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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存在致命性的偏差(第一卷)》第7章
  「呃?」

  副駕駛位子上的打工仔忽然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怎麼了?」

  眼依然看著前方的司機問。車現在行駛在黃昏的城市裡。現在正是夕陽影響視野,以及不同交通規則的孩子們出來玩耍的時間段。容不得一絲大意。更不用說開的是公司的車。這車就像是公司的臉面。如果不守規矩粗暴駕駛,立刻就會影響到公司在大眾眼中的評價。

  記得剛進公司時還覺得這樣有些神經質,不過常年這麼幹下來,身體已經很自然地掌握了謹慎駕駛。

  所以即使打工仔偶爾出現這樣的反應,也絕不會看其它地方,反而會擔心“該不會有引發事故的原因吧?”更加集中精神。

  「我剛才看見一個長得很像宮武先生的人。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是嗎」

  司機的迴應顯得漠不關心,但他的內心卻動搖了起來。宮武,那是個一年前開始在自己就職的快遞公司打工的,比自己年上十幾歲的男人。當初本以為他是個陰沉的人,但一起工作的機會多了,他認真細緻而周到的工作表現,讓自己不由得真心尊敬。

  管理層對他的印象也很好,有訊息說準備提拔他為正式員工。而在同事們的酒桌上,大家也都在談“宮武要被提為正式員工”。

  但幾天前,他卻突然辭職了。公司裡自然有很多人挽留,不過他的去意非常堅定。

  說實話,所有人都知道,沒有人能夠去真心挽留他。只要知道他的陰暗過去,任誰都不知道該以什麼表情向他伸出手。

  「我記得,曾有過宮武先生是為尋找自己下落不明的兒子在全日本旅行的傳聞吧?這次該不會是到這城市來找兒子的吧」

  「不對。你是聽誰瞎傳的?」

  「呃?不對嗎?可大家都這麼說啊」

  「沒錯,不對。才不是那種電視劇般感人的故事。這麼傳的,都是你們這群打工小子吧?正式員工都知道,不可能會這麼說」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機一瞬猶豫著該不該說。他明白不該隨便提起別人的過去,不過,卻也無法容忍這種毫不負責的流言繼續歪曲事實。便道

  「不是兒子,是女兒。而且不是失蹤,是被殺了」

  老司機雖沒看打工仔,但感到有種震驚的氣氛瀰漫了開來。

  「而且犯人是個孩子,好像還被診斷為喪失心智,沒有受到任何懲罰。一想到那孩子此刻就在什麼地方以新名字過著舒適的生活……我就忍不住為老宮叫屈。老宮他過得多孤獨啊……」

  沒有人知道他的妻子現在怎麼樣。不過,所有人都知道他現在是獨身。因為從這情況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不幸,所以沒有人當面問過他。

  「你還要,繼續尋找嗎?」

  當宮武辭職時,老司機曾這麼問過他。不過宮武只是淡淡地一笑,留下一句“受您照顧了”便離開了。

  回想起那時的情景,老司機不由得一個激靈。為什麼自己當時沒有發覺?那不是自嘲自己笨拙的生活方式,更不是萬念俱灰不願再找的笑。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存在。是冰冷鋒利的殺意。是終於找到必須消滅的宿敵時發出的,漆黑而充滿憎惡的笑。

  ***

  克也再次踏入校門,已經是週五了。或許是因為整整休息了三天,教室的風景也讓他覺得有些陌生了起來。

  美鳥和雨笠立刻圍了上來。不過克也以身體不適為由,與他們拉開了距離。還能有稱為朋友的存在,對現在的克也來說的確很幸運。但他疲憊已極的精神,已經再無精力應酬他們了。

  「阿海。你真好了嗎?要是覺得不舒服不用勉強來學校的啊。講義我會幫你全整理好的」

  不過即使克也如此,午休時,美鳥還是一臉擔心的靠了過來。

  「海里,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吧?」

  雨笠也比平時更為照顧自己。

  「不用了,沒事。我沒什麼食慾」

  「這種時候才更要好好吃東西的啊。阿雨,不好意思,幫我買牛奶三明治和拉麵麵包回來吧」

  「嗯,好。我這就去」

  雨笠一點頭,急急地出了教室。

  「對了,阿海。你手機怎麼了?好像沒有開機呀,人家都給你發好幾次簡訊了」

  「呃,抱歉。我手機壞掉了。不是故意要無視的」

  「原來是這樣啊。好不容易才交換了電話號碼,真遺憾。不買新的嗎?要不,今天放學後一起去買如何?」

  克也無力地搖了搖頭。

  「今天有些不方便……我有重要的事要辦。對不起」

  「是那封信的事?」

  美鳥若無其事地問。克也一驚,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她問的是直指核心的問題,自己應該能簡單地就否定吧。但這問題卻問得不近不遠。心知自己沉默的時間越長就越顯肯定的克也,連忙否定道

