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草木香氣的初夏夜晚。
那一天,少年在道場角落正座著。
沒有什麼燈光的昏暗空間,少年掛著一張忿忿不平的表情。時間到底過了多久,少年其實不太曉得。即使如此,少年卻依舊維持正座姿勢,算是出自憂鬱和反抗心理吧。
「真是的……這次到底做了什麼呢?父親可是氣到不行喔!」
門突然開啟,月光透了進來,以及一陣輕輕柔柔的聲音。
「……我可沒有錯。」
少年像是鬧著彆扭說道,轉過臉去。
少女背對月光彎下身體,嘆了口氣。
她像是把頭髮往後梳攏似的擡起頭,一臉困擾表情看著少年,她大概比少年大個五、六歲吧,穿著短袖水手服,跟散發出來的活潑氣氛相當搭配。
「綾鬥。」
「姊姊!因為那傢伙……!」
「綾鬥!」
聽見少女變得尖銳的聲音,少年不禁縮起脖子。
「還想辯解的話,就不是個好男生喔。」
「嗚嗚……」
少年像是拼命忍下一口氣,表情扭曲,瞳孔浮出眼淚。
「……但是,如果綾斗真反省過的話,我就聽你說說看吧。」
「真的?」
那一瞬間,少年表情轉為明亮。
「好好反省過了嗎?」
「嗯,我反省了!」
「真的?」
「嗯!」
「真的真的?」
「嗯!」
「真的真的真的?」
「……姊姊,你之前不是說過,女生說話重複會惹人討厭嗎?」
叩。
「……對不起,我反省了。」
「很好。」
少女相當有威嚴地點頭。
「首先,就正座在這裡。」
「我已經正座了,姊姊。」
「……正、正座好。」
「我一直都是正座啊,姊姊。」
少女咳了一聲,紅著臉從制服口袋拿出眼鏡。
「我總是這麼想,姊姊為了怕自己不好看,所以平常都不戴眼鏡的樣子。」
「囉、囉唆!這又沒關係!」
那種相當古板的黑色粗框眼鏡,雖然跟少女很合適,她卻感覺不怎麼喜歡。
「唉……然後,發生了什麼嗎?」
終於進入話題了,少年態度變得認真。
「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那些人纏著我不放而已……」
聽到少年解釋,事件就是發生在道場門生,一直對綾鬥抱持嘲笑態度。
父親嚴格禁止少年和門生,有任何短劍相接的舉動。所以門生們對於少年,也是越來越瞧不起他。
雖然門生數量不多,卻幾乎都屬於《星脈世代》。利用武道鍛鍊《星脈世代》的精神與人格培養,也是政府的獎勵推廣政策。
只是,少年卻感覺那只是謊言而已。
那些人只是想證明自己的力量,比少年更強而已。
法律嚴格禁止《星脈世代》對一般人施加暴力,就算未成年也不能例外,就算門生才會把同樣是《星脈世代》的綾鬥當成目標吧。
「而且那些人,竟然還對姊姊……!」
少年不甘心地咬著嘴脣。
少女也是在這座道場鍛鍊的其中一人。因為少年被嚴格禁止捲入糾紛,所以跟其他門生交流的機會並不多。這次的門生們,加入道場的時間還不長,所以也沒有看過少女。
即使如此,少女身為門生們實力最為堅強之人,這件事少年一清二楚。
「所以,我才稍微跟他們打了一架!」
至於最後結果如何,少女並沒有直問。
「……唔。」
少女稍作思考後,才慎重開口。
「原來如此,綾斗的確沒有錯。」
「就是嘛!」
少年高興地擡起頭。
但是少女一直看著少年,繼續把話說下去。
「──不過,這並非是正確的。」
「咦?」
「綾鬥,知道父親為什麼禁止你和門生有所接觸嗎?」
「……」
少女的這番話,令綾鬥咕嚕搖頭。
雖然他以前曾經直接問過父親,卻沒有得到答案。
「因為你擁有強大力量。但是這份力量,並非是用來傷害他人的。如果你傷害他們,綾鬥……你也會跟著受傷。」
