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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博嗣S&M系列詩般的殺意》第1章
  1

  星期一的早晨,杉東千佳開車來到停車場。

  現在還不到八點鐘,比平時早了大概有三十分鐘。今天終於不用因為南面的停車場車滿為患,而不得不換到北面去停車了。南面的停車場臨近大門口,在她平時來上班的時間裡總是停滿了車,今天倒是一輛也沒有,看來應該沒有比她來的更早的職員了。於是,杉東把車停在了最接近門口的車位上。

  開啟車門,一股微涼的空氣夾雜著暖暖的陽光撲面向來,讓她覺得很舒服。今天清晨、送因為學會出差的丈夫去搭乘地鐵了,所以她才會來的這麼早。

  她拿出放在副駕駛座的揹包背到左肩上,關了車門後上鎖,手中握著柔軟的娃娃鑰匙鏈,穿過柏油路面。

  清新的空氣靜止的像固體一樣。寧靜的校園裡、不時傳出一些清晨的喧鬧。停車場四周的草坪閃耀著溼潤的光芒。杉東習慣性的看了一眼光禿蕭索的樹上掛著的白色標牌,雖然她每天都看標牌上的名稱,可總是不能記在心裡。

  走到裡面,有一棟用圓木砌成的木屋,圓木微微的泛著一層白,但仍然能看出那是新木。這棟小木屋只有一個房間,頭一次見到它的人一定會想、為什麼這裡要蓋一個木頭屋子呢,太奇怪了。在校園中一棟棟充滿現代氣息的建築物中間,它顯得那麼格格不入。這是去年由杉東任教的“家庭環境系”的學生們,自己買來建築材料、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蓋起來的。

  家庭環境系是S女子大學三年前創辦的新的學科,它的前身是家政系,三年前,在一場面臨學校存亡的變革中、由獨裁的理事長一人決定創辦的。

  杉東一年前完成了在東京私立大學建築研究所的碩士學業,回到家鄉之後,在S女子大學擔任助教。經濟蕭條的現如今、就業非常的困難,就連向來急缺教職人員的建築學系、也減少了採用女性員工的比率,所以雖然杉東跟S女子大學的理事長有點兒關係,不過能有這份工作、她也算是很幸運的了。

  杉東走到木屋對面的那棟地面上鋪設著瓷磚、樓層不多但是很高的建築前、正要走進去的時候,木屋那邊好像有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扭頭看了一眼木屋、裡面似乎有些光亮。由於視力不怎麼好,她於是站住腳、眯起眼睛用力的盯著那邊看了一會兒。

  這時,杉東忽然想起來了,星期六傍晚她準備下班回家的時候,幾個大四的學生還在小木屋裡進行小組研究呢。這群學生是要準備寫畢業論文的,不過正式的畢業研究還沒有開始。三月份,杉東被分配到這個小組做指導教授,跟這些學生只是在茶話會上見過一次面。現階段研究小組的任務,只不過是讀一些相關的英文文獻而已。

  小木屋經常被學生們用來做自習室啊、研究室啊或者會議室什麼的,由於裡面沒有空調裝置,寒冷的冬天還有炎熱的夏天裡很少有人光顧,其它季節裡還是比較受歡迎的。

  杉東穿過草坪,走到小木屋跟前,透過木門上的玻璃窗窺視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果然亮著,剛剛看到的光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她伸手推了推木門,沒有推動。門是要從裡面才能上鎖的,杉東想、難道有人在裡面嗎?她帶著滿臉的疑問繞到小木屋的東牆。門在西牆,東牆這邊有一扇窗戶,雖然關著呢,不過屋子裡面的狀況還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突然、杉東的臉變得刷白,身體趔趄的向後退了兩三步,掛在左肩上的揹包也掉在了草地上,裡邊還放著早上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三明治。

  她發出一聲尖叫,剛剛從鼻孔裡吸進去的空氣還沒來得及進入氣管、便被喉嚨急促的擠了出來。

  她壯著膽子再次挪到窗戶前、把手放到玻璃上。木屋裡有一個女生赤裸裸的倒在地板上、就好像服裝店裡的假人一樣、肌膚蒼白,有一條紅線斜著劃過她的身體,那是一條血痕。

  停車場那邊好像是有車子開進來了,她聽到了車門關閉的聲音。此時的杉東已經果坐在草坪上,漸漸接近的腳步聲、在她聽來像夢一樣飄渺。

  “杉東老師?……老師?你還好嗎?”

  又是一個飄渺的聲音,杉東只是目光呆滯的望著草坪。

  2

  星期三,剛過正午時分,犀川創平身上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這裡是星之丘地鐵站,他走出站外,右邊是三越百貨公司,左邊是保齡球館,中間是一條漫長筆直的坡路.S女子大學就在這個坡路的盡頭。

  他沿著緩坡一路上來,要進入校園裡面還需要再爬一段稍稍有些陡的斜坡。這是一個別致的校園、裡面充滿了女子大學特有的氣息。精緻的停車場,新生初長的小樹,幾棵櫻花樹的花瓣飄落一地,為硬朗的黑色柏油路面增添了些許粉色的溫柔。

  為什麼一想到是女子大學就會覺得建築都應該是幼稚的呢?或許是頭腦中刻板守舊的思想作祟、才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吧。犀川有些愧疚的自我反省著。

  停車場附近的草坪上建著一棟小小的木頭屋子,四周圍上了白色的警戒線。距離小木屋不遠的地方,有兩輛警車停在那裡。

  走進小木屋對面那棟鑲著白色磨砂玻璃的建築,用花和動物圖案的馬賽克拼起來的牆壁映入眼簾。這種稚嫩、線條粗糙的圖案、恐怕連小孩子都能比這畫的更好吧。不算太高的天花扳上、吊著亞克力材質雕刻出來的燈具,看起來真的是很不好清掃。門廳稍稍有些高於天花板,右手邊的樓梯通往二樓。不知是不是眼光“獨特”的設計師的疏忽,這個樓梯看起來普普通通。不過、整體效果簡約大方,感覺比較舒服。

  門廳左手邊往裡一些有一個櫃檯式的視窗,上面寫著“家庭壞境系辦公室”。犀川開啟小巧的玻璃門探進頭去看了一下,也許因為現在是午休時間吧,辦公室裡空無一人。

  他不甘心似的又環視了一遍,發現門廳處有一個帶菸灰缸的垃圾桶,犀川如獲至寶似的快步走到垃圾桶旁,從前胸口袋裡掏出香菸點燃了。

  “犀川老師?“從上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回過頭,—個身穿白大褂、個子高挑的女人正從樓梯上走下來。

  “您就是犀川老師吧?初次見面,我是杉東。”她走近犀川說。

  “你好,我好像來得有點早了。”犀川看了一眼手上剛點燃的煙。

  “不好意思,可以允許我抽完這根菸嗎?剛剛才點上的,不抽完太浪費了。”