  「不。不是為信。……信的事,已經解決了。只不過是個單純的惡作劇。對方好像也玩兒膩了,沒有再發來」

  「這麼說,最近都沒再收到嗎?」

  「嗯」

  這是謊言。信根本不考慮克也的精神狀態,理所當然般地繼續出現著。

  雖不知為何在週一——克也遭到赤鬼襲擊那天沒有發來,但除此之外,每天早晨克也醒來,都會在枕邊發現不幸信。

  說不定週一也發來了,只是混在被自己撕碎的書中沒有發現。

  不過,這如今已經無所謂了。克也現在一收到信,就會立刻燒掉。以前留下的那些也全讓他少了。既然明白那封信是讓自己意識到另一個人格,克也便不願再留在身邊。

  從那天開始,克也就儘可能不再進自己的房間了。到了晚上,他就把客用的被褥鋪在起居室裡就寢。或許是理解克也不安的心情,夏彥對此沒有插手。雖說他不知道克也收到的不幸信,但夏彥很清楚赤鬼事件和廢屋中發現的屍體,嚴重打擊到了克也的精神。

  「那,是為阿澄的事嗎?」

  肩不由一顫的克也,感到一股不安從體內壓了上來。

  「呃?呃,你怎麼會提起她啊」

  「阿澄也從大前天就開始休息了呀。不是阿海你做了什麼嗎?」

  冷汗從克也額上滑落了下去。他明白這恐怕是毫無根據,信口說出的話,但還是不禁有種那不該有人看到的場面被人目擊到了的感覺,怎麼都冷靜不下來。美鳥這種敏銳的直覺,不時會讓克也覺得可怕。

  「海里,買回來了喔」

  千鈞一髮之際,救命稻草出現了。克也不由得鬆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了錢包。

  「不用了,海里」

  「不能讓你請客啊。算我拜託你,別讓我覺得過意不去啊」

  聽克也這麼說,雨笠不情不願地把錢瘦了下來。

  「看到吃的就覺得餓了啊」

  克也故意這麼說著拉開了袋子。食慾依然不在,可如果不這麼做,他覺得好不容易才勉強迴避的美鳥的追問還會再次襲來。雖然美鳥懷疑的目光依舊,但她終無法再問出口。

  這是,教室裡突然嘈雜了起來。

  幾個學生湊在一起,興奮地談論著什麼。而類似的情景,在教師中到處都是。

  「這是出什麼事了?」

  「那個屍體的身份查到了啊」

  旁邊一個圈子裡的男生回答了美鳥的問題。而克也則產生了一種心臟驟縮的錯覺。

  「啊,原來是這樣啊。海里,你聽說了嗎?週二在角之宮附近發現了一具屍體呢」

  什麼都不知道的雨笠興奮地說。他恐怕是想找個勾人興趣的話題,來給克也打起吧。不過扯上這件事,對可也只會有反效果。

  「啊啊」

  克也含糊地肯定了。這件事,他比教室中任何一個人都更清楚。

  「我們也看看吧?」

  雨笠說著掏出手機操作起來。他是準備看電視吧。

  「有了。就是這個人」

  美鳥伸頭看向雨裡遞來的手機。

  「啊,我都快忘了」

  美鳥的劉海兒一彈跳了起來。

  「我也快忘了啊。這人是貓婆婆」

  「貓婆婆?」

  克也不由問。

  「嗯。是住在我家附近的人呢,她養了好多好多貓。無論到哪兒手裡都提著裝貓糧的袋子。我記得上小雪的時候還能經常見到她呢。後來聽說她搬走了。真沒想到死的竟然是她,好受打擊」

