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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姬的眼淚(第一卷)》第3章
  「……好熱。」

  我與由良離開學校後,並肩走在烈日當空下的柏油路上。我只是跟著由良走罷了。當我問他要去哪裡時,他只是丟給了我「到了你就知道」這樣的回答。

  一路上我們沉默不語。由良變得與方才判若兩人,不再興致勃勃地開啟話匣子。明明之前上學時,或是剛才在美術教室時,沒人叫他說話,他也自顧自地滔滔不絕。

  難道是因為受不了這陣熱氣?但不對,他連一滴汗也沒有流,看來神清氣爽地迅速移動。這傢伙是不太會流汗的型別嗎?

  話說回來,他為什麼都不說話?

  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於是我決定試著主動與他攀談。「文化祭當天你要做什麼?」

  「為什麼問?」

  竟然把問題丟回來……「不,就隨便問問。」

  由良哼了一聲。「基本上會幫忙看顧美術社的展覽吧。之後就是跑去『冒牌將棋會館』,跟圍棋將棋社的社長了結多年來的恩怨。」

  「喔、喔……還真是有意義呢。」

  「你呢?負責舞臺活動的班級在正式上場之前,都很閒吧。」

  「咦,我嗎……社團方面會擺攤位,雖然我已經退社了,但是人手似乎不足,所以應該會去幫忙。」

  「你是哪個社團?」

  「弓道社。」

  「那麼攤位就是那個吧,每年慣例的丸子店。」

  「嗯,是啊。」

  對話就此中斷。

  一言不發的由良。

  尷尬的我。

  一言不發的由良。

  絞盡腦汁找話題的我。「那個,我是獨生子……」

  「喔。」

  「由良你有兄弟姐妹嗎?」

  「有一個哥哥。」

  「咦~大學生嗎?」

  「高專生。」

  「咦!哇!什麼科系的?」

  「機械工學科。」

  「是喔~我以前讀的那所國中沒有任何人考上耶。你哥也很優秀呢……啊,我只是偶然間聽別人提過,聽說由良你成績很好?」

  「嗯。」

  ……這傢伙回答得還真是乾脆。

  不過他如果表現謙虛,我反而覺得毛骨悚然。

  「我數學Ⅱ老是考不好,教我微分的訣竅吧。」

  「只要盯著算式瞧,不久就能解開了吧。」

  「什麼?」

  「那種東西不要用邏輯去思考,要重視敏銳的直覺。」

  真不愧是外星人。還真是會讓所有數學家都刮目相看的不可思議解法。

  對話又就此中斷。

  我們又繼續默不作聲地向前行。

  不久之後走入住宅區。明明是住宅區——不,正因為是住宅區吧,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別說狗或貓,連一隻麻雀也沒見著。傳進耳中的僅有蟬叫聲,以及裝設在家家戶戶外頭牆壁上,冷氣室外機的轟隆運轉聲。……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在這種光是站著就會喘不過氣來的炎熱日頭下,應該沒多少好事之徒會在沒有什麼要事的情況下,出來外頭閒晃蹓躂。會這麼做的大概也只有我和由良吧。

  我為什麼現在在做這種事情呢。

  原本還有很多其他該做的事情啊。像是與大道具組工作人員討論、採購材料、報名模擬考試。也差不多該加把勁解決那些多到要命的作業……

  我很清楚。非常非常清楚。

  明明清楚,我卻說不出口「還是算了」。

  也許是我體內某個決定正確優先順序的器官,因為這份酷熱而故障了。

  抑或者,該說是被由良弄壞了比較正確吧。

  ……是啊。

  由良很危險。蘊含著毀壞一切的危險性。

  我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呼……」我從書包中拿出寶特瓶,喝了一口早已變溫的運動飲料。「由良你那麼好奇吉野為什麼自殺嗎?」

  「嗯。」

  「為什麼?就只因為你們同樣是美術社員嗎?還是有其他原因?」

  「吉野彼方是我的未婚妻。」

  「什麼?」

  「我開玩笑的。」

  「…………」

  「當然也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不是那種關係。只是——我與吉野彼方之間,除了同為美術社社員之外,還有另一種聯絡在。」

