說過這話——帶著諷刺讓提奧多爾閉嘴了。但留下了一股怎麼也消失不了的違和感。

  “在這個國家,那種卑鄙小人多的是。所以,如果相信任何人,那就純粹等於自殺。因為這對於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告密者而言,正是手到擒來的獵物。”

  凱蒂亞卻像是等著一樣開口說道。

  “但是……”

  “——現在我們也因為你而被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盯上了。知道了麼,以後我們可真的是同生共死了。你要是被逮捕了,我們也會跟著被懷疑。”

  他靠近凱蒂亞,向下面看著她。

  “很可能因為你的過錯,我們中隊全體都會被送上斷頭臺——不要輕舉妄動。你只要作為第666戰術機甲中隊的衛士,和BETA交戰就可以。這樣,我們也不會說什麼……國家安全部【史塔西】,早晚也會解除對我們的監視。”

  他大概是累了,嘆了一口氣。

  “話說到這裡。你回房間去吧。在這種地方呆著,會感冒的。”

  提奧多爾剛想回去——停住了腳步。

  凱蒂亞臉上先是迷惘,接著又是決心已定了一樣的表情。在風雪中佇立,一動不動。

  提奧多爾感覺自己血壓劇烈上升——這傢伙,都跟她說到這個份上了,還不……!

  “有話就說啊!你這態度,真是急死我了!”

  看著凱蒂亞,他氣得腳面直跺地板!

  “你這傢伙,知道自己所在的立場麼?我們已經被人逼著了!再有點閃失,我們就都是羊入狼口了!還是說,你現在覺得來到這裡後悔了麼?”

  “不!我沒有後悔!我也知道自己的立場。”

  “那你想說什麼?再說,你真的憧憬這個國家麼?難道說,你是想著改造社會,來到這裡的?”

  “不是的!我,有我自己的目的——”

  “你說目的……?”

  說漏了——凱迪亞臉上浮起這個表情,一邊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

  提奧多爾沒話可說。既然說到目的,再想想凱蒂亞的作風。那就是說——

  “你的目的是什麼?”

  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但凱蒂亞卻沒回答。

  “回答我!你這傢伙,到底為什麼目的來到這個國家的!難道說你是西邊派來的間諜麼?”

  “不是的!只是……!”

  “只是什麼?”

  “這會給艾伯巴赫大哥帶來麻煩的……我不能把你也捲進來!”

  “……”

  他一下子語塞了。但是……

  “情況已經不是還能在意那些事情的程度了!我們已經被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給盯上了……比糊里糊塗的被吃掉還要嚴重!”

  “……”

  “快回答我!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不管是格雷特爾,愛麗絲蒂娜……還是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那幫渣人!”

  帶著一副吃驚的表情,他用茶色的眼睛看著對方。對方則是一副沉重的臉色——提奧多爾沒注意這一點。

  她用了幾秒鐘卡看周圍,然後從提奧多爾身邊脫身,帶著抽出開始小聲說道。

  “艾伯巴赫大哥,知道阿爾弗雷德·舒特勒哈維茨這位東德將軍麼……?”

  這名字他沒聽說過。但是,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全身凝固住了。

  “喂!也就是說——”

  凱蒂亞一言不發點點頭。右手放到胸口上,直接回答道。

  “我,是為了找他來的。”

  1983年1月15日1930時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科特布斯專區科特布斯基地

  在華特進行了一番大概說明之後,第666戰術機甲中隊所在的這間作戰情報室裡只留下愕然的空氣。

  “以上這些,就是明天防禦作戰的重點。”

  除了靜養中的凱蒂亞與安妮特以外中隊所有衛士和整備班的軍官們都在這裡,華特一邊看著他們一邊繼續說道。

  “盡全力找機會,從BETA叢集側面突入,交戰,逃脫。作戰內容就是這樣。”

  眾人看著投影儀。影象顯示的是戰場的地圖和BETA的進擊路線,以及4個戰術機甲大隊的突入路線。

  “交戰時間是從突入開始到航空兵力到達為止,推測約30分鐘。只要各中隊能保持好配合,就應該能撐住這麼長時間——還有什麼疑問麼?”

  聽了這些,卻沒有人立即有所反應。但是人人臉上都面露難色。就算是在事前對作戰內容已經有了一定程度把握的格雷特爾也不例外。

  提奧多爾也是一樣。因為他已經感到明天的戰鬥形式有多嚴峻,也明白機場裡愛麗絲蒂娜與格雷特爾兩人談話的含義。然後他一邊靠椅子支著自己,一邊把拿著筆記本的手放下,一臉不高興的表情——本來這不過是作戰內容而非作戰原因。

  “那麼,接下來說明具體的作戰行動。”

  華特與站立在作戰情報室一角的愛麗絲蒂娜兩人視線相交了一下,接著繼續說道。

  “首先,中隊編成如下:”

  接著就看到投影儀上顯示出花名冊來。

  “我和中隊長,以及葉克倫中尉組成第1小隊,法穆中尉和克西斯卡少尉,艾伯巴赫少尉與瓦爾特海姆少尉組成第2小隊,當然,第2小隊由2個戰鬥組組成。突擊時由法穆中尉的第1戰鬥組擔任中衛,艾伯巴赫少尉的第2戰鬥組擔任後衛。”

  格雷特爾長嘆一口氣——本來她是和提奧多爾一起組成戰鬥組的,可現在對方卻必須照顧凱蒂亞。這對於擔心自己實力不足的格雷特爾而言,絕對不是她希望看到的情況。

  “另外,我們接到報告說,艾伯巴赫少尉的機體會在今天半夜整備完畢。”

  聽了這話提奧多爾樂觀的點點頭——他搭乘到現在的那騎戰術機,已經因為白天的事故嚴重損壞。現在有可以代替的機體也就行了。

  “中隊於明日1000時刻,隨同臨時編成的戰術機大隊‘漢克巴爾’麾下2箇中隊一起行動,到1100時刻為止在原波蘭境內傑羅那·古拉市內街道的西側進出,隨後同戰術機甲大隊‘托馬斯·繆提爾’以及2個武直大隊會合,等待BETA叢集。此後,一旦接到尼斯河集團軍司令部發來的命令後,立即開始向BETA叢集的中央集團開始突擊。隊形為楔形箭頭陣。我們中隊就是其中的先鋒。”

  投影儀上,同時顯示出組成三角形的3個倒V字。這三個倒V字中間的標記正表示的是大隊總部。

  “突入之後,我們中隊與其他2箇中隊配合,儘量吸引敵人的注意力,遲滯他們的進擊。另外,後續前來的運輸直升機會扔下突擊炮彈夾。”

  讓速度緩慢的運輸直升機冒險在交戰區上空起到兵站的作用——從這一點看來,就可以發現這次作戰就是少有的特例。

  “此後,待到空中力量到達,我們中隊就從BETA叢集中逃脫,回到原傑羅納·古拉市。至於支援我們逃脫的工作,如前面所述,交由國家安全部【史塔西】下屬的武裝警察軍派出的2個戰術機甲大隊完成……”

  停頓了一下,華特開始加重語氣。

  華特看看周圍所有人。

  “解說完畢。各位有什麼疑問?”

  法穆舉手示意。華特點頭允許。

  “我現在才問,不知道是不是……”

  法穆向愛麗絲蒂娜問道。

  “作戰上有什麼疑問,儘管直說。”

  法穆眼睛轉轉,像是想著該怎麼說,之後她嘆了一口氣問道。

  “……我們,是不是沒有後路了?”