  雨笠手機畫面中的貓婆婆臉細長而消瘦,那即使閉上嘴也顯露在外的門牙很有特點。的確很像那時看到的屍體。

  猛地,一股噁心感湧了上來,口中的麵包一下變成了充滿酸味兒的東西。幾乎沒吃任何東西雖避免了最糟糕的失態,但滿鼻的酸氣嗆得克也好難受。而將這口麵包勉強嚥下去時的厭惡感,就像生吞鼻涕蟲一樣。

  「這會是殺人事件嗎?畢竟被裝進大鐵桶了呀。莫非是由貓引發的糾紛?」

  「我覺得恐怕是因為打呼嚕呢」

  「啊哈哈哈,山同學。你這理由聽起來意外的有真實感呢。不過要是因為這種理由被殺,貓婆婆真是要死不瞑目了呢」

  耳聽她們毫無意義的對話,克也回想起了發現屍體那天的事。

  克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識從發現屍體開始空白了多長時間。只記得自己再次清醒時,一股“要趕快找人來”的強烈義務感控制了自己。

  不過,自己的手機已經壞掉這點很是糟糕。克也無法做出先離開這裡去找人或是找電話的決定。真澄美老師萬一在自己離開期間醒來,對警察做出「這屍體是海里克也所為」的證言該怎麼辦的想法,讓他非常不安。

  其實冷靜地想一想,這種證言在一具已經死亡數年的屍體前沒有任何說服力,但當時的克也根本無力察覺到這點。

  最後他只好翻了老師的包,撥通了夏彥的手機。並且,聽到了那句話——。

  『——該不會,是你乾的吧』

  情急慌亂下毫無邏輯的解釋,是用真澄美老師的手機打去的電話,這些或許都是容易被誤會的要素。但即便如此,這推理都來得太過突兀。到底是經過什麼順序,基於什麼理由,才能推匯出那樣的回答?

  恐怕,最根本的理由是成見。

  是基於海里克也就是一個殺人犯的認識。而克也一直害怕沒敢問出口的事實,就在這意想不到的事件下,被赤裸裸地揭露了出來。

  誤會,在克也竭力表達過事實後,很快解開了。但那一度從夏彥口中說出的話,卻不可能抹消。

  數分鐘後趕到現場的夏彥,表情既抱歉又尷尬地見到了克也。他事務性的,忘卻彼此父子關係般的錄過口供後,將克也送回到了家。

  雖然兩人都沒有提起那個話題,不過克也覺得一直靜止不動的什麼,似乎運轉了起來。一陣風吹過,種在院中的丹桂葉兒輕輕搖曳,發出了清脆的沙沙聲。

  「父親,我希望,您能把真相告訴我……」

  臨別時,克也語氣很自然地說。

  「……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這案子估計會讓我有段時間回不了家——。這樣吧,週五傍晚我應該……。不,就這麼定了。週五晚上,我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你。所以——」

  夏彥最後說的什麼克也沒有聽清。不過他明白,自己作為海里克也生活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或許是這幾天來事情發生得太多,克也不可思議的沒有感到恐怖。只是漠然地想,該來的總會來的。

  或許從自己收到第一封不幸信那天起,一切便都已是註定的了。

  傍晚六點左右。無心換衣服的克也,就穿著制服靜待夏彥的歸來。現在這時段,似乎被稱作“大禍時”。因為是宣告將讓人們不安起來的夜晚到來的時間。

  夜晚的黑暗,讓人根本不知道前方究竟會有什麼。即使是入夜便燈火通明的先帶,至少稍微離開人們聚集的地方,就會進入被過去同樣的黑暗吞沒的世界。這對克也來說,也是一樣。被人群排除在外的自己前方,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不多時,門口響起開門的聲音,滿臉疲態的夏彥走了進來。

  「吃過飯了嗎?」

  克也搖了搖頭。就是夏彥現在勸他吃他也準備拒絕。因為克也實在是沒有吃飯的心思。

  「是嗎……」

  夏彥說著,在克也對面坐了下來。

  「犬飼老師只是精神上受到一時的打擊,聽說很快就能恢復正常生活。你不必擔心」

  或許是在猶豫該不該一上來就直指核心,夏彥先提起了真澄美老師的情況。

  「真澄美老師……知道我的過去。其他老師也知道嗎?」

  克也順著夏彥的話問。這是他為了能在談主題時正常說話,先適應一下。

  「不會,知道的只有校長。而且知道得並不詳細。至於她……這是警察的失誤。是與她交往的那個到刑警部幫忙的人,把你的事情洩露出去的」

  「原來是這樣啊……」

  克也含糊地點了下頭。夏彥或許還不知道司老師也清楚自己的情況。克也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不過最後還是不想讓夏彥再操更多的心。而且,這在此刻也並非是需要優先處理的。

