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百、千、萬……十萬分之一”貝阿特麗絲·香沼裝模作樣地掰手指數著,“就算只限女生,也是要從五萬人中找出來。”
“就在剛才,找到‘那個女生’的概率不是變成二倍了嗎?”純一還擊道。
“……你怎麼知道你說的‘那個女生’是女的?”
因為貝阿特麗絲暗示的可能性是在過於令人不快了,純一忍受不住轉身面對跟在身後的金髮公安委員:“求求你了,不要老說些悲觀的話啊!”
“悲觀論是我的信條,真是遺憾。”
“哈哈,所以綽號是BadluckBecky……”
“不要再叫、”她咬牙道,“那個外號。不然……”
“你要是打算把我帶去公安委員會,我就在現場告發,飛艇上的那場騷亂是你的無能造成的!”
“……”她用可怕的目光回瞪。
“怎麼啦?”
“早就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了,我”
……這樣的對話在兩人被從桶裡拉出來以後沒完沒了地持續著。尋找“那個女生”的純一和監視純一的Becky,正好是火和水的組合。正常的話是水的勝利,但是……
我們的朝比奈純一可不是一般的火。
例如,在某個星期四正午前,第四節課還沒下課的中央校舍寬敞走廊。
“就算轉遍全部的教室,也要找到那個女生。上課什麼的是浪費時間。”撂下這句話,純一不顧課程在校舍中轉著。他右手上拿著黑色小記事本,是為了探索調查“那個女生”特意從小賣部買來的,結實、耐水、中性紙,三項齊全的優質品;左手上則是新的油性簽字筆(粗零點三毫米)。準備萬全,就看成果了。
“我認為你的行為本身只不過是壯大的白費功夫。”
“那要看接下來怎麼樣啦。”
每班五百人的蓬萊學園教室……
與其說這是嚴格的勤學場所,不如說像是賽場的看臺。
從上向下排列著階梯狀的桌椅,從最下面一層到巨大的黑板足有一百米;寬度也不輸給前後長度。其中滿滿地擠著學生,到處都是學生、學生、學生,左右都是苔綠色的制服。教師的身姿在最下面,比豆粒都小。
“至少等點完名之後再悄悄地溜出來吧,這你都不做麼?”
“你才是,”純一說,“上課怎麼辦了?”
“我可是好好地等點完名之後才溜出來的,”她挺起了胸,“再說我已經看到你要引發什麼了不得的問題了,不能放著不管。”
“多管閒事。”
“這是職務。”她指向袖章,“你們班在我管轄範圍內。並且在我所知範圍內,這個班裡接近騷亂的就只有朝比奈你。真是的,要說癸酉班去年可是非常模範的班級……”
“啊哈,真是多謝。”
“這可不是讚揚你,”Becky對誤解的他嘆息道。
這麼說著,馬上就要下課了。
“十、九、八、七、……”
“這次又是什麼啊,真是的。”
“馬上就午休了。”貝阿特麗絲凝視手錶秒針,“五、四、……”
“那又怎樣?”
“你體驗過我們蓬萊學園的午休嗎?”
“昨天剛入學儀式,”純一有些鄙夷地說,“怎麼可能。”
“那麼,即將發生的事會成為良好的教訓。”
話音剛落,她立即緊貼到牆上。
“?”
鈴聲響徹走廊。下一個瞬間,六十乘以三個年級的教室充滿氣勢的打開了門。
然後純一被制服的大洪水淹沒了!
“午飯、午飯!”
“跑!快!”
“小美,蔬菜沙拉三個拜託了!”
“五分鐘就會全賣完!”
“今天一定要吃到,‘八味鍋’!”
“時速限制是六十千米……請遵守限速……”
“哪?我的錢包在哪?”
“上了,小子們,滅了他們!”
“有破綻!”
剛才還寂靜無聲的走廊現已化為狂亂的街巷。越掙扎陷的越深,而且學生從教室的湧出完全沒有停歇跡象。
“朝比奈,這就是學園的午休。”說完,Becky環視周圍,“朝比奈?”
他的身影消失了,只是從遠方傳來了“……救命……!!”這樣微弱的哀鳴。在遙遠的走廊拐角、制服濁流的對面,他的手臂一瞬閃過,然後馬上被波浪吞沒。
“於是今天就這樣浪費掉了。”
從貝阿特麗絲·香沼的悲觀話語中能感到年級的差別。
再例如星期五的放學後,於中央校舍隔壁的學園事務局。
聽說這裡有全部與學園學生有關的檔案,純一坐不住了。
“還不死心?”
“早著呢!”純一揮舞著纏滿繃帶的左臂,“一一遍歷教室什麼的,仔細想想效率太低。如果到事務局查閱學生檔案,一下就能找到!為什麼當初沒想到這個呢?”
“你是想從我嘴裡聽到貶低的回答,還是隻不過是使用了修辭方法?”Becky諷刺道。
純一無視之,敲開了事務局的門。
櫃檯對面排成一長串的負責事務的學姐們一齊看向他。
那麼,如何突破?
“你居然想看在校生一覽!?”剛聽到他的要求,她們的臉色唰地變了。
“我知道有隱私的問題,”純一取得先機,“但這可是相當重要的事情,關係到人命,至少是兩名學生的性命!”
“那是什麼,事關人命?”Becky在他身邊用認真的表情悄悄問道,“事情這麼嚴重,我怎麼不知道!”
“是我的生命喲,”純一小聲回答,“還有‘那個女生’的生命。”
“……”
“你說什麼?”事務員責問道,她胸口的名牌上寫著“中村渠早苗”。
“啊不,沒什麼。”
“你們幹什麼,到底?”其他的事務員們也詫異地瞪著他們,“記得是公安委員來著,旁邊這個金髮的人?”