  “嗯?沒關係的,請便。”杉東微笑著說。

  接著、她拿出了名片,犀川見狀連忙也從掛在肩上的包裡找出名片遞給她。

  名片正面印有杉東千佳,S女子大學家庭環境系的助教,背面則是英文版本的——看來、她還沒有Dr.的頭銜。

  兩個人在門廳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身穿白大褂的杉東千佳,可說是位身材勻稱的美女。精幹的短髮,白哲的臉蛋上抹著淡妝,還有一副無邊的眼鏡。白大褂下面露出被灰色牛仔褲包裹著的修長的雙腿。腳上穿了一雙普通的運動鞋。她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女性,更像是—個少年。

  “現在是午休嗎?裡面好像沒有人。”犀川指著辦公室問。

  “是的,真不好意思。”

  “工作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啊。”

  “不,讓您見笑了。”

  “我剛剛看到外面停著警車,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您不知道嗎?就是前天發生的事啊!”杉東千佳一臉的驚訝。

  “真不好意思,”犀川好像有些羞愧的說,“我平時不看電視,也不看報紙。”

  “是殺人事件。”衫東的臉色有些黯淡。

  “哦,最近還真是不太平啊,是發生在校園裡面的嗎?”犀川依舊沉醉在吞雲吐霧之中。

  “嗯,是的,就在停車場對面的木屋裡。聽說死者是T大的女學生,被人勒死在那裡……”說到這兒,杉東千佳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好像仍然心有餘悸。

  “就在那間木屋裡嗎?你親眼看到了?”

  “就是我發現的,當時我真的是嚇壞了。我有暈血症,一看到血就會不由自主的精神恍惚。”只是口頭敘述著,她已經有些不太舒服了。

  “見到血?可是……你劇剛不是說是勒死的嗎?”

  “嗯嗯……”杉東心不在焉的應付著,看了一眼手錶。“啊,老師,馬上就要到時間了。”

  “哦,是啊。教室在哪裡呢?”犀川熄滅菸蒂站起身。

  犀川今天是以客座教授的身份來為S女子大學家庭環境系三年級學生講“建築生產史”的。這是今年才開的新課程,今天則是新學期的第一堂課。大學的課程裡,有很多是由客座教授來講授的,他們有的是來自其他大學的老師,有的是企業裡的研究人員,客座教授的報酬並不高,而他們受聘也並非以賺錢為目的。以犀川的例子來說,是因為這堂課的教授到海外出差,他才過來解燃眉之急的。

  犀川手錶的指標指向了一點三分,而這就是日本標準的時間,因為他每天早晨都要對一遍時間,把指標調的分秒不差。

  杉東千佳在前面引路帶著犀川上了樓梯,穿過二樓的走廊,有一間製圖室,乍看之下像一家餐廳,氣氛高雅、空間寬敞,室內四周擺放了很多建築模型。

  授課教室還要再往裡面走一段距離。教室裡五十把帶有小桌板的椅子圍著講臺呈扇形擺放著。幻燈機、錄放機、投影儀等現代化教學裝置一應俱全。犀川上課時從來不寫板書,都是使用投影儀,不過、今天他並沒有準備幻燈片,這堂課他打算只用嘴巴。

  這時,教室裡已經坐了三十幾個學生。

  “課程到兩點半結束。等您下課以後,我在休息室裡請您一起喝杯咖啡。老師,您好像很喜歡喝咖啡吧?”走到講臺時,杉東低聲的地說。

  “嗯,你知道的還挺清楚啊。”

  “是西之園小姐告訴我的。”杉東微微的笑了笑。

  “哦,你也認識她嗎?”犀川有些驚訝。

  這時,又有十幾個學生走進了教室。

  “好了,下面請允許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犀川老師。”杉東千佳忽然轉過頭聲音巨集亮的說著,她的發音非常清晰。

  “犀川老師是N大工學院建築系的副教授。他的專業是建築生產史以及都市史,憑藉非常稀少的資料分析,在‘電腦模擬’(ComputerSimulation)方面取得了輝煌的成就,這項技術在建築領域裡居於領先的地位,因此,犀川老師的名氣非常響亮。我們能夠有幸借用他的寶貴時間、來為大家講授這堂建築生產史,真可說足在座各位的福氣。我想,你們最好珍惜這半年的時間,別忘了跟犀川老師要張簽名喲。”

  她的一番話引起學生的一陣騷動。

  “老師,接下來的時間就拜託您了。”杉東說完,點了點頭後走出了教室。

  犀川沉默著環視了一下課堂。犀川任教的N大工學院裡,建築系的女學生幾乎超過了三成,也算不少了,可是這裡是女子大學,理所當然的學生全部都是女生。

  “大家好,我是犀川。”

  學生中傳來一陣吃吃竊笑的聲音,尤其是講臺正前方的學生笑得最為明顯。

  “你在笑什麼呢?”犀川問坐在最前排的學生。

  “老師,您的公文包……”最前面那位留著長髮,一臉濃妝的學生說。

  “啊,對哦。”犀川的包還在肩上揹著呢,他趕忙拿下來擱在講臺旁邊。

  “您的領帶有點兒歪。”另一個學生凳著說。

  “是嗎?”他又慌忙把手仲向領口。

  “老師,請問您現在是單身嗎?”一個坐在正中央的學生高聲問道,惹得教室裡響起了一陣狂笑。

  “是的,你說的沒錯。”犀川很迅速的回答了她的問題,可是教室裡並沒有馬上安靜下來。平息笑聲花費了不少時間。

  “嗯……那麼我們就開始上課吧。這是一堂選修課,所以想聽的人就認真的聽,我既不點名也不考試。如果有人覺得我的課無聊的話,就請把時間利用在更有價值的事情上。”

  這時、大家終於都全神貫注的聽犀川講話了。

  “衣、食、住這三個日常行為中,只有食是特別的,那麼要怎樣區分衣和住呢?有沒有人可以回答我呢?”

  3

  “哦,那麼說來、是密室殺人案咯?”犀川津津有味的喝著杉東千佳煮的咖啡,味道的確不錯。

  “是啊,門和窗戶都是從裡面反鎖著的,警察也是打破玻璃窗才進去的。不過報紙上並沒有寫這些……”杉東坐在犀川對面的沙發上。“啊,對了,警察當時跟我說,這些情況是不可以對外人說的。犀川老師,我剛才說昀那些請您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這間休息室比犀川的研究室還要寬敞。他本來還在想,私立大學果然比國立大學闊綽、連助教的休息室都這麼大,結果細問之下,才知道這裡原來是實驗室的準備室。緊挨著這間房間的就是構造材料實驗室,這裡和其他老師的辦公室距離都比較遠。她的這個房間,天花板很高,還有一扇大窗戶,總之,人待在裡面很舒服。窗戶外面有一片茂密的綠樹林,不過犀川知道,綠樹林的那一邊是一家精神病院。

  S女子大學的所在地星之丘,位於那古野市的最東邊,是地鐵線的終點站。星之丘南北環山、是東西延伸的狹長土地,南側的山上有全國規模最大的東山動物園,北側的山面積更為寬廣,有一片被稱為和平公園的墓地。地鐵站前的這條街不是很寬,不過現在建了三越百貨,一旁還有一條四車道的公路穿過。S女子大學就在星之丘地鐵站南面的半山腰上。

  “那個、你跟西之園同學提起過這次殺人案嗎?”犀川問。

  “沒有,這兩天來我一直都跟警方的人在一起了,所以……”杉東變換了一下坐姿接著說,“而且,我跟西之園小姐也不是很熟。”

  “那還好。”犀川微笑著說,“她呀,對這種案件非常感興趣.所以你在她面前一定要注意別說漏了嘴。對了,你是怎麼認識西之園同學的呢?”

