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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擊的巨人 before the fall(第三卷)》第1章
  臺版轉自輕之國度

  圖源:無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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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a@per

  巨大異形勢如驚濤駭浪一般直撲而來。

  那是一隻身高超過十公尺的巨無霸怪物。

  那隻怪物擁有看似高瘦青年般的外貌,一邊踩毀民宅、橫掃四處逃竄的人們,一邊猛然飛衝過來。

  巨人。

  這就是表現得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的怪物名稱,同時也是人類的最大仇敵。

  儘管如同字面所述一樣,他們有著像是巨大人類般的身形,然而卻毫無任何慈悲心腸可言。其個性彷佛惡鬼般凶殘無情,人類在巨人面前就跟在地上爬行的螻蟻沒啥兩樣。轉眼之間慘遭蹂躪肆虐的市區竄起陣陣硝煙,逐漸變成一座充斥著淒厲慘叫聲的地獄。

  現場找不到半個敢鼓起勇氣挑戰巨人的人,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對手體積就如同山脈一樣龐大誇張。縱使單手持劍趨前挑戰,顯然也只會落得白白送死的下場罷了。人類所能做的只有邊尖叫邊四處驚慌逃竄。唯獨一名人稱「巨人之子」的獨眼少年除外——

  「該死的怪物!」

  裘克洛不愉快地皺起眉頭,極不客氣地定睛怒瞪這個可憎的對手。

  全身上下都離譜到極點的那個巨大男子,展現出彷佛飽嘗樹果般的輕鬆態度,一邊狼吞虎嚥地啃食人類,一邊竭盡所能地大肆破壞。巨人不知究竟為了什麼事情感到有趣,臉上浮現出燦爛開心的笑容。

  而或許是察覺到裘克洛的熾熱視線吧。巨人轉身面向他,隨即露出像是見到最要好死黨一般的開懷笑容。

  暴露於凶狠且強大壓力底下的裘克洛,忍不住脫口發出了「唔」的呻吟聲。明明只是被巨人注視而已,身體卻瞬間直打寒顫,甚至差點忘記呼吸陷入昏迷。弱不禁風的渺小人類,大概無論如何都抵抗不了巨人的壓力吧。

  就在裘克洛心生畏懼、不由自主倒退數步之後,巨人立刻朝他猛然展開突擊。

  明明擁有高達十公尺的龐大軀體,巨人竟展現出宛如背部長了一對翅膀似的靈活身法直撲而來。他那視巨軀如無物的飛馳身影宛如龍捲風一般,所到之處都被破壞殆盡。在巨人呼嘯而過之後,地面上就只剩下瓦礫堆與屍骸。

  裘克洛遭到夾帶地鳴巨響進擊而來的巨人身影所震懾,一步、兩步地持續往後倒退。巨人乃是唯一視人類為主食的掠食者。裘克洛不得不意識到死亡的逼近,身體自然而然地畏縮顫抖。儘管已經害怕到只要稍一放鬆神經便有可能癱坐在地上,裘克洛卻還是咬緊牙關站穩腳步。

  (不管往哪逃,結果都一樣。)

  既然已被巨人盯上,就幾乎沒辦法逃出他的魔掌了。巨人八成會為了啃食裘克洛的身體而不惜追至天涯海角吧。

  (只能殺了他,只能殺……)

  或許是有勇無謀的魯莽行徑。

  但那正是為求生存的唯一方法。

  裘克洛抽出掛在腰際的刀,邊發出尖銳咆哮聲,邊定睛凝視著逐漸逼近的巨人。

  ×××

  「啊啊啊啊啊啊!!」

  裘克洛被自己的吶喊聲嚇得霍然驚醒。

  大概是因為作了一場儼然與現實無異的逼真惡夢所致吧,只覺滿身冷汗沾溼了身上衣物,呼吸也宛如才剛全力狂奔了一段路程似地紊亂急促,心臟在胸腔內有如警鐘一般持續疾速跳動個不停,甚至快到令人感到隱隱作痛的地步。

  (原來是夢啊……)

  裘克洛鬆了一口氣,並伸手輕撫隱隱作痛的胸口,不過出現在夢境之中的巨人,是實際存在的怪物。而明明只是一場夢,卻造成裘克洛的身體表現出過度反應,乃是由於巨人的可怕之處早已深植人心所致。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他依舊有辦法鮮明地回想起巨人的凶暴身影。

  巨人除了體積龐大之外,更是一種不鎖定要害展開攻擊就會再三複活的不合理怪物。而裘克洛曾經兩度差點淪為這種怪物的食物,因此即便想忘也沒那麼容易就能忘懷。巨人帶給他的衝擊難以估算,其詭譎容姿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鑿刻在他的心版上。

  「你作惡夢了嗎?」

  以輕鬆語調出聲詢問的,是一名身穿囚犯服裝的青年。

  卡迪那·鮑麥士達。他的父親是個政治家,原本是個闊少爺,如今卻成了因捲入政治鬥爭而被打入大牢的倒黴男。他跟裘克洛同樣是吃牢飯的獄友,也一同被判處過驅逐出境的刑罰。

  (啊啊,對了。我從城牆外面……)

  裘克洛總算逐漸認清自己目前的狀況。

  雖說是在夢中,但之所以採取了挺身面對巨人的愚蠢行徑,就是因為自己不久前才剛拖著小命逃出了巨人蠢蠢欲動的牆外。當時的裘克洛為了拯救卡迪那,主動前去迎擊巨人。這大概就是導致他作惡夢的緣故吧。用不著仔細想,也知道那是相當魯莽的行動,還真虧自己居然有辦法活著回到城內。

  (那種事打死我也不會再幹第二次。)

  儘管裘克洛重新體會到提心吊膽的滋味,但要是碰上相同狀況的話,他或許會再度挺身面對巨人也不一定。雖然這是種滿吃虧的性格,不過救人性命本來就不需任何理由。

  (對我來說,那些傢伙就是我的宿敵。)

  對於被冠上巨人之子這個不光彩的名稱、從小被人蔑視踐踏至今的裘克洛而言,試圖挑戰巨人就形同是他所揹負的天命。

  隨著紊亂呼吸慢慢恢復平穩,他也逐漸得以分辨出周遭的狀況。裘克洛並非躺在床上睡覺,而是與卡迪那同樣身穿囚犯服裝倒臥在馬車裡面。

  (總覺得我似乎已經睡了很長一段時間……)

  今天凌晨,他在赫爾費·畢克爾的安排下自牆外奇蹟似地撿回一命。而今太陽位於頭頂附近,因此他大概沉睡了兩、三個小時左右。馬車沿著與各個市區相連的幹線道路持續北上,但別說是工業都市這個最終目的地了,現在甚至連「羅塞之牆」都尚未抵達。

  「讓我來猜猜看你作了什麼樣的夢如何?」

  卡迪那以彷佛哼著歌曲般的輕快語調出聲詢問,隨即不待裘克洛迴應,便逕自接著說道:

  「答案……就是遭到巨人追殺的夢。」

  看見卡迪那咧開嘴露出開心笑容,裘克洛像是無言以對似地聳了聳肩頭。

  「哎呀,難道我猜錯了嗎?」

  「不久前才剛被巨人追殺過耶。想也知道會作什麼樣的夢好不好?」

  「那倒是。」卡迪那雖然表示同意,但像他這種生活態度灑脫不拘的人,八成不會夢見有關巨人的情境吧。

  「還不都是因為在睡前聽到那件事,才害我作了那樣的惡夢。」

  「那件事是指……?」

  「就是要我運用立體機動裝置做些什麼的事啊。」

  「哦哦……」

  或許是恍然大悟吧,只見卡迪那輕輕拍手發出附和聲。

  立體機動裝置是指以《裝置》為基礎研發而成、專門用來對付巨人的裝備名稱。《裝置》雖是巨人首度被人類擊殺之際所派上用場的機械名稱,但卻帶有隻能進行縱軸移動的致命缺陷。而經過再三改良,成功排除掉《裝置》缺陷、得以進行全方位移動的裝備,就是立體機動裝置。根據赫爾費的說法,今後這就是對付巨人的專用裝備。