  「克也……你對自己,瞭解多少?」

  夏彥保持著緊盯地面一點的姿勢問。

  「——不,等等」

  還沒等克也說話,夏彥便先開口打斷了。

  「這樣問太卑鄙了。抱歉,我有點失常。我答應過你要全說出來的。是啊,一定要這樣」

  夏彥雙手捂住了臉,緩緩移動到了下巴。這是夏彥給自己打氣時的習慣。在他雙手劃過的臉上沒有了疲勞的神色,而那雙下定決心的堅毅的眼,徑直看向了克也。

  「首先,我必須要為對你說謊道歉。我並非是你的遠房親戚。我與你,沒有血緣關係。對不起」

  已經隱隱預料到這點的克也,只是無言地點了下頭。

  不知怎麼看待這反應的夏彥閉上了眼,一句一句地道

  「——你以前的名字,叫上神秋鬥。住在T縣M市。你有父母、父母,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

  夏彥說到這裡一頓,看了看克也的反應。見克也沒說話,便再次張口道,

  「六年前,你十歲的時候。一名少女,在你們學校舉行寫生大會的日子慘遭殺害。而另一名少女下落不明。——克也,你是那起案件的重要嫌疑人」

  克也心中,各種感情如泡沫般湧上心頭炸開了。

  對“自己的過去果然是這樣”的絕望感無比強烈。雖沒感到預料中的那種打擊,但這或許只是因為自己的心已經麻痺了。

  不過,兩人這遠比想象得少的數字,讓他顯得不謹慎的鬆了口氣。

  片段版的殺人記憶,出現在腦海中。夏彥說慘遭殺害的,應該就是那個頭被打爛的少女吧。還有一個說是失蹤。既然這樣,被掐死的女孩兒到底是哪一個?是被掐死後再砸爛了頭?還是失蹤掉的那個?

  忽然,克也感到有什麼引起了他的注意。但,那很快就被蜂擁而來的各種感情擠散,消失不見了。

  而比一切更能引起克也興趣的,是夏彥剛剛所說的重要嫌疑人這句話。

  「重要嫌疑人是什麼意思?我……那個,不是犯人嗎?」

  夏彥,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緊鎖住了眉頭。克也覺得,與其說他難以出口,更像是不知該怎麼表達。

  「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因為沒有人知道答案。除了真正的犯人外——。我說的或許是真相,但也或許不是。別人說的或許是對的,也可能是錯的」

  夏彥這異常委婉的說法,讓克也覺得很是煩躁。

  「克也,你是最受懷疑的嫌疑人。不過在法律上,你沒有犯任何罪。聽說過喪失心智這詞嗎?當屍體被第三者發現時,你已經處在那種狀態了。就算一個外行,也明白當時的你精神已非正常。而且,不滿十四歲無法追究刑事責任。所以你是無罪的」

  「可這種說法!」

  克也的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他清楚社會的這種機制。但那不過是人制定出來的。並不能表達出殺沒殺人的純粹真相。克也期望知道的並非「知識」般的理論回答。他也絕非那種聽到無罪便感到問心無愧的蠢貨。

  克也想知道的只有一個。就是自己有沒有奪取別人的生命。

  「我明白你的意思」

  夏彥低沉而冷靜的聲音打斷了克也。

  「但,沒有人知道真相。現場只有你,還有女孩兒的屍體。第一發現者同樣是孩子們,但那是一切都結束以後。沒有目擊者。——克也,除了你以外。而你做出了證言。明顯精神崩潰的你,雖然語言支離破碎沒有邏輯,但還是做出了證言。說,『是我掐死的』」

  頓時,克也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面彷彿消失,落進了無底的深淵。這是決定性的證據。自己是唯一的目擊者。而且自己,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將這再於如閃電般甦醒的記憶整合。這件事,已經能在沒有了懷疑的餘地。