「我沒有受傷喔?也沒有哪裡會痛……」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依靠力量。」
少女聲音有點僵硬。
「還沒用到力量的話,就還不會感到痛楚。不過作為代價,他人會因此感到痛楚吧?無論父親或是姊姊,都不希望綾鬥變成這樣的人。」
「……?」
「為了守護自我尊嚴而決鬥,這是誰都擁有的正當權利,所以綾鬥並沒有錯。只是,綾鬥還無法負起決鬥結果的責任,既然沒有責任,就跟正正當當決鬥是毫無關聯的。」
「……聽不懂。」
雖然綾鬥明白,姊姊似乎在教導些很重要的道理,但是內容還不太能夠理解。
「總之就是,綾鬥要決鬥還太早了。」
「那麼,到什麼時候才行?」
「嗯──這樣子。」
少女用手指抵著頭。
「真要說的話,就是綾鬥能看到自己能夠做到某件事物的時候吧。」
「做到某件事物……」
「沒錯,這樣一來,就代表你能決定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了。」
「嗯,好的。」
少女像是很滿意地點點頭,敲了敲少年的頭。
然後,少年腦袋裡突然浮現一個問題,對著少女問道。
「姊姊?」
「嗯?」
「姊姊,自己已經『能夠做到某件事物』了嗎?」
聽到這句話,少女臉上浮現覺得很麻煩的表情,不過又立刻轉換為溫柔臉色。
「當然,我能夠做到的某件事物就是──」
說到這裡,少女湊過去抱緊少年的身體。
「就是守護你啊,綾鬥。」
「我……?」
「沒錯,對我來說,你是比什麼都更為重要的事物。」
「那麼──那麼我也要守護姊姊!那就是我的『能夠做到某件事物』!」
少年很認真。因為少年把姊姊,看得比任何人都更為重要、無法取代之人。
不過少女只是浮現看著惡作劇的笑容,然後伸出手指彈了少年額頭。
「哈哈哈,別說得這麼神氣。這代表你說自己變得比我強囉?」
「嗚……」
少女實力確實遠遠在少年之上。
綾鬥明白這件事,所以無法反駁。
「而且要說這句話,就找出對自己更加重要的事物吧。因為綾鬥是男孩子,總有真正找出來的那麼一天。」
「……我還是聽不太懂。」
對於有點感到惆悵的少年,少女再次、用比之前更加使勁的力氣抱緊他。
「嗯,現在這樣就好。」
「……姊姊?」
「謝謝了,綾鬥,謝謝你幫姊姊出頭,我最喜歡你了……」
綾鬥撥開薄薄毛巾,突然像個發條人偶那樣跳起來。
確認時間,是早上四點左右。
窗外仍然是黎明前的昏暗景色。
「……又看到懷念的回憶了。」
綾鬥在鬧鐘響起之前就醒過來,他把開關按掉,舒展有點僵硬的身體。
因為發生許多事情,讓他處在相當疲憊的狀態,不過還是在習慣時間起床了。
「不,今天算是得救了。」
如果夢繼續下去的話……
綾鬥搖搖頭,開始換衣服。
那並非是制服,而是訓練用T恤和短褲。
這種早晨訓練也是姊姊傳授的,否則自己大概也不會主動這麼做吧。她是代替小時候逝去的母親,嚴格卻又溫柔的姊姊。
「……啊啊,是這樣啊。」
綾鬥突然想起來。
尤莉絲眼神就跟姊姊那天一樣。姊姊的眼神訴說『要守護綾鬥』。
那是擁有決不動搖信念之人的眼神。
也是綾鬥目前還無法擁有的眼神。
「──好。」
綾鬥把放在枕頭旁邊的煌式武裝掛在腰間,完成準備。
雖然他比較習慣老家使用的木刀,現在卻非得使用煌式武裝不可。
原本綾鬥以為同班同學應該還在睡覺,所以打算就此離去時,背後突然開朗聲音。
「不愧是特別轉學生,早上就這麼認真鍛鍊。」
看起來還掛著睡臉、只睜開一隻眼睛的英士郎,露出白色牙齒笑著。
「抱歉,把你吵醒了。」
「別在意,我原本就不會睡得很深,現在也是作夢中。」
英士郎抓著頭,深了懶腰小聲說道。
「嘛,所以啦……我感覺好像有誰在說夢話,以為是自己睡昏頭夢見的。」
「嗚!」
綾鬥臉立刻紅起來。