  然而,立體機動裝置卻也有另一個很傷腦筋的大問題。

  「目前還沒有半個人曾經成功駕馭過這玩意兒對吧?」

  換句話說,就是找不到立體機動裝置的使用者。

  「假使是《裝置》的話,我倒也還有辦法運用自如就是了……畢竟只能朝單一方向移動嘛。」

  正如卡迪那所言,如果是隻能上下移動的《裝置》,大概連裘克洛也可以毫不費力地輕鬆駕馭吧。反正只要交由機械帶動身體即可。

  「但立體機動裝置跟《裝置》截然不同,能往所有方向移動啊。也就是說,想要在空中自由自在地移動,便需要超乎常人的平衡感及反射神經。在操作上一旦稍有差錯,勢必難逃重重摔回地表的下場。」

  「你有使用過嗎?」

  「我摔過好幾次了……」

  大概是被嚇壞了吧。只見卡迪那全身猛然顫抖。

  「但我個人大膽評估,你應該有辦法靈活運用立體機動裝置。」

  插嘴加入對話的人,是在前方駕馭馬車的老兵。

  這名男子帥氣地穿著一件縫有獨角獸紋章的上衣,名叫赫爾費·畢克爾。他是隸屬於憲兵團的士兵,同時也是前任調查軍團的隊長,更是證明了巨人有辦法殺除的國家英雄。他將隊長職位移交給其子卡爾洛·畢克爾,如今以憲兵團成員的身分負責培訓後進;卡迪那也是曾受赫爾費指導的訓練兵之一。只不過卡迪那在以士兵身分獲得分發之前便已退出軍團就是了。

  「非得設法成功駕馭立體機動裝置不可。那是驅逐巨人絕對不可或缺的關鍵裝備。」

  赫爾費以略顯激動的語調如此斷言,接著又繼續說道:

  「縱使立體機動裝置的效能再怎麼卓越,若沒人會用的話,就只是一團廢鐵罷了。」

  「話說政腐好像也沒提撥研發經費對吧?」

  卡迪那話剛說完,隨即貼近裘克洛耳邊小聲補上一句:「據傳研發經費是教官自掏腰包支付的唷。」

  「訓練軍團的教育,也並未包含立體機動裝置的訓練課程。調查軍團目前之所以還是採用原始戰術對付巨人,就是拜這些理由所賜。」

  身為前任隊長兼訓練軍團指導教官的赫爾費,大概對調查軍團的現狀頗感不滿吧。由他的聲色當中,可以察覺到若干程度的焦躁之情。

  「你認為我有辦法駕馭立體機動裝置?」

  「我無法斷言,但可能性不小。」

  「我也覺得你八成辦得到喔。」

  「你們憑什麼這樣說啊……」

  「因為你明明沒受過訓練,卻能那麼順暢地操作《裝置》,不是嗎?」

  「我兒子大概也是看上了你的潛力,才決定推薦你吧。」

  卡迪那及赫爾費都對裘克洛的身體能力寄予厚望,然而身為當事人的裘克洛卻對自己的實力感到懷疑。由於過去飽受凌虐,因此耐力高人一等是不爭的事實。他也有自信不會因受到少許折磨便大喊吃不消。

  (不過,光是這樣仍無法對抗巨人……)

  裘克洛只是區區人類,一旦被巨人的粗壯拳頭擊中,肯定難逃一擊斃命的下場。野獸般的敏捷動作與經年累月培養而成的敏銳五感,或許能在逃亡之際發揮功效,但他這身頑強的軀體,在面對巨人時顯然毫無意義可言。

  「光是敢挺身面對巨人就已經很值得誇獎了。上次遠征可是造成了許多士兵心靈嚴重受創啊。」

  在那場睽違整整十五年才重新展開的調查軍團遠征當中,士兵們精神層面的弱點徹底表露無遺。這裡所指的是士兵拋下理應守護的運輸隊轉身逃亡一事,日後他們大概很難再以調查軍團成員的身分挑戰牆外天地了吧。由巨人親手埋下的恐懼,絕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消除掉的情感。

  「你或許是從席斯那邊繼承了一身過人膽識也說不定。」

  「席斯是指我老爸嗎?」

  「席斯·曼薩爾是我的部下,也是卡爾洛的同期戰友。他是一名勇猛果敢的剽悍士兵喔。」

  「哦……」

  雖說是父親,但也是個連見都未曾見過一面的人,所以導致裘克洛下意識地做出這種冷淡反應。

  「會遭到『食人魔』巨人襲擊,或許也算是某種命中註定的緣分也說不定。」

  「食人魔?」

  「就是你在遠征中所遭遇的巨人之名。」

  「那頭高大的怪物……」

  用不著回顧在遠征時所發生的狀況,裘克洛剛剛才在夢中遭遇過同樣情境。超過十公尺的巨大怪物身影,如今仍宛如瘡疤一般緊附在腦海當中。

  「殺害席斯的凶手就是『食人魔』。對你而言,大概就是所謂的死對頭吧。」

  「原來有這回事啊……」

  但他內心並未萌生出如赫爾費所指稱的類似情緒。

  當裘克洛降生於這個世界之時,父母親早已撒手人寰。裘克洛在名為牢籠的搖籃當中,以咒罵聲為搖籃曲一路活了過來。他對父親這個名詞並未湧現出什麼特別的情感。

  「遭受巨人戕害的不單只是席斯而已,艾蕾娜也因為失去席斯,人生從此走樣。」

  艾蕾娜是崇拜巨人的異端教徒,也是引發了誘使巨人進入市區大肆破壞之空前慘案的大罪人;她同時也是裘克洛的母親。艾蕾娜被自己引進市區的巨人吞噬而喪命,裘克洛則從巨人吐出的嘔吐物當中誕生。這便是他被稱作巨人之子的緣由。

  (一家三口的人生全都毀於巨人之手嗎……)

  正如赫爾費所說,裘克洛與巨人彷佛被一條類似紅線的玩意兒綁在一起。只不過那是一條被鮮血沾染成血紅色的可憎絲線就是了……

  儘管無法激發出裘克洛想為雙親報仇雪恨的心情,但若牽扯到他自己本身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就是巨人害得他被迫過著身為巨人之子的悽慘人生,因此在消滅巨人這件事上,自然毫無猶豫的必要。

  (我還沒斬斷自己與巨人之間的這段孽緣。)

  他本以為在牆外與巨人對峙,獲得自己並非巨人之子的確信之後,就已經以人類的身分跨出全新人生的第一步了。但可惱的是,他與巨人之間的詭譎緣分似乎還沒宣告落幕。

  「只要使用立體機動裝置,就能打倒巨人嗎?」

  「這架機械蘊藏著那種可能性。有辦法靈活運用,便能擊殺巨人。」

  赫爾費如此斷言。

  (或許也能就此斬斷與巨人之間的孽緣。)

  但若想實現這個心願,就非得再次前往牆外天地,挺身面對巨人的威脅不可。

  (我真的辦得到嗎?)

  對手可是會浮現於惡夢之中的可怕怪物。任誰都不希望再次見到那張嘴臉吧。

  (不過,也只能跟他拚了。)

  除非斬斷自己與巨人之間的這段恩怨情仇,否則就只能落得終生畏懼巨人的田地。裘克洛打死也無泫接受這種結局。而這同時也是洗刷掉「巨人之子」汙名的絕佳機會,因此他也只能鼓起勇氣面對挑戰。

  然而裘克洛擔心的不單隻有這件事而已。此時浮現在他腦海當中的,是那位洋娃娃般的少女楚楚可憐的身影。

  少女名為夏露露·伊諾塞西奧,同時也是傳授知識給裘克洛、帶領他邁向外面世界的恩人。假使沒有得到夏露露的幫助,裘克洛如今八成還是個名為巨人之子的展覽品吧。

  (她大概會生氣吧……)

  基本上裘克洛之所以嚐到被驅逐出境的苦頭,就是因為他想見巨人一面的任性心願所造成。說穿了,就是所謂的自作自受。無端遭到波及的夏露露大概會覺得很吃不消吧。因發生異端信徒襲擊的意外事件,雙手空空地逃離家門之後,兩人便過著相依為命的生活。她內心的操勞自然不難理解。而裘克洛能夠幸運地自牆外撿回一命,也是拜夏露露的機智所賜。

  (然而,我又要再次動身前往牆外嗎……)