  “對,沒有了。”

  愛麗絲蒂娜十分明瞭的回答道。格雷特爾聽了這話臉上一副十分討厭的表情。

  “由於幾天前的波狀攻擊,尼斯河西岸3個要塞陣地已經完全損壞了。如果再戰,那就很容易被突破。另外這後方還有很多煤礦與都市。不能讓那裡成為戰場。我們不僅要保護一般市民,還要儘可能維持住我國的持續戰鬥力。”

  愛麗絲蒂娜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現狀。

  “所以,本次的作戰,我們要代替已被消耗掉的地面部隊,和敵人正面交鋒。”

  愛麗絲蒂娜告知全員說道。

  “這次任務,不同於光線級獵殺,我們可以期待其他中隊的支援。包括新人衛士瓦爾特海姆少尉在內,我們有7騎MIG-21三絃琴,這樣就能維持得住戰鬥力。”

  “那麼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2個戰術機甲大隊相關呢?”

  西爾維婭問道。聽她說話的態度,像是在表示相互之間接觸時間很長了,不在意階級差別。

  “……到底哪支部隊參加戰鬥,他們沒有告訴我們。”

  說不定就是她——周圍的氣氛表明,愛麗絲蒂娜定會這麼說,西爾維婭面不改點點頭。

  “……根據情況,我們也可以不借助他們的力量,獨力逃脫。到那個時候,為了達成作戰目的,無論是大隊司令部還是我都不會猶豫的。”

  “……我知道了。”

  “如果沒有其他疑問,那就說到這裡了……中隊副官,辛苦你了。全體起立!”

  愛麗絲蒂娜走上講臺大聲說道。看到其他人也跟著起立,她又開口說道。

  “我們是東德最強的戰術機甲部隊!儘管和以往一樣再次面臨很艱難的任務,只要所有人盡全力死戰,我相信所有人都會生還——中尉同志,你這邊有什麼說的麼?”

  格雷特爾點點頭。她起身受令。

  “這次作戰,要在關鍵的30分鐘裡,儘可能多的吸引BETA過來。施普雷河西岸是我國的不可侵犯的聖地。我們不在乎流血,勢將死守那裡!”

  此外,還要守護政治總部所擁有的國家權力。不過這是隻有政治高階軍官才能說的話。

  “但是,我們不做無謂的犧牲。賭上國家人民軍的名譽,我們也要完成任務!讓他們看看,號稱東德最強的我們的實力!”

  愛麗絲蒂娜一聲號令說道。

  “給那些不肖的外星生物,貼上死亡黑標!祖國萬歲【HailtheMotherland!】!”

  “祖國萬歲【HailtheMotherland!】!”

  “艾伯巴赫少尉,佔用點時間可以麼?”

  命令解散之後,所有人開始從作戰情報室裡退席的時候,愛麗絲蒂娜說道。

  “……!”

  提奧多爾面色慌張,一下子臉上沒了血色。

  “……怎麼了?”

  “不,沒什麼。”

  他順暢回答道。決不能在她察覺到自己的想法——

  “是想說瓦爾特海姆少尉她麼?”

  她盯著提奧多爾的表情問道。

  “明天能出擊麼?我問問你的想法。”

  “——我想可以出擊”

  他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果敢明亮的回答道。

  “說回剛才的話題。她身體已經恢復了。我想她政治上的忠誠心沒什麼問題。目前這樣,她應該不會輕舉妄動了。”

  “是麼……”

  愛麗絲蒂娜微微點頭。

  “中隊只能以標準編制的一半去對抗BETA叢集了。”

  “……”

  “……還有一個問題,關於你的。”

  他感覺到了什麼——馬上立正聳肩。

  但是,愛麗絲蒂娜說的話出乎他的意料。

  “你啊,沒有勉強自己吧?”

  “啊?……”

  語氣一聽上去,純粹是在擔心提奧多爾的身體狀況。

  “作戰情報室裡,你臉上幾次都露出痛苦的表情。要是身體有問題的話——”

  “不,身體沒事。”

  深藍色的眼睛從正面窺測過來——提奧多爾立即回答道。

  “這種戰況之下,我不能一個人休息。”

  “……我知道了。不過你心情再懇切也不能勉強自己。”

  愛麗絲蒂娜拿手輕拍提奧多爾的肩膀。然後確認其他衛士沒注意到自己之後,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瓦爾特海姆少尉,今後我想交給你。以後的戰鬥裡,中隊能不能生存,取決於她能否生存——就由你去保護她,明白了?”

  “……?”

  “這事就拜託你了,少尉同志。”

  愛麗絲蒂娜如此說道,與華特一起離開作戰情報室。

  提奧多爾一言不發在那裡站著。說不出話,只是兩拳緊握。

  他內心有兩種情緒。一種是隻察覺到愛麗絲蒂娜到目前為止,仍然護著凱蒂亞和自己的中隊,此外好像什麼都沒有——確認這一點,他放心了。

  但另外一點——

  他看著地板,焦急起來。

  (那傢伙,她這麼想絕非偶然……)

  幾小時前,他和凱蒂亞在暴風雪包圍的房頂上對話,談話的內容他記得清清楚楚,開始穿過腦海。

  ——凱蒂亞說到“目的”,這兩個字的含義讓他感到十分困惑。

  “你是為了找東德的高階軍官才來到這裡麼……?”

  凱蒂亞微微點頭回應提奧多爾的疑問。一臉蒼白的他勉強問出了一句話。

  “……是為了什麼啊?”

  “……對我而言,他是很重要的人。”

  他想起了在機庫時候的談話。

  (當時,這傢伙提到“某個人”,莫非就是現在說的這個……?)

  “所以,我想在兩德被BETA毀掉之前,見到他……”

  “……是你親戚什麼的麼?”

  “這……我不能說”

  這下子他氣的血液都倒流了——儘管如此,凱蒂亞臉上卻是一副從沒見過的糾結表情,他還是壓住了火。既然她這麼嚴守祕密,提到的人肯定和她也是關係很深。

  “就是這一點,我不能說……但是,他對我來說,是不得不見的人。”

  (在戰前兩人有見過面麼……?)

  要是在大戰前,西德人可以有條件的從西柏林到東柏林進行訪問。但是,反過來卻基本不行。因為柏林牆的作用就是起到防止東德國民向西德流出。

  “為了慎重起見我還得問,你不是來當間諜的或者做破壞工作的吧?”

  “我,還沒那個……勇氣”

  “你總是說你流亡到東邊是自願的。”

  “……我,只是把那個理由當作過來的踏板。被艾伯巴赫大哥救起來之前,我就有在西德軍中找那個人的打算……”

  聽了這話提奧多爾嘆了一口氣。詢問當中他看到凱蒂亞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但,但是!”

  凱蒂亞擡頭看他像是要請求原諒。

  “說憧憬著東德,這是真的!想守護兩個德意志的心也是真的!請相信我,我不會陷害東德各位……!”

  (如果不是這樣,她也就不會去和政治軍官與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發生衝突了……)

  他忍住讓自己不咂舌,一邊讓自己接受這個想法。

  “既然這樣,你準備怎麼辦?只要在這個中隊,下場就是被BETA殺掉。”

  “……早晚我也想,藉助以前的報紙和資料庫等等資料裡進行調查,然後繼續追尋。”

  “那個人這麼有名麼?”