  “嗯,那個啊……我先生也在N大推理砑究社,是西之園小姐的學長。大概在一個月前、我和西之園小姐見過面,就是那個時候聽到了一些犀川老師的事。”

  “估計都不是什麼好事吧?”犀川的臉色有些難堪。

  “不是的,沒有那回事。她說您是個很棒的人呢。”

  “是啊,這就對了,這就是我所謂的‘不是什麼好事’。”犀川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自己還在那邊點著頭。另外,眼前這位年輕的美女居然是已婚這件事,也讓他有些驚訝。

  “聽說、去年那件密室殺人案是您幫忙破解的呢。”杉東千佳一臉嚴肅的問道。

  “西之園同學是這麼說的嗎?”

  “嗯……難道不是嗎?”

  “不,她說的倒也沒錯,可是我對這種案件可沒有那麼積極,她說的過於誇張了。”

  杉東千佳感覺犀川微笑時的嘴脣非常有魅力。

  “您說自己不積極,是怎麼回事兒呢?”

  “意思就是說,我幫忙也是迫不得已的。”

  “這些我已經知道了。”杉東笑了。

  “那我是不是應該說‘這不是我的專長’呢!”犀川也笑了。

  “這次的案子也是發生在密室裡的,犀川老師、您應該知道犯人的作案手法吧?”

  “這個嘛……”犀川臉上顯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事實上,他對這件案子完全沒有興趣。“我沒有看過這方面的偵探小說,對於密室我完全沒有概念。在那些偵探小說裡到底是怎麼定義密室的呢?如果殺人事件真的是發生在密室裡的話,那凶手不是很快就能抓到了嗎,因為他無法逃離案發現場啊,這不是密室嗎?所以確切的應該說,殺人事件發生的時候它並不是密閉狀態,而是之後才成為密室的。這麼想的話,就不能叫做密室殺人了吧,而應該是密室‘前’殺人,對嗎?”

  “嗯……”杉東一臉的困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還有,如果犯人不在案發現場的話,我們該說是‘脫逃後的密室’吧!”

  “也許是吧。”杉東盯著犀川,輕輕的點了點頭。

  “再有就是,是針對人類大小的物質的密室,還是針對細菌大小的物質的密室,或者是針對氣體的密室,針對電磁渡的密室,等等,也有必要確切的定義一下。想要製造出完全不受外界影響的房間,大概是不可能的。”

  “犀川老師,您真是個有趣的人。”杉東突發感想。

  犀川乾咳了兩聲。

  “有趣?”

  “啊……不,因為我印象中的您和您本人有些不太一樣。”

  “你對我的印象是怎樣的呢?”

  “不好意思,那個……”杉東的話語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我一直以為您是個正經嚴肅的人呢。”

  “我本來就很正經啊。”

  “嗯,是呀,您說得對。”杉東撲哧一聲笑了,“對不起。”

  “總之,凶手應該是有備用鑰匙的。”犀川面無表情地說,“要配一把鑰匙非常簡單,不管去哪兒,只要花上幾十分鐘就可以辦到。警方現在已經開始調查了,我相信凶手很快就會被抓到的。”

  “您是說木屋嗎?不是的,它沒有鑰匙,門上面用的是最原始的鎖,就是從裡面拴上門閂。”

  因為之前的談話中,杉東只是提到窗和門都是鎖著的,所以他順其自然的想到了備份鑰匙,這是很容易辦到的。可當聽到是用門閂時,他頓時陷入了沉思。

  “那個門閂是用短木棒做成的,靠著左右滑動來開關。當時它是插著的,這隻能從屋子裡面才能辦到。窗戶土也是術制扭轉式的鎖,就是以前那種要轉很多次才能鎖上的老式鎖。”杉東解釋完之後,問道“犀川老師,等一下你想去看看嗎?”

  4

  犀川沒有去小木屋,徑直離開了S大的校園。回到N大自己的休息室時,已經四點多鐘了。

  休息室的桌子上有一本學生交上來的論文,是用英文寫的。封面上還留了字條,寫著“老師、拜託了”。論文的內容是將部落生產與經濟活動之間的關聯方程式用網路做出的多次元連線樣本。因為犀川對英文不是很精通,所以批閱這篇論文他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中間還有幾次用麥金塔電腦電子辭典來查閱資料。

  批閱完之後,他拿著畫滿紅色標記的原稿來到研究生室、想要把它還給學生,不過那位學生剛好出去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去打保齡球了。犀川沒有辦法,只好將論文放在那位學生的書桌上。雖然論文的內容還有兩三個地方有問題,不過犀川決定把它們忘掉。犀川最近才意識到,像現在這樣一轉眼就能忘記很重要的事情、其實就是因為“上年紀了”。

  犀川回到休息室,點上一根菸,又給咖啡機加滿了水,安好帶有過濾網的壺。壺上面有一道裂縫、而且正在逐漸的延伸,或許很快就到使用極限了吧,不過現在看來還沒有影響使用。因為每次都是咖啡機上的玻璃壺先壞掉,為此,他已經更換過很多臺咖啡機了。

  休息室的南牆整面都是窗戶,現在外面的天色已晚,百葉窗都已經被放了下來。窗戶旁邊擺了很多盆觀賞植物.不過那些都不是犀川的興趣而為。

  這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請進。”犀川站著說道。

  “打擾了。”西之園萌繪走了進來,她是建築系的學生。

  “哦,好久不見。我最近好像沒有收到你發的郵件啊。”犀川在椅子上坐下說。

  “這幾天我剛好有點事兒。”萌繪窺視著咖啡機。

  “我剛剛把咖啡煮上。”犀川說。

  “那我來的正是時候呢。”

  萌繪一臉開心的樣子坐到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她上身穿了一件黃色的運動外衣,下面是一條綠色的緊身牛仔褲,腳上配上運動鞋,頭上戴著棒球帽,帽子上彆著三顆閃閃發亮的金屬徽章,一頭齊肩的直髮。

  西之園萌繪是犀川這裡的常客,這裡有她喝咖啡專用的杯子,就放在休息室的餐具櫥裡。她對於犀川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學生。犀川的恩師——西之園恭輔數年前死於空難,而西之園萌繪就是那位恩師的獨生女,在萌繪還在上小學的時候,犀川就認識她了。不過、犀川最近覺得這份‘特殊’師生關係開始變得有些複雜。

  “老師、你知道S女子大學裡發生命案了嗎?”萌繪的胳膊支在桌子上,雙手託著下巴。

  “嗯、聽說了。”犀川心想、這下又要開始了。

  “哎呀、這次、老師的訊息倒是蠻靈通的嘛!”萌繪臉上擺出一副誇張的驚訝表情,又說“你不是不看報紙也不看電視的嗎?”