  雖說光是想到這點就覺得沉重,但既已察覺到他與巨人之間的關聯性,裘克洛實在無法要求自己視若無睹地活下去。只能設法說服夏露露接受此事了。

  「哎呀,總之你就好好努力吧。我會暗中幫你加油打氣啦。」

  「啥?」

  裘克洛先是發出疑問聲,隨即輕輕拍了拍以事不關己的口吻講出前面那句話的卡迪那。

  「卡迪那也要一起來。」

  「什麼!?」

  這次輪到卡迪那發出驚呼反問聲。

  「要不是有我,你就無法從牆外回到城內。所以你應該陪我。」

  「我是個已經退出軍團的普通人,而且也不像你那麼有才能……」

  「赫爾費說過,你具備足以擠進前十名的實力。」

  「唔……我突然開始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了。」

  「這下子完全省掉我開口邀約的麻煩羅。」

  始終凝視著前方的赫爾費「呵呵」地輕笑了幾聲。

  「你們倆的資質都相當優異,這點我可以打包票保證。」

  「他都這樣說了耶。」

  「哎,也沒辦法是吧。畢竟我還欠你一個人情嘛。」

  卡迪那搔搔頭髮,露出了苦笑。

  就在三人相互閒聊之際,一面高聳擎天的巨大城牆自前方逐漸映入眼中。這面宛如斷崖絕壁般的城牆,正是人類的智慧結晶「羅塞之牆」。這面莊嚴城牆與「瑪利亞之牆」同樣號稱高度達五十公尺,展現出壓倒性的存在感。儘管由於位處內地所以不怎麼受注目,不過一旦「瑪利亞之牆」被巨人突破,就會搖身變為位於最前線的建築物。因此不用說也知道,這畫城牆在政治上及軍事上均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

  「我們抵達中間地點了,就進託洛斯特區吃頓飯休息片刻吧。」

  赫爾費如此提議,而裘克洛則以空腹發出的「咕嚕」聲響作為迴應。

  ×××

  工房長室的凌亂程度令人瞠目結舌。

  地板呈現出彷佛玩具箱被打翻的慘狀,檔案資料、零件及用途不明的發明品散落一地。倘若有人說這裡是垃圾場,大概也只能二話不說地點頭認同。實際上,這些也多半都是垃圾吧。

  儘管勉強能辨認出可以立足的地面,但要在不誤踩滿地雜物的狀況下四處移動,簡直比登天還難。室內雖可看出有書櫃、辦公桌及接待客人專用的傢俱組,卻因這些傢俱上面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所以完全沒有發揮出作為日常用品所應有的機能。唯有存放著用途不明之裝備的櫃子宛如展示櫥窗一般閃閃發亮,但似乎已經好幾年未經打掃的室內卻佈滿塵埃,甚至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黴臭味。

  「嗚哇……」

  拿著掃帚與畚箕來到工房長室的夏露露·伊諾塞西奧,忍不住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凝視著眼前這幕驚人光景。

  (究竟是怎麼使用才會讓整間辦公室變成這副德性啊……)

  對於一名曾經身為著名富商達利歐·伊諾塞西奧之長女、過著無憂無慮生活的大小姐而言,工房長室內這幅景象簡直形同一場惡夢。縱使有來路不明的毒蟲棲息於檔案資料底下也不足為奇。

  如果在以前,夏露露肯定會嚇得兩腿發軟,但由於她經歷過生死交關的驚險事件,膽量自然也有所成長。假使只是房間髒亂不堪的話,她固然會感到驚訝,卻不會因此而不知所措。一旦回想起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街低調地生活,懼怕追兵身影的那段時光,這裡起碼像話多了。

  「好啦,開始動工吧。」

  光是杵著不動也無法讓房間變乾淨。總之現在只管默默動手,平心靜氣地整理房間就好。反正都特地為此借了一套工作服,當然能毫不在意弄髒衣服等問題,全心投入這場如同戰鬥般的打掃工作。雖是一座感覺相當輕鬆的戰場,但這無疑是指派給自己的使命。

  夏露露喊了一聲「好!」來鼓舞自己,隨即挪動腳掌將地板上的垃圾推往左右兩惻,接著舉步踏進室內。

  夏露露來到工業都市已經快要屆滿一個月,而在此地的生活只能以平穩一詞來加以形容。在夏露露長達十五年的人生當中,這或許是她第一次體驗到無憂無慮的生活也說不定。儘管嚴格來說,她現在仍舊心有牽掛,但那件事應該也能立刻解決才對。

  (我很幸福。)

  夏露露雖然被父親達利歐當做道具養育長大,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因為控制夏露露人生的父親,已遭到崇拜巨人的異端教徒揮刀刺殺身亡。夏露露總算掙脫了伊諾塞西奧家的束縛,正式重獲自由。只不過經由「達利歐之死」才得以擺脫也非她所願就是了……

  夏露露目前所寄居的工房,在工業都市扮演著核心地位。工房長是塞諾馮·哈爾基摩。批發給軍團的武器,其研發及製造等工程皆由他所指揮的工房一手包辦。換句話說,工房就是一個類似軍火庫的地方。這裡共有多達千名的工匠不分日夜地全力投入工作,夏露露則在工房內借用一間小房間,暫居於此。

  她對工房的生活並無不滿。儘管她不得不屈服於工房產生的噪音及振動,但若回想起過往的人生歷練,這根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問題。工房裡的人似乎視她為訪客,並未強迫她分擔工作。不過她對甘於現狀一事感到良心不安,因此才主動承接這份掃地工作。而工房長室之所以化作一片混沌,大概是忠實地呈現出其主人塞諾馮個性的結果吧。

  夏露露首先伸手探向宛如紙屑般堆積於地板上的檔案資料。雖說幸好沒有什麼毒蟲冒出來咬人,但檔案上所記載的內容足以令她大吃一驚。

  「設計圖?契約書?這些應該都是很重要的檔案吧?」

  即使是嬌生慣養的夏露露,也能馬上看出這是一堆相當重要的檔案。儘管覺得肯定是哪裡出了差錯,才會由塞諾馮擔任工房長,但他或許身懷足以彌補這項缺點的過人才華吧——夏霞露一邊如此善意地解讀,一邊動手打掃房間。

  她好不容易將地板清理到可以自由走動的程度,正準備開始打掃櫥櫃之際,匆見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男子採出頭來,身上還穿著沾滿藥劑汙漬的骯髒工作服。

  「看到如此殷勤地工作的女孩子,就讓我不禁回想起往事啊。」

  男子頂著一頭花白的蓬亂髮絲及違遏鬍鬚,戴著一副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重度近視無框眼鏡。他正是工房長塞諾馮。或許算是比較適合跑基層現場的人吧,只覺他的風貌令人難以想便是統率一方的領導者。像他一樣全身散發出化學藥品氣味的人,大概也是屈指可數吧。

  (雖然是個大好人……)

  不過塞諾馮散發出一股詭異氣息,足以抵消掉其和善的特質。

  「以前也曾有個女孩像你一樣,會幫忙打掃工房長室喔。」

  塞諾馮一邊伸手輕撫下顎的鬍鬚,一邊露出感慨萬千的表情嘀咕著說道。

  「她目前也還在工房任職嗎?」

  「不,她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也就是說……)

  那位已經亡故的女性工匠,大概是遭到闖進希幹希納區的巨人襲擊而喪命吧。塞諾馮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特別強調「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工業都市尚未正式啟用,工房仍分佈於各個不同市區。塞諾馮與那位女性當時大概就是在希幹希納區的工房工作吧。

  「雖然已經不幸身亡,但她的心志如今仍舊好端端地存活在這世上喔。」

  塞諾馮沿著夏露露開拓出來的道路,舉步走向存放著用途不明之裝備的櫃子。大概是代表作吧,只見他的雙眼宛如天真無邪的小孩子一樣閃閃發亮。

  「那是什麼東西呢?」

  「這是立體機動裝置啦。」

  「立體機動裝置?」

  「或許可以稱作是唯一能夠用來對抗巨人的機械吧。」

  「那就等於是《裝置》的後繼機種羅?」

  「嗯,正是如此。」

  夏露露恍然大悟,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存放於櫃子之中的立體機動裝置,卻完全搞不清楚它究竟可以展現出什麼樣的機能。只是考慮到《裝置》發揮過的效用,便不難想像立體機動裝置必是一項驚為天人的重要發明。

  《裝置》是在人類首度擊殺巨人之際所派上用場的發明品。換句話說,立體機動裝置應該會是一項效能凌駕其上的機械。夏露露再仔細定睛觀察,發現機械錶面刻有一排意為天使的銘文。