  「聯絡?」

  「嗯,雖然非常微不足道,但是那種聯絡會持續一輩子吧。」

  「那是什麼意——」

  「到羅。」

  由良停下腳步,眼前是棟屋齡看似已超過三十年的房屋。

  樣式是極為普通的二層樓住家,玄關旁的門牌上寫著「吉野」。

  「喂,由良,這裡是——」

  「吉野彼方的家。」他邊回答,邊按向裝在大門上的門鈴。

  叮咚。

  「你在幹什麼!」

  「沒幹僕麼,就只足按門鈴啊。」他回答,然後又按了一次。

  叮咚。

  「快住手!」我拍下由良的手。

  由良不滿地瞪向我。「很痛耶。」

  「吉野的家人就住在這裡吧!你到底想做什麼,見面的話你要跟他們說什麼?難不成要直接問他們令嬡為什麼自殺嗎?」

  「我想現在沒有人在家喔。」

  「……為什麼?」

  「因為吉野彼方她家只有她們母女兩人而已。女兒過世之後,母親臥病在床,後來就回老家養病了。現在這間屋裡沒有半個人在。」

  「你為什麼知道這些事?」

  「只要願意花點工夫就能知道了,不是什麼難事。」

  由良伸手穿過大門的鐵欄杆空隙,不假思索地拔起門閂型的門鎖,大搖大擺地走進吉野家前庭。「有人在家嗎?」他邊揚聲呼喊邊敲了敲玄關大門,但果然沒有迴應。他又試著轉動門把,但想當然爾上了鎖。「果然沒人在。」

  「沒有人在家的話,更是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們回去吧。」

  「別這麼輕易就放棄嘛,我們還年輕啊。」

  由良究竟在想什麼?只見他毫不躊躇地從玄關走向庭院,依序試著開啟沿途看見的窗戶和出入口。但是全都上了鎖。

  「由良!快住手!」

  「別叫那麼大聲。」語畢後,由良鑽進住家與圍牆之間狹小的縫隙。

  這樣不好吧!如此心想的同時,我還是追在他的身後。

  繞到屋子背面後,由良停下步伐,目不轉睛地看著外牆的一個區塊。正好在他頭部高度的前方,有扇面積僅有報紙一面版面大小的推拉窗。應該是廚房或是廁所的窗戶吧。

  由良沉思默想了一陣子後——

  突然伸手探向窗框,將它往旁一推。窗戶毫無抵抗地順利滑開,並沒有上鎖。但是就在滑開了約十公分之際,「喀嚓」一聲,便無法再往旁推開。似乎是窗沿上裝有阻擋器——但是窗戶這麼小,就算全部打開了,體型一口向大的男高中生想從這裡進入屋內叨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夠了吧,我們快點回去。」

  由良無視於我的勸阻,繼續緊盯著那扇窗戶——然後慢條斯理地伸向紗窗,喀答喀答地上下搖動後,竟然就將紗窗從窗沿上卸了下來。

  「你在幹什麼?」

  由良沉默地將拔下的紗窗塞進我的手中。接著又伸向玻璃窗,上下搖動,同樣地從窗沿上卸了下來。然後又是推到我的手中,再伸向剩下的最後一扇窗戶。至此,我終於驚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渾身不寒而慄。

  「不行啦,這樣做不好吧。」

  「總比打破玻璃來得好吧。」他如此答腔的期間,又幹脆地卸下了第三片窗戶。依然又是推到我的懷裡。抱著三片相當具有重量的窗戶,我想逃也逃不了。

  就這樣,眼前的窗戶化作了毫無防備又不具意義,單純至極的四角形缺口。

  內部不出所料,是間廁所——由良將置於窗邊的芳香劑和備用廁紙往旁一推,邊小心著不碰倒那些東西,同時大膽地縱身一跳,僅用手臂的力量讓身子滑進窗裡。在狹窄的空間中,他靈活地轉動身軀並彎起雙腳,中途還做出了脫下鞋子拿在手上此種驚人特技,眨眼之間就已站在廁所裡頭了。