  “而且也還沒聽西之園萌繪提起呢,對吧?”

  “那、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呢?”

  “嗯……是杉身叫、姐告訴我的。”

  ‘哦?你見過杉東小姐了嗎?”萌繪這次是真的很驚訝,“在哪裡?”

  “從今天開始,我每週三都會到S女子大學上課。”

  犀川一邊說著、萌繪便不住的在一旁點著頭.之後,她站起身把煮好的咖啡倒進兩個杯子。

  “杉東小姐很漂亮吧?”萌繪把杯子遞給犀川時說。

  “是嗎?”犀川口是心非的答道。其實他腦海中的真實想法是“她都可以去當模特兒了”,可是他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因為他不喜歡對女性的容貌做出太具體的評價,況且他知道如果自己那麼說了萌繪肯定會不開心。俗話說得好—一禍從口出。

  “關於那件命案,你瞭解到了些什麼嗎?”萌繪手裡端著杯子問。

  “沒有,我並沒有特別的去關注這件事。”

  之後,犀川把今天從杉東那裡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萌繪。

  “只有這些嗎?那木屋呢?”萌繪終於放下杯子、坐回到椅子上。

  “那個,我沒去看。”犀川一邊很享受地喝著咖啡一邊說。他非常喜歡剛煮出來的熱的黑咖啡,對他而言,沒有比熱的黑咖啡更好喝的飲料了。

  “你沒去看?”萌繪瞪著眼睛問,“為什麼!?”

  “反正我對這種事也不感興趣。”犀川回答她。

  萌繪絲毫沒有理會犀川的回答,開始滔滔不絕的跟他講解案情。犀川一邊享受著咖啡,一邊裝出一副很有興致的在聆聽的樣子。

  萌繪的叔叔是愛知縣警察局的部長,也許因為有這層關係的緣故吧,她結交了很多警界的朋友。因為興趣所致、萌繪總是會蒐集到很多各種型別的刑事案例,而每次都會跟犀川說。不過、除了犀川之外、她也找不到其他的忠實聽眾了,畢竟有些內容不是隨便可以跟外人講的。萌繪的叔叔和犀川也是熟識,所以也就默許了侄女把情報透露給他。這種奇妙的情報傳輸方式、是在一年半之前開始慢慢形成的。不過、對於犀川來說,這些情報絲毫沒有什麼價值。

  這一切都是源於前年,犀川因為偶然的機會協助警方破案那件事。按犀川自己的分析,是由於萌繪非常喜歡推理,從那件事開始、他就已經成為萌繪利用的工具了。萌繪參加了學校的推理研究社,以犀川的立場看來,她的行為可以概括為一句話,那就是完全不懂分寸。可是、從萌繪的角度來看,或許推理和現實之間並沒有界限。

  除了推理研究社之外,萌繪也經常去漫研社和弓道社。不過、不僅如此,她的興趣還包括汽車、合氣道、射擊、魔術、馬術、撞球等等等等,種類多的令人吃驚。這些、是那個“興趣絕緣體”犀川想破腦袋也無法理解的。

  “老師,你在聽嗎?”

  “嗯,找在聽啊。”犀川看了萌繪—眼。

  雖然他聽得心不在焉,不過萌繪對案情的敘述,大致是這樣的——

  前天、也就是星期一的早上,在S女子大學家庭環境系教學樓前的小木屋裡,被發現有一具懷疑是被人勒死的女性廠體,死者並不是S女子大學的學生,而是就讀於市內T大二年級。

  當時、杉東助教透過木屋的窗戶發現了裡面的屍體,在她之後來上班的職員知道情況之後馬上報了案。從警方接到報案到趕來現場的五分鐘時間裡,現場保護的很好。木屋唯一的窗戶和門都是從裡面反鎖著的。警察也只能打破窗戶上的玻璃進入木屋裡面。至於門上的鎖,和杉東描述的一樣,是老式的木質門閂,從外邊是沒有辦法插上的。

  遇害的女學生倒在木屋的中間位置上、頸部有疑似被繩索勒過的痘跡,可是木屋裡找不到任何類似繩索的東西。被害人臉上化著妝,身上只穿著內褲,仰面躺在地上。當時在案發現場沒有找到她的衣服和鞋子,而且到現在也沒有在其他地方找到。木屋裡除了手工製作的木頭桌子和四腳椅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擺設。

  接下來的內容已經接近於恐怖了,可是萌繪描述時的口吻、平淡的出奇,好像在宣讀結婚典禮上的祝詞一樣。

  被害人的腹部有類似刀子割破的傷痕,傷口很淺。聽到這裡、犀川想起杉東說自己看到血就會精神恍惚的那件事。那道疑似用刀子劃出來的傷痕,從被害人的左胸一直延伸到腹部的右下方,呈一條直線,並且出血量不多,四周沒有附著的血跡,從這幾點來分析,這條傷痕應該是在被害人死後割出來的。此外,被害人沒有受到性侵害。

  “傷口有多長呢?”犀川終於提出了問題,因為如果再繼續沉默下去,萌繪一定會埋怨他。

  “嗯——,他們給我看過照片,我估計差不多有三十公分。從胸部到腹部,斜著的。”萌繪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劃給他看。“從這兒到這兒。”

  萌繪是理工科的女孩子,所以不太會在意某些女孩子可能會害羞的事情。犀川把視線移向一邊,可以看得出來、遠離塵世的犀川,比她要更多一些感性。但是究竟哪邊才稱得上完美呢?犀川的腦海,一瞬間閃過這個問題。

  “用不用我把照片借來呢?如果是犀川老師想看的話,就算是警察我也一定……”

  “我不想看。”犀川回絕她之後,點上了一根菸。

  “那可是個身材不錯的美女喲。”萌繪馬上接著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開個玩笑嘛,對不起了。”

  “是嗎。”他撥出菸圈,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老師,你不覺得這個案子很奇怪嗎?”萌繪的案情敘述似乎已經結束了。

  “會不會是搶劫殺人呢?”犀川問。

  “遇害的那個女生,車子停在了稍微有些遠的停車場裡,裝有現金的包就放在車上,車門沒有鎖,鑰匙還插在車門上呢,所以應該不是搶劫。”

  “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

  “這個嘛,她是早上八點鐘被發現的,聽說那時已經死亡七到九個小時了,因此遇害時間應該是深夜十一點至凌晨一點鐘之間。在這個時間約會,是不是有點太晚了呢?”