「那、那個……夜吹?那的確是你睡昏頭了。我也這麼想,當作參考能不能把那句夢話說給我聽呢?」
「『嗯!我也最喜歡姊姊了……』」
「哇──哇──哇──哇──」
綾鬥連忙跑向英士郎,塞住他的嘴巴。
「那是作夢!那肯定是作夢沒錯!」
綾鬥遮住英士郎嘴巴這麼說道。
「這樣啊──我也想應該就像你所說的沒錯──嘛──不過該怎麼辦呢……話說回來,天霧,你今天早餐要吃日式還是西式的?」
聽到英士郎的話,綾鬥肩膀垮了下來。
「我知道了,你自己選喜歡的吧。」
「嘿嘿嘿,那我就選烤魚囉──」
代表只要發生這種事,就得用一份食物收買他吧。
綾鬥心懷此類恐懼,總之這次是矇混不過去了。
「好,我要繼續睡了。早上鍛鍊你也好好加油囉。」
「唉……」
綾鬥總覺得自己來到這所學園後,嘆氣的次數大幅增加,肯定不是自己的錯覺。
「呼呵~~~~好想睡……大家早安。」
伸著懶腰的英士郎,毫不做作地開啟教室的門。
之後就像他所說的一樣繼續睡覺,看來還睡不夠吧。
就算綾鬥看呆了他也不管,整個臉幾乎趴在桌上。教室各處都傳來說話談天的聲音,看起來就像是普通教室該有的畫面。
不知為何,班上的出席率還不錯,這所學園的學生們,或許本性還挺認真的。
「早安,尤莉絲。」
「……早安。」
綾鬥對旁邊座位打招呼,尤莉絲撐著臉頰迴應。
──瞬間,教室原本雜亂的聲音,整個靜止下來。
「喂、喂、剛剛聽到了嗎……?」
「……那、那位公主殿下竟然打招呼了……?」
「有沒有聽錯呢……?」
「那傢伙、到底用了怎樣的魔法……?」
「不,等等,那是真正的公主殿下嗎……?」
看到突然出現騷動的同學們,尤莉絲重重拍了桌子站起身來。
「你、你們真失禮耶!我只是迴應早安而已啊!」
尤莉絲掛著忿忿不平的表情,但是騷動並沒有就此停止。
這實在出乎意料之外。
光是這樣,就能知道尤莉絲平常是怎麼應對同學了。
(難得的機會,何不試試看和同學們和解呢?)
雖然綾鬥內心這樣替尤莉絲想著,不過也想到自己只不過是轉學第二天而已。
替尤莉絲擔心是不錯啦,但還是先顧好自己的事情為先。
然後,綾鬥終於注意到左邊原本空著的位置,此時坐了一名同學。
她是留著一頭漂亮藍色頭髮的女孩子,趴在桌上睡覺。
至少她應該不是像自己昨天才轉學過來,或許是昨天請假吧。
綾鬥雖然想試著打聲招呼,少女卻沒有打算醒來的樣子。
當綾鬥想著自己該怎麼做時,少女突然把臉擡起來。
很好,機會來了。
「早安,隔壁桌的。我是昨天轉學過來的天霧──」
但是綾鬥話沒說完就卡住了。
「……咦?」
看到這名女孩子的臉龐,綾鬥表情就這樣愣住了。
「紗、紗夜……?」
「……」
少女毫無表情看著綾鬥,最後才稍微歪著頭說道。
「……綾鬥?」
「咦咦咦!為、為何紗夜會在這裡!?」
肯定沒錯。她是沙沙宮紗夜。
綾鬥嚇得站起身來,背後則是雙眼像是看到新玩具那般閃閃發向的英士郎探出身體。
「怎了怎了怎了,你們認識啊?」
「啊啊,嗯……以前的朋友……嘛,算是青梅竹馬吧。」
「青梅竹馬?」
英士郎狐疑回來看著兩人。
「那為什麼不知道,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唉呀,雖然說是青梅竹馬,不過自從紗夜搬家到國外之後……已經六年沒見了。」
「嘿……所以那位才會沒什麼反應啊。」
確實紗夜看到綾鬥,表情也幾乎沒有改變。
「嗯──話是這麼說啦,不過還是有以前的感覺,所以才會嚇到啊……就是這樣。」
「真的?」
「……嗯,有點嚇到。」
「……不,我看起來倒不太像喔。」
看到紗夜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英士郎才會這樣追問。