  我完全啞口無言。

  由良泰然自若地從我的手中拿過兩片玻璃窗,重新裝回窗沿上。

  「裝上紗窗之後就繞到玄關來,我會替你開門。」

  他迅速地說完後,「啪!」一聲關上窗戶。

  「一般常理說來,獨生女的房間都是在二樓。」

  由良看來心情愉快,彷彿隨時會哼起歌來,如此表示之後,他便走上樓梯。眼前是老舊房屋中常見的陡峭階梯,每當施予了體重的重量後,踏板就會發出吱呀聲響。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冷靜沉著?他的神經究竟是由什麼構成的?明明現在我們在做的行為,是所謂的非法入侵民宅。這很顯然是犯罪。假使被人發現的話,絕對吃不完伽蓍走。而且這裡還是自殺同學的住處。如果讓人知道了我們闖進這種地方,不曉得會傳出什麼閒言閒語。不曉得會被貼上什麼標籤。不曉得會受到什麼質問。不曉得會被揭出什麼祕密。

  心跳頻率逐漸加快。基於與酷熱不同的理由,全身湧出汗水。

  果然跟這個怪人過來是錯誤的決定。

  應該要竭盡全力阻止他才對吧?就算要付諸武力。

  ……雖然現在有點晚了,但還是該阻止他嗎?要動手嗎?

  那麼他就會放棄嗎?還是會抵抗呢?

  走上二樓後,在距離不長的走廊上,左右兩邊僅各有一間房間。至於哪邊是吉野的房間,完全用不著煩惱。因為左邊的門扉上掛著刻有「Kanata」(彼方)字樣的木牌。於是,由良伸手探向左邊門扉上的門把。

  「由良……!」

  聲音在顫抖。背部因緊張和興奮而痙攣,膝蓋像是剛全力奔跑過般抖個不停。

  由良頓住,從昏暗的走廊內部,看向站在樓梯口的我。

  「這樣做果然還是很不好。你就死心吧,我們快點回去。」

  「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

  「你覺得做這種事情好嗎?」

  「我覺得不好喔。」

  「現在的話回頭還來得及。喂,我們快走吧。」

  由良微側過腦袋,不曉得在思索什麼,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說你啊。」

  「怎、怎樣?」

  「原來如此,是那種角色啊。」

  「……角色?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他輕笑著聳了聳肩。「是我在自言自語。」

  他不疾不徐地開啟房門,我卻完全沒時間阻止。下一秒,溫暖的熱風撲向我的身體道這只是空氣的流動,卻還是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個瞬間的情景。

  ——蔚藍的青空,反射著耀眼白光的校園。在敞開的窗戶外頭,有人由上往下掉落,頭下腳上。當時吹起的,是一股奇妙的暖風。明明在那之前沒有半點風,卻只在那一瞬間出現。彷彿那陣風是由墜落的她所颳起的。

  眼神交會。

  往下墜落的她,正看著我——

  總覺得胸口好沉。非常沉重。頭暈目眩,呼吸困難。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這幢屋子多半是因為在大熱天下一直緊緊關起的關係,屋內的空氣完全沒有流通。

  「真是個平凡無奇的房間。」

  由良毫不忌憚地踏進房間裡,環視了一圈。

  然後回頭瞟向我。

  「想進來的話就進來,想回去的話就回去。兩者都辦不到的話,就待在那裡看著吧。」

  我無法應聲,只能呆站在門口眼睜睜看著他。

  我不想走進這個房間……不,不對。是沒辦法進去。

  理智上很清楚「要進去簡直是輕而易舉」。

  但是內心在抗拒,在吶喊著:「不要進去!」

  這種情緒該怎麼形容?……是厭惡感?還是罪惡感?

  由良說得沒錯,眼前是間毫無特別之處,十分普通的房間。一字排開的參考書和問題集顯得氣勢驚人,很有考生的感覺,但從小東西和窗簾花色這種細微的地方,還是可以看出有女孩子的氣息。書桌基本上整理得還算整齊,床舖上卻還丟著脫下未折的睡衣——沒錯,這間房間的主人過世至今已過了一個月,內部卻完全沒有整理過的跡象二這點可說是相當不自然。這就表示遺屬完全沒碰過這裡的東西。也可能是沒有辦法整理吧,畢竟這個死訊太突然了。