  “約會?”

  “嗯,關於這一點我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這個時間也實在太晚了點。”

  “為什麼T大的學生會跑去S大?她跟S大有什麼關聯嗎?”

  “這也是不可思議的地方,關於這一點警方沒有給我詳細的解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犀川在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

  “西之園同學,我可以給你—個忠告嗎?”

  “不要衝動、是嗎?”萌繪狡黠的笑了笑。

  “最好不要。”

  “我這才不是衝動呢。”萌繪撇著嘴說,“我也沒有辦法啊,興致自己就跑出來了!我也拿它沒有辦法的。”

  5

  關於命案的話題就此告一段落。對於此事、犀川也沒再追問些什麼。

  在寒假即將來臨之前、犀川被工學院的教務組叫過去。從他所在的建築系到行政大樓要穿越三棟建築物,那是他很少去光顧的地方。教務組在行政大樓的二樓,寬敞的房間裡充滿了類似市政辦公廳的氣息。那裡面整齊的擺放了成排的辦公桌,幾個工作人員正在資料堆裡埋頭苦幹。他走到櫃檯,向距離他最近的一位中年女人詢問教務組在哪裡,她告訴犀川最裡面靠窗的位置就是。

  “我是建築系的犀川。”犀川走到女人指示給他的位置時說。

  背對著窗戶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出頭、身材消瘦的男子,頭髮由於使用了髮油的緣故、硬邦邦的固定著。犀川想、竟然會有人梳這種髮型、太不可恩議了。不過他也沒有興趣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這種髮型的特點就是隻能配西裝領帶,除此之外、那和任何服裝都不太搭調。

  “哦,你來啦。”對方站起身,伸手示意犀川坐到旁邊的沙發上。之後從自己的桌上拿起一本大檔案夾,在犀川的面前將它開啟。

  “是關於一個叫做結城稔的學生的事,”組長一邊翻找著檔案一邊說,“當時他的導師就是您。”

  “導師?哦,這麼說來,那是好幾年以前的事了。我是因為前任老師調職才接手的。”犀川回答。

  周圍沒有菸灰缸,行政大樓裡似乎是禁止吸菸的。世界上明明有很多比香菸更需要禁止的東西,怎麼就沒有人發覺呢?他情不自禁的想著。當然,犀川本人也贊同禁菸的必要性。吸菸有害健康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除了這個缺點之外,也只有吸菸的人才能體會到煙的好處,而不吸菸的人們會發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的。教務組組長口中的“導師”一詞,在大學是很少會用到的。

  大學的班級裡偶爾也會有導師,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因為要有老師指導寫畢業論文,學生們會分成很多學習小組,由導師指導學習畢業課題研究的資料。導師除了上課之外、幾乎不會跟學生碰面。學生的檔案上有需要導師的簽章的時候,就到教務組來拿導師預先放在這裡的印章蓋上就可以了。日本有很多、像這樣被稱為“幕後無名英雄”的印章。

  “您記得結城同學嗎?”

  “不,不記得了,是四年級的嗎?”犀川很坦白的回答。實際上,每個學生他都不記得。

  “是的,沒錯。不過、他現在雖然是四年級學生,但到今年為止他已經上了八年了。至於學分嘛……”組長低下頭湊近他翻了很久才找到的檔案資料,推了推眼鏡說,“他現在只有二十點五個學分,連一半都還不到。今年、我看是沒有辦法了,我的意思是說,他不能畢業了。”

  “那又怎樣呢?”

  “不是的,只是想請您去給他做一下指導。”組長的頭像烏龜一樣擡起來看著犀川。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他不能畢業嗎?”

  “是的,再這麼下去的話,他只有退學了。”

  “難道是讓我去指導他退學嗎?”犀川問。

  “哎呀,也不是這個意思了,只是如果他不提出退學申請的話,我們只好將他開除。”

  “開除和退學有什麼區別?”

  “區別很大的!如果是開除的話,他在N大的學籍資料等記錄會被全部銷燬,學歷上會有一段空白。”

  “哦,原來如此啊,我會說服他提出退學申請的。”

  “還有就是、結城同學的學費還沒有繳納,今年的還有去年的。”組長一邊向下瀏覽著檔案一邊說,“如果這兩年的學費他不繳清的話,學校是不能紿他辦理退學的。”

  “為了退學,他必須要交兩年的學費嗎?”

  “是這樣的。”

  “也就是說,要讓他選擇是付錢買個名譽辦理退學,還是選擇把他的學習經歷一筆勾銷。是嗎?”

  “也不是,就算是開除,繳納學費的義務還是不能變的。不過,老師您如果要把它想成您剛才說的情況也無所謂,只是拜託您務必要開導他。”

  “我明白了。”犀川站了起來。

  “那個……犀川老師。”組長第一次直視犀川的臉,“您真的不記得結城稔這個人嗎-”

  “是啊,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不過,他很有名氣呢!”組長歪斜著咧開嘴,露出牙齒,臉上的表情像是把別人當成傻瓜一樣看待。犀川只是繼續沉默。

  “他上過電視,我女兒還說要找他簽名呢。他好像是個搖滾歌手還是什麼的,總之是演藝圈的人就對了。”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不看電視。”

  “哎呀,說的也是,很多老師都跟您一樣的。”組長也站了起來,“他現在是個很紅的歌手,應該也不會在意大學的學業了吧。或許,他還能很爽快地付清學費呢。”

  犀川覺得“爽快”這個詞非常有趣。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之後,犀川拜託系裡的職員幫他聯絡結城稔。那位年輕的女職員似乎也知道結城稔,只見她兩眼發亮,看起來非常喜歡犀川交給她的差事。

  6

  大概過了一個星期,結城稔來到犀川的辦公室。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犀川還以為那是個女學生,

  “我是結城。”

  在他報上名號之前,犀川一直以為進來的是個女生。一頭披肩的金色捲髮、白色T恤衫外邊裡著一件寬鬆的藍色牛仔馬甲,牛仔褲上隨意的開了幾個洞,一副太陽眼鏡拿在手裡。白皙的面板、秀氣的臉龐、瘦小的身軀,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似的。

  犀川盯著他看了很久。心想,這個人的確長了一張可人的臉,如果和他一起去咖啡廳的話、沒準兒心裡會砰砰亂跳呢,不過,人生在世也不能只憑一張臉的。

  “哦,是結城同學啊,很抱歉讓你特意跑過來。”犀川終於開口說話了,“你可以坐在那裡。”

  結城默不作聲的坐下來,犀川按照教務組組長交代的內容跟他進行了說明。

  “總之,就是希望你繳納學費,並且主動提出退學。剛剛對你進行的那些‘指導’,就是教務組組長分配給我的任務。不過、我也搞不懂為什麼教務組沒有直接跟你聯絡,或許這是學校一貫的作風肥。你現在多大了?”