「不過,真是好久不見了,過得好嗎?」
紗夜突然回話。
「話又說回來,紗夜幾乎沒什麼變呢,總覺得很像以前──」
這次紗夜換成左右搖頭。
「……才沒有,我有長高一點了。」
「咦……是、是嗎?」
因為是偶然重逢,綾鬥仔細打量青梅竹馬。
眼珠咕嚕咕嚕睜大,所以臉龐反而不讓人留下印象。看起來身高跟分離那天,幾乎沒什麼差別,就算說是小學生也很合適吧。表情沒有多少變化,不知道這個比喻好不好,看上去很像個可愛人偶。
「果然沒什麼變啊……」
「不對,是綾鬥長太大了。」
紗夜膨地鼓起臉頰。
「……不過沒關係,我預定明年就會長得跟現在的綾鬥一樣高。綾鬥只要再稍微長高一點,這樣我們看起來就會很相襯了。」
紗夜自己一個人喃喃說著,不過一年內要拉近三十公分的差距,應該不太可能吧。
「可是世界真小啊,這能說是命運註定的重逢嗎?」
「命運註定的重逢……嗯,夜吹說了句好話。」
紗夜舉起大拇指。
這種稱讚對方的舉動,也跟以前一樣沒變。
「這麼說來,伯父過得好嗎?」
紗夜父親是落星工學研究員──專注於開發煌式武裝──沙沙宮家族之所以搬家的理由,據說就是因為工作。
「……相當有精神,希望能自重一點。」
「哈哈,聽你這麼說,伯父應該還是一樣吧。」
綾鬥對於紗夜父親的印象,就是『瘋狂科學家』。
他想起小時候過去沙沙宮家,總是會聽到研究室傳出來的高昂笑聲。
雖然根據傳聞,伯父能力相當優秀,不過因為個性被評價為難以捉摸,所以工作總是換來換去。
「我來這裡,是因為爸爸要我來的。」
「伯父?」
紗夜從制服配件拿出煌式武裝的發動體。
啟動手持型狀的發動體,瞬間出現一把大型**。這一連串動作毫無阻礙,紗夜想必用得很熟練了。
「為了宣傳爸爸製作的槍。」
「宣傳,竟然是這種理由……」
雖然說應該不會有多少生命危險,六芒星都市卻也不是很安全的地方。為了宣傳武器,讓女兒在這裡就讀,綾鬥總覺得這種想法不太好。
「嗯嗯,這種想法可不隨便喔。因為這裡相當有名,宣傳效果可是無法限量的。畢竟經營這座都市的跨國企業財團,有一半目的就是像伯父那樣嘛。」
英士郎突然插話說明。
「可是,紗夜能夠接受嗎?」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沒問題的。」
面對綾斗的擔心,紗夜如此回答。
「呵呵,那麼,是什麼理由呢?」
英士郎立刻化身為採訪模式,單手拿著筆記,表情相當認真。
「這是祕密。」
紗夜這麼說後,一直看著綾鬥。
「不過理由有一半,已經……」
「喔喔!」
英士郎光這樣就察覺到了。
「說起來,沙沙宮入學之後,很快就申請外出了,那是怎麼回事?」
六芒星都市雖然基本上,算是位於日本國內,不過卻是擁有完全治外法權的地區。所以想要從六芒星都市外出的話,都必須提出正當理由,向所屬學園申請。
「……許可還沒下來,這又如何呢?」
「唉呀,因為我認為或許這個外出許可,已經沒有必要了──」
英士郎笑得相當邪惡,然後就把嘴巴緊緊閉上。
至於出自什麼原因,就是紗夜把槍口對準他的喉嚨。
「……最好別說一些沒必要的廢話。」
「好──的,我知道了。對不起,我在此道歉。」
被槍口直接對準,英士郎也只能舉高雙手投降。
「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不過紗夜個性可是意外火爆,最好別隨便惹她生氣比較好喔。」
「既然如此,你應該要先說啊。」
「趕快回到位子上坐好,班會時間開始了。」
谷津崎匡子老師說出這句話後,掛著一張睡臉走進教室。