  “我不太清楚。不過,至少我聽說他參與過中亞和烏克蘭的戰鬥。”

  中亞和烏克蘭化為戰場,那是BETA大戰的初期,1973年到1978年的事情。他從軍是1981年——雖然接受過戰爭史的教育,但他不記得有叫阿爾弗雷德·舒特勒哈維茨的高階軍官。

  “最開始,我想一個人調查。這樣也不會給其他人添麻煩。雖然在東德我不是沒有親戚,但我不想拜託他們。而且也聯絡不上……”

  聽了這些他心裡感到一股沉重,長嘆了一口氣。

  他不認為凱蒂亞在說謊。而且,提奧多爾也能從中隱約的看出來,她只是想見某個人,出於這個目的流亡,很像是她的脾氣。

  話雖如此,這些理由他也不能就此接受。

  (不過,她騙了我們進入東德,這也是事實啊!)

  他把眼睛從凱蒂亞無精打采臉上移開,帶著憤怒和困惑的心情看著對方。

  (要是我把這事情告訴政治軍官格雷特爾、還有國家安全部……?)

  但是,只要凱蒂亞還在這裡,中隊就能維持最低限度的戰鬥力,提奧多爾自己的生還率毫無疑問也能提高。比起下決定來,應該先收集資訊——提奧多爾想到這裡,不再猶豫。

  “……今天你沒做什麼吧?”

  他看著對方問道。而凱蒂亞臉上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

  “嗯,只是……”

  “要是有什麼事情讓你不安,趁現在說吧!”

  “艾伯巴赫大哥回收的那個挎包……”

  “你說那個……伯恩哈德上尉上尉沒還給你麼?”

  “嗯。那裡面放著的項鍊裡,還有那個人的照片……”

  真是個傻女——他想這麼喊出來,不過還是拼命抑制住自己。

  “雖然我看過一次,但我不明白裡面的構造,還以為找不到了……”

  提奧多爾的表情便得嚴峻起來。雖然愛麗絲蒂娜可能是國家安全部的走狗,但把凱蒂亞編入也是她一手策劃的。不過也不能就保證她不會把凱蒂亞告密出去。

  (不管走那條路,我們都和那傢伙拴在一條繩上是麼……)

  帶著痛苦的心情他又嘆了一口氣,同時也認識到了現實。然後得出了一些結論。

  “真說起來不用擔心也可以,之所以沒逮捕你,是因為沒抓到證據。”

  “嗯……”

  “還有,說到你要找的那個人,我會在儘量在‘看起來不至於不自然’的範圍裡幫你搜索。”

  “但是,這樣的話,艾伯巴赫大哥就……”

  “我都說了,你這麼頻繁的來回行動肯定會被人抓住的。再說,我也只是在‘看起來不至於不自然’的程度幫你搜索……因為我也不想糊里糊塗的就被捲入麻煩事。”

  “……”

  “對應的,你可絕對不要行動。什麼都別做。否則你會連呼吸都困難。”

  兩人目光相對的同時,提奧多爾伸出食指。

  “就這些了,我也不想跟多費口舌了。你就等著我調查的結果吧……知道了麼?”

  凱蒂亞一副勉強忍住的表情,直接點點頭。帶著沉痛的目光,看著白色的大地。

  “……對不起,把您牽連到這麼嚴重的事情裡去。”

  “少羅嗦。”

  他看著灰色的天空,帶著痛恨說道。

  “我不過是,不想欠你的人情而已。”

  (總之,我必須先找到她的那位“重要人物”相關的資訊。)

  從作戰情報室裡退出來之後,他帶著一臉生硬的表情在廊下走著,開始認真的思考。只要事情不讓愛麗絲蒂娜知道,他就會去調查。

  (是不是什麼親戚之類的……以至於她會流亡過來找人……)

  提奧多爾很在意,凱蒂亞的行為把自己的舊傷疤給揭開了——他已經放棄了,而凱蒂亞卻沒放棄。

  (所以我才這樣麼……)

  正想到這裡,狼人大隊和三年前的噩夢浮現在眼前。他後背發軟,全身戰慄。

  現在自己已經和凱蒂亞分享了祕密,和國家安全部【史塔西】有了衝突。

  (……不對,我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收集情報的……!)

  他壓制住了內心湧出的恐懼,心裡自言自語道。

  (而且,那傢伙也沒犯哪條法,肯定不會有事的……)

  他搖搖幾下頭,開始加快步伐。走路的時候他反覆的想著狼人大隊指揮官最後跟自己說的那套花言巧語。

  如果把凱蒂亞作為國家的敵人告密出去,不僅自己身上的政治壓力會煙消雲散,還能查明家人的下落。雖然不能看到他們活著回來,但說不定可以知道他們的臨終前的訊息。還能知道,到底是誰把自己出賣給了國家安全部——。

  (那傢伙不也是靠這樣才活下去的麼……)

  由於凱蒂亞這樣的異類分子,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想解脫有什麼不對呢?把凱蒂亞告密出去,就可以救整個中隊。把愛麗絲蒂娜的想法和凱蒂亞的目的向國家安全部揭發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

  提奧多爾感到一股戰慄,想到自己應該把作戰指示的內容告訴凱蒂亞,於是向她的房間走去。

  1983年1月15日2000時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波茨坦專區施普雷森林

  國家安全部武裝警察軍有個戰術機基地,位於在柏林南部的廣大森林——施普雷森林裡。

  “我們要參加對BETA作戰了。”

  作戰情報室裡暖氣熱得有些過頭,貝拉特里克斯在這裡帶著嚴肅的表情說道。

  在她眼前,“狼人”大隊的衛士們集合在此。人數合計超過50——大隊在裝備和人員方面都處於完全狀態。他們基本都是從國家人民軍抽調來,然後進入武裝警察軍所屬的訓練學校裡接受教育。

  他們部隊不配置政治軍官。因為大隊裡不會配置政治上信不過的衛士,所以沒有必要進行政治上的管制。因此,大隊的指揮系統,就成了以指揮官貝拉特里克斯為頂點的單點制。

  “詳細情況,會由總作戰部派來的參謀說明。”

  “我是作戰參謀海因茨阿克斯曼中校。”

  他在講臺上詳細的自我介紹。衛士們的一部分人對他投以帶著敬意的目光。

  阿克斯曼說明了作戰。內容和昨天作戰回憶時,告訴尼斯河集團軍司令部那邊的基本一致。

  “——情況就是這些。雖然你們可以根據情況作出必要的靈活判斷,但畢竟任務落在我們和尼斯河集團軍司令部上,希望你們能盡全力戰鬥。”

  衛士們帶著認真的表情點頭。但他們心中也確有不滿。因為武裝警察軍所屬的大隊,要受到國家人民軍的意向限制而行動,這是頭一遭。

  阿克斯曼向所有人敬了個禮之後走下講臺。貝拉特里克斯接著上來。

  “……對戰局的判斷也有大隊司令部的意見在裡頭。關於這一點,各位不必擔心。”

  她睥睨著衛士們,臉上浮起自信滿滿的微笑。

  “這是大隊頭一次對BETA戰。但你們這些衛士技藝高超,不僅僅有對人戰鬥的經驗,也有對BETA戰鬥的經驗。”

  貝拉特里克斯稍微停了一下,看看部下們一眼。

  “不過,疏忽大意不得。它們的行為和人的思考有所區別。不要過分相信MIG-23大耳猴的效能,但還是帶著必勝的信念去戰鬥。——知道了麼?”

  下面重複著“知道”的答話。衛士們眼中毫無疑惑。他們所有人都對大隊指揮官貝拉特里克斯發誓絕對忠誠。在從不討厭髒了自己手的貝拉特里克斯的指揮下,被選擇出進行“骯髒工作”的他們團結得十分緊密。

  “話說回來,今天也讓我吃一驚啊。不萊梅少校。”

  看著衛士們開始分頭商量中隊的事務之後,阿克斯曼走過來,嘴邊浮起意圖不明的微笑。

  “為了這麼小一個案子,你這大隊長親率一箇中隊,逼到國家人民軍的基地去。我知道你有那個級別的許可權,但這是不是鬧得太大了?”