對了,還有這一手!
“其實啊。”純一忽然做出老實的表情向櫃檯挺出身體,“我們接到委員會領導的特別命令進行調查,這還是絕密事項,不過……”
“朝比奈!”Becky根本來不及制止,剛剛就任公安委員會特別調查員的純一已經推開事務員學姐,進入房間深處,來到了厚厚的大門之前。
“哈哈,這就是資料室吧。”
“嗯,對。不過稍微有點問題……”早苗臉色蒼白。
“調查問題是我們委員的工作。”
“朝比奈,不給我適可為止的話……”
“鑰匙。”他伸出了手。
“那個——,真的是不開啟比較好……”
“朝比奈!”
“那麼。”純一裝模作樣地轉動鑰匙。
下一瞬間,門彈飛了。是因為持續承受的來自內側的壓力突然被釋放了。半身照、統計檔案、身世表、成績表、舊報紙伴著轟響,像雪崩一樣溢了出來!
“嗚哇哇!”
轉眼間,檔案堆到了三人腰部。
“所以跟你說不開啟比較好嘛。”早苗說。
“……難、難道這就是……”
純一因捲起的塵埃激烈咳嗽著。
貝阿特麗絲不禁分開檔案之海後退,把手帕按到嘴上。
門裡是無限延伸的檔案架佇列。到處都是檔案架、檔案架、檔案架。大部分架子是木製的,已經歪了,就像鐵路一樣描繪著並行線一直向裡延續,最深處已經看不見,飄著煙霧。而全部架子上都密密麻麻堆滿了檔案,落了厚厚的灰塵、已經變色。蜘蛛網、腐爛的履歷書疊、傾斜的架子、點名簿之山、一邊反射光芒一邊在空氣中舞動的塵埃、凹陷的地板、其上散落的檔案、不知在哪個架子背面躥動的老鼠們的叫聲、纏上面板的潮溼空氣……
這不是“書庫”那種可愛的東西,倒不如說像是B級恐怖片裡出現的屍體安置所。過長時間凝視它的話,好像就會被傳染某種恐怖的東西。
“……”純一無語。
“反正都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早就知道了。”貝阿特麗絲說。
早苗女子事務員帶著通情達理的表情點頭:“而且這個,順序和內容都是亂糟糟的喲。”
據她所說,學生會和理事會因為“九〇年動亂”的混亂放棄業務之後,一直都是這個情形。
“於是,你要看完這個?全部?”金髮公安委員的言辭裡稍帶一點看熱鬧的語氣。
怎麼能在這裡後退!
“當然要看!”純一一邊不住地咳嗽,一邊勇敢地跳入廣大的檔案墳地。
……然後,六小時過去了。
太陽已完全落山,他的搜尋從入口前進了約四十釐米。不敢想還剩下多少。校舍裡已一個人影也沒有,重新寂靜下來。事務員們也早就回去了。純一週圍是壞掉的資料夾,在亂翻檔案過程中帶子散開、書脊壞掉、內頁七零八落地散在附近。
“朝比奈,你還……”
“我不會放棄!”
接不上氣、喉嚨刺痛、塵埃和汗水沾滿全身,實在是令人不忍直視。
“真悲慘呢。”儘可能遠離塵埃的源頭,貝阿特麗絲冷靜地說,“以前,我讀過研究盜墓埃及金字塔的書,和現在的你……”
“埃及什麼的我怎麼知道!”
“已經很晚了,也餓了。”
“那你替我去吃飯吧。”
“……”
不過在他心中燃燒的東西,即使是貝阿特麗絲也不得不給予認可:“你這種世上罕有的熱情,能發揮在稍微更具建設性一點的方向就好了,那樣的話你我都會變得幸福的。”
“比如說什麼方向啊?”
貝阿特麗絲歪了一會兒腦袋:“比如證明費馬大定理什麼的?”
一陣沉默。
“……那是什麼?”
“數學啊?”她迅速說道,“要不,列昂諾夫教授的贖罪數也行”
“……”
多麼可怕的事情,這個女生喜歡數學!
“Becky……不對貝阿特麗絲,你沒有喜歡上過別人嗎?”
“怎麼會,我是愛著人類的。”明快的回答,“在他們盲從於秩序和理智的情況下特別喜歡。”
疲勞突然佔據了純一的肩膀。
“看來你終於打算撤退了呢。”Becky說。
然後是星期六,事不過三。
“要放棄還早著呢!”只有純一的吆喝仍舊精神滿滿;不過他手臂上的繃帶這次又加上了溼敷劑。
“依賴檔案之類的是不行的,果然啊。”
“今天的路線是什麼?是不是要去掃除下水道?”
“去問老師喲!如果說明‘那個女生’的外貌,一定會有人……”
“那要看接下來怎麼樣啦。”
學園教師聚集的地方有那麼幾個。首先是中央校舍一層的職員室,然後是學園西部聳立的教職員棟及研究部,俗稱的“學校食堂衚衕”一角也有專供教師的咖啡店。
對學園地理不熟悉的純一隨機地開始調查。其結果……
●代表例①∶生物教師(女性,二十多歲)
“沒看見過。”
“哦。”
“……”
“……”
“你還有什麼事?”
●代表例②∶現代國語教師(男性,三十多歲)
“你們在找女學生?哦哦,頭髮到肩,笑起來很可愛,就在入學式上見過一次。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明白了。”
“您知道嗎?”
“你有沒有對著五百個小毛孩上過課?”