她用那根不曉得有何種驚人來歷的釘棒敲著地板,發出相當刺耳的噪音,還是一樣沒有意義地,讓人感到畏懼啊。
「那邊的,別在教室裡亂玩武器──這不就是沙沙宮嗎?」
「……早安。」
「混帳──昨天為什麼沒來上課?如果有什麼理由就説出來。」
匡子老師粗魯地走到紗夜面前,叉著雙手看她。
「……只是睡過頭了。」
「哈──哈──哈!這個貪睡鬼!」
叩。
「……好痛。」
「笨蛋!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下次放假留下來補習!」
紗夜被敲了頭後,雖然還是一樣面無表情,眼角卻浮現些許淚光。
「呵呵,你還是一樣早上爬不起來呢。」
「……抵抗不了棉被。」
「……」
綾鬥和紗夜互相聊著,隔壁座位上的尤莉絲,則是一臉興致缺缺的表情看著。
那天放學後。
「──嘛,嘛,就是這樣吧。」
尤莉絲在洗手間鏡子前面確認儀態後,小聲喃喃自語著。
雖然看上去相當華麗、本人卻不怎麼喜歡的秀髮,整齊貼著制服,沒有一絲紊亂。
雖然這或許只是尤莉絲有點多心而已,不過服裝儀容是關係到禮儀的問題。服裝一旦亂糟糟的話,心情也會無法平靜,如果不是以前那人曾經說過,自己也不會注意到這點吧。嗯,沒錯。
尤莉絲這樣說給自己聽後,走出洗手間回到教室。
雖然學生已經沒剩多少,不過綾鬥坐在他自己位置上,跟紗夜有說有笑的。
根據今早所說,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
因為是相隔幾年的重逢,兩人會這樣聊開也是理所當然吧。
……雖是這麼想,尤莉絲不知為何無法冷靜下來。
「啊、咳哼,準備好了嗎?」
「啊啊,尤莉絲,那就拜託你了。」
「沒、沒辦法,約定就是約定。」
尤莉絲故意把臉轉開,不過視線角落還是清楚看到綾鬥。
他依舊掛著一張完全不會緊張的表情。
不過尤莉絲突然想起,綾鬥幫助自己那時的認真眼神,心頭就小鹿亂撞的。
尤莉絲感到胸口捲起一股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情,然後像是為了趕走似的搖搖頭。
「……約定?」
聽到兩人對話後,紗夜有點不可思議似的問著。
「今天請尤莉絲帶我逛逛校園。」
「艾裡克西斯?為什麼?」
「那是……嘛,很多原因啦,總之跟沙沙宮沒關係。」
「……唔──」
紗夜刻意皺起眉頭。
「走吧。」
「啊啊,那麼紗夜,就明天見──」
「……等等,既然這樣,由我幫綾鬥帶路吧。」
「什麼!」
「咦咦?」
這句突如其來的宣言,令綾鬥和尤莉絲驚訝回頭。
「雖然你這麼說,很不巧的是,我不想違背曾經說過的約定。」
「……但比起你討厭幫綾鬥帶路,我來負責會比較好。」
「我、我才沒說過討厭!第一,沙沙宮不是今年才入學嗎!在這一點上,我從國中就在這裡了。誰比較適合肯定一目瞭然吧。」
兩人間突然冒出大量火花。
「不好意思,兩位……?」
綾鬥試圖制止,不過兩位美少女根本沒在聽。
「既然如此,我就是最適合幫綾鬥帶路的人呢。」
「喔哇哇!?」
她是不知何時來到這裡,從綾鬥背後探出頭來的克蘿蒂亞。
她從背後抱著綾鬥,這種姿勢胸部也連帶直接觸碰到背部。
看到這一幕的尤莉絲和紗夜,表情更加難看了。
「尤莉絲是國中三年級才轉學過來,我從一年級開始就是這座學園的學生喔。」
「……你是誰?」
「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話之前先離開啦,克蘿蒂亞!」
「唉呀,大家真冷淡呢。難得有這個機會,就讓我一起參加嘛。」
「……不要。」
「我不允許。」
「呵呵,真可惜。那麼我有事找綾鬥,完成之前請大家退開吧。」