  「——但,我並不這麼認為」

  夏彥,語氣堅決地說。

  克也直直地看向夏彥。他甚至在想夏彥是不是瘋了。

  「的確,依現場證據來說你是犯人。你沒有物證,也沒有支援你的不在場證明。但,我作為一名刑警的直覺,告訴我凶手不是你。告訴我,你不是犯人!」

  「父親……。不要說了……我——」

  「不。這不是為你!我……我是為了贖我自己的罪,所以想要貫徹自己的信念。當聽說你的案件時,當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無辜時,我便立刻決定收留你!」

  搞不清楚情況了的克也,不知道該對夏彥說什麼。他們本該是在談自己的罪,但克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這竟轉成了談夏彥。

  罪孽?贖罪?這完全出乎意料的次,讓克也覺得現實感在急速遠去。即使有人告訴他,現在的一切都是在做夢,恐怕他也不會覺得奇怪吧。心亂如麻的克也不由想到,好想見雛田啊。

  「說出一切。是這樣吧?」

  夏彥一瞬與克也四目相合,隨後視線微微沉下,講了起來。

  「我犯了罪。那是——懷疑無辜之人,將他殺害的罪。七年前。那個男人是一起強姦案的嫌疑人。藉由受害者的證詞,以及她在那時間段的行動範圍等線索,我將嫌犯縮小到了數名。最後經受害者當面指認,我逮捕了那名男子。男子,自然極力否定。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無辜,還是覺得性犯罪非常丟人故意在逞強。不過我知道,這方面的犯罪,是沒有人會一開始就老實承認的。只能以『攻陷方法』,讓其徹底伏法。最近成為話題的冤罪那種東西,其實幾乎不存在。法律精神是『疑者不罰』。所以,『判為無罪之人並非無辜,僅僅是證據不足』是我們的常識。這種想法……就是現在我也不認為是錯。因為罪犯就是能如此平靜撒謊的人」

  注意到自己越說越興奮的夏彥,累了般地吁了口氣,調整一下呼吸,繼續道

  「抱歉,話扯遠了。……我,當然認為那男人是在說謊。受害者都已經當面指認過了。一看來說,人們認為女性的證詞效力很低。因為腦部的構造決定了這點。所以我認為自己很清楚目擊證詞方面記憶的模糊。但,即使刨除這些,男人是犯人也該不會錯。因為DNA的鑑定結果,在科學上也證明了男人的罪行。不過,在調查過程中,我心中開始出現了這男人不是犯人的想法。那只是直覺。沒有任何證據。就是有人讓我為他辯護,我也說不上任何理由。所以我,放棄了自己的直覺。選擇重視物理上的證據與理論的統和性這些客觀事實。我會這樣,是相信刑警是處於正確一方。而那男人,只留下自己是清白的的遺言,在拘留所裡自殺了。他應該是聽到DNA鑑定結果,悲觀地認為自己免不了要受這冤罪了吧。那天傍晚。作為另一起槍擊案的嫌疑人被逮捕的真正犯人是——男人的雙胞胎弟弟。他們在父母離異後分別居住,而男人和犯人似乎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但,這不是父親您的錯啊。犯人也是經過指認,DNA鑑定也現實一致,所以——」

  克也立刻衝口說。克也明白,這根本成不了安慰。但他就是不由得不說。

  「如果說倒黴,這是事實。我不否定。但我不想用這做藉口。取締犯罪的人竟然成了犯罪的一方,這是絕不能夠的。我就是這樣損害了一個人的名譽,奪去了他的生命。對一名刑警來說,直接非常重要。直覺不是虛幻的存在。是人在無意識中進行情報處理的結果。肉眼所能看到的資訊並不代表一切。可我,去沒有看到自己該看到的東西」

  克也眉間感到了一種窒悶的疲勞般的存在。他覺得自己彷彿在什麼地方聽過類似的話。

  「即使看到真實的斷片,我也有去追求真相。這是我的罪。……我本想就此辭去刑警的工作。而就在那是,我得知了你的案子——。一個孩子殺人,這是一般常識下絕難想象,但經常出現在現實中的情況。我一開始也只當做是普通殺人事件。不過,直覺告訴我有什麼地方有蹊蹺」

  「有蹊蹺?」

  「對。證據實在是太少了。沒有目擊者,唯一一個活證人還處於錯亂狀態。即使證人坦白是自己做的,但那種精神狀態下的證詞也不能單純地相信。而且,也還不知道你究竟是為什麼陷入的錯亂狀態」

