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遵守我的叮嚀,您是有什麼意圖呢~~?」
「我就說……等我發現的時候他就在了嘛!在我眼前!」
後一邊伏地挺身一邊回答。
——回到家後。
從和昨天一樣停在家門前的幻影跑車旁走過,剛踏入家中時,父母正好要出門。
「我為了比紗,把整間日式高階餐廳都包下來了喔。」
父親究竟什麼時候才會注意到媽媽一臉冷漠——媽媽對權力與金錢沒有興趣,甚至可以說是討厭。後身為人子,真煩惱是不是該告訴父親這件事。
「——那麼,祝您們一路順風。暗皇陛下,以及比紗大人。」
「咦!?晴明!?」
後目送車子離去,晴明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還揮手送行。
「——好啦,後少爺。晚飯前來點輕鬆的訓練吧……我可是有許多事想請問您呢。」
——後被眼神完全不帶笑意的晴明嚇到了。
今天的目的地是下鴨神社,言當然也跟來了。
「——那,您是怎麼想的?」
「想什麼?」
「關於霧砂,您對他有什麼厭想呢?」
晴明坐在離言有段距離的地方,從口袋中掏出甜酒罐。
——真神奇,甜酒還冒著熱氣!明明不可能是剛剛才買的。果然,那口袋絕對連線了異次元。
「……嗯……雖然有點疑問……不過……」
後持續做著伏地挺身回答:
「——我覺得他對那個叫牡丹的皇女一派,瞭解得太透徹了。雖說不曉得究竟哪些是真的啦。——但不論是真是假……」
喘著氣結束最後三百下伏地挺身,後坐起身:
「……他似乎打心底不想要我成為暗皇……」
「嗯……」
晴明擺出了思考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那傢伙雖然口頭上很有禮貌,但心裡絕~~對瞧不起我啦!」
和晴明一樣,後在心中補充。
「還有,就是他對自己長得超好看這點很有自覺也叫人不爽,就算不努力,女孩子看到他還是會尖叫,真讓人生氣!」
「最後那一點,單純只是後少爺在嫉妒吧。——這樣有什麼不好嗎?您不也是,每次學校有活動,也常常被女孩子包圍,讓您扮女裝當餘興節目嘛。」
「…………」
晴明是從哪裡聽來的?——如果是甘雨洩密的話,下次絕對要毫不留情地揍扁他——後在心底如此發誓。
「咦?哥哥,我想看那樣的照片。」
「不準!」
言高興地這麼說,後大吼回拒,站起身來。
「我去慢跑,五十圈是吧?」
「啊啊,不~~不~~今天以不同的方式,鍛鏈腕力還有下盤吧。」
「咦?」
後正要衝出去時被叫住,他轉向晴明。站在莊嚴的硃紅大門前的晴明,看來莫名地有魄力。
晴明指著那扇大門,面帶微地笑宣佈:
「首先,請您爬上下鴨神社這扇緊閉的大門吧,進到裡頭去——這樣來回個三十次。有打燈照明,也不用怕抓鬆踩空,安全得很。」
「會被逮捕的!」
後可不想留下前科,理所當然地表明立場。而晴明(理所當然地)既不退卻,笑容也完全不變。
「是的。因此,若被發現,請全力衝刺逃跑——很棒吧?可以與文化遺產一同訓練,真是嶄新的修行呢。」
「……你……其實很討厭我吧。」
「不用擔心,我沒有恨您喔。」
可以確定了。晴明絕對還在氣後不聽他的建言,和霧砂獨處。
——明明就不是後自願的。真是不可理喻。
不曉得繼續待在這裡的話,晴明還會怎麼捉弄自己,後迅速地往糺之森的方向前進。
「我跟平常一樣去慢跑就好。」
「可以啊,或者您要穿著布偶裝衝刺三十圈也沒問題喔。」
晴明一邊說「請」,一邊遞上了塊破破爛爛的粉紅色毛毯,上面還附了一顆髒兮兮的頭。那張臉被大門的燈一照——簡直可以拍恐怖片了。
「……這是?」
「吸收了二十五年打工男人的汗水與體臭,充滿歷史的可愛小兔兔。有人說這套布偶裝內部的氣味,濃烈到可以殺人。您難道不想將它融入修行之中嗎?」
「…………」
就算回答「不想」,晴明肯定也聽不進去吧。
「——哥哥,快到晚飯時間了。外婆會擔心的,我們回家吧。」
就在此時,言向後搭話。晴明皺起眉頭,停下了動作,後得救般地朝言跑去。
「辛苦羅。哥哥,這是毛巾。」
「謝了。」
言微笑著遞出毛巾與運動飲料。甚至還仔細地幫後擦拭背上的汗水——真是機靈得難以置信的弟弟。
「外婆一個人在家,會很寂寞吧。」
「……言……」
後很感動。言竟然開始會擔心別人了——後的教育沒有錯。
「我的皇子,那種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這不是暗世界中身分最高貴的您該做的事。」
「耶!」
「役小角?」
後愉悅地沉浸在兄弟的未來出現一線曙光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而回過神。
邊想著「不會吧」邊轉頭——後忍不住兩腿發軟。
賓果。
(這傢伙還是一樣帥得不得了啊!他看起來根本就像是東京六本木周邊的高階牛郎店老闆嘛!)