  「ANGEL?天使?」

  「ANGEL要念作『安海爾』啦,他可是立體機動裝置的研發者喔。」

  「那個人就是創造出《裝置》的工匠對吧?」

  「同時也是我的勁敵喔。原本應該是要由他繼任工房長才對,沒想到他居然給我引退了。儘管一方面也是因他飽受眼疾折磨所致,但還是令人遺憾啊。」

  也不知是因勁敵缺席而覺得落寞,還是覺得工房長這個職務太過沉重,抑或兩者皆是,只見塞諾馮雙盾頓時頹然垂下。

  「但那也可說是個正確的決定吧,畢竟超越立體機動裝置的發明,也不是那麼簡單就有辦法想出來的啊。」

  「所以他算是功成身退羅?」

  「只不過卻留下一個燙手山芋就是了。」

  「有這回事?」

  「機械動作太過細膩也是個難題啊。要是沒人駕馭得了,再怎麼矯徤的名駒,也只會變得跟一頭駑馬沒啥兩樣。」

  塞諾馮嘆了口氣,並豎起食指輕推眼鏡。

  「不曉得你日夜等待的那個人,是否真有辦法駕馭立體機動裝置……」

  講完這句話之後,他隨即側目窺視夏露露的反應。

  (他們肯救裘克洛一命固然令人感到開心,但……)

  卡爾洛及赫爾費有意遊說裘克洛加入軍團。雖然他們並沒有小氣地以此作為交換條件,但若考量到裘克洛與他們之間的緣分,他八成會點頭答應吧。甚至應該說裘克洛會自願選擇投靠他們才對。

  不過這也得等到裘克洛能夠平安歸來再說。

  「哎呀,用不著擔心啦。既然得到現任隊長卡爾洛及前任隊長赫爾費的認同,他必定能全身而退啦。」

  「真是這樣嗎……」

  相當清楚牆外究竟有多麼危險的夏露露,完全無法坦然接受塞諾馮的說詞。只要一遭遇巨人就必死無疑,因此她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將裘克洛從牆外拉回城內的大膽計劃已經付諸實行。倘若一切順利的話,只要再過幾個小時應該就能與他重逢才對。但無法確認現狀如何,仍令她感到心急如焚。

  「總之耐心等待吧。就算無法接受我的說法,你也深信他必能活著回來不是嗎?」

  「是的。」

  「那我也滿懷信心期待吧,期待最強的挑戰者到來——」

  只見塞諾馮臉上漾起一抹竊喜的微笑。

  「我真好奇他究竟會在空中勾勒出什麼樣的軌跡啊。」

  他邊說邊從櫃子裡取出立體機動裝置。

  (挑戰者!?)

  塞諾馮的發言令夏露露感到一絲不安,但她刻意要自己別放在心上,因為實在很難想像會有更勝以往的不幸降臨在裘克洛身上。

  夏露露硬是如此說服自己之後,隨即揮動掃帚重新打掃室內環境。

  在託洛斯特區享受了將近一小時的用餐休息時間後,裘克洛等人由幹線道路切進岔路,行經數個哨站並一路持續北上。

  大概是因為通往工業都市的緣故吧,戒備程度可說是超乎想像的嚴格。沿途不見任何一般民眾的蹤影,擦身而過的就只有士兵及其所護衛的相關人士而已。

  「還真是有夠嚴格呢……」

  裘克洛轉眼望向巡邏中的士兵。隨即注意到他們身上的裝備品。

  不同於駐紮在託洛斯特區的士兵,他們散發出一股緊繃的氣氛。那是一種只要有敵人出現,立刻就能趨前迎擊的態勢。他們腰際掛著似是以黑金竹打造而成的短刀,背上甚至還揹著騎兵槍。附掛于軍馬背上的鞍囊裡頭,必定也裝滿了充足的彈藥。士兵們個個目露遠勝刀刃的銳利眼神,他們的存在本身肯定就能形成一股恫嚇外敵的抑制力。即便是在希幹希納區負責監控巨人動向的駐紮軍團士兵,也都沒釋放出如此緊迫盯人的氣勢。

  「說到嚴格,哨站的戒備狀況也是不遑多讓呢。」

  正如卡迪那所說,駐守於哨站的士兵個個都彷佛準備開戰似地全副武裝,而且跟漏洞百出的各市區門衛截然不同,盤查程式也執行得相當徹底。以前裘克洛及夏露露曾利用向商人購買的假身分成功逃離「席納之牆」,但相同手段對他們大概行不通,而私下塞錢賄賂士兵的行徑當然也不可能生效吧。若非有憲兵赫爾費同行,士兵們必定不會允許他們接近哨站。

  「工業都市是一個亦可稱作軍火庫的地區。要是不慎淪陷的話,勢必會對整個國家的生死存亡造成重大影響。」

  實際上大概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吧。由滴水不漏的嚴厲戒備態勢便可看出端倪。

  「畢竟一手包辦了武器的研發及製造工程嘛。黑金竹及冰爆石也只能在工業都市進行加工處理啊。」

  由於連造幣局也設置於此,因此一旦被異端信徒或反政府組織攻陷,肯定會衍生出更致命的慘劇。

  (人類比巨人更加可怕……)

  巨人雖是極不合理的怪物,但因缺乏智慧而容易掌控。「瑪利亞之牆」之所以號稱固若金湯,有一部分也得歸功於巨人腦袋空空的特質。另一方面,人類則具備了智慧,得以彌補力量不足的缺憾。沒有破壞城牆便讓巨人成功入侵市區的異端信徒艾蕾娜就是一個最佳案例。軍團之所以對工業都市採取過度的防衛策略,八成是曾經發生過類似事件的緣故吧。

  (但也多虧有他們保護,夏露露才得以平安無事。)

  裘克洛鬆了口大氣,轉眼凝視前方。道路緩緩往上延伸,或許是受到海拔變高的影響吧,只覺有股涼意襲來。雖不知工業都市的位置在哪兒,但考慮到便利性及隱密性的話,照理應該是座落於「席納之牆」附近才對。沁涼寒氣及澄澈空氣,都讓裘克洛回想起在雜物房渡過的那段艱辛歲月。

  (那段日子不可能轉變成美好回憶就是了。)

  但若缺少那段經歷,便造就不出現在的裘克洛。即便當時能僥倖自雜物房獲得解放,肯定也早已曝屍荒郊野外。想到這點,就不禁覺得遭到夏露露的哥哥夏比·伊諾塞西奧虐待的那段歲月,也並非只是白白受苦罷了。

  「哎呀,又是盤查啊?沿途究竟還有多少個哨站呢?」

  卡迪那展露出的樣子看起來很厭煩似的,但裘克洛卻是毫不在意。盤查很煩人固然是事實沒錯,但拜赫爾費同行所賜,他們只須接受最基本的檢查即可。況且盤查次數變多,就代表一行人愈來愈接近工業都市。

  (馬上就能見面了。)

  裘克洛發覺自己心跳的速度稍微變快了一些。

  ×××

  直到太陽已經完全西沉的時刻,一行人總算才看見工業都市映入眼中。

  拜毫不吝惜地大量設定了使用冰爆石的瓦斯路燈所賜,整個市區宛如才剛接近黃昏時刻一般明亮,甚至無須依靠油燈也能在路上暢行無阻。大概是因為鄰近冰爆石的開採現場,才能輕易享受到冰爆石帶來的恩惠吧。就連號稱公共設施頗為完善的希幹希納區在入夜後都會陷入一片黑暗,兩地之間的差距一目瞭然。

  連同都市規模也與裘克洛的想像相差甚遠。他原以為工業都市只是個類似鄉鎮小工廠般的地方,豈料面積竟與希幹希納區不相上下。內部除了滿足勞工食衣住等需求的各式商店之外,甚至還設有娛樂場所,儼然就像是一個獨立國家。這是為了在工業都市之中打造一個完整生活圈,因而找齊所有必備設施及人才進駐所形成的結果。警備程度當然也相當嚴格。雖然高度不滿五十公尺,但周邊仍設有防護牆,並安排了許多警衛兵嚴加巡視。單憑小規模的襲擊絕無法攻陷此地才對。

  另外還有一座堪稱為地標的大型高爐聳立於工業都市中心地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座高達五十公尺的巨大高爐能創造出龐大熱能,工房就是利用這股熱能淬鏈黑金竹。也難怪黑金竹製的武器能展現出如此驚人的鋒利度及硬度。

  目的地工房座落在高爐旁邊。目前似乎仍有許多工匠在裡面揮灑汗水,內部斷斷續續地傳出鍛造金屬的尖銳聲響。

  裘克洛、卡迪那、赫爾費等三人跳下馬車,立刻邁步走向工廚長室。工廚長似乎是位僩性一絲不苟的人,只見室內整理得十分乾淨,看似工房精心研發而成的武器及裝備整齊地沿著牆壁一字排開,儼然形同一間展示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具人體模型,模型上揹負著類似《裝置》的機械。

  (那就是立體機動裝置嗎?)