  “既然已經追到了國家公敵,那就不能妥協,我是這樣想的。”

  貝拉特里克斯習慣性的揚了一下眉毛。

  “我想這些事情,人稱‘褐色野獸’的阿克斯曼中校不會不明白吧?”

  “……我在乎的是國家人民軍的動向”

  阿克斯曼特意聳聳肩說道。

  “雖然部隊裡有西邊來的流亡者,被懷疑為間諜的衛士,但他們還是國家人民軍的精銳。要對他們出手,當然得有點對策嘛。還要充分考慮到這會加深武裝警察軍與國家人民軍的對立”

  “哎呀,中校的胳膊肘要往國家人民軍那邊拐麼?”

  “看你說的。我一直忠於黨和國家安全部【史塔西】。只是我覺著,如果現在他們的態度進一步強硬下去,以後也就沒有這樣的作戰行動了。”

  “早晚有一天,武裝警察軍會超過國家人民軍,我們不必在意。他們連反抗我們的力量也沒有。”

  “包括你的朋友,莫斯科的那位也在內麼?”

  “——中校真會說笑話。莫斯科不是已經淪為單純的地名了麼?”

  “哦呀呀,抱歉抱歉。”

  阿克斯曼撓撓頭。貝拉特里克斯臉上帶著微笑說自己不在意。

  “……總之啊,明天就拜託你了。為了勝利,大隊必須活躍起來…”

  “這是當然。我們正是為此而來的——”

  她一邊轉換腦中的想法一邊答道,右手攥拳在胸口握緊。

  “我們會為祖國把握住勝利。——就算尼斯河的水面全部被同胞的血染成赤紅也在所不辭。”

  1983年1月15日2300時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科特布斯專區科特布斯基地

  作為臨時編成的戰術機甲大隊“漢克巴爾”大隊司令部的事務室被一片寂靜包圍。司令部的幕僚們都在忙著準備明天出擊,為的是哪怕能多確保1騎戰術機,多1發炮彈。因為下次就是傾巢出動。

  馬萊卻是個例外,她從夕陽時分開始一直在寫第666中隊與“狼人”大隊合作的的報告書。不管是作為司令部的幕僚還是衛士,都不可能和筆桿子脫開關係。

  (真是的,那個中隊老是惹麻煩…)

  她看著第666戰術機甲中隊指揮官的影像一邊自己反覆想到這些事情,氣得直砸鍵盤。

  (武裝警察軍已經盯上了“東德最強的戰術機甲部隊”……要是能辦到,我真想一竿子把這事捅到東方總軍那裡…)

  在馬萊看來,第666戰術機甲中隊不是去執行消耗甚多的光線級獵殺任務的部隊,他們應該放到後方進行機動防禦。這樣不僅能維持“東德最強的戰術機甲部隊”的名分,還能防止類似這次事件的政治麻煩發生。本來在東方總軍那裡,這支中隊就是作為直屬預備隊存在。

  但是戰局的惡化並不允許他們這樣做。前線的困境不允許他們把第666戰術機甲部隊這樣的精銳部隊放到後方儲存。

  (或者說,軍中高層有想把第666戰術機甲中隊留在戰場上的想法…?)

  這時候她感覺到,本該別無他人的大隊司令部裡有他人的氣息。她回過神來發現,聲音來自旁邊大隊長室裡。

  那人走近門,敲了幾下。她聽到“噢”的一聲——原來是漢克巴爾。

  “您又沒休息啊?”

  她帶著驚訝把們開啟,漢克巴爾一言不發往前走。他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看看周圍再次確認沒人之後,馬萊抓住她敬愛的上官的手擔憂道。

  “這對身體不好。還是快點上床睡覺為好……”

  漢克巴爾一言不發,視線也一動不動。他是在看著什麼,這一點馬萊馬上注意到了。

  “您家裡的照片,是麼?”

  “對,10年前的。”

  漢克巴爾直接點頭答道。他手中所握的是方才一直盯著看的木製相框。

  馬萊沉默了。這是她頭一回聽漢克巴爾提起家庭,她也並沒有想過詳細追問這些。所以兩人的私人關係,也就停留在同陣的袍澤這樣而已。

  她看看那相框裡——年輕時的漢克巴爾和大概是他太太的女性、以及兩個兒子。一家幸福的笑著。地點是在自家的屋前。

  “照片裡只有我還活著了。兒子不知道在哪裡戰死了。我太太她……僅僅因為我小舅子他是反政府運動的骨幹分子,而被送到了強制勞動集中營……現在下落不明。我那時候除了自保,什麼也做不到……”

  漢克巴爾自嘲的撇撇嘴脣。

  “儘管我沒有被逮捕,可我個人卻一無所有了。我需要你,說不定是為了從那份現實裡逃脫出來吧……”

  她緊握表情悲痛的漢克巴爾的手。到底漢克巴爾為什麼對自己提起這些,她不禁開始隱約想象起來。

  她眼淚滴滴答答開始落下來——方才剎那之間自己也希望能有人治癒自己的心傷。她一直想忘記,一年前在戰場上捐軀的戀人。

  “少校戰死之日,就是大隊土崩瓦解之時。請不要說那種聽著不吉利的傷心話。”

  “這我知道。只是,現在這種狀況我樂觀不起來。”

  馬萊用耳朵勉強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真搞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啊!”

  漢克巴爾聽了這話一瞬間說不出話來——只是微微點頭。

  馬萊也知道,他們——國家安全部【史塔西】的人必須警惕。但為什麼,他們會把“狼人”大隊這張王牌給亮出來。他們絕對是在圖謀著什麼。

  “不過,我們還是得出徵。我們身上擔負著國家的未來和公民們的命運。”

  漢克巴爾說完了。可他仍是一副滿臉苦悶的表情。既要面對BETA這個全人類的敵人,又要不得不注意國家權力的高壓——這兩者的矛盾,讓被國家和戰爭奪去了家庭的漢克巴爾感到憤怒。

  “所以,我有點事情要拜託你。”

  “嗯?”

  “第666戰術機甲中隊指揮官,愛麗絲蒂娜·伯恩哈德上尉請你多多照顧。”

  這話讓馬來意想不到,弄得她緊張得喘不過氣。

  “為什麼,要照顧那種人……為了國家出賣家庭。我信不過那種人——”

  漢克巴爾毫無疑問在掛念那個女的——雖然馬萊也知道,醜陋的感情來自於對愛麗絲蒂娜的成見,但她還是對漢克巴爾抗議道。

  “……你真這麼想?”

  漢克巴爾的語氣似乎十分懇切

  “為了國家把至親的家族成員親手殺掉,使自己和其他人遠離開,還毫不在乎——你認為我會認真對待那種人麼?”

  “這……!”

  確實,如果愛麗絲蒂娜真的是為了國家而出賣自己的哥哥,那麼為了證明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她馬上做出更下作的事情也不足為怪。

  但她終究沒有那麼做,她像是在贖罪一樣,作為第666戰術機甲中隊的指揮官她無視著周圍人的侮蔑,仍然平平常常在戰場上馳騁。更準確的說她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也就說,這裡面必有內情——。

  (……不過,畢竟我還是信不過把家裡人也告密出去的傢伙……)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一旦我不在了,她為數不多的後盾就會減少。哪怕她是為史塔西的走狗,要是她這樣的指揮官遭到冷遇,戰死了,這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幸——不對麼?”