  「那應該,是我的心承受不住殺人的事實——」

  「不」

  夏彥明確地斷言。

  「你沒有動機。那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殺人?」

  「這……是,事故?」

  「你說了是自己掐死的。事故是不可能掐住別人的脖子。而且遺體上有無數刺傷,頭部也被砸得稀爛,事故是不可能造成這種傷害的」

  「這是因為……父親你……太不瞭解我……」

  克也的目光落了下去,緊緊地抓住了褲子。

  「我心裡……還有另一個我。那是殘酷的殺人狂人格。是他——」

  「也不是」

  再一次的強烈斷言,讓克也愣住了。

  「解離性同一性障礙是逃離極度壓力的手段。我調查過你的過去,完全沒有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徵兆。即使殺人時出現瞭解離性同一性障礙,那情況也該是相反」

  「相反?」

  「對。如果是殺人狂的人格,精神上不可能承受不住殺人的事實。而且殺人後也沒有改變人格的必要。即使有改變的必要,如果不從心靈柔弱的人變成殺人狂的人格就沒有意義。所以現在的你不是殺人狂就顯得很異常。是不是?而且如果是解離性同一性障礙的話,記憶就必須完全斷絕。即使只有一點,有著犯罪時的記憶也是矛盾的」

  克也呆呆的聽著夏彥的話。這不是他無法理解。反而是覺得太合乎道理,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自己是無辜者的可能。他本以為那無數次想要抓住的幻想,不過是逃避的產物。但夏彥剛剛所說的,給了這可能極大的說服力。

  「找回記憶吧,克也。你是無辜的。去抓住那個還悠然隱身生活的真正犯人,去明確那失蹤女孩兒的所在。這隻有你能做到!」

  ——失蹤的女孩兒。

  聽到這,克也忽然感到心裡有什麼劇烈地躁動了起來。

  剛才也是這樣。一聽到那失蹤的女孩兒,腦中的一角就有什麼讓他非常在意。可無論怎麼搖晃腦袋,那東西就是沒有出現的意思。

  那女孩兒,現在究竟在哪裡?恐怕已經不在世上了吧。是在土裡,水底,還是被藏在了什麼找不到的地方?是不是像貓婆婆一樣,在漫長時間中呆在日常的夾縫裡,孤獨的等待著有人發現?

  『——請找到寫這封信的人』

  剎那,腦中一直讓克也在意的東西掉了下來。那立刻化為拼圖的一塊,填補了思考的縫隙。

  沒有任何人看到,突然出現的不幸信。

  那超越物理現象的出現,正是不屬於人世之物的證據。克也一度曾認為那封信來自另一個世界,但立刻就被他當做荒唐的妄想拋諸腦後了。

  可,如果這封信是那個失蹤的女孩兒發來的呢?

  希望自己的遺體能被好好安葬,希望把自己已死的事情告訴給什麼人,該不會是因為這,才催促知道她所在的克也回憶起來吧。克也忽然覺得,這樣想來,一切就都合乎邏輯了。

  「——把那孩子殺掉後,就弄得四分五裂吧」

  幼小孩子的聲音。彷彿在玩兒什麼非常有趣的遊戲似的,不是還能聽到呀啊呀啊的興奮叫聲。

  「然後藏到不同的地方,來玩兒探寶遊戲好了。就像時間膠囊一樣,等十年後再挖出來。我覺得會成為很棒的回憶喔」

  克也指上加大了力道。少女纖細的脖頸比想象中的更柔軟。少女拼命要把克也的手扯開。但很快,那手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克——。克也!」

  聲音急速回到了耳中。臉上有著地面生硬的觸感。嘴裡充滿了酸味兒,鼻腔中都是刺痛。

  「克也。還好嗎?振作啊」

  夏彥擔心的低頭看來。克也這才發覺自己遭到幻覺襲擊,摔倒在地了。克也伸出兩手,想要撐起了上身。

  「不用勉強自己回憶起來。對不起」

  「父親。你知道,那個下落不明女孩兒的名字嗎?」

  「克也,你不用勉強自己」

  「父親。求求你,告訴我!」

  「……好吧」

  應該是從克也堅決的語氣中感到事情非同尋常的夏彥,輕點了下頭。

  「女孩兒的名字叫,遠崎穗積」

  ——遠崎,穗積?