  乍看之下有種跟《裝置》沒啥差別的印象。但更令人在意的卻非立體機動裝置,而是那名一派工匠風貌、鼾聲大作地躺在沙發椅上睡大頭覺的男性。

  (這個人就是工房長塞諾馮!?)

  眼前這個睡得不省人事的男性,跟房間呈現出來的印象截然不同。看到那一頭大概從來沒梳理過的蓬鬆亂髮、不堪入目地張大的嘴巴,以及那一身佈滿不知名液體汙漬的骯髒工作服,便能理解他的個性極端漫不經心。實在難以想像他是負責管理眾多工匠的領導人物,看起來分明就只是個迷迷糊糊誤閒工房長室睡起大頭覺的工匠。

  裘克洛以眼神對赫爾費提出疑問,只見他苦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這表示他就是工房長羅……)

  外貌與才華大概不一定相襯吧。只是感覺難以釋懷就是了……

  「話又說回來——」

  就在裘克洛準備提出重要話題之際,可能是察覺到訪客的氣息吧,只見塞諾馮睜開眼睛說道:

  「你們終於大駕光臨啦?」

  塞諾馮霍然挺起上半身,邊伸懶腰邊打了個大呵欠。

  「我很擔心你們是不是已經被巨人吃掉了呢。」

  「你明明就睡成那副德性……」

  「失敬失敬。但我的確等你們好一陣子了,所以才不小心打了個盹。」

  塞諾馮滿不在乎地如此說道,接著轉身面向裘克洛。

  「那麼,請容我鄭重宣佈——歡迎挑戰者!」

  「挑戰者?」

  面對出聲反問的裘克洛,塞諾馮臉上浮現一抹竊喜微笑。

  「就是指企圖駕馭立體機動裝置這玩意兒的不怕死傢伙啊。用挑戰者一詞來加以形容,再恰當不過了吧?」

  「這也非我所願啊。」

  裘克洛嘆了口大氣。

  「駕馭立體機動裝置是一項極其困難的挑戰,但個人由衷希望你能如同天使一般翱翔於半空中啊。」

  「天使?」

  「我想你應該馬上就能理解,甚至會忍不住大聲求饒喔。」

  塞諾馮臉上浮現一抹宛如頑皮小孩般的淘氣笑容,接著露出品評般的目光打量裘克洛的全身上下。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反正只是配戴機械加以啟動而已,照理說應該不必感到懼怕才對,但塞諾馮每講出一句話,裘克洛內心的不安情緒也跟著逐漸膨脹。恐怕是類似第六感的直覺偵測到危險,才引發了這股警報吧。

  「話說回來,旁邊這名男性是備胎嗎?」

  塞諾馮露出興致勃勃的眼神注視著卡迪那。

  「這個人該不會是把我當成機械零件之類的東西了吧……」

  卡迪那不安的想法或許可說是八九不離十吧。塞諾馮以各種涵義來說恐怕都是踩在邊緣線上。總歸一句,就是俗稱的瘋狂工匠。只是話雖如此,塞諾馮畢竟也是個成功爬上工房長地位的人,因此他應該也是個才華洋溢的傑出人才吧。只是他很有可能是犧牲某些人格特質來換取才能的吧……

  「他們倆確定由我負責關照羅。」

  赫爾費插嘴加入對話。

  「嗯。也就是說將以訓練兵身分接受嚴格指導是吧?真是可憐……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不過相信你們應該是有辦法跟上訓練進度才對啦。」

  「你憑什麼如此斷定?」

  「你們明明遭到巨人追殺,卻仍能成功脫逃。可見你們必然累積了相當豐富的作戰經驗。」

  「那些菜鳥訓練兵跟你們完全沒得比。」

  赫爾費及塞諾馮雖如此講解,裘克洛卻還是無法意會過來。

  (我只不過是比較走運罷了……)

  假如是絞盡腦汁擬妥策略、發揮身體能力成功逃離巨人魔掌的話,那或許就另當別論。不過若要獨力突破當時的危急情況回到內地,勢必難如登天。

  (或者說根本辦不到。)

  若非夏露露去向卡爾洛求助,卡爾洛再跟赫爾費提起此事的話,裘克洛大概早就陪同卡迪那一起被吞進巨人的胃袋了吧。

  「話說先前委託你製作的訓練裝置,開發進度如何呢?」

  「那個東西應該立刻就能交貨才對,只不過它非常難以駕馭喔。」

  赫爾費與塞諾馮持續進行交談,然而裘克洛感興趣的事既非立體機動裝置,亦非自己身為訓練兵的資質。

  就在裘克洛對遲遲不肯切入正題的兩人開始感到不耐煩之際,他的聽覺忽然捕捉到一絲微弱聲響。

  (這是……)

  他對這陣敲著規律節奏逐漸接近的聲音感到十分熟悉。是一陣腳步聲。而在他回想起這陣腳步聲的主人身分之前,來者已搶先一步粗魯地開啟工房長室的大門。所有人的視線均不約而同地集中至佇立於房門口的少女身上。

  「裘克洛!」

  夏露露才剛發出驚呼聲,下一秒鐘已撲向裘克洛的胸口,接著緊緊地摟住他的身子。從這種激動的反應看來,折磨著她的不安感想必很強烈吧。

  「幸好你平安無事……」

  裘克洛事到如今才為自己的魯莽行徑覺得傻眼,同時打從心底對自己成功生還一事感到安心。

  (光是能活下來,就該感到萬幸了。)

  就在裘克洛鬆了口大氣的瞬間,體內頓時湧現出一股強烈的疲憊感。

  但這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反應。畢竟他在天色未明之時就被帶往牆外,跟巨人展開一場驚險惡鬥。光是沒昏倒就已經夠不簡單了。

  「真是夠了。虧我原本還打算安排你們上演一出久別重逢的感人戲碼,沒想到你居然按捺不住就自己衝進來了……不過也罷,這樣應該也算是充滿戲劇性的重逢吧?」

  塞諾馮邊輕抓頭髮邊面露苦笑說道。

  「雖然有種『再來就交給兩個年輕人自行處理』的感覺,但麻煩你幫我介紹一下好嗎?」

  卡迪那笑咪咪地開口對裘克洛說道。看樣子他似乎十分樂見眼前發生的狀況。

  (儘管此事似乎與我無關……)

  但卡迪那算是相關人士。由於伊諾塞西奧家及鮑麥士達家的家長均已撒手人寰,因此他們生前為兩人立下的婚約應該也已等同作廢才對。雖不認為卡迪那事到如今還有意追求夏露露,不過這個話題太過敏感。

  「沒有介紹的必要。」

  「是不用跟我介紹啦。但是啊,這位小姐並不認識我吧?」

  大概是在裘克洛與卡迪那閒聊的這段期間整理好心情了吧。只見夏露露稍微整理一下服裝,隨即轉身向卡迪那輕輕鞠躬致意。

  「我叫夏露露·伊諾塞西奧。」

  「您真是太客氣了。我叫卡迪那·鮑麥士達,請多指教羅。」

  卡迪那以天真無邪的表情做出迴應,接著側目窺視夏露露的樣子。結果不出所料,夏露露表現出過度敏感的反應,連忙閃身躲到裘克洛背後。

  「那件事已經無效了,所以你用不著放在心上。反正我也違抗了老爸的行事方針,因此你我之間應該比較像是同伴的感覺吧?」

  「同伴……?」

  或許是暫且感到放心了吧,夏露露當場鬆了口大氣。

  「那時只要乖乖地繼續當個訓練兵的話,或許就能免掉一場牢獄之災了吧。」

  卡迪那倒黴的地方,在於他退出訓練軍團的時期剛好跟父親布魯諾遭到政敵謀略暗算的時期有所重疊。因此正如他所說,假如當時繼續以訓練兵的身分揮汗接受操練,應該就能逃過吃牢飯的命運才對。因為縱使是政治家,也無法對受憲兵團管轄的訓練軍團出手。