  馬萊猶豫了幾秒後——稍微點點頭。就算是感情上不接受,也要從道理上接受對方的話。因為對話裡包含著漢克巴爾的遺言——

  “……我知道了。不過防止那樣的結果,是我作為大隊幕僚的職責。”

  漢克巴爾看來,無論怎麼看她的眼神都很真摯。

  “就是拼了命,我也要保住您!”

  漢克巴爾溫柔的微笑道。

  “謝謝。那麼我也會在必須鼓起勇氣的時候,默唸你的名字。”

  “這?這,太不合身份了……”

  漢克巴爾一邊慢慢撫摸著一臉羞紅的馬萊的頭髮,一邊溫柔的微笑著。

  “我,我也想這麼做。……記著。我會在人生的最後時刻,三次呼喚你的名字——”

  1983年1月16日0730時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科特布斯專區科特布斯基地

  科特布斯基地裡,設立著和小學教室一般大小的資料室。

  這裡被用作對士兵進行政治教育的場所——雖然名義上聽著十分堂皇,其實主要就是作為簡單的圖書室。從馬克思與恩格斯的共產黨宣言到一般流通的雜誌,書架上有著相當程度的書籍。屋子的角落裡設定著幾臺可以查閱軍用資料庫的臺式電腦。只是,使用記錄必然會留下來,這些記錄資料會交給政治軍官和國家安全部【史塔西】。

  “說的是他麼……”

  提奧多爾一邊用投影儀播放著報紙微縮膠捲一邊自言自語著。報紙的出版日是1976年2月18日。

  (華沙條約軍為了在烏克蘭阻止BETA叢集的攻擊而向多瑙河全軍壓上……)

  看到報紙頭版上華麗的詞句書寫的報導,他把視線移到文章內容上。

  (本次勝利的功臣是東德第一裝甲軍指揮官,阿爾弗雷德·舒特勒哈維茨中將——)

  提奧多爾開始搜尋同一時期發行的其他報紙的資料。果然,烏克蘭的戰局報導裡介紹了他,包括名字在內。凱蒂亞找的人是在大戰初期活躍的英雄,和她口述的完全一致。

  投影儀旁邊堆積如山的微縮膠捲,都是BETA大戰爆發後發行的報紙。既然是過去的報紙,提奧多爾認為上面為了對凱蒂亞進行政治指導肯定篡改了內容。

  (看來想簡單的用軍用資料庫搜尋名字不行啊…)

  帶著嘲諷的心情想著,他順次把膠捲捲回去。

  看看時間——上午7點45分。距離出擊準備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差不多該離席回去了。不過如果按照這樣下去,肯定能找到那人的蹤跡。之後只要在檢索的時候注意別有什麼偏向,這樣使用資料庫搜尋就可以了。

  調查物件是阿爾弗雷德·舒特勒哈維茨中將,此人蔘加了直到1977年的烏克蘭防衛戰,直到第聶伯河的戰局再度安定後,和第一裝甲軍一起回到東德。

  (那時候我才11到12歲啊…)

  那時候自己還和妹妹麗姿或者其他朋友一起上學,下課後在仍是歌舞昇平的東柏林街道上來回溜達。這日後的破滅,根本沒法想象。

  他趕緊揮去身上不經意間產生的不快感,繼續在報導巴萊奧羅格斯作戰的報紙頭版搜尋。

  (……那時候戰術機還沒怎麼配置,以裝甲車輛為核心的機甲部隊是主力……戰場上也沒有像奧得河——尼斯河流域絕對防線這樣的要塞陣地——這種戰爭會是什麼樣子,我可想象不出來……)

  想到這些,他真實的感覺到,這位舒特勒哈維茨中的軍事才能到底有多了得。可是——

  (怎麼回事……?)

  他一邊把膠捲匆匆捲回去,一邊感到驚訝。

  (巴萊奧羅格斯作戰的報導裡沒有他……?)

  那就找巴萊奧羅格斯作戰後的報紙——不過,仍然沒有舒特勒哈維茨的中將的名字。第一裝甲軍的指揮官已經換成了別的將軍了。

  搜尋了此後的報紙,還是沒有此人的名字。當然,最近的報紙也找不到他的名字。

  (這太奇怪了……)

  莫名的違和感引發了他的一個想法。

  (這麼有名的軍人,竟然沒人提到他的名字……)

  如果因為什麼事情他死亡或者退役了,肯定得有相關的報道——他帶著這些懸念離開椅子,到電腦上輸入自己的ID要訪問資料庫。不管怎麼說,這位大人物在烏克蘭曾經率領華沙條約軍第一裝甲軍這是肯定的。利用混合其他搜尋條件的方式消除偏向,調查周邊的人或者事,這說不定也能找到他的訊息。

  在提奧多爾用鍵盤輸入搜尋訊息一段時間後,他只是一聲嘆息。

  (資料庫裡查不到相關的名字……!)

  提奧多爾討了個沒趣,在顯示器前表情僵住了。

  (簡直就像是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烏克蘭的戰功,被轉到了華沙條約軍司令部指揮相關的德意志社會主義統一黨【SED】的幹部或者第一裝甲軍的參謀們身上,方才資料上說的戰功什麼的成了子虛烏有。往下怕是搜尋他的名字也出不來什麼內容。

  (……真是怪事。報紙上都提到的人物,怎麼會……)

  他想到這裡,很快得出了結論。

  雖然他們對以往發行過的報紙無計可施,但對於資料庫上的資料,想怎麼改就怎麼改——這個人物,像是被軍隊,或者說黨給有意的抹消掉了。

  (竟然會有這種事情……!)

  一股恐怖煽動著他,他相繼搜尋舒特勒哈維茨以外的主要將軍的名字,一邊想到:

  (這個國家,到底腐朽到了什麼程度,不過就是一個人而已,至於要弄到這種程度麼?到底,這位將軍身上出了什麼大事……?)

  接著在持續了幾十分鐘的搜尋後,提奧多爾不再繼續了。他站起來盯著顯示器。雖然思考還正常,但呼吸的慌亂卻讓他想不明白。

  (到底,這是怎麼回事……?)

  他攥緊拳頭。

  (那個小鬼頭,為什麼會和這種人……這位將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那裡幹嘛呢,少尉同志?”

  “……?”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嚇得他差點心跳停止——為了不讓人看出來,他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

  原來是格雷特爾在資料室裡看到了他。她兩手抱著與軍令相關的好些書。

  “你可是這裡的稀客。怎麼想著到這裡了?”

  格雷特爾臉上一副純粹感到意外的表情問道。看來她沒有懷疑自己。

  “啊……這,為了對瓦爾特海姆少尉進行政治教育,我來重新確認點資料——”

  提奧多爾按著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話回答對方,只是聲音費勁的從喉嚨裡擠出來。

  “……哼,你我都是因為那個小鬼才辛苦忙活的。拜她所賜,明明很快要去奔赴戰場了,卻還能在這種地方碰面。”

  格雷特爾對提奧多爾的說明,生氣得答道。然後就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一言不發的開始工作。

  他終於安心的舒了一口氣——起碼格雷特爾貌似是信了自己的話。就算去調查搜尋資料的記錄,也不會有什麼不自然的地方。

  (怎麼辦?說不定能從她那裡打聽到點什麼……)

  他猶豫了幾秒後——帶著躊躇問道。

  “中尉同志,有點事我想請教……”

  “什麼事情,說吧”

  格雷特爾一邊操作滑鼠一邊態度生硬的答道。

  “關於凱蒂亞瓦爾特海姆少尉的政治教育的事情……”

  “什麼啊。你想讓我親自出馬去教育她是麼?”