“沒有……”
“那是一種多麼嚴酷的工作、多麼侵蝕身心,抓住那些動不動就要製造混亂趁機溜出課堂的傢伙、將其引回形容詞節之中的我是多麼辛苦,看見那些傢伙的臉就不爽、儘管如此還要記住五百個傢伙的相貌這種絕技我做得到做不到,你有沒有想過?”
“沒有……”
“儘管如此你還是要問我是不是知道那個女學生麼?”
“您為什麼在做教師呢?”
“(目光空虛地)我自己也想知道啊。”
“……您保重。”
●代表例③∶數學教師(男性,七十多歲)
“不知道她的學年?班級呢?社團呢?哎呀。這可真是難哪。十萬人裡的一個啊。等等,說起來在哪裡……”
“您看見過嗎?”
“唔唔唔唔,稍等。”
(十分鐘過去了)
“哦哦,這樣啊,我想起來了。這說不定可以用拉姆齊多角體來解。你問什麼,不是要計算你能遇見那個女生的概率麼。假定你有三個朋友,他們又有朋友的朋友的【中略】……的朋友,在什麼地方和問題的女生是朋友,嗯,這樣就好了。約0.0003%,並不是沒有嘛。高興吧,朝比奈什麼的,得出答案了。……喂朝比奈,你到哪去了?”
●代表例④∶世界史教師(男性,五十多歲)
“哎呀,不清楚啊。我已經是有半年沒上過課了。嗯?不是的,稍微去研究部的圖書館找了下資料,比想象的花了更長時間啊。”
●代表例⑤∶外語教師(男性,美國人,三十多歲)
“Nah,ineviinnagaraidabeoh.Siz,nowaccudunpaspurilimepatendauathtschudendzises,ctei?(哎呀,沒看見過那樣的學生啊。再說也不可能記住十萬學生的臉啊,對吧?)”
“什麼?”
“Aaseanevin-atchuewrunn.Yyutighi?(所以說,你在找的人我不知道,明白?)”
“???”
“Geewizz,dizzgaunnooi.(完了,無法溝通啊)”
“(朝向Becky)……這個,什麼語?”
“根據我個人大膽的推測,這恐怕是英語”
●代表例⑥∶社會課教師(男性,三十多歲)
“你們來這裡,不去上課嗎?現在是第三節吧。”
“(糟了!)呃,呃,其實這是班會上的課題,我正在為老師做詢問調查。”
“哦,你班主任是誰呀?”
“……(說起來,我班主任是誰來著?)”
“告訴你吧,我就是你的班主任。”
“誒?”
“是你吧,剛開學就開始逃課,一節都沒有上!”
“(朝向Becky)快跑!”
“什麼?(被帶著跑起來)”
“餵給我等等!”
……如此這般,這一天在逃跑中迎來了黃昏。
總算甩開追趕者之後,
“為什麼我不得不跟你一起跑個不停?”Becky上氣不接下氣,“希望你能進行令人信服的說明。”
“哎呀那個,總覺得是氣氛使然。”純一裝糊塗,“那種時候,不是要和朋友一起奔跑嗎?喏,電影之類的裡面。”
“你對自己遭遇的苦難抱有怎樣戲劇性而無責任的幻想,我完全不在意,但是,求求你了,不要把我也包含進去。”
“又不是我求你來跟著我的,事先宣告。”
“如果這是被你拜託的的話,”貝阿特麗絲·香沼盛大的嘆息,“我一定會在一開始就拒絕這樣的委託,逃亡到第三世界的不發達國家去。”
再然後是星期天,事不過四。
“那個,不是事不過三麼?”
“只要去想就會有!”
純一漸漸變得自暴自棄了。今天在繃帶與溼敷之外,又加上了腿部的肌肉痛與喉嚨疼。
“就是這次,沒錯了。如果拜託這裡的話絕對能行。”
他揮動著展示的是招新的傳單。正面躍動著“偵探·推理小說研失物·尋人·事件·密室,解謎就交給我們”這樣的ArtNouveau風格字型。
“嗬,找到好地方了呢。”Becky第一次讚美了他的行為。
要說偵探研,可是蓬萊學園為數不多的“實用派社團”之一,解決了曾令全學園膽戰心驚的“鈴奈森林試刀殺人魔事件”、出現眾多的犧牲者的“五個歪壺之謎”、撼動當時學生會的“墨菲醜聞”、最近的“操場密室殺人事件”等的有名中的有名團體。在學園裡,不管哪發生了奇怪事件,他們總是第一個趕到現場。
“的確,就是社團!在這個學園裡打算做些什麼的話,不拜託社團怎麼能行。”
嘴上說著聽起來很偉大的話,純一自己可是對於光榮的偵探研歷史什麼的完全不瞭解;只是偶然撿到了傳單,然後加上從第一天招徠新生的青年那裡現學現賣的。
“原來如此,聽上去挺有道理呢。”
“說到找人,那就是私家偵探;說到最近的私家偵探……那當然是偵探研究會!”
於是他們跑進了聳立於學園中央部的“文科系社團會館”。
星期天雖是假日,不過只是停止上課罷了,反而應該說學園的精髓就在這天。學園裡滿是精力充沛地進行各種各樣社團活動的學生們的熱氣。
其一角,充斥著資料與物證的大房間……
“我們在找‘神祕美少女’。”純一使用了儘可能引發對方興趣的表現方式,“只在幾天前看見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見人影。我但心她是不是被捲入了什麼巨大的陰謀,晚上睡不好覺,白天也聽不進課……”
“唔嗯,這確實散發出事件的味道!”
“嗯、嗯。”
社員們不出意料地一起點頭。
“這說不定會成為神祕連續消失事件的發端。全員集合!現在開始推理大會!”
“贊成!”