  (況且赫爾費根本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對追求「立體機動裝置實用化」此一目標的赫爾費而言,栽培訓練兵乃是最重要課題。更何況卡迪那具備足以擠進前十名的實力,因此他絕不可能將卡迪那交給政治家處置。

  「話說回來!也差不多該開始進行立體機動裝置的相關說明了吧?」

  塞諾馮刻意清清嗓子,強行轉移話題。或許是滿心渴望展示立體機動裝置吧,只兒他露出彷彿小孩子一樣閃閃發亮的興奮眼神。

  不過赫爾費卻表達反對意見。

  「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你們倆也都累壞了吧?」

  裘克洛及卡迪那二話不說地點頭同意赫爾費的意見。

  「……若能請你們回髖立體機動裝置的使用感想給我,那就算是幫我一個大忙了呢……」

  塞諾馮露出不太服氣的表情,卻因承受眾人的無言壓力而仰天長嘆。

  ×××

  這間面積不到十平方公尺的小房間,就是夏露露分配到的房間。

  原本是準備給喜愛工作更勝於三餐的工匠們使用的休憩室,因此除了睡覺以外別無其他機能可言。光是床鋪就佔掉了一半以上的室內空間,給人一種儼然就只是個睡覺專區的印象。這雖促使裘克洛回想起在地下街的生活,不過房間還設有采光用的窗戶,並不會讓人感到喘不過氣。儘管作業聲響不絕於耳,但除非是過度神經質的人,否則應該也不致被吵到無法入睡才對。只要回想起在地下街的日子,就會覺得工房生活簡直像天堂一般。

  「我放心了。」

  裘克洛邊眺望室內環境邊嘀咕著說出感想。雖不知在希幹希納區跟夏露露分開之後她究竟過著何種生活,但看樣子她在工房所受的待遇似乎還不錯。

  (只不過那個工房長塞諾馮好像問題頗大就是了。)

  但與夏比或達利歐相比,他只是人畜無害的程度而已。

  「感到放心的是我才對吧。」

  面露苦笑的夏露露輕輕彎腰坐在床鋪一角。

  「只是看到你跟鮑麥士達家的人一起出現,真的嚇了我一大跳呢。你們是在哪裡認識的啊?」

  「牢房。」

  裘克洛開口回答,夏露露隨即恍然大悟地邊點頭邊「哦——」了一聲。當時由於鮑麥士達家的事情也傳遍了整個地下街,因此不難想像他們一家會步上何種末路。

  「雖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感覺,但他原本是個訓練兵喔。」

  「訓練兵?他嗎!?」

  或許覺得他看起來就只是個有錢人家的闊少爺吧,只見夏露露頓時驚訝地睜大雙眼。雖然這種反應令人忍不住面露苦笑,但其實裘克洛對卡迪那的第一印象,也跟夏露露現在的反應很類似。

  「他不是壞人。」

  「這我多少也能看得出來。」

  夏露露雖微笑著做出迴應,但她臉上卻突然浮現一絲陰霾。

  「訓練軍團嗎……」

  「怎麼了嗎?」

  「你會被編入訓練學校對吧?」

  「嗯,算是吧。」

  裘克洛頓時支吾其詞。這是他擅自做的決定,因此即便捱罵也無珂奈何,然而夏露露耿耿於懷的卻不是這件事。

  「既然如此,就代表你會跟哥哥一起……」

  (原來如此啊……)

  夏露露擔心的並非裘克洛自願報名從軍,而是他會再次見到兄長夏比一事。考慮到裘克洛與夏比在分別時拳腳相向的情景,她會厭到不安也是很理所當然吧。

  「我又不會跟他單獨碰面。」

  要是在雜物房碰面就另當別論,但畢竟訓練學校有許多訓練兵,夏比應該也無法隨便動粗才對。

  (況且我已不再是當時的階下囚。)

  裘克洛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雙手手腕。

  如今回想起來的機會雖已減少許多,但他仍無法完全擺脫掉枷鎖銬在手腳上的感覺。甚至只要側耳傾聽,就依然會聽見鐵鏈奏響的金屬磨擦聲迴盪於耳際。做為巨人之子慘遭凌虐的日子也彷佛受到幻聽牽引似地浮現在腦海當中,佈滿全身上下的無數傷痕亦同時開始隱隱作痛。

  裘克洛雙手緊握成拳頭狀,將過去那些慘痛回憶一一逐出腦海。

  (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束縛我。)

  應該也不會再栽在夏比手上才對。

  「聽說那傢伙似乎很優秀,夠資格申請進入憲兵團喔。」

  「哥哥嗎?」

  「我完全無法想像他成為憲兵的模樣就是了。」

  憲兵是軍團地位最高的菁英。只要見到赫爾費那威風凜凜的身影,便能理解到憲兵地位究竟有多麼與眾不同。裘克洛無法想像夏比揹負著獨角獸紋章的身影,放任此事成真也會對憲兵團的聲譽造成負面影響吧。

  「畢竟哥哥他已建立起一份怪怪的自信了啊。」

  「自信?」

  「因為他認為自己擊敗過巨人之子了嘛。」

  「原來如此……」

  這對裘克洛而言是件再困擾不過的事。不過靠實力制服巨人之子,對訓練兵來說應是相當難得的寶貴經驗才對。或許可說是盡在他父親達利歐的預料之中吧。

  「總而言之,這是我最後一次勉強自已了。」

  裘克洛如此斷言,隨即彎腰坐到夏露露身旁。

  「反正你日後還是一樣會再勉強自己吧?」

  「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因為我已經搞清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

  「該做的事?」

  「就是擊殺『食人魔』巨人。」

  面對露出疑惑目光的夏露露,裘克洛開始向她講解自己與巨人之間的恩怨。也就是關於「食人魔」巨人與裘克洛家族之間的一連串不幸事件。

  「所以我要用立體機動裝置殺死『食人魔』巨人,唯有那樣,才能徹底揮別這段孽緣。」

  「『食人魔』巨人……」

  夏露露沉思片刻之後,這才緩緩開口說道:

  「搞不好我也曾見過那個巨人喔。」

  「你有見過他嗎?在哪裡見到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先講出這句前言,接著夏露露才開始遊說她過去在全家出遊時登上「瑪利亞之牆」頂端後所發生的事。她目擊到一頭身高十公尺級的大型巨人,他具有看似二十歲出頭的外觀以及體型偏瘦等特徵,但她說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巨人臉上那張笑容。感覺與裘克洛的宿敵「食人魔」巨人相當酷似。

  「那道身影即便想忘也忘不掉啊。」

  「我想也是。」

  就連裘克洛都會飽受巨人惡夢所折磨,當時年紀還小的夏露露會對巨人的身影心生畏懼,也是極其理所當然。

  「但我其實有點感謝巨人喔。」

  「為什麼?」

  「因為要是沒見到巨人,我根本辨別不出巨人之子裘克洛並非巨人啊。」

  夏露露如此回答,接著自懷中取出一把眼熟的小刀。那是她當做護身符替代品的黑金竹製水果刀。

  (所以當時她才沒對我痛下殺手啊……)

  第一次在雜物房見面時,夏露露手持小刀且抱持殺意而來。若非先前曾在牆頂目擊過巨人的身影,當時她就可能會把裘克洛誤認為巨人之子也說不定。

  「這把小刀就由你帶著吧,我想應該對你有幫助才對。」

  裘克洛接下夏露露遞出的小刀後,立刻握住刀柄抽刀出鞘。只見綻放著銀白色光輝的刀身毫無半點瑕疵,連巨入面板都能劃破的刀刃顯然相當銳利。雖然不清楚具備何種護身符的效力,但裘克洛曾好幾次都被這把小刀救回一命,因此這堪稱是一把值得信賴的武器吧。

  (或許也能砍斷我與巨人之間的孽緣。)