  “不,我知道中尉同志很忙…”

  “那想說什麼?”

  “就因為瓦爾特海姆少尉那種性格,表面看著她好像理解了我給她的政治教育,可有沒有深入到她的心,這我沒有自信。所以——”

  “你是想問有沒有什麼有效的教育方法,對吧?”

  一句話蓋住了提奧多爾的問題後,格雷特爾開始陷入沉思。說不定她自己也拿不出主意來改正凱蒂亞微薄的危機意識。想到這裡,提奧多爾為了把話引開,接著說道。

  “像她那種思維方式的人,本來該送到後方進行再教育,可在戰鬥力層面上畢竟不允許這麼做。為了對她進行有效的教育,應該讓她知道,那些在政治與軍事上犯下大罪的人物被處以最嚴厲刑罰的例子。”

  作為中隊的戰鬥力,提奧多爾認為自己不會被拿來舉例——可格雷特爾還是用輕蔑的眼神繼續進逼,像是領會了什麼一樣自言自語道。

  “全家連坐判刑……這對於一個獨自流亡的人來說沒有意義……很可能她在東邊有親屬……”

  這話嚇得提奧多爾背後發涼,聽著這些他趕緊推進下一步談話。

  “是啊……您是在和我說調查她身份的事情對吧?”

  “這不是你關心的事情……不過,只要有訊息我會告訴你的。因為這確實有必要。……現在,關於她在東德是不是還有親屬的調查仍在繼續——”

  “……”

  這是怎麼回事——為了打消懷疑,他親口問道。

  “……就算您用體罰的方式教育她,我覺得從中隊戰鬥力的角度考慮也不好。實話說,我也沒想過對她進行政治教育有這麼難。”

  他有些體會到了中尉同志的辛苦——邊說著這些邊看著中尉的表情。

  哼,格雷特爾鼻子哼一聲擡頭向天花板看去,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就是現在——提奧多爾順勢說道。

  “……中尉同志,對於一個人,可有比槍斃還要嚴酷的刑罰麼?”

  他裝作是在閒聊一樣,試探問道。

  “如果全家連坐都不管用的話,那就得祭出這最高的刑罰了……”

  ——以格雷特爾的性格,如果說真有消滅其存在本身的例項,她有可能會告訴自己。提奧多爾打賭她會這樣。

  “……雖然只是歷史上舊事了……我問你,知道雷夫·托洛茨基這個人麼?”

  “……只知道個名字。記得是革命初期的人物來著。”

  他知道,那是被蘇聯共產黨給肅反了的革命導師。

  你就知道這點麼——格雷特爾看著他,點點頭接著答道。

  “哼,我看你也有必要接受政治教育了。”

  她冷笑著繼續說道。

  “托洛茨基是蘇聯革命時期的領導人之一,當時是革命勢力中的二號人物。但是對於日後成為書記長的斯大林來說,托洛茨基是個危險的對手。因此在他掌握全權後,暗殺了托洛茨基”

  “……”

  “不過,事情還沒完。斯大林不想和托洛茨基派再次交鋒,於是將托洛茨基的存在從歷史上抹消了。只要他不存在,托洛茨基派就不能達成共識。此後,在斯大林政權之下,凡是涉及托洛茨基的話題都成了禁忌,報紙和書籍在內的所有媒體上都抹去了他的名字。啊,當然,和托洛茨基有關的人還有他血緣關係的親屬也都被殺了。這是理所當然的。”

  “……!?”

  提奧多爾嚇得臉上顏色慘白,血液像是被抽光了一樣——蘇聯做過的事情,東德沒理由辦不到。

  “怎麼了?哎呀,你身上又沒有政治問題你就放心吧。要知道在斯大林死後蘇聯主張的“批判斯大林”這一點上,我們德意志社會主義統一黨可是和老大哥所見略同的。我們可是民主國家,對於斯大林主義搞的獨裁可是持否定態度的。”

  格雷特爾誤會了提奧多爾的反應,臉上一副諷刺他的笑容——對於她這種政治軍官,這些不過是常識範疇的話題。

  “算了,托洛茨基不過是個極端的例子而已……所謂從歷史上抹殺,也只能這麼辦吧,畢竟是犯了出乎意料的大罪嘛。數目雖少,但並非沒有先例——知道了麼?”

  嗯——提奧多爾答道。

  他向著格雷特爾敬了一禮,接著收拾四散的資料——然後裝裝樣子借了幾本戰術機的資料走出廊下。窗外依然是暴雪和狂風的低鳴。

  必須離開那些掌握自己生殺予奪權利的人,他在考慮這些。

  (到底,這都是怎麼回事啊……)

  他在廊下站著想到這些。一股讓他眩暈的嘔吐感——像是鐘聲一樣衝了上來。

  (那個小鬼頭,她幹嗎要找這種人?有血緣關係的都殺掉?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這個傢伙總是帶來麻煩……)

  他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一個沒法想象的困境。凱蒂亞如果真的和那樣的人關係很深,那隻要她流亡的目的一暴露出來,她和自己一干人等肯定會被不由分說的砍掉腦袋。

  (她到底,是什麼人啊……?)

  ——就在此時,尖銳的警報聲開始響起。

  “……!”

  廊下的空氣瞬間騷動起來。士兵們一邊扯開嗓門一邊開始來回巡邏。迴盪的警報音他已經聽了2年。雖然很討厭,也勾起了他對死亡的聯想,可還是在響著。

  代號991——這段音響意味著不期而至的BETA襲擊。

  “都這個時候了……”

  他的世界都是詛咒一般的小聲說話。

  “都這個時候了,那幫怪物,BETA,卻還…!”

  1983年1月16日0800時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科特布斯專區科特布斯基地

  機庫依然變成一片修羅場。整備兵們的喊叫充斥其間,運送材料的車輛來來回回,戰術機支架大幅度的驅動著。

  (這就是最前線的基地啊……)

  凱蒂亞在這片喧鬧中,全力的趕赴衛士休息室。

  (現在開始,這是我在東德軍的初次實戰,第一次用MIG-21三絃琴實戰——)

  數不清的不安從心中掠過——她在擔心自己能否靈活操縱MIG-21三絃琴。自己能不能跟上其他衛士的動作。艾伯巴赫大哥是否認可她這個僚機……難道說,自己又會像那次一樣——

  (不會有事,肯定不會有事……)

  年輕人邊跑邊搖擺著她的馬尾辮,從與她路線相交的整備員群當中的縫隙裡穿過。

  (必須相信……既然被信賴了必須盡力……)

  她抓住作戰服的胸口,打消自己心中的不安。

  (因為,艾伯巴赫大哥他是……)

  “——抱歉!”

  精神滿滿的聲音從伴隨休息室的門開啟也傳了出來。

  “啊……!安妮特姐……?”

  本來被命令靜養的安妮特,穿著強化裝備,帶著一副決然的表情佇立在那裡——但是,她的肩膀不自然的顫抖著。

  提奧多爾剛剛趕到休息室,就聽到了愛麗絲蒂娜的怒斥。

  “你想怎麼樣啊,少尉!”

  剛聽到這句話,他還以為是說自己。但愛麗絲蒂娜說的是另一名衛士。

  “——你啊,我命令過你要靜養的。來這裡幹嘛?”

  “我,我已經,已經沒事了。”

  身著強化裝備的安妮特蒼白的大聲說道。

  提奧多爾咂了一下舌。他感到厭惡,光是這兩人之間會發生什麼樣的爭論,就夠他想象的了。

  “我身體還能動!實戰沒有問題……我不會輕舉妄動的!我保證。”

  “……既然這樣,你肩膀發什麼抖?”