  “二十六。”

  “原來‘指導’這個詞語是針對你這樣的成年人啊!那麼……你是怎麼打算的呢?會提出退學申請嗎?理由會不會說成是‘因為個人原因’呢?”

  “申請手續太繁瑣了。”結城稔說。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不過聲調很高,聽起來很溫柔。

  “好吧,怎麼選擇是你的自由。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決定吧。”犀川對結城微微一笑。

  “我其實是穩當一名建築師的,不過現在這個狀況,恐怕是不可能了吧。”結城笑著說。

  “怎麼會呢。就拿我來說,沒準兒還能當上搖滾歌手呢。”犀川一本正經地說,“只要你想做,就可以做到。”

  “老師您也玩兒音樂嗎?”

  “沒,完全沒有,平時聽的都很少呢。可是、可能性還是有的,起碼比成為將棋高手要簡單的多吧?”

  結城又一次微笑了。

  “我上過犀川老師的課,雖然只有兩次吧。”

  “哦,是嗎?我還以為我們這是初次見面呢。”

  如果教室裡面有個一頭金髮的學生,他不會沒有印象吧。那麼、他說他上過犀川的課,就應該是成為這種模樣之前的事情了。

  “您曾經跟我們說、‘只有人類是依賴非生產性的活動來找出生命的價值’。音樂應該算是非生產性活動吧?”

  “我說過那種話嗎?”犀川故作姿態,實際上,那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獨特論調。

  “可是,從當初單純的遊戲,到現在變成了正式的工作,結果轉化成生產性的活動了。”結城理了理長髮說。

  “比起工作變成遊戲要好很多吧。”犀川說。不過、這個玩笑話似乎說的有點兒太高尚了。

  “研究有意思嗎?”

  “嗯,很有意思。為什麼這麼問?”犀川點了根菸。

  “也沒什麼,只不過我大哥是研究生,大嫂也是研究員。”

  “哦。”犀川一邊吐著煙一邊說。雖然他也有些疑問,不過又覺得那跟自己也沒什麼關係,所以、他放棄了提問。

  “我知道犀川老師的事哦,是S女子大學的杉東小姐告訴我的。”

  “哦?你是說杉東小姐嗎?我的確認識她。”犀川有點驚訝,“咦?杉東小姐就是你的大嫂嗎?”

  “嗯,是啊。杉東是她的舊姓,結婚之後也沒有改為夫姓。”

  “是這樣啊。不過,還真是湊巧呢。”

  “如果早一點兒認識老師您就好了。我跟老師您或許能合得來呢。”

  “這是什麼話、難道你接下來要去火星嗎?”

  “差不多吧,因為我感覺以後可能不會再踏進大學的校園了。”

  “想不想喝杯咖啡?”犀川站起身。

  “不用了,謝謝。我先告辭了。”結城也跟著站了起來。

  結城和犀川握了握手,接著又低下頭禮貌地鞠了個躬之後,便走出房間。

  這個年輕人也很普通啊,犀川不禁感嘆著。有的時候,他也會覺得做個老師還不錯。或許這是他內心深處的“生活多樣化委員會”在作怪吧。

  7

  犀川和西之園萌繪約好共進晚餐。這是進入五月後、他第一次跟萌繪見面。

  不喜歡遲到的犀川,汽車飛馳的趕往石川橋的餐廳。以前,平均每個月都會像這樣和她見兩次面,但最近都沒什麼見面的機會。

  除了萌繪以外,犀川沒有單獨和其他女性一起進餐的經驗。不對,確切的應該說不包括母親和妹妹。他不習慣邊吃邊聊,在他的生話裡,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需要有女性的陪伴。餐廳的燈光有些昏暗,萌繪就坐在最裡面的座位上,今天她穿了一身乳白色的套裝,在她身邊還有兩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士。因為事前完全沒料到是這種狀況,讓犀川的腳步停頓了瞬間。不過,他馬上意識到黑衣男士的其中一人,就是萌繪的叔叔西之園捷輔。他是萌繪已故的父親西之園博士的弟弟,擔任愛知縣警察局的部長,犀川曾經和他見過幾次面。不過、上次和他見面,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好久不見了,犀川老師。”西之園捷輔站起身和他握手。他有滿頭的灰髮,鷹鉤鼻,還有一雙因雙眼皮而看起來很溫柔的眼睛,是個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紳士。

  “您好。”犀川馬上附和著。

  “這位是三浦刑警。”西之園捷輔為他介紹另一位男士。

  “我是三浦。”這位男士遞上他的名片,不過很不湊巧,犀川沒有帶名片過來。

  犀川接過名片,注意到上面“搜查第一課主任”的頭銜。三浦刑警穿著深灰色的高階西裝,年紀雖然比犀川大,但是銀框眼鏡後面的雙眸,卻像鷹一般的銳利,黝黑的臉上洋溢著年輕人的朝氣。

  “對不起、老師。”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的萌繪說。”哦,沒關係的。”犀川也坐了下來,“你身邊這兩位可是最好的保鏢啊。”

  服務生拿著選單走過來,不過萌繪已經自作主張的幫大家點好了菜。

  “三浦老弟正在負責調查S女子大學的命案。”西之園捷輔開口說。

  犀川看到西之園部長之後,就預料到他會這麼說。

  “還沒有抓到犯人嗎?”犀川抱著雙臂說。案發之後,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仍然沒有傳出破案的訊息。

  “完全沒有頭緒。”三浦的嗓音低沉,吐字非常清晰的回答,“不僅如此,準確地說,我們甚至連現場的狀況都還沒有理解。我想您大概也聽說了,現場是大家所謂的密室,我們實在搞不明白,凶手在殺害死者之後,是如何製造出那種現場的。”

  “而且,也搞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做吧。”犀川說。

  “您說的沒錯。”三浦回答,“如果不考慮現場狀況的話,那麼精神異常的人犯案的可能性應該很高,可是案發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痕跡,感覺像經過精密籌劃一樣。不僅被害人的衣物不見了,而且還有刀子割傷的傷口,我們覺得這或許是疑他為了要傳達某種訊息而故意為之的。”

  “西之園同學跟我說了大概的情況。”犀川朝萌繪看了一眼,“被害人也沒有被施暴過的痕跡,對吧,”

  “是的,只有被勒死前留下的抓傷而已。那是她在痛苦掙扎的時候,自己把脖子弄傷的,所以肯定是他殺沒錯。”

  “為什麼要把衣物拿走呢?”萌繪問。

  “我們認為是為了要毀滅某種證據。”三浦的回答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有目擊者嗎?”犀川追問。

  “也沒有什麼有力的證詞。”三浦刑警回答,“只有一個碰巧路過校園入口的計程車司機,說看到有個女性在那裡的停車場附近走動,時間是半夜一點鐘左右。雖然他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不過是瘦高個子的女子,穿著方面也一致。”

  “所謂的一致.是跟什麼一致呢?”犀川為。

  “就是目擊證詞、和疑似被害者當天所穿著的服裝款式一致。”三浦刑警用專業的口吻解釋。

  “也就是說,有人親眼見到過被害者嗎?”