——不知為何,後就是很不會應付役小角。
(啊啊啊啊!他竟然還帶著瑞宮跟楔!)
楔就算了,這個冰山美人只是像法國洋娃娃般美麗而無表情。不過,瑞宮百分之百散發出連普通人都能感受到的險惡氣息。
(釘、釘詛咒稻草人的地點是……貴船神社……)
瑞宮的魄力足以讓人誤以為,是不是連下鴨神社也能進行詛咒了。
亂恐怖一把的。
「……嘿……你還真了不起呢,後。居然能夠接受言大人的照料……很得意嘛?」
「小、小的不敢……!」
後不自覺地用上了敬語。
「哥哥,你怎麼突然洩氣了?這不是我們兄弟平常……」
「哇!不能不能不能再說下去了!」
後慌張地趕忙捂住言的嘴——瑞宮的周圍,更加冰冷了。
「欸~~……後,你還真清楚怎麼惹我生氣呢……」
「不!那個是~~……!我們只是普通的兄弟!」
「對啊,他們不過只是感情很好的兄弟罷了。你對言大人那種執著已經可說是病態了,真是醜陋。」
楔嘆著氣喃喃說道。然而瑞宮完全不以為意。
「這對我來說是讚美呢,我早就有自覺了。」
(你有自覺喔!?)
「——瑞宮,你的雜念太多了。你是暗世界最強大的我的僕人。崇拜皇子殿下不要緊,不過要有節制。希望你隨時都能夠將力量發揮到極限。」
「下屬明白了,十分抱歉。」
聽了役小角的忠告,瑞宮立刻收斂起來。確認瑞宮的動作後,役小角向前跨了一步。
「有事情想向皇子殿下稟告。」
「什麼事?」
言的語氣與給人的感覺瞬間改變。役小角毫不介意言的差別待遇,開口道:
「稍早前,葵殿下正式退位了。」
「母妃?」
「咦?」
後感到驚訝。言小聲地自語道「原來如此」,稍微陷入了思考。
「……離婚了嗎?」
「手續上還需要一點時間……」
役小角沒有否定。也就代表,答案是肯定的。
言沉默不語,役小角繼續說明:
「由於這件事,原本支援葵殿下的一派正式轉入萌蔥殿下手下。結果,牡丹皇女一派的人數,現在成為繼您與凡人皇子之後最強的勢力……」
「咦?我也有支持者喔?」
後不自覺地問了出來。在一段距離外旁觀(他真的是側近嗎?)的晴明回答:
「那當然羅。後少爺再怎麼說,也確實是由暗皇陛下指名為繼承人的。再加上,那邊那個主神言也自行辭退了繼承人候補的身分。」
「……『再怎麼說,也確實是』這是哪門子的說法啊……」
晴明邊喝甜酒邊回答——這什麼態度啊!負責照顧言的役小角就如此畢恭畢敬(雖然外表看來很像特種行業)。
那個酒店老闆……不對,言優秀的側近肯定地說道:
「——是的。再加上我的主上也承諾當凡人皇子即位時,自己將成為十二式神·天后,也造成很大的影響。」
「果然和言有關啊……」
「那是當然的。後少爺與主神言在暗世界的立場是不同的。雖然不想承認。」
「別說不想承認,晴明。我的皇子立於暗世界頂點,是理所當然的必然發展。」
「現在哥哥才是頂點。」
言不由辯駁地說了。役小角沉默,晴明也看向言——之前他一直撇開視線。
「——總之,葵殿下之後將回到孃家休養。皇宮內的勢力版圖,已經顯露將她排除在外的跡象了。」
「因為我拒絕成為暗皇嘛。」
言自後手上接過運動飲料,旋緊瓶蓋。看到言如此積極地照顧後,瑞宮的表情又更加陰沉——後拼命假裝沒有發現。
「我還明確地告訴她,就算我成為暗皇,也不會將母妃夢寐以求的十二式神·天后之位交給她。她是因此洩氣了吧。」
「我是認為,不單隻有拒絕,言大人還決心為了凡人皇子而即天后之位,這點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瑞宮同意楔的意見:
「甚至得讓骯髒可恨的凡人女性之子成為暗皇。高傲的葵殿下,是無法忍受這種事的。」
「母妃的事,怎樣都無所謂啦。」
言對這件事興趣缺缺,開始收拾起為後準備的毛巾。
看到言這樣,後開口向他確認:
「……言,你最近有聽到關於你母親的動向嚼?」
「嗯,我知道,役小角會跟我講啊。」
「————」
「你看,昨晚瑞宮和楔不也到房間來了嗎?那也是因為役小角的命令。」
「……你有直接收到你母親傳來的訊息嗎?」
言乾脆地給了否定答案。
「沒有。反正我也不想跟她說話,所以沒差。」
「————」
就算早知道是這樣,聽到言的親子關係,後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不曉得言是不是沒有察覺到後陷入沉思,還嘆著氣喃喃說道:
「可是今後真的會很麻煩呢。父皇的妃子們都想要正妃之位,爭得你死我活,很可能會出現讓哥哥陷入險境的笨蛋。」
「嗄?」
「是的。因此先將萌蔥殿下一派排除,某種意義上對我們也比較好。眼下必須抑止其他派系的行動。」
役小角點點頭。後專心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同時,注意到身後的晴明也和自己一樣沉默地注視著兩人。
「能夠看準時機,制止萌蔥殿下與牡丹的輕舉妄動就好了——她們畢竟不是能簡單處理的對手。我也不曉得該怎麼應付牡丹才好。」
「言居然也有不曉得怎麼應付的人?」
後不自覺地叫了出聲——言理所當然地回答:
「只要是羅唆的人我都討厭。還有,會奪走哥哥的人我也討厭。」
「…………」
——啊啊,從瑞宮的方向傳來了詛咒之歌——那一定不是幻聽。
「——不過,她是你的異母姐姐吧?」
「長相個性都不像,跟無關的旁人沒兩樣。」
「那……樣啊……」
後倒是對她很好奇——然而從她毫不客氣地送出大量暗鬼刺客的情形來看,個性想必十分偏激且糟糕,後一點也不想和她打照面。
(比我年長一歲……奇怪?晴明不是說過,我是暗皇的第一個孩子嗎?)
後突然察覺這點。
是晴明說錯了嗎?後想問言而望向他,言也看著後。
「哥哥,真的差不多該回家了吧。」
「咦?役小角先生他們不是還有事……?」
「說完了。」
言背對著他們邁出步伐。「這樣真的好嗎?」後這麼想著朝役小角看去,他卻一副完全沒放在心上的樣子——恐怕言總是這樣吧。
——要是後敢以這種態度對待晴明,隔天的訓練難度肯定會提升九成。
「——那麼,皇子殿下,我回暗世界去了。」
「役小角,發生什麼事的話就跟我聯絡。」
「遵命。」
役小角對比自己小了一輪以上的言,恭敬地鞠躬行禮。
「——真拿您沒辦法,後少爺。您可以回家去了喔,當然,請全力衝刺。我會大口喝甜酒,搭市營公車回去的。」
晴明將甜酒倒在酒杯裡的動作,簡直就像是上酒館的大叔,但他喝下肚的卻是連輔導級都稱不上的無酒精飲品。可是,他說出的內容只可稱為虐待。這是晴明獨有的表現。
後曉得,就算抗議也沒用(甚至還認為只有這點程度根本不足掛齒。該高興自己已經習慣了嗎?),開始準備衝刺,輕輕轉動著腳踝問道:
「……你今天,該不會也打算住我們家?」
「那是當然的羅,我是您的護衛嘛。啊,晚餐我點了菜,所以主餐是荻餅,配湯是紅豆年糕湯,副菜是甜辣芋頭,主菜是甜煮鯉魚。」
「你是打算害我得糖尿病死掉嗎!?」
聽見這比預想還要誇張的回答,後忍不住叫出聲。然而,晴明卻以一副看笨蛋的表情看著後,嘆了口氣:
「您在說什麼啊?我完全聽不懂。」
「嗄~~!?」
「順帶一提,晚飯後也要進行能力覺醒的特訓。您要是逃跑的話,明天練習量會增加為三倍喔。沒有異議吧?」
「…………」
聽見背對自己的言正在向役小角下命令,後難過地想,為什麼自己跟言會差這麼多呢?
我們兩兄弟面對各自側近的權威,竟有如此大的差別……後不禁感到一陣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