成員一齊站起來,開始各說各話。不不,豈止如此,不知從哪聽說此事的人逐漸趕來,部室變得水洩不通。
“那個——,希望您們能從她的班級什麼的開始,踏實地調查……”雖純一這麼說,但是完全沒用。全體社員看上去已經完全進入了自己興趣的世界。
“說什麼!有那種時間的話,還不如只用純粹的演繹邏輯來追究神祕美女捲入的犯罪事件!”
“不對,現場第一喲!必須先去那個女生出現過的地方。”
“這種時候,最不可疑的人物反而是最可疑的呢。”
“不對,第二可疑的傢伙最可疑。”
“呃,”純一道,“還沒有發生什麼犯罪事件……”
“‘調查會得利的人’,這是鐵則!”
“敘述者本人是犯人,最近流行的。”
“一定在哪裡,會有她留下的資訊!”
“肯定是敘述性詭計,讓我說的話。”
“不是倒敘?”
“部長,怎麼辦?”
“呆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進展,先去‘五角館’吧。那裡地方大,可以大聲討論。”
“贊成!”
“那麼走吧諸位!”
“哦!”
“那個,不是什麼‘哦’啊……啊,等等!”
他的抗議得不到迴應,值得信賴的偵探們抽出放大鏡、筆記本、菸斗等等,如風一般消失了。留在部室裡的只有陷入驚愕的純一與貝阿特麗絲。
“你這想法相當好。”公安委員女士說,“這樣的話混亂進一步擴大,你順利地逐漸遠離了當初的目的。”
“還早著呢,這只不過是一次試驗!”
他跑過走廊,瞪著佔據整一面牆的嚮導版。
“還有很多別的社團!”
“比如?”
“這個!”他指向填滿整堵牆的社團一覽的開頭——“偶像研究會……一層A通道101室”。
偶像研,雖這麼叫,其研究範圍不止包括現有的偶像。擁有十萬學生的這個巨大學園,不可能沒有俊男美女。對其進行調查、分析,順便印刷其照片發售的,不是別人就是這個偶像研。
但是……
學園裡最值得依賴的(純一認為的)偵探推理研也不過是那個樣子,別的社團更是可想而知了。
“在我們的檔案裡沒有記載。”兩小時後,翻完比書架看起來都大的檔案,社員有些遺憾的答道。
“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事!”
“愚蠢是怎麼回事,這很失禮的。”部員猛地按了一下眼鏡,“我們研究會的資訊是完美的!網羅了學園中的全部的俊男美女,一個不剩!在每年的Miss&Mr.蓬萊的預測中,我們以87%的命中率而自豪。而且、而且啊,從今年開始也會對新生進行排查。特別是今年的這個野野宮小姐,她好可愛啊,看啊這張照片,膝蓋周圍真讓人受不了,嗚嘻嘻嘻。”
“不要用臉蹭來蹭去,請再查一次!不,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你說什麼,這是能讓社外人員碰的東西嗎?滾,不準過來不準碰。本來,沒有記載在我們的檔案裡,說明你找的女生不怎麼漂……”
“你說什麼!”
“住手,朝比奈!”
幸好被金髮公安委員阻止,不然就要變成大亂鬥了。受到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影響,對方提出了妥協方案:“……不怎麼漂亮,呃,不然的話,就是幽靈。”
“幽靈?”話好像變得奇怪起來了。
“對。在這個學園裡不是那麼稀奇的事喲。現在每年都會有一兩個人,戀慕上的人其實是……這樣。”
“……難道說,還有那種的檔案?”
“沒有喲,”答道,“這裡沒有。因為與那邊有關的是超常心理學研的管轄範圍。”
這次又跑進了理科社團會館……
“美女幽靈?最近只有穿和服的喲嗯。幽靈塔的傢伙啦、‘未開校舍’的十二單衣啦,”回答的女生手裡拿著可疑的探測器,脖子上戴著念珠和十字架,“不過出現在那種地方,說是幽靈的話有些奇怪嗯。至少在我們的記錄裡是沒有的嗯。說不定……”
“說不定?”
“說不定是機器人工學研製作的人造美女。”
這個機器人工學研究會位於同一座理科會館的頂層。
“我們這沒作那樣的東西。巨大的呀、可以合體的呀倒是有。嗯,不如說,那是古典機關研的範圍吧?”
我們的純一差不多能看出模式了,但是事到如今也停不下來了。
“什麼,人造機關美女?我們怎麼會做那種可疑東西,真是失敬!以自蓬萊塾以來的傳統而自豪的我等‘機關研’,就算會做淨琉璃人偶、運茶人偶,以及木製怪獸,也絕對不會去做那種盅惑人心的行為!不過那個瘋狂科學部的話說不定……”
“我們在製作美女學生?機關研說的?啊哈哈,對不起失禮了。就算說我們的技術十分先進,也到不了那種程度。要說我們能做的東西,充其量只有自爆裝置啊、永動機啊、人面狗鐳射炮啊、對戰車粘液啊、地球空洞化炸彈啊、【中略】啊,這麼點喲。不,當然我沒有說全部都成功了,呼呼呼。對了,你要尋人的話,去廣播委員會不是更快嗎?”
“你是從狂科那過來的?不要緊嗎?沒有哪部分身體被改造了吧?沒什麼,只是稍微問一下。唔嗯,找人啊。對呢,也不可能是什麼犯罪事件……放在中午節目裡的尋人環節吧。那麼,請在這個檔案裡填寫必要事項。學年、班級、姓名、地址。然後,在這裡填寫所屬社團名。”
純一從檔案裡擡起了臉:“那個,我還一個社團都沒有進。”
這一瞬間,空氣凍結了。
“……你說什麼?”