克蘿蒂亞像是感到可惜似的離開綾鬥,朝他遞出檔案。
「昨天說過關於純星煌式武裝的選擇和同步率的檢查,時間就在明天。先看過這份檔案,沒問題的話請在這邊簽名。」
「啊,是這件事啊。」
雖然明天確實是很急,卻是個難得可以確認純星煌式武裝,姊姊是否有用過的機會,這絕不能錯過。
「我知道了……呃,檔案還挺多的。」
超過十張以上吧,每張上面都有密密麻麻的文字。
「畢竟你要使用的,是屬於跨國企業財團的資產。雖然這些只是形式上的東西,前面可是要經過好~~~~~~~長好長的流程呢!」
「學生會長特地拿這些檔案過來,學生會平常似乎很悠閒嘛。」
「沒錯,拜此之賜,才能幫助我們學園的學生成為好孩子啊。」
克蘿蒂亞巧妙接下尤莉絲的諷刺。
「……之前我就這麼想,尤莉絲和克蘿蒂亞是好朋友吧?」
「就是這樣喔。」
「完全錯誤!」
兩種截然相反的答案,令綾鬥掛上困惑表情歪著頭。
「唉呀唉呀,回答真冷淡呢。」
「只不過是在維也納的大型歌劇舞會(Opernball),見過幾次面的交情而已,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維也納的大型歌劇舞會,是歐洲最為盛大的舞會。
正是所謂上流階級的子女們,成為社交場合焦點的地方。
「既然事情交代結束了,你就趕快回去吧。」
「……噓噓。」
「呵呵,祝各位愉快。不過明天我就會獨佔綾鬥,先說聲抱歉呢。」
克蘿蒂亞行了一禮離開,尤莉絲和紗夜用一肚子火的表情注視她到消失為止。
「受不了那隻女狐狸,只不過胸部大了一點,就那樣為所欲為……那不就是脂肪而已嘛!」
「……同意。」
對於尤莉絲的這番話,紗夜點頭同意。
感覺剛剛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像是騙人,此時顯得情投意合。
「啊!既然這麼難得,就請兩人幫我帶路吧!」
為了不錯過這個機會,綾鬥說出妥協提議。
「兩人……?」
「……」
尤莉絲和紗夜先互相看著對方的臉,才擺出勉強表情苦笑著。
「……知道了。」
「好吧,繼續爭執下去也很麻煩。」
「呼。」
綾鬥擦著額頭汗水,露出打從心底鬆口氣的表情。
然後三人就這樣在學園裡面繞著──
「這裡是社團大樓。雖然我們學校部分社團沒有多少活動,不過新聞型別社團只要聽說哪邊有事,無論哪裡都會跑過去吧。」
「……嗯嗯。」
「這裡是學生會辦事處,各種跟福利有關事項、申訴,都必須經過這裡。」
「……原來如此。」
「學生餐廳……現在應該不用帶你過去,學校包括自助餐在內,總共有七處餐廳,因為這裡的地下比較空曠,所以有許多用途。」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沙沙宮,我應該不是連你也一起帶路吧?」
在中庭長椅休息時,尤莉絲向聽取自己說明、逐一點頭的紗夜問話。
「……因為,我是路痴。」
「這樣你還自告奮勇說要帶路啊。」
「嘿嘿。」
「我可不是誇獎你喔?」
「嘛嘛,這不挺好的嗎?我也學了很多,真的幫了大忙。」
綾鬥這麼說著,露出跟平常一樣的悠閒笑容。
「這、這樣的話就好……」
「啊,要不要喝點什麼呢?我請客。」
「也是啊,請幫我買冷紅茶。」
「……我要蘋果汁,不是濃縮還原的就行。」
「瞭解。」
綾鬥像是繞回大噴水池那樣,朝高中部校舍走去。
從這裡走去國中部校舍的自動販賣機比較近,也是剛剛尤莉絲教導延伸出來的。
尤莉絲想著想著露出苦笑,紗夜突然開口說道。
「……艾裡克西斯,我再次問你。」
「怎樣?」
「為什麼艾裡克西斯要替綾鬥帶路?」
「你自己不也一樣嗎……算了,我就回答吧。因為那傢伙欠我人情,就這樣而已。」