  “或許,那個人是殺人凶手也說不定。”

  “您的意思是說,凶手殺人後是穿著被害者的衣服逃走的嗎?那麼,凶手是個女的?”犀川覺得有些意外。

  “不,這些我們並不知道。”西之園捷輔在桌子的另一邊說,“畢竟目擊者的記憶很模糊。也許這之間毫無關係,只是單純的偶然罷了。”

  “為什麼凶手要在死者身上留下刀傷?”萌繪問。

  “不知道。”三浦毫不遲疑的回答。

  “其他人或許無法理解這種事,”犀川看了眼萌繪後說,“不過凶手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對吧?大部分案例不都是這樣嗎?”

  “您說的沒錯。”三浦回答,“各種手段招數五花八門,多的令人吃驚。有時、這種做法是那些精神異常的凶犯署名的方式。不過、有的時候那些只是為了達到把人殺死的目的,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被害人沒有遭到性侵犯的案例在這類案件中也不少見。但不管怎樣,這次的凶手應該是個男的,是他把被害人帶到那裡,案發現場距離被害人停車的內部停車場有相當的距離,再說……”

  因為服務生把湯端了過來,談話暫時被中斷了。犀川拿起湯匙,把熱騰騰的湯送進口中,在座的四個人當中、好像只有萌繪不敢喝燙的。

  “有些話,也許是我多慮了。”三浦開始繼續剛才的話題,“一般情況下,會留下那種記號的凶手,再次犯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有沒有可能是被害人認識的人呢?”犀川問。

  “被害人遇害之前喝過酒,我們認為她是在酒後駕車去的案發現場。當然我們還不確定是她自己開車過去的,還是和凶手一起過去的,不過凶手確實坐過被害人的車,因為車裡面的指紋都被擦掉了。由此可以推斷,被害人和凶手之間應該不是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不過也有當天才認識的可能性。”說完、三浦喝起盤子裡的湯。

  “被害人沒有被施暴的跡象,她的車子裡也沒有被弄亂,而且不管是副駕駛座還是後座的指紋,都被凶手很用心的擦乾淨了,而唯一沒被擦過的地方,就是方向盤,因此可以斷定,開車的人就是被害人自己。有沒有其他的乘客?還有,為什麼選擇那個地方?這絕非偶然,用專業的說法,這屬於規律性犯罪,或許是凶手威脅她開車去那裡的也說不定。”三浦接著說。

  “如果是有規律有計劃的作案,那就不會留下指紋了吧?凶手一定會事先戴好手套,沒有必要之後再去擦指紋啊。”萌繪在一旁插嘴。

  “應該是怕戴手套會引起別人懷疑吧。”三浦立即回答。

  “您是說凶手早就預備好要製造密室殺人的現場嗎?”犀川問。

  “嗯,我想是的。”三浦說,“沒有指紋,被害人身上也找不出有力的物證,調查已經陷入了僵局。現場就像用吸塵器認真打掃過一樣乾淨。我們已經改變了搜查重心、從被害人的生活習性出發,包括她當晚跟什麼人見過面、在哪裡喝的酒,不過現在還沒有找到任何線索。而且在被害人的朋友裡還沒有發現有犯罪嫌疑的人。不過關於這些,目前我們仍在繼續調查。”

  湯的溫度剛好適合萌繪喝的時候,服務生又端來了下一道菜,四個人開始默默的低頭進餐。

  8

  “只是,你們跟我說這些,我想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吃完飯後,服務生端上咖啡的時候,犀川打破了沉默。

  “不,老師……”西之園捷輔微笑著伸出一隻手錶示否定,“我們不是要拜託你幫助我們調查。只是想要讓你聽一聽,有沒有什麼感覺不對勁兒的地方。””哦,這我倒是沒覺出來。”犀川回答,實際上他撒了謊。

  “老師,我覺得你應該去那間木屋看看。”萌繪在一旁說道。

  “為什麼?”犀川看著萌繪問。

  “嗯……我是想說,如果你親眼看一看現場的話,或許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呢。”萌繪的措辭突然變得很優雅,眼中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望著犀川。而每當出現這種眼神的時候,就代表她有事情想要拜託犀川。犀川這是才頓悟,這次的會面,是她精心策劃的。

  “警方這麼努力的調查都一無所獲呢,我一個外行人能幫上什麼忙,我可不是密室的專家啊。”

  “可是,我相信老師,你一定會有新的發現的。”萌繪說著,瞄了三浦刑警一眼。

  三浦只是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臉上掛著充滿自信的笑容。

  “關於木屋裡情況,你們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嗎?”犀川無可奈何的擺出一副感興趣的態度。最近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小心謹慎,完全是白費的。

  “沒有了,我已經知無不言了。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木屋裡乾淨的一塵不染,就連被害人以外的毛髮之類的東西都沒有。而且、木屋是建在草坪中央的,可是木屋裡採集不到任何殘留的泥土,由此看來,凶手應該是光著腳走進木屋的。我們真的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凶手精神異常的程度真是不一般呢。”庠川說。

  “這一點正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把被害人的衣服全部脫掉,並用刀子在她身上劃出傷痕的犯人,和將證據毀滅得一千二淨,並製造出密室的犯人,這兩種不同的行為方式很難想象是同一個人做出來的。”

  “那有沒有可能是有兩個人做的呢?”萌繪邊喝咖啡邊說。

  “怎麼會呢。”三浦冷靜地回答,“既沒有劫財、也沒有劫色,沒有任何利益的追求、卻有多名嫌犯的案例,是非常稀少的。”

  “可是三浦先生已經盯上某個人了吧?”萌繪說。這是她從三浦的神情中讀出來的。萌繪可以敏銳地觀察到別人細微的表情或態度,這是她的特長。

  “嗯,這個嘛,倒也不是沒有。”三浦有些含糊其辭,看了一眼坐在他左邊的部長。西之園捷輔本來是默默地喝著咖啡的,這時他放下杯子,輕輕的點了點頭,像是在默許三浦可以說。

  “拜託你們絕對不要把這個訊息洩漏出去。”三浦欠身把臉湊近犀川和萌繪,輕聲的對他們耳語。“雖然現在還沒有確定的證據他就是疑犯,不過我們正在對一個名叫結城稔的搖滾歌手進行調查。你們有聽說過這個人嗎?”