“所以說我一個社……”還沒有說出團字,他周圍就圍起了成百人的人牆!
“加入廣播委員會吧!”
“你!不來我們部嗎,我們部!”
“加入吧,求你了!我們人手不足,現在束手無策了!像我已經三天沒回宿舍了啊!”
“我聽到了聽到了!怎麼樣,你不進我們軍事研嗎?現在的話可以打七折成為情報局成員……”
“加入伊斯蘭研,製作空中清真寺!”
“什麼呀你們這些人,部外人員給我出去!”
“哦呀,如果你們是這種態度的話,我們也有自己的想法。喂,大家,今年最後一個未所屬學生就在這裡喲!”
“那,那個,我……”
“什麼!”
“上啊!”
純一現在正是學園最後的珍獸、僅剩一隻的獵物!
“文藝部!文藝部!”
“光榮的海洋冒險部!”
“HardRock研!”
“加入複葉機研,與我等一起在天空翱翔!”
“也有以太研喲!”
“我是突擊報道班!作為這場騷動的禍首,你對自己的悲慘狀況有什麼想法?”
“朝比奈,快跑!”
但是,學園裡不存在什麼禁獵區。
“能跑的話早就跑了……呀啊啊!”
……於是這般,等到純一見到下一週的太陽的時候,已經是精疲力盡。
蓬萊學園對這樣的他毫不在意,還是一如既往的早晨上學景象。但這裡到底是日本第一的巨大學園,景象絕對不會是本土常見的那種。到處是吵鬧的女生集團,或者是粗獷的體育系社團學生的佇列,還有看上去很虛弱的男生——這樣的積累到十萬人的話,就等同於戰場。
而將這十萬人從學生宿舍運送那到校舍的有軌電車也毫無停滯的運轉著。其樣子差不多和外面的電車一樣,但氣勢和數量卻接近於城市裡的公交與計程車。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電弓啪啪的散出火星,沒有比這更吵鬧的東西了。
入學第一週,我們的純一還是個新手,在人山人海里被擠來擠去,完全不能直線前進。
“頭疼啊。”純一用滿是創可貼的手按住纏滿繃帶的頭。
“你偶而疼一下也好,”Becky說,“你入學之後,負責頭疼的可一直是我。”
“要交換一下嗎,從今天開始?”
“……也就是說,你還想繼續找那個女生?”
“當然啊,為什麼不。”
“你難道對於‘放棄’和‘常識’這些概念沒有任何尊敬之情嗎?”貝阿特麗絲一反常態地大聲說道,“不管你怎樣掙扎都是徒勞的,不可能在這個蓬萊學園裡找出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聽好了朝比奈,這個世界有著絕對無法改變的根本法則,那就是所有的事態都會惡化的法則。質子會衰變、熱量會擴散、生命會滅絕、環境會被破壞、毒品會猖獗、惡德政治家會逃脫法網、貧困會在人世間蔓延、離婚與犯罪會一直增加、戰爭與內亂會使軍需產業獲利、蒙冤的博愛主義者會在監獄裡死去、早飯的麵包會塗黃油的一面朝下落在地板上。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就是說,你今天早晨又把麵包弄掉了?”
“今天早晨吃的是米飯……不對,不是說這個。不管怎樣,你不認輸的精神構造是異常的。面對現實吧,朝比奈!究竟是何種異樣期待驅使你行動到這種地步?都到了這個時候,為什麼你還會抱有可以找到她的這種盲目的妄執?也沒什麼出色的能力或才能、也並非身處學生會的要職、也不是什麼純正血統的、只不過是一介高中生的你?”
“就算你那麼說……”
“怎麼啦?在你內心之中還能剩下什麼希望來燃燒?”
“……”考慮了一下,戀愛中的年輕人回答了,“……因為啊,說不定就在這個瞬間,也有可能和‘那個女生’擦肩而過不是嗎?”
“那個啊,朝比奈……”
那個時候,一輛黃綠色的有軌電車喀噠喀噠地從他們面前通過。
純一僵住了。
白色的襯衫、玫瑰色嘴脣、纖細的手臂、可愛的眼睛。
時間約四秒。
“那個女生”坐在電車上。
殘像刻入了戀愛中的年輕人的眼睛,然後像水汽一樣消失了。
“啊……”
純一猛然大張開嘴。
“怎麼了,這次又?”
“那、那、那、那、那……”
“我猜猜,下巴脫臼了吧。就是這樣的東西,所謂人生。”
“那,那,那個,那個,那個……”
“?”終於感到有些奇怪,她沿戀愛中的少年的視線看去。人山人海之中,電車正喀噠喀噠搖晃著離去。
“是‘那個女生’!”
“什麼!?”
“是她啊!就在那裡!”話音未落,純一開始準備衝刺!
但是,貝阿特麗絲冷靜地提出了意見:“然後?你想跑著去追電車,朝比奈?”
確實像她說的那樣,現在要追是不可能的。有軌電車的速度不可輕視,眼看著距離就迅速擴大了,能看見的只有人山人海對面的電弓,而且也馬上就看不見了。
要是距離短的話說不定還有辦法,不然在開闊的地方也行。但是要穿過人山人海、追上這麼長的距離……就算純一是個樂觀主義者,也沒有樂觀到那種程度。
那麼,怎麼辦?
(……!)
在他心中,有東西針扎似的動了一下。
小小的長滿刺的某物。
“貝阿特麗絲!”迅速轉身面向她,“運營有軌電車的是什麼部門?”