「人情?」
聽到紗夜這麼問,尤莉絲瞬間停住,不過最後還是坦率回答。
「……因為決鬥途中受他幫助。」
「決鬥?艾裡克西斯和綾鬥決鬥?」
「沒錯,你不知道嗎?」
《尖子十二人》決鬥往往都會成為話題,昨天那場決鬥也成為新聞影像流傳開來了。
看來這名同班同學,對排名似乎不感興趣的樣子。
「我最多隻能用這個理由回答,剩下就是個人隱私了。」
「……結果呢?」
「中途遭到阻撓,決鬥沒有成立。」
「……那太奇怪了。」
「怎麼說?」
「跟綾鬥決鬥過後,艾裡克西斯不可能沒有受傷。」
聽到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尤莉絲表情有點不能接受。
雖然她以為是開玩笑,不過紗夜眼神非常認真。
「這對我評價似乎過低了吧。」
「……艾裡克西斯很強,這點我很清楚。」
紗夜淡淡說著。
聽到像是理所當然事實評論的語氣,尤莉絲有種無法平靜下來的感覺。
「不過,最多隻是跟我一樣程度,這樣不會是綾斗的對手。」
「──呵,口氣可真大呢。」
氣氛突然變得險峻異常。
至少根據尤莉絲所知,紗夜名字並沒有登記於《在名祭祀書》裡面。而且紗夜也知道同班這位強大學生的存在。
雖然不能說紗夜刻意跟他人保持距離,但她卻也沒參加過任何官方排名戰。
當然,官方排名無法表示一切,這是尤莉絲自己對綾鬥說過的。少數學生討厭出名,在《星武祭》之前,都會刻意隱藏自己實力。
但是,尤莉絲也無法放過這句針對自己的放話。
「很好,要打看看嗎?」
「……」
紗夜站了起來,默默拉開距離。
既然這代表對方同意,尤莉絲也跟著起身,把胸口校徽拿在手中。
「吾,尤莉斯==艾莉希亞-馮-艾裡克西斯在此,向汝-沙沙宮紗夜,提出決鬥──」
說出這句話,尤莉絲下意識跳開。
幾乎與此同時,長椅響起乾枯聲音,連續幾根光箭插了上去。
「嗚!」
攻擊從水平方向過來,也就是說並非紗夜──
「噴泉!?」
不知何時潛入,穿著一身黑西裝的刺客,只有上半身浮在水面,手裡握著十字弓型的煌式武裝。
「哼,又是偷襲啊。」
大概跟之前那次是同一個犯人吧。
尤莉絲像是嘲笑著,將星辰力集中,藉此創造出火炎。
「綻放燦爛──銳槍白炎花!(麝香百合)」
出現在空中的炎槍,著地同時散發開來。
雖然這是時間抓得十分完美的反擊,不過理應貫穿對手燒燬一切的炎槍,卻被另一個出現的黑影抹消了。
「多了一人……比起這個,竟然能夠阻止我的火炎……」
中途闖入的這個黑影,同樣是穿著黑西裝,拿著需用雙手揮舞的巨大斧頭型煌式武裝,以此作為盾牌。
雖然這種打扮一點品味也沒有,不過看起來他們肯定是一夥吧。潛入噴泉那人體格看來胖嘟嘟的,第二人是體格相當壯碩的高大男子,身高接近兩公尺了。
那種體格和裝備,尤莉絲沒什麼印象,而且也從未發生這種情況。不管從哪個人身上感受到的氣息,都不是什麼好打發的對手。如果想查明原因的話,就在此打倒他們,然後慢慢拷問就好。
所以,尤莉絲再次集中起星辰力,此時。
「……砰──。」
伴隨著連地面都為之震動的重低音,高大男子整個人被打飛了。
大約飛了十幾公尺後,高大男子才重重跌落地面。
高大男子除了嚇到之外,身體也動彈不得。
「……怎麼?」
強大爆風擴散開來,尤莉絲啞然以對的視線中,看到紗夜舉起比自己身材更高的巨大槍械。
這樣看過去,到底是紗夜拿著巨大槍械呢?還是巨大槍械壓在紗夜身上,實在讓人弄不清楚。
「……那是什麼?」
「三十八式煌型榴彈槍-ヘルネクラウム」
「榴彈槍,的意思……該不會是榴彈發射器吧?」
紗夜輕輕點頭,漫不經心舉起槍口對準噴泉。
「……《爆發》。」
槍身發出一陣強光。