  她反射性的沉默了——她還是有自覺的。

  “你去了會拖後腿。在私人房間裡待命吧。”

  “如果真拖了後腿您捨棄我也沒關係!請讓我出擊!”

  安妮特這番豁出命的話,讓愛麗絲蒂娜一臉苦悶。

  “派出8騎比派出7騎時給各機的負擔要小!”

  安妮特忍住眼淚,低頭接著說。

  “……我要是這麼被送回後方就……我現在必須在這裡一戰……”

  愛麗絲蒂娜一邊嘆息,一邊開始思考。

  “我反對,上尉同志。”

  格雷特爾打斷了她們的對話,並向安妮特投以帶刺的目光。

  “這次上面希望4個戰術機甲大隊能不出差錯的執行任務。不能帶著精神不安定的衛士……怎麼說我們也保不住這樣的衛士啊”

  “……中尉同志,霍森菲爾德少尉的話不無道理。如果有8騎戰術機出戰,彈藥和推進劑的消耗會減少這也是事實。”

  愛麗絲蒂娜一下子謹慎起來。

  “霍森菲爾德少尉,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是在給自己找墳地尋死對吧?”

  “不是這樣的……”

  安妮特把目光瞄到凱蒂亞身上,接著答道。

  “……比我還嫩的孩子都在盡力……我必須給她減輕點負擔……多一個人上陣就能多一分活下來的機會……”

  安妮特像是絞水一樣把心情吐露出來。

  “如果我不這麼做,因格希爾達保護我為的是什麼呢……”

  愛麗絲蒂娜嘆了一口氣,和華特目光相會——兩人都點頭贊同。

  “……讓整備班準備機體。不過參加作戰之後,要是發牢騷我可不饒你。否則,我就會毫不留情的捨棄你”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安妮特毫不迷惑的點點頭。

  “——中尉同志,由我負責,讓安妮特霍森菲爾德少尉進入編成當中。知道了麼?”

  “管他好壞,除了這麼辦,其他你也會不認可吧?要是她拖後腿了,可要當機立斷的放棄她。”

  格雷特爾帶著半放棄的語氣答道。

  “既然這樣,這件事情就說完了——霍森菲爾德少尉,別有負我們的期待。”

  “非常感謝……!”

  “——全體注意,情況已經查明”

  為了快速轉換話題,愛麗絲蒂娜巡視著手下7名衛士。

  “波蘭境內又出現了BETA叢集,他們正在形成梯隊,它們接近緩衝地帶的速度會比預想的更快。數目估計有30000,但怕是實際要更多。”

  提奧多爾耐住了自己的不滿。又是司空見慣的老話,BETA的數目還是老樣子很多,而自己一干人必須推進過去。

  “我們按照計劃錶行事,0900時刻開始出擊,然後到達待命地點。但是作戰方針不變。我們4個戰術機甲大隊,必須阻止住它們。內容完畢。哦,說來,距離出擊前還有點時間。要是還有空閒的話就趕緊走。希望你這次別尿褲子回來——瓦爾特海姆少尉,我說的可是你。”

  “啊,是,是!”

  凱蒂亞被弄得一臉羞紅,聲音像是要哭出來。

  “為什麼大家都這樣,拿那件事來欺負我?”

  “別人有誰說了?”

  “那個,艾伯巴赫少尉他……”

  法穆和安妮特還有華特聽了這話笑噴了。愛麗絲蒂娜也瞧了艾伯巴赫一眼,接著臉上的表情沒了。之後她又用認真的表情向部隊大聲宣佈。

  “各位,拼死一搏吧。祝你們好運。”

  空氣剛一緩和,沒人安慰的凱蒂亞靠了過來。提奧多爾把視線離開。

  “艾伯巴赫大哥”

  凱蒂亞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表情僵硬的笑聲問道。

  “怎麼啦?”

  他像是拒絕一樣瞟了一眼。可凱蒂亞卻毫不害怕。

  “……您,得到了什麼訊息?”

  “……”

  他憋了半天的鬱悶終於急速的噴薄出來——提奧多爾一吐為快的說道。

  “去廁所說話”

  “啊!”

  “啊個什麼勁啊……!”

  凱蒂亞啞口無言——不過還是帶著惶恐點頭看著對方。

  提奧多爾把她帶到男廁裡。進了一間單間,上上鎖,然後大開水龍頭以防止竊聽。

  “那,那個,艾伯巴赫大哥……?”

  凱蒂亞一臉疑惑——不過提奧多爾可不管這個,兩手緊握她強化服上的頭部護具。

  “……!”

  “到底怎麼回事啊,我說……!”

  提奧多爾用上全身的力氣掐著凱蒂亞。他怒火中燒,下手沒留餘地。

  “咳—咳——”

  “你這傢伙,來找舒特勒哈維茨中將有什麼目的?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快回答!”

  “您,好像知道了一些了……”

  她臉上浮起了安心的微笑,無視提奧多爾的姿勢。

  “都說了,你才這樣……是麼!”

  “快回答我!你這傢伙,我的忍耐到此為止了,我要說了‘你給我添麻煩’,我就真打下去了!”

  提奧多爾說完自己已經忍不住了之後——她的回答終於被擠出來了。

  “他是,我父親……”

  “……?”

  “阿爾弗雷德·舒特勒哈維茨是我父親。凱蒂亞·瓦爾特海姆是個化名,不是我的真名。我出生地也是在東柏林。”

  “難道,你是……”

  這話一說出來,提奧多爾感覺到令他眩暈的打擊,顫抖著自言自語道。

  “你先流亡到西邊,然後,又跑到東邊……”

  凱蒂亞輕輕點頭——似乎是不太想說出來這些。

  “5年前,我父親親手把我從東德送到西德。原因我不清楚……”

  “……!”

  “我想知道里面的緣由,還想在東德毀滅前,和他再見一面——”

  “別開玩笑了,你這傢伙!”

  “……!”

  他把凱蒂亞按到牆上的同時,粗暴的踢了幾腳把手——發出了沉悶的聲音,接下來又是流水的聲音。

  “回到東邊!?你他媽怎麼想的?當真麼?”

  3年前慘痛的記憶——血染的場景在頭腦裡又過了一次電影。養父養母和麗姿求之不得,可她這小妞卻放棄了西邊的安寧回到了東邊——

  “而且,你跟我說他還是你的父親!?你是來讓國家安全部【史塔西】來殺掉的吧!你到底腦袋秀逗到什麼地步啊!”

  “您對我發火我不在乎。只是得先告訴我!”

  “……!”

  凱蒂亞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提奧多爾——看來是在告訴他,這一點絕對不能讓步。

  “我父親,到底怎麼樣了?是否還活著?還是已經過世了?”

  “你這傢伙啊,看來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要是知道,我就不在這裡了!拜託您了。”

  提奧多爾一瞬間迷惑了——之後下了決定。必須告訴她實話讓她死心。一股不能饒人的想法支配了提奧多爾的全身。

  “……很早以前就被殺了”

  “……?”

  “不僅這樣……你的父親,他已經從東德的歷史上被抹殺了……”

  “那,到底……”

  “這個國家裡,阿爾弗雷德·舒特勒哈維茨已經消失了!很可能,啊不,毫無疑問,你的親戚也全都被殺了!”

  一聽這話凱蒂亞面色蒼白——提奧多爾趕緊拉住她的臉強拽過來。

  “現在知道了吧?以後,別跟這件事扯上關係了!搞不好,我們全體都得掉腦袋!”