“是鐵路管理委員會,由學生進行自主管理。那又怎麼啦?”回答之後,Becky立即後悔了。
“知道這個就夠了。”
純一突然捏住了鼻子。屏住呼吸,臉漸漸變紅。鼓起臉頰,斜眼看向軌道。
下一班電車發出鐺鐺的鐘聲接近了,車身塗飾通紅、花哨刺目,側面是大大的“不接受意見·啟明星”這樣有些剝落的文字。
“你在幹什麼?”Becky按住腦袋,“不,你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你想做什麼了。聽我一個忠告吧:千萬別做。”
“嗚嗚嗚嗚——?”捏住鼻子,純一開始奔跑。看準時機,他撲上了紅色“啟明星”號乘務員升降口的扶手。
放開捏住鼻子的手指,他立即喊著“學長!學長!”,就像要把門砸壞一樣敲了起來!
“……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Becky也立即躍起追在他後面。
“出事了,學長!”不斷深呼吸的他看起來就像跑了很長的距離一樣,“快!停車!”
“怎麼,怎麼了?”司機回頭。他胖得令人吃驚。快要被撐破的制服的肩章上,有標誌三年級的刺繡。他面對突然出現的不認識的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打開了門上的窗戶:“誰啊,你?”
“我是鐵路管理委員,學長!”純一撒了謊。
“沒見過你啊,”胖司機……不對,應該叫駕駛生?說道,“別看我這樣,同事的臉基本都能記住的。”
“啊,呃,我是前幾天剛來的新人。”純一努力止住冷汗,“不,學長,這種事怎樣都好!車後面掛著個學生啊!”
“什麼!?這輛電車上?”
“我是為了告訴你拼命跑過來的!在地上拖著已經不得了了。周圍已經一團糟了,呀呀的叫,真是悲慘。快,不管怎樣來這邊!”
司機被他拼命的樣子、信口開河的話、上氣不接下氣的逼真身姿騙到了。“混蛋,我的無事故記錄啊!”他大聲慘叫著,“我的、我的記錄啊!啊啊啊!啊啊啊!”喊出不成話語的叫聲,踩下急剎車,然後用力從駕駛座扯出巨大的肉體,一邊搖動全身的脂肪,一邊像在地上打滾一樣往後面跑去。
確認他離開之後,純一輕輕坐在駕駛座上:“接下來……”
“朝比奈……”Becky跟在他後面追上車。
“好啦好啦。”
純一眼前是不知所以的三根控制桿和數個儀表盤。外行的他對哪個是幹什麼用的毫無頭緒。可是對於戀愛中的年輕人來說,常識是不管用的。
“朝比奈等一下,那個是……”
他握住了眼前的控制桿:“放手!”
一下搖動過後,“啟明星”慢慢開始前進!
蓬萊學園有軌電車——平均時速約四十千米,重量則有數噸。成十上百的這樣的電車,喀噠喀噠地在被眾多的校舍包圍的蓬萊學園中心部穿行。雖然只能跑在定好的軌道上,但是不好好開的話還是相當危險。更不用說由外行操縱著去追別的車輛了,說實話這就是……
“荒唐透頂!”貝阿特麗絲喊道,“不可能至極!現在立即停下,朝比奈!”
純一緊閉著嘴,猛地轉動了左手的控制桿。速度更快了,上學景象如斜潲的雨一般從旁邊流過,還加上了激烈的振盪。
果然相當快啊,這個叫有軌電車的東西!
“我讓你停下!”
“不停!”
“不然你就沒命了!”
“你想威脅我!?”
“我只是看見前面了,和你不同。”她手指指向了前進方向。
“啊!?”
純一的心臟蹦到了喉嚨:通紅的車輛突然從側面出現,正要橫穿軌道!
“要撞上!!”
“你自己不是清楚麼,就是那樣。”Becky已經死心了。
混蛋啊!
純一的雙手立刻行動起來,抓到什麼是什麼、胡亂地擺弄著駕駛裝置。剎車發出了尖銳的金屬聲。對面車輛的司機逐漸迫近,連他額頭上湧出的汗粒都看得到了。
“啊啊,神啊!”Becky代表全體乘客開始祈禱。
(不,怎麼能放棄!)
撞上了!
不,沒有。在千鈞一髮的一瞬,“啟明星”向右側急轉彎。看來神今天在家。
離心力令車內事物向左偏去。“嗚呀!”乘客全都被壓到了窗子上。
“司機你個混蛋!”
“喂,別在那亂動啊!”
“你在做什麼!”
“還錢來!”
可是司機完全無視了乘客席的騷動。哪顧得上他們。雖然幸運的避免了撞車,在此期間黃綠色電車仍帶著“那個女生”直線前進。而這邊這輛已經右轉。不幸的左右分別。
(必須回去!)
他立即拉回控制桿。速度下降,乘客向前摔倒。但已經晚了。周圍是林蔭樹、電線杆,以及呆呆地望著這場早晨暴走的上學途中的學生們。黃綠色車輛不見了。
跟丟了!
“真是遺憾,朝比奈,”Becky道,“你不要因此消沉,要繼續艱苦的人生。不用擔心,今後比這個更糟的事要多少有多少。”
“吵吵什麼!”純一怒吼著推起控制桿,電車再次加速,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左轉。
“痛!”Becky的頭撞到了旁邊的扶手。
“抱歉!”
“你不用介意,朝比奈。”她冷靜地說,“反正你在意的只有那個女生,我知道的。”
“哎呀,那個……啊哈哈。”
這時,前方交叉路口左面,一輛眼熟的電車接近了。從衚衕裡繞出來了嗎!
“剛才的電車!”
這次不會讓你跑掉!暴走電車啟明星,再次加速!