  「怎麼樣?想起什麼了嗎?」

  愣愣琢磨了會兒這名字的克也,沒有回想起任何什麼。便還神情恍惚地搖了搖頭。

  「父親,對不起」

  「不,沒關係。慢慢來就好」

  「父親,對不起。我大概,殺了人」

  「…………」

  「我偶然看到那時的記憶了。本來一直都是到掐住脖子的情景就結束,我還覺得說不定自己中途停手了。但就在剛才,我,看到了女孩兒全身失去力量,自己殺了人的場面」

  「不。你根本沒殺過人!」

  「沒有錯!赤鬼說了。說我是殺人狂。鬼都說了啊。不會錯的。他在地獄深淵中,清楚看到我犯下的罪了啊!」

  「根本沒有赤鬼」

  「有啊。我看見了。就是父親您,也應該看到那東西了吧?」

  「不錯,我看到了。正因為我看到,我才要說,他根本不是赤鬼。是人」

  「這怎麼,可能……」

  「是真的。會把它看成赤鬼,是因為你心中對那個男人的罪惡感。那感情讓他在你眼中成了赤鬼。那個男人叫,宮崎武。——是慘遭殺害的少女的父親」

  撲嗵。克也的心,狂跳了一下。血流讓他感到痛苦般的急劇加速,一團漆黑的不安之影擴散到了全身。

  宮崎。這是很常見的姓。但差點奪去自己意識般高響起的警鐘,讓他說出了決不能出口的疑問。

  「父親——。那個,慘遭殺害的女孩兒的名字,叫什麼?」

  不要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問不要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為不要聽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不要聽不要問。

  一個聲音在克也腦中不住咆哮。但還是沒能掩蓋住現實的聲音。

  克也異常清楚地聽到夏彥的聲音道

  「那女孩兒名叫,——宮崎雛田」

  「抱歉。時間到了」

  夏彥看看手錶說。他應該是在工作中抽出時間的吧。不管心情如何,都必須讓他回去。

  「我……沒關係的」

  克也不知這謊言能讓夏彥放心多少,不過他很抱歉的離開了。

  獨自留在家中的克也,愣愣環視著房間。

  鋪著地毯的地面,四十五寸的平板電視,旅行時買回的各種小裝飾,與夏彥一起拍的相片,散落在地的雜誌與宣傳單。這熟悉的房間的情景,讓克也覺得彷彿夢一般模糊。

  克也想起了雛田的模樣。想起了那眼角突出的笑容。他無法相信,那一切竟在六年前就被砸得稀爛。

  ——不,不對。

  克也眼中凝力,看到了抱膝坐在桌上的少女。

  「討厭,的說」

  雛田轉起黃色的陽傘,歪起了頭。

  「雛田……。你真的,已經死了?」

  「是,的說」

  「那頭被砸爛的女孩兒就是你嗎?」

  「嗯,的說」

  「那,現在在這裡的你又是誰!」

  「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的說!」

  「你開什麼玩笑!」

  雛田轉著陽傘,嘿嘿地笑著。

  「阿君,你好有意思呢。明明全都明白了——。正因為你回憶起我,我才會在這裡的喔。儀式,已經不需要了的說」

  「儀式?」

  「就是去那個公園,的說。就是分隔日常與非現實的儀式。這下就能隨時呆在阿君身邊了呢」

  克也不知為什麼,無法否認她的話。雛田的話一直是這樣。雖無法用理論解釋,但就是帶著能震撼心靈的重量。

  「雛田……。求求你,告訴我。把你殺死的……是我嗎?」

  「不知道」

  「那,下落不明的女孩兒在哪裡?」

  「這也不知道」

  「寄信的呢?是你嗎?」

  「不喔,不是我喔」

  「那,是誰?」

  「不知道」

  「你為什麼要說不知道啊!」

  看克也激動,雛田抱著肚子笑翻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擦著眼角的淚道

  「你其實,明白的吧?阿君」

  明白什麼啊?

  但克也,沒能把這問出口。

  伴隨疼痛搏動的心跳聲,已經帶上了絕望的音色。

  「我是隻存在於阿君想象中的存在。在阿君想見的時候出現,說阿君想聽的話。但是,阿君不知道的,我答不出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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