  “……那種事情,我辦不到……”

  “……?!”

  “我非要知道不可,我父親到底怎麼了……!”

  凱蒂亞表情嚴肅。兩眼裡淚水直打轉,可還是勇敢的說了出來。

  “我父親總是說,兩德如能齊心,定能不敗給BETA……”

  “你這傢伙,怎麼還在說夢話……”

  “這不是夢!錯不了的!就是因為痛苦,才應該同心盡力!人民,國家都應該這樣。”

  “……!”

  過分純正的意志以話語的方式突刺過來。

  “就算父親被殺,這一點也要實現……,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看,兩個德意志都是很重要的故鄉。所以我必須知道,我父親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樣我也說不定能做點什麼……”

  “別再說你那套狗屁理論了——!”

  提奧多爾右手猛打牆壁。他察覺到凱蒂亞的話並非全是真話。

  “臭傢伙!你不要命了是麼?沒有一個說明自己是必不可少的人的理由,所以不安了是麼?”

  “……!”

  話說到了凱蒂亞的要害上——不過,她眼裡還沒有失去方才的意志。

  “……也許是這樣。不過對我來說,這就是全部!”

  “……!”

  “雖然說不上讓我來幫忙,但我不會胡來……請讓我留在這裡!”

  “你這傢伙,想被人告密麼……”

  ——話已然從嗓子裡跳出來了,提奧多爾才注意到。這給了凱蒂亞不小的打擊。

  提奧多爾一邊對自己方才說的話感到愕然,卻一邊止不住的說著氣話。

  “你要真敢動手,我可就會找到國家安全部【史塔西】那幫人把事情全供出來!然後在戰場上就把你處決了……!”

  “……!”

  提奧多爾再抓住她的頭部護具。

  “話說到這裡了,你還想這麼做麼?”

  可是凱蒂亞卻帶著苦澀的表情微笑道。

  “您那是在開玩笑……”

  “……!”

  “艾伯巴赫大哥你不是這種人,這我知道。所以不會袖手旁觀不幫我的。”

  “你這傢伙,說什麼……”

  “這三天裡,提奧多爾大哥一直在為我張羅忙活。葉克倫中尉呵斥我的時候,在場上護著我。出了事故的時候,還在叫我的名字。……昨天,您還約好了為我保密,不說出來我來這裡的理由。”

  “……!”

  “我很高興……如果艾伯巴赫大哥你真是冷酷的人,那我早就沒命了……”

  她全身發抖,卻還在繼續維持著微笑。只是眼睛早已溼潤。

  “所以嗎,請您別再這麼說了。我相信艾伯巴赫大哥……”

  “……混賬!”

  “……咳咳!”

  提奧多爾鬆開她的頭部護具。凱蒂亞的細弱身體再次撞到牆上。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凱蒂亞從提奧多爾手裡解放出來,咳嗽了半天。提奧多爾邊看著她邊胡思亂想起來。

  (她為什麼這麼信任我?!這樣做只會自取滅亡,她怎麼就不知道呢——?)

  “……混賬!”

  要是隨著性子他一腳就能踢飛廁所門。木製的門發出聲響——這讓他再次聯想起3年前被拷問的情形。

  “艾,艾伯巴赫大哥……?”

  凱蒂亞悲哀的問著他——但他仍然用明晃晃的剪刀一般的聲音答道。

  “現在,你已經知道這些事情了吧……”

  “……!”

  “管你是尋父,還是在這個中隊戰鬥,都隨你便!不過,我可沒打算把你這樣的小鬼放到心裡……混賬!”

  他開啟房間,再一腳踢開門。然後扔下凱蒂亞不管就走出廁所。

  (我再也不想看到她那樣的眼神了……!)

  提奧多爾一臉苦悶,盯著自己的右手看。

  (所以……我必須得親手把她殺掉麼……?)

  1983年1月16日0945時刻

  原波蘭領土尼斯河東岸約八十公里

  這是無論眺望幾次也無法想象的光景。

  幾十只、上百隻巨大的突擊級掀起了塵土巨浪,從下著暴風雪的遠方帶著大地的轟鳴迫近而來。

  由於被踩散的大量雪花飛舞,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時不時的,傳來連鎖的巨大的爆炸音,那是地上預先埋下的地雷炸死了幾隻突擊級,之後它們化為粉末在空中飄零。

  “它們來了…快撤!”

  尼斯河集團軍指揮之下的戰術機部隊第384戰術偵察小隊的指揮官喊道。

  部下們一起答道“收到”——然後各機同時點燃跳躍單元。他們開始向雪原爬升跳躍。

  他們的目的是,查知BETA的攻勢後,立即在支配區域周邊緊密展開,一旦與敵人的梯隊接觸便同時以幾路下去傳送情報,一邊不離開它們一邊撤退。

  小隊的戰鬥力只有兼任小隊長與第一戰鬥組組長的他、還有第二戰鬥組組長搭乘的2騎MIG-21PF三絃琴,以及另外2名衛士搭乘的常規型MIG-21三絃琴。通常偵察小隊只會配備1騎MIG-21PF三絃琴,但這次考慮到偵察的重要性,於是格外配備了2騎。

  (還是比預想的要多得多啊…!)

  小隊指揮官看著背後突然襲來的突擊級叢集。

  儘管有在使用地雷進行漸減,不過它們的勢頭一點也沒有變化。根據之前撒下的音響感應器得到的情報,突擊級的數目超過500只。

  (我們真能守住麼…?!)

  ——小隊指揮官在視野的邊角發現了新的戰術機機影。

  與自機一樣那也是MIG-21PF三絃琴。但是左肩上卻是讓人反感的國家安全部史塔西徽章。當然,對方也沒有進行資料鏈資訊交換。

  (武裝警察軍…?斥候不是應該只有我們幾個麼……)

  莫非是來監視自己的——儘管這種想法一閃而過,他卻沒有閒暇功夫注意這些。因為現在他們正在BETA梯隊的先鋒位置進行機動,搞不好自己會成為光線級的靶子。現在應該把意識集中於任務之上。

  一邊被大量突擊級追著,5騎戰術機一邊繼續向尼斯河繼續跳躍——。

  注

  1。戰鬥組就是原作的分隊,包含2騎戰術機。和尚(注:翻譯協助者南光坊天海)這個翻譯我太贊成了,比分隊更能說明人數少,戰鬥力不足。

  2。情報合作者:與史塔西合作的人,他們作為眼線監視周圍的動向,定期向上面彙報。很多被史塔西盯上的人為了自保也成了情報合作者,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本話的故事點評

  1。標準的國家將亡必有妖孽這種情節,妖孽就是史塔西,藉著手眼通天,想趁機擴大勢力,排擠國家人民軍的地位,進而從地下走到地上,然後為所欲為。譯者認為,以後主角提奧多爾難保有不臣之心,期待他和眾人一起反了東德,嗯,很可能連政委都進去。要是他能親手抓住史塔西的頭頭米老爺子,代表群眾痛罵他,那就更爽快了。

  2。本話說明,在文革年代,老爸是李剛也沒用。LOLI的爹是將軍照樣還是扛不住史塔西。

  3。不知為什麼,我感覺裡面的史塔西和紅衛兵有點像。在1969以後的全盛時期,曾經有過上面定指標:必須定期抓多少個反動分子,走資派的事情。於是下面的人為了證明自己是“積極分子”,就捕風捉影,把沒罪的問成有罪,沒幹過的事硬說別人幹過。莫非史塔西也是?抓到一定的間諜就可以升職?真是這樣的話,只能說史塔西也蛋疼。

  “死亡黑標”中隊的部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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