  儘管八成無法光靠小刀擊敗巨人,但只要向赫爾費求教,學會駕馭立體機動裝置的技巧之後,說不定就有可能實現心願。

  只不過,如今他對立體機動裝置的全貌仍舊一無所知……

  ×××

  許久未曾熟睡的裘克洛,身心均恢復了充沛活力。雖因之前全力對抗巨人而導致全身上下都有肌肉痠痛的症狀,但尚不到完全無法動彈的地步,甚至還有一種獲得充分休息的暢快感。仔細回想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在未遭監視及追殺的狀況下安然入睡,當然能夠消除疲勞。

  儘管有一股很想繼續賴床的強烈慾望,但裘克洛才放空沒多久便立刻被塞諾馮找了過去。

  「真希望至少今天可以睡到飽說……」

  裘克洛雖忍不住脫口發起牢騷,然而塞諾馮及工房提供了他食宿,算是對他有恩。另外再加上工房收留夏露露一事,導致他怎麼也無法斷然拒絕。

  (況且我也滿想看看立體機動裝置。)

  立體機動裝置明明據說是對付巨人的最終確定版專用裝備,卻找不到半個有能力駕馭的人,是一款非常吊人胃口的道具。對由衷期望斬斷自己與巨人之間那段孽緣的裘克洛而雷,這應該會是絕對不可或缺的關鍵裝備才對。

  裘克洛一方面內心充滿期待,另一方面卻也萌生出同等強烈的不安之情。理由——十分單純明確。

  (這是工房長塞諾馮製作的裝備沒錯吧?)

  塞諾馮與安海爾以《裝置》為基礎聯手研發出來的發明品,就是立體機動裝置。雖說赫爾費拍胸脯保證有用,但其效能在各種意義上似乎都給人一種岌岌可危的印象。任何人都駕馭不了立體機動裝置就是最明確的證據。

  (雖然感到不安……)

  然而,如果那是擊敗巨人的必要裝備,也只能烈盡辦法駕馭它。

  才剛開啟工房長室的房門,塞諾馮隨即送上熱烈掌聲迎接裘克洛的到來。大概是因為能夠測試立體機動裝置而感到分外開心吧。由他那閃閃發亮的興奮眼神便能看出這一點。

  室內除了塞諾馮之外,連卡迪那、赫爾費及夏露露也都在場。

  「既然主角已經登場了,那就請你立刻著裝好嗎?」

  塞諾馮開口切入正題,同時伸手指向擺在桌上的軍服。軍服為上衣、長褲及外套等三件服裝。可以確認到卡其色的外套上面繡有代表訓練軍團的長劍紋章。

  「服裝尺寸應該合身才對,先試穿看看吧。」

  裘克洛依照塞諾馮的指示動手換穿上衣及長褲。以綿布製成的衣服既輕巧又暖和,穿起來就像自己身體一部分似地舒服。

  「喔,很適合嘛。」

  卡迪那一見到裘克洛的裝扮,隨即脫口說出這句彷佛事不關己的感想。

  「但怎麼會不知不覺就冒出這套軍服啊?」

  赫爾費出聲回答裘克洛的疑問:

  「我猜想你八成會選擇從軍,因此便事先替你訂作羅。」

  「穿起來的確相當合身……」

  明明沒有丈量過尺碼,軍服卻宛如身體的一部分似地服貼,也不會妨礙動作。

  這次解開裘克洛疑惑的人是夏露露。儘管她並未開口,只不過是悄悄自裘克洛身上移開視線,但光是這個反應便足以說明一切。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夏露露當然十分清楚裘克洛的衣服尺寸。大概是塞諾馮向她打聽了相關情報吧。

  「既然已經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那接下來請你戴上這個好嗎?」

  塞諾馮解開繫於人體模型上的綁帶,再遞交給裘克洛。這組纏繞住肩膀、腰際、雙腳、甚至一路延伸至腳底的綁帶,乍看起來給人一種類似拘束衣的印象。裘克洛雖覺可疑,卻還是動手將綁帶掛至身上。

  「綁帶是類似於馬銜及繮繩的器具。藉由操縱繮繩刺激馬銜,就能促使馬匹依照騎手的命令而動。套用在立體機動裝置上的話,綁帶就是馬街及繮繩,裝置本身就等於是馬匹羅。」

  塞諾馮邊解說邊將立體機動裝置主體掛到裘克洛的腰際。

  「附帶一提,設置於腰際兩側的是鉤錨發射器。」

  裘克洛轉眼一看,只見腰際多出了一組形似側腰包的裝置。

  「你也已經體驗過發射器的機能羅。」

  「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救我們脫離牆外險境的那個東西啦。」

  一旁的卡迪那開口說明。

  「原來那玩意兒就是從發射器……」

  「運作原理就是把鉤錨釘入目標物體內,再牧卷鐵絲帶動身體往上飛。而操作裝置就是用來控制鐵絲的器具。」

  塞諾馮將形似軍刀握把的兩具裝置交給裘克洛。操作裝置附有取代護手機能的拉柄,只要扳動拉柄便能收卷鐵絲。先前使用《裝置》時也有所體會,操作方式相當簡單,即便是裘克洛,也只需聽過一遍說明就能理解。

  「很簡單嘛。」

  「那還用說!」

  塞諾馮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說道:

  「縱使機械構造複雜,仍會盡可能地設法簡化操作方式。畢竟簡化繁瑣作業就是發明的基本原則嘛。」

  裘克洛雖然可以理解,心裡卻有個疑問。

  「兩手都握住操作裝置的話,根本無法進行攻擊啊?」

  就算運用操作裝置實現立體移動,缺少攻擊手段便無法擊殺巨人。

  「其實這就是《裝置》所留下的課題之一喔。」

  大概早就料到會被問及此事吧。塞諾馮搬出彷佛等待已久般的興奮語調,繼續說道:

  「操作裝置之所以打造成類似劍柄的形狀,就是因為它同時也扮演著武器的角色喔。」

  「這是武器?」

  裘克洛反覆確認操作裝置,但看起來分明就只像是失去刀身的軍刀握柄罷了,也看不出有暗藏什麼特殊機關。

  「請把操作裝置收回鞘中。」

  就在裘克洛依言將操作裝置插回左右兩鞘的瞬間,只覺一陣微弱振動伴隨著「咔喳」聲響傳回手掌。大概是觸動了某種機關吧。裘克洛轉眼望向塞諾馮,只見他像是在說「拔出來就知道」似地輕輕點了點頭。

  於是裘克洛重新握住握柄,緩緩將操作裝置從鞘裡抽出。出現的是一把刻有等距摺痕的薄刀刀身。

  「那是以超硬質鋼鐵打造而成的半刀刀身。」

  「感覺好像十分單薄……」

  雖說這半刀刀身肯定是塞諾馮的祕密武器,不過這細薄的刀身看起來相當不可靠,彷彿只要稍微施加力道就會扭曲變形一般,搞不好一與其他武器交擊就會輕易斷裂。

  「千萬別被它的外貌給騙羅,這把刀可是非常鋒利的啃。」

  「對巨人也行得通嗎?」

  「當然!它就是專門用來對付巨人的特製武器啊。」

  塞諾馮立刻回答,接著繼續說道:

  「半刃刀身是單純為了切削巨人肌肉所研發而成的。正確說來,是用來刨削巨人的弱點部位·延髓肌肉的武器。」

  這也是將刀身加工成帶有弧度且如同柳枝般柔韌型態的主因。

  「儘管有著頗容易折斷的缺點,但鞘內有足夠空間可收納數片替換刀身,因此應該是不成問題才對。當然啦,我敢保證刀刃絕對夠鋒利啦。」

  裘克洛說了聲「原來如此」表示理解之後,隨即收刀入鞘,再把操作裝置插回腰間兩側的收納套。收納套的外觀簡直就跟槍套沒啥兩樣。

  「需要配戴的裝置就這些。並不如想像那般龐大笨重對吧?」

  正如塞諾馮所言,立體機動裝置被整合成小巧精緻的一組裝備,重量頂多也才兩、三公斤左右。雖說要扛著整組裝備自由行動是有點難度,但原本就沒把地面戰鬥列入考量當中,因此重量並不會造成負面影響。

  「那麼各位先生女士,接下來請一同移駕至展示會場吧!」

  塞諾馮以誇張的口氣如此說道,隨即踩著蹦蹦跳跳般的輕快步伐走出工房長室,儼然就是一副因著能啟動立體機動裝置而感到欣喜若狂的模樣。

  「我有不好的預感。」

  塞諾馮愈是喜出望外,裘克洛的不安情緒也隨之暴漲。

  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再心生畏懼。

  裘克洛等人朝彼此點了點頭,便連抉離開工房長室。

  ×××

  塞諾馮帶領一行人來到位於工房後方的一塊空地。

  雖然被當成原料放置場利用的空地上堆滿了加工前的礦石及黑金竹,但令人在意的並非這些原料。

  「這是——」

  當那道身影映入視野的瞬間,裘克洛全身頓時為之僵硬,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似地感到毛骨悚然。因為他赫見一道身高至少達五公尺的威武人型聳立於眼前。

  (為什麼會有巨人出現在這種地方啊!?)