星辰力瞬間升高,聚集到巨大槍口,魔晶石亮度也漸漸增加。
也就是說──
「──流星斗技!」
肥胖體型的刺客跳出噴泉,連忙腳底抹油逃跑,不過已經太晚了。
「……砰砰──」
隨著這種幾乎令人失去緊張感的效果配音,光彈發射出去,著地同時炸裂開來。
響起令耳朵轟轟作響的爆炸聲,噴泉完全化為霽粉。
唯一殘留的底座部份,噴出洶湧水花,像是蓮蓬頭那樣朝周圍灑落水滴。
爆炸規模或許比尤莉絲的『六瓣爆焰花』更上一層,這種純粹無匹的破壞力相較之下,更像是軍用武器。
「你比外表看起來激進啊。」
「……艾裡克西斯沒資格說我。」
這句話令尤莉絲無法迴應。
「我不會道謝的,那種程度我一個人就能收拾了。」
雖然對手確實有兩把刷子,但尤莉絲也確信自己足以打倒他們。
「沒必要,只是他們礙事而已。」
紗夜依舊用平常那種沒有高低起伏的語氣說著,擡起視線看向尤莉絲。
「……要、繼續嗎?」
尤莉絲那瞬間有點不明所以,察覺到紗夜是指決鬥之後,那股衝動卻又不自覺消失了。
「不,沒心情了。你的實力貨真價實,我對自己的無禮致上歉意。」
「……那樣就好。」
紗夜直接解除煌式武裝。
雖然這是尤莉絲自己的評價,不過眼前少女真是個奇怪的人。
「接著,把這些不肖份子抓去給風紀委員吧。」
但彷佛看穿了尤莉絲的算盤,那些刺客們動作相當迅速,一下子就消失在森林中。
說注意到什麼的話,就是沒看到那名高大男子。
「怎麼說呢,他們根本沒事啊。」
「……嚇到了。」
剛剛榴彈槍打出相當強烈的衝擊,刺客們就算避開直擊,普通情況下應該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才對啊……
「嘛,既然被溜走就算了,乖乖追上去反而可能碰到陷阱。話又說回來,沙沙宮,既然你把學園公物破壞掉,得好好辦理申請手續啊。」
「……我?」
「當然,因為是你把噴泉弄壞的啊。」
「……太麻煩了,由艾裡克西斯處理就好。」
「為什麼要由我來啊?別開玩笑了。」
「喂──!」
當兩人來回推卸責任時,綾鬥從高中部校舍方向走了過來。
「剛剛有超大的爆炸聲……嗚、哇!這是怎麼回事!?」
綾鬥看到整個粉碎的噴泉,發出驚訝叫聲。
「發生一些狀況,對吧,沙沙宮?」
「……?」
當然不可能詳細說明給綾鬥知道。
其中一個原因,是說明相當麻煩,所以先放著不管。
「雖然我不太清楚,嘛……哇哇哇!」
原本保持警戒看向周圍的綾鬥,突然面紅耳赤,似乎尷尬地撇開視線。
那種態度令尤莉絲歪著頭──然後立刻就明白了。
因為壞掉的噴泉,朝著這一帶區域灑水。
當然,尤莉絲和紗夜身上的衣服也都溼了。
因為目前還是穿著質料相當薄的夏季制服,布料當然黏著少女們的肌膚。
所以,身體曲線透出來了。
尤莉絲連忙確認自己變得什麼模樣,小褲褲紋路已經浮現出來。
「什麼、等、別、別看啊!敢偷看就殺了你!」
「我、我沒有看我沒有看!」
「……唔唔,衣服都透過去了,感覺很工口。」
「沙、沙沙宮你至少遮一下……你、你的內衣呢!?」
尤莉絲看到制服同樣黏在身上的紗夜後,眼睛不自覺大大睜開。
雖然衣服同樣都溼了,致命差異就在一處地方。
「……雖然很可悲,但我還不需要。」
聽紗夜若無其事說著,尤莉絲忍不住抱著頭。
「總之先找件外套過來!快點!」
「知、知道了!」
因為噴泉遭到破壞,出現一些騷動,那些喜歡起鬨的學生們,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目送連忙奔走的綾鬥,尤莉絲重重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