“痛!”發出誇張的聲音,Becky的頭再次猛地撞到扶手上。全體乘客也一起向後摔倒。真是夠受的拉鋸戰!被迫參加的人們已經受不了了,但是——
“失禮啦,諸位!”外行司機還是一臉輕鬆。
“給我適可而止,司機!”
“讓我下去!求求你了放我下去!”
“惡、噁心……想吐……”
不幸乘上這輛電車的學生們都前後左右的晃暈了。
“……”Becky斜眼瞪著純一。
“好呀,來啦!”純一笑了起來。緊跟在那個女生乘坐的車輛後面了,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見到“那個女生”了!
“人生呀,好像偶然也會有好事呢。”
“那肯定是為之後壯大的悲劇結局埋下的伏筆。”
“那要看接下來怎麼樣啦!”
前方四米,不,三米。“啟明星”前端幾乎要碰上眼前的電車。黃綠色車輛中的景象一目瞭然,有大叫著轉來轉去的人,有蹲在地上的人,有發呆地看向這邊的學生,還有做出勝利手勢的笨蛋。
並且“那個女生”也在那裡。
夢中的“那個女生”!
“好啊,就差一口氣!”
但是貝阿特麗絲冷靜地觀察著事態:“於是,你要怎麼停住那輛車?把它撞壞?”
“!……”什麼都沒考慮的純一。
駕駛電車的時候絕對不可能移動到對面;另一方面,停下的話,這番辛苦不就白費了。
但他沒有減速,兩輛電車保持一米的間隙暴走著,車頂上散出激烈的火花。紅、藍、黃,簡直像煙花一樣美麗。
飛散的七色火花……對了!
“之後的駕駛拜託你了,Becky!”說著,他踢開側面的門挺出了身體。時速八十千米的風戲弄著他的臉頰。
什麼,他打算就這樣跳到“那個女生”乘坐的車輛上去!
“讓我駕駛,你不認為我會降低速度麼,朝比奈?”
“不認為喲,貝阿特麗絲·香沼。”他立刻用聽起來儘可能純真的聲音回答道,“如果你在這裡降低速度,從剛才開始就在後面翻筋斗的那堆人會開啟門殺進駕駛室來掐住你,再次造成新聞事件。變成那樣的話,你重要的委員會,對於你工作特別熱情這一美妙結論,會做出怎樣的改變呢……”
直說的話這就是恐嚇,不過現在的純一完全顧不上世間的道德準則。
“這樣的人生糟透了,”Becky嘆氣,“居然和自己最討厭的人種形成了一致的利害關係。”
“是命運喲,命運!”
“這要是命運,我現在立即轉為自由意志論者!”
話音未落,下一個瞬間,純一的身體已經在風中飄舞了!
“那邊的學生,立即停下電車!”
“誒!?”
訂正一下,是差點飄舞出去。
剎那之前,一群人如一陣風一般出現了。
全員騎在馬上,不知何時已經包圍了有軌電車。數量約三十騎。
“什、什、什……”
不等純一陷入驚愕,“以負責蓬萊學園治安的‘學園火槍隊’之名,命你立即停下!”在最前面疾駛的學生喊道。不對,應該說是“火槍手喊道”。
對,那正是“火槍手”的裝束。華麗的服裝就像從電影、不然就是女孩子看的繪本里拿出來的一樣:帽子、袖口、下襬、領子都附有輕飄飄的褶邊,腰部和肩膀則裝飾得金燦燦地反射陽光。曾闊步行於十七世紀歐洲法蘭西王國的騎士們最後的繼任者們,現在包圍了我們的純一,用滑膛槍瞄準他,高喊著“停下!”——不因此吃驚的人腦子才有問題吧。
“火槍隊?”純一說,“為什麼學校裡會有那種東西!”
“是課外活動的一環”Becky答道,“偵探、科學家、記者都有了,就算有火槍手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吧。”
“那種亂來的事!”
“亂來是蓬萊學園的middlename。”貝阿特麗絲教育純一,“而且你最好不要根據那玩笑般的外表來判斷這群傢伙的實力喲。”
“比公安委員會還要可怕?這個化裝舞會似的東西?”
“並不可怕,”充滿確信的回答,“但是,他們的扳機非常輕。因為他們和普通社團與委員會不同,是沒有從學生會得到預算的未被認可團體。據說是為了保持完全的中立才硬要這樣的,因此也得到了很多普通學生的支援。”
“總之就是說,Becky那邊不但錢包掌握在別人手裡、而且沒什麼人氣,因此對糟糕的事情視而不見對吧?”
“剛才的話我就當沒聽見好了。”
“我數三下!”跑在最前面的火槍手端起了滑膛槍,“這是最後的警告!再不遵從的話,我們將暫時放棄騎士精神,直接與你接觸……一——!”
怎麼能在這裡停下!
“二——!”
這樣決心的瞬間,純一的身體離開了有軌電車。
“三……”
“啊!?”貝阿特麗絲和火槍手們都沒來得及叫出來。何等快速,戀愛中的少年不是已經來到車外面,正準備跳到前面的電車上麼!
因為騎士團圍了上來,兩輛電車的速度都已經降低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電車還像剛才那樣暴走,他肯定會摔到道路上。
“糟了!”火槍手們方寸大亂,馬的步調開始凌亂,佇列中產生了空隙。
“停住前面的電車!讓乘客下來!”
“騎著馬不方便,上去!到車頂上面去!”
純一緊緊抓住電車頂棚。
“快跑!”幾乎同時,乘車的學生們開始從車中逃出。就像沸騰的水壺噴出開水一般,綠色制服們湧了出來。
“等等!”純一在制服群中看見了自己尋求的少女的背影,“等等!不要跑!”