  萌繪吃驚的張大嘴巴,癱在椅背上,連犀川也很震驚。

  “這條線索非常薄弱,我們也沒有有力的證據可以支撐這條線索。該怎麼說呢?就是有值得懷疑的地方。據被害人的朋友透露,被害人曾經以歌迷的身份給結城稔寫過很多信,應該是非常迷戀他,在案發當日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日的時候,結城在市內的電視臺做專訪,所以她有可能也跟去那裡了。結城稔雖然是N大的留級生,不過畢竟是全國知名的歌手,約作為歌迷的被害人出來,對他來說,應該是不費吹灰之力吧。”

  “而我是結城同學的導師,你們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找我的嗎?”犀川說。

  “嗯,是的,有這方面的因素。”三浦很坦誠的承認了,“找本來是想改天找犀川老師談談結城的事呢。”

  “可是,我只見過他一次,就在一個星期之前,我對他的情況完全不瞭解。”犀川一邊說,一邊想著結城稔說的那句“如果能早點認識老師就好了”,這句話總是莫名地縈繞在犀川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我認識他!”萌繪仍然無法相信,“他常來我們推理研究社,他的哥哥就是社團的前輩,他的好朋友也是推理研究社的前輩。”

  “你是說篠崎敏治吧,他和結城稔是工作夥伴,給結城稔做經紀人。案發當晚結城稔的不在場證明,就是篠崎提供的。”三浦嗓音低沉的說。

  “你們懷疑他是凶手嗎?”犀川問。

  “不,只不過提供證詞的人是他的好友、又是工作上的夥伴,所以可信度不是很高。而且結城稔的唱片在暢銷期間,篠崎在金錢方面也都是依靠結城稔才得以不虞匱乏。”三捕歪著嘴角說,“另外,結城稔是第一目擊者杉東千佳的小叔子。杉東千佳您也認識吧。”

  “哦哦,認識啊。”

  “她和結城稔的哥哥在去年結婚。因為這層關係,結城稔曾去過S女子大學好幾次,所以他對那棟木屋應該很熟悉。”

  “西之園同學,結城同學的哥哥你也認識嗎?”犀川伸手去拿放在胸前口袋裡的香菸。

  “嗯,他偶爾會來參加社團的聚會。雖說是社團的前輩,不過他還是理學院的研究生。”

  “你說得沒錯,他叫結城寬吧。我們也調查過了,不過他當晚在大學參加研討會直到兩點多鐘,有絕對的不茌場證明。兄弟兩個人的型別是完全不同的。”

  “這些你們也都已經調查清楚了嗎?可是、話說回來,被害人和結城同學之間的關聯性並不確定、不是嗎?”犀川忍住了想要抽菸的衝動。

  “現在我們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三浦微笑著說,“此外,S女子大學還有一位藤井副教授。您聽說過她嗎?”

  “嗯,知道。”

  “她從事建材方面的研究。在實習課上讓學生蓋出那棟木屋的人,就是蘑井副教授。杉東千佳雖然跟她隸屬不同,但協助過這個實習課程。我們針對那間木屋問過藤井老師許多問題,而且也調查了她的不在場證明。”

  “一般來說,半夜十二點鐘的不在場證明應該是不難調查的吧?”犀川問。

  “是啊,您說的沒錯。”

  之後,是關於那個被害的女學生的情況。

  被害叫前川聰美,出身於靜岡縣濱松市,現年二十歲,是T大經濟系二年級的學生。她擔任班長,性格活潑,成績也很優秀。T大位於S女子大學的南面八公里的地方,她居住的單身公寓在T大東面數公里處的住宅區內。雖然她沒參加社團,不過朋友眾多,人緣也不錯。不過,沒人知道關於她男朋友的事。半年前,她和班裡的兩個朋友一起去聽過結城稔的演唱會。

  前川聰美在案發當日的前兩天,也就是星期六,幾乎整天都和兩個朋友一起購物、看電影、吃飯。但是第二天的星期日下午之後,她就消失了蹤跡,也沒有跟朋友說她要去哪裡。她房間裡的留言電話,也沒有記錄到來自朋友以外的任何訊息,她沒有用記事本,也沒在房間的日曆上曾下記錄。星期日早上,曾經有兩個人在公寓走廊裡看到過她。那時她身上穿的衣服,跟目擊者半夜在S女子大學停車場附近見到人所穿的服裝,樣式十分接近。

  前川聰美有一輛車,星期日上午的時候,那輛車還停在公寓前的停車場裡。車子是三個月前剛剛買的新車,案發時停在跟木屋相對的北面停車場裡。在車子裡找到她的手提袋、現金和信用卡,以及呼叫器等,都完好無損絲毫沒有被翮動過的痕跡。

  9

  西之園捷輔和三浦刑警跟犀川道別之後,先行離開了餐廳。這頓飯由西之園部長請客,

  西之園一族是當地有名的資本家,西之園萌繪在父母雙亡後,繼承了鉅額的遺產。不過,犀川之所以乖乖的被請,當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追加入了令他反感的談話,犀川覺得自己被使喚了似的。身心俱疲的他覺得,就算把這頓飯當做自己的酬勞,也不為過吧。犀川將按捺許久未抽的香菸點上後,默默地看著萌繪。

  “老師,你是在生氣嗎?”萌繪終於開口說話了。

  “不,也不是。”犀川把菸灰缸拉到自己跟前說,“但是你必須明白,就算讓我參與到這件事裡,你們也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我沒有想過要在你身上得到什麼。”

  犀川看著萌繪的臉,她的表情開始十分嚴肅,之後又笑容綻放。

  “原來如此啊。”

  “什麼‘原來如此’啊?”

  “沒什麼。”犀川嘟噥地說,“你說的是真心話嗎?你真的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好處嗎?不過,我現在相信你的話,失敬失敬,我無言以對。”

  “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巳。”

  “那你也是說了。”

  “那密室呢?如果只說密室本身,應該很有趣吧?”萌繪用左手撐住臉頰。

  “警察應該對密室不感興趣吧,這種東西讓犯人自己解釋就可以了。就算密室之謎被解開了,仍然不知道凶手是誰。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專業人士是不會做的。”

  “我不相信結城會是殺人犯,前不久我還遇到過他呢。”萌繪說。

  “刑警先生也沒有說肯定就是他啊。不過犯人的臉上也不會刻著犯人的字樣吧。”

  “他可是很熱衷於音樂的啊。”

  “你的推斷毫無道理。”犀川給萌繪的意見下了評語。

  “你這是故意挑刺。”

  “總之,把今天這些話都忘了吧。如果人的大腦也可以像電腦硬碟一樣,瞬間把裡面的資料刪個精光就好了。”

  “嗯,是啊。”萌繪喝著剩下的咖啡。因為她怕燙,所以喜歡冷卻的咖啡。

  “老師,你覺得那是怎麼做到的?”

  “忘掉它。”

  “你有什麼靈感嗎?”

  “西之園同學,我要舉黃牌嘍。”

  “我什麼方法都想過了,難道你就不能發表一些意見嗎?”

  犀川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想說凶手是用線之類的工具從外面把門閂拉上的,對吧?可是這種方法,警方應該早已試過了吧。”

  “嗯.那個應該不難辦到吧。”很意外的,萌繪竟然沒有反駁,“不過我還是不太清楚具體的做法。”

  “那種方法是很簡單的,不過重點是、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此。”犀川說。

  “哦,那問題的關鍵是什麼呢?”

  “關鍵是凶手為什麼要製造密室這個現象,這比如何製造密室更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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