  因此,在這個像是一切從未發生過般的房間裡,還殘留著房間主人彷彿直至剛才都還待在這

  裡的生動感。彷彿隨時可以重新回到平常的生活一般。彷彿房間的主人隨時會出現一般。

  ……儘管不冷,身體卻泛起了雞皮疙瘩。

  好想吐……

  我行我素的由良發出沉吟,望著塞滿書籍的書櫃。「說不定這當中的某本書裡夾著超重要的便條紙呢,不過我實在提不起勁一本一本找。」

  接著他看向書桌,由上依序開啟抽屜,很快地確認過一遍。

  他也看了一眼桌面,但似乎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物品。

  由良在房間裡漫無目標地兜著圈子。

  怦咚、怦咚,我的心跳聲在耳中劇烈迴響,像是打著大鼓般撲通狂跳。

  「好熱……」

  待在封閉的狹小空間裡,就像在洗三溫暖一樣。與走在戶外時不同,現在的由良滿身大汗淋漓。只見他動作粗魯地用手背或是手臂,揩去偶爾滴落至下顎的汗水。看來他並不是不容易流汗的體質。

  冷不防地,由良壓低聲音「呵呵呵」地簡短笑了。「如果能像電視懸疑劇裡常演的那樣,有日記或是信件之類的東西就好了。不過現在這種時代,沒有人會勤奮地寫日記吧。而且吉野彼方也沒有手機。」

  「喔……」

  「不過相對地,就會有電腦這樣東西。」

  「咦?」

  仔細一瞧,桌面上確實放有著疑似筆電的物品。由良掀開上頭覆蓋的布,開啟筆電,在我還

  茫然失措之際,他就按下了電源鍵。

  「不曉得她有沒有在寫部落格呢,有罥愚(注5:日本熱門的社群網站。)的話也成。」

  「由良!擅自開啟別人的電腦更是不好吧,那就像是個人情報彙集地……」

  「事到如今你在說什麼啊,我們就是來蒐集個人情報的吧。」

  我張口結舌。

  悔恨的浪潮急遽朝我湧來,肺部險些被壓得喘不過氣。我害怕得不得了。

  果然還是該動手,該阻止他——

  就在電腦的啟動聲空洞地迴響之際——

  「喂。」

  由良依然背對著我,靜靜低喃。

  在這種情況下,他究竟是想說什麼。

  「剛才你說過,吉野彼方她一直拒絕上學吧。」

  「……我是……說過。」

  由良聽來像在竊笑。「其實並不是喔。吉野彼方她每天都有來學校。」

  「每天……?」

  「嗯。來學校後,直到放學回家前,一直待在美術教室裡。然後畫畫,偶爾看看書。不是所謂的到保健室上學,而是到美術教室上學。三班的人可能不知道吧。」

  由良回過頭來,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

  「很可惜。」

  「咦?」

  「上鎖了。」

  由良往旁讓開一步後,筆電的螢幕躍入眼簾。

  的確,畫面上顯示著請輸入密碼的訊息。

  見狀之後,我——

  總而言之,鬆了一口氣。

  「就算努力猜密碼,肯定也是徒勞無功吧。」由良答答答地按著鍵盤,開始關機作業。「明明和母親兩人單獨同住,卻會在放在自己房間裡的電腦上設密碼的人,想必不會設些馬上就能猜到的簡單密碼。」

  由良闔上筆電後,朝房門這裡走來。

  終於打算回去了嗎?

  由良看向倚著門口而立的我,笑道:「看你嚇得臉都白了。」

  「……不行嗎?」

  「你為什麼這麼害怕?」

  「什麼感覺也沒有的傢伙才奇怪吧。」

  沒有反駁。這回果然生氣了嗎?於是我擡起頭,看向由良。

  但由良並未看我,而是凝視著門口旁的牆壁。

  他正注視著貼在牆壁上的月曆。月曆的月份依然停留在七月那一面。

  由良站在月曆前,翻開下一面。「八月七號,美術館。」

  「咦?」

  「八月十五號,掃墓。」

  「…………」

  「一個打算自殺的人,卻預定去逛美術館喔。」

  「……啊,是嗎?」

  「還預計在盂蘭盆節掃墓,這是決心去死的人的特有想法嗎?」

  「誰知道。」

  「吉野彼方真的是自殺嗎?」

  「誰知道啊!」

  我掉頭轉身,幾乎要滾下樓梯般地飛快下樓。我已經到極限了。

  回到自家的臥室後,累積的緊張情緒像是一口氣傾洩而出般,當我一倒向床舖,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睡著了。想必是精神上的壓力太大吧,我睡得很沉,醒來時已是夜晚。身體因汗水的殘跡變得溼黏難受,總之我先衝了個澡,之後在起居室吃晚飯。母親已經先吃飽了。