“你才不要跑,劫車犯!”完全不顧戀愛中的年輕人的苦衷,火槍手群衝上來想抓住他。
“老老實實向我們投降!不然的話……”
“等等!”純一忘我地揮舞著的手臂,偶然地以絕妙的角度打中了火槍手的胸口。
“咕哇!”
這純屬偶然,無論怎麼強調都不過分。
“……哎呀?”
“好小子!”
“看,居然奪走了劍!”
就是那樣,被純一打中的火槍手的劍在空中輕輕飛舞,不知不覺的就到了他的手上。
“竟敢反抗!”
“混賬,我們神聖的劍!”
“上啊!”
“誒,不,那個,這個是……哇——!”
“啟明星”號之上終於開始了亂鬥。
西洋劍鳴響、拳頭飛過、鞋子掉下來、沙塵揚起、慘叫聲、純一的劍一擊之下就彈飛出去、有人開槍、電車的電線切斷、火槍手們如暴風雨一般殺過來、純一到處打滾、電弓折斷、乘客逃出、採訪班聚來、純一從車頂掉了下來開始拼命奔跑、應援團來了、現場記者也來了、又有人開槍、樹枝被擊飛、女生尖叫fortissimo,到處都是亂成一團,磕在地上的學生、仰面摔倒的學生,簡直就是社團招新的再現影像。
誰還能顧得上“那個女生”。
因此注意到她的奇怪的行動的,只有貝阿特麗絲·香沼一個人。
有軌電車的駕駛座比地面要高上一截,並且可以比頂棚上雞飛狗跳的傢伙們冷靜得多。
從剛才開始一直坐在這個駕駛座上的貝阿特麗絲清楚地看到了。
獨自一人、行動奇怪的少女。
逃走的乘客只要一直往前跑就沒有問題。往前是火槍隊的陣地,逃進去的話就能保證安全。實際上,的確有幾十個學生爭先恐後地跑到那邊去了。但是,少女沒有那樣做。她迅速轉向,往右跑起來。
簡直就像是在逃離火槍隊一樣。
貝阿特麗絲·香沼的理智宣告著,那就是朝比奈純一尋找的女生。
就在這時,“到此為止了,你們!”一隊人揚起土塵、突進騷亂的中心。那邊是滑膛槍,這邊就拔出了日本刀:“從這往前,是我們‘校內巡迴班’的管轄範圍!請就此收手!”
“什麼!”
哎呀,竟然又有一個學園警備團體現身了。其名曰校內巡迴班,姿勢舉動完全是幕末劍客集團的樣子,讓他們舉起“誠”的旗幟、倒退百年曆史、放到都城裡去,也不會有什麼不協調感。
“停,在這裡引起麻煩的話就不好處理了。後退,火槍手諸君!”
“見鬼,好不容易的活躍機會……”
課外活動活躍的這個學園裡,警備團體的守衛範圍也是定好的。亂逃的學生們趁機喊著“救救我!”或前或後地奔向偏好的救援者。
少女停住了一瞬間,快速環視附近,然後又開始向另一個的方向奔跑。
儘可能遠離守護安全和平靜的兩個警備團體。
而後第二次消失於人群之中。
十萬人之中。
無名與匿名之中。
貝阿特麗絲從電車駕駛室下來,分開學生,來到她第一次改變方向的地方。並不是打算追她,而是看見了少女的口袋落下了某個東西。
落在可愛的足跡旁邊。
小小的、看起來不值錢的錢包。設計相當舊。撿起來檢視內容:鑰匙有五六把;錢說有也有,五日元硬幣一枚,加上一日元硬幣合計十四日元。
“……?”貝阿特麗絲突然想起了混亂最初的原因,“說起來,朝比奈哪去了?”
……十五分後,從一輛有軌電車開始的亂鬥,已經化為了蔓延到學園中央部全境的騷亂。
“隊長!聖隊長!”
一個火槍手跑到同夥聚集的有軌電車“啟明星”旁。然後一位格外醒目的金髮美青年迫不及待地問道:“情況怎樣?那個一年級學生!”
“失敗了,混亂擴散到‘分界線’對面……他被那群傢伙——巡迴班奪走了!”
“混賬!”被叫作聖的隊長大人盛怒之下把手中的絲綢手絹擲到了地上,“都追到那裡了,居然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別的團體帶走……”
“隊長!”
“隊長!”
“……但是,事情不會這麼完了,”他把西洋劍的尖鋒指向天空,嘴脣碰觸刃背,然後手臂唰地伸向天空——學園火槍隊發誓的姿勢,“無論如何都要捉住那個一年級的小子,令其在正義與公正的名義之下受到制裁……就算要為此犧牲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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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蓬萊學園廣播電視委員會節目《蓬萊NewsToday》——
“……下一條新聞。今天早上七點半左右,學園中央部發生了滿載上學學生的有軌電車暴走的事件。
“據調查,在學生宿舍附近的軌道上,自稱鐵路管理委員的一年級男學生朝比奈純一(十五歲)欺騙司機劫持了車輛,在學園各地暴走數十分之後,被巡迴班捕獲帶走。以此為開端,學園各處發生了連鎖性的事故,造成了學園火槍隊和校內巡迴班集體出動的騷亂。不過幸運的是損失較少,止於建築物破損二十三處、輕傷者一百五十八人。
“朝比奈嫌疑犯被逮捕的時,嘴裡說著‘找到了那個女生’、‘再差一點就能說上話了’等意義不明的話,當局認為有嚴重拘留的可能性。另有未確認訊息說,該嫌疑犯與前日在委員會中心引起騷亂的‘最後一個未所屬學生’是同一人物。
“下一個話題是季節的風物詩,雨木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