  在為我準備晚飯的期間,母親始終顯得欲言又止。

  「你有在讀書嗎?」

  「啊……有啊。」

  「你剛都在睡覺吧?」

  「睡了一下而已。」

  「喂,你有好好用功讀書吧?沒問題嗎?我們家可不准你沒考上學校喔。」

  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

  我不想連回到了家裡,還要聽到這種話。

  這個人神經真的很大條。

  「媽媽真的很擔心你喔。之前的期末考還考不及格,我記得是數學吧?」

  「我們學校設定的不及格分數太高了啦,竟然要四十分……」

  「居然考四十分以下,你才該覺得羞愧吧。學校就是認為一般學生都能考到四十分以上,才會設定這個分數吧?」

  「吵死了,別川說了!」

  我完全食不知味,草草地將白飯扒進口中。

  我們學校在這一帶是屈指可數的升學高中,校內盛行的風氣,即是就算稍微降低目標大學的排名,也要以應屆畢業生都能考上學校為優先。對於學生們沒考上學校一事,更是抱有近乎於恐懼的心態。鬥志遠比學生還要高昂的老師們,幾乎每天都會不停地告誡我們。一定要考上一定要及格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考上。從入學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一直受到這樣的洗腦。

  居然在這種學校跳樓自殺。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簡直就是惡夢。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用不著說,我當然是開始看書。消化完暑假的作業後,我拿出自己另行購買的問題集。我規定自己每天至少要念一個科目,邊計算時間邊做大考中心形式的問題集。

  我的拿手科目是國語,但我不喜歡現代文小說。因為每當看見列在選項裡的「對於這部作品的解釋」,我都覺得像在牽強附會。我總是在想,作者在寫小說時,其實根本沒在想什麼大道理吧——當然,我也知道這些解釋是種有系統的編排,我也應該有系統地解答。大考中心的試題都是些將重點擺在「如何引誘考生答錯」的刁鑽題目,出題者與解題者只要朝那個方向思考就好了。……雖然清楚,但我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接受。將第三者事後的註解,加進原先創作者未曾多想的部分裡,真的有意義嗎?

  吉野的事也一樣。

  某些無法接受她死亡真相的人,便想要牽強附會地捏造莫須有的真相,就只為了保全自己。那麼,想要牽強附會的人

  究竟是誰?

  ——吉野彼方為什麼會自殺呢?

  ——甚至會讓她在中途拋下這幅畫不管,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你覺得呢?看到吉野還活著的最後身影的你,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也沒有。

  吉野是自殺,動機成謎。

  這樣不行嗎?

  由良。

  那個混帳。

  明明只要看著事實,只要看著已經發生的事情就好了……

  這時,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嘟嘟震動。我不禁驚嚇得跳起。

  我拿起手機。有人寄簡訊給我。

  「是織惠啊。」

  開啟簡訊後,是篇使用了大量表情符號的繽紛簡訊。

  我現在剛醒~

  醒來後一看時鐘,已經這麼晚了。

  社團練習好累,

  一回到家就不小心腄著了……

  「嗯」

  我迅速回信。

  我也是。一回家馬上就睡著了。

  天氣一熱,感覺就更累呢。

  回覆完,放下手機。

  過沒多久,手機又因收到織惠的簡訊而嘟嘟震動。

  就是說啊~

  發現同伴!

  「呵呵。」

  織惠真可愛。

  正如同織惠早上說過的,我們是青梅竹馬。兩個人在讀小學時認識對方,又很合得來,國中、高中都是同校。所以從今而後——我不敢奢望讀同一所大學,但希望至少能離她近一些。

  只要是為了她,所有事情我都會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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