  就在裘克洛方寸大亂,伸手探向插在強套內的操作裝置之時,總算才察覺到眼前這頭彷佛即將直撲而來的怪物只是模型罷了。或許是用木材組裝而成吧,再仔細凝視,便能發現表面附有木紋般的紋路。

  「做得夠精美逼真吧?應該可以用來充當立體機動裝置的練習物件。」

  塞諾馮雖沾沾自喜,但這種搞不好會害人嚇得兩腿發軟的高完成度似乎有待商榷。假使只是練習用的話,準備普通木頭人偶應該就足夠;不過若想模擬實戰情景,那或許就該儘可能地做出揍近巨人實際大小的模型才行,甚至連五公尺高都還嫌不夠。「食人魔」巨人身高足足有巨人模型的兩倍高,令人深刻體會到巨人的確是種極不合理的怪物。

  「來,試著運用立體機動裝置吧。」

  「你說得倒簡單啊……」

  裘克洛抽出收在槍套內的操作裝置,擡頭仰望巨人模型。

  儘管方才被嚇得驚慌失措,如今冷靜仔細觀察一番,隨即發現這只是具跟本尊一點也不像的冒牌貨罷了。但它仍十分具有存在感,明明只是放在空地上而已,卻帶給人一股彷佛受到震懾的強烈壓迫感。

  「立體機動或許很難,不過直線移動你應該辦得到才對吧?」

  塞諾馮若無其事地丟出這句話,對裘克洛而言卻是承受不起的一頂高帽。

  (但要是沒有立體機動裝置,就無法擊殺「食人魔」巨人。)

  想要狙擊巨人弱點所在的延髓部位,無論如何都必須設法克服高度問題。對手若是十公尺級的巨人就更不在話下。

  「附帶一提,立體機動裝置的燃料是由冰爆石所抽取出來的瓦斯。裝置便是透過安裝在鞘上的儲氣瓶將燃料送往主機。」

  裘克洛轉眼望向左右兩側的鞘,隨即看見連線著氣閥的儲氣瓶。

  「當然啦,燃料瓦斯一旦用盡,裝置便會停止運作。千萬要小心避免發生瓦斯不足的狀況——雖然很想這樣講,但那也得先等到你有辦法駕馭再談。」

  「我試試看。」

  裘克洛以手指頭輕釦操作裝置的拉柄,擡頭仰望聳立於眼前的巨人像。

  (好。)

  做好心理準備扳動拉柄之後,附掛於腰際的立體機動裝置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聲。裘克洛還來不及驚訝,壓縮瓦斯已猛然傾洩,兩根鉤錨隨即夾帶子彈般的速度,由同樣附掛於腰際左右兩側的發射器飛射而出,就像空氣槍一般。左邊的鉤錨彷佛利牙一樣牢牢地咬中巨人模型的下顎部位,但右邊的鉤錨卻稍微偏離了目標。

  「你的右眼若沒問題的話,搞不好已經命中目標了吧。畢竟只要靠目測就行了啊。」

  塞諾馮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以第一次駕馭來說,這個成果已經算不錯了吧。

  「我並沒有刻意瞄準啊……」

  「因為纏繞茌身上的綁帶會跟發射器產生連動效應啊。」

  「發射器會自行瞄準目標嗎?」

  「你只需注視目標物,再扳動操作裝置的拉柄即可。」

  換句話說,就是立體機動裝置會負責打點好所有麻煩事。

  裘克洛將鉤錨收回拉柄之後,隨即再次定睛瞪視巨人模型。雖因缺少右眼而無法準確捕捉目標,但應可藉由微調方才失準鉤錨落點的方式來加以對應。

  裘克洛注視著巨人模型的下顎前端,再次扳動操作裝置的拉柄。這次射出的兩支鉤錨全都命中了巨人像的下顎部位。一股紮實手感沿著繃緊的鐵絲傳回掌心。

  (有種勉強過關的感覺。)

  在實戰中根本無暇瞄準目標。要在跟巨人交戰時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話,勢必需要百發百中的精準度。鉤錨一旦偏離目標的話,使用者不是失去平衡跌落身亡,大概就是會被巨人抓起來丟進嘴裡咬死吧。

  就在他將操作裝置的拉柄扳回原位的瞬間,立體機動裝置隨即展現出猛烈的勁勢開始捲動鐵絲。裘克洛騰空飛起,隨著鉤錨的引導衝向巨人像。捲動速度宛如疾風迅雷一般,而或許是因為承受著身體一鼓作氣被扯向半空中的負擔,導致他臉部表情扭曲變形。只要稍微放鬆戒心就勢必會陷入昏迷。

  「唔……」

  裘克洛悶哼一聲,接著咬緊牙關凝視行進方向。巨人模型已近在眼前,再不盡快採取對應行動,肯定難逃迎面撞上的慘劇。雖然連忙動手操縱拉柄,卻無法完全抵消纏繞在身上的凶猛勁勢,導致裘克洛就這麼往巨人模型直衝而去。

  (可惡!)

  儘管在內心暗自咒罵,裘克洛還是設法擺出了承受激烈衝撞的防禦架勢。

  下一瞬間,一陣彷佛被馬撞到的衝擊貫穿了裘克洛全身上下。

  「好痛啊……」

  這股衝撞力道極為劇烈,令人覺得體內骨頭搞不好已經全部碎裂,裘克洛雖然痛得蹙緊眉頭,但並未受到會使他完全無法動彈的重傷。他試著動動手腳,也感受不到有什麼問題。身上或許多出了些許瘀傷,但也就只是這種程度的皮肉傷罷了。

  (總之算是成功了吧……)

  ——單就往高處移動一事而言的話。

  「做得好!」

  卡迪那雖鼓掌叫好,但他現在整個人被懸吊在離地表五公尺高的半空中,即使是奉承,也很難說是「得心應手」。裘克洛只是無法控制立體機動裝置,硬是被扯上半空中罷了。搞不好連雛鳥都能飛得比他更穩更遠。

  (不過,靠立體機動裝置就能擊殺巨人。)

  問題在於該如何逼近巨人的耍害。除非徹底發揮出立體機動裝置的完整效能,否則根本不可能有辦法繞到凶暴的巨人背部,再運用半刀刀身劈砍延髓部位。

  裘克洛左思右想地開始檢討能夠擊敗巨人的方法,但這並不是應該吊在半空中思考的問題。於是裘克洛隨即伸長鐵絲試圖垂降回地表,不料天地突然完全倒轉。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什麼狀況的裘克洛,就這麼頭下腳上地急速墜向地面。

  (糟糕……)

  在內心感到事態不妙之際,他已如同貓咪一般翻轉身子。儘管勉勉強強化解了一頭摔回地面的危機,卻還是沒能降低著陸的速度,只見裘克洛在著地的同時沿著地面翻滾了好幾圈。

  「你沒事吧!?」

  裘克洛以笑容迴應驚慌失措的夏露露。因為在地上打滾的緣故,導致他那套全新的軍服已經沾滿塵土,身上應該也多出了好幾處瘀傷才對。

  「要是剛剛就那樣摔回地面,你現在大概已經被天使接走了吧。利用ANGEL開發的裝備上天堂,還真是一點都不好笑啊。」

  塞諾馮以雲淡風清的語調講出這句嚇人的臺詞。

  「若不運用全身上下調整姿勢,就會失去平衡而導致身體翻轉。這跟在地上戰鬥是截然不同的,你可要牢牢記住。」

  赫爾費如此提醒裘克洛,但即便腦袋有辦法理解,感覺似乎也很難付諸實行。

  「你非得設法適應三次元的感覺不可。人類向來都在地面上生活,因此總是會不自覺地採用以地面生活為基準的模式。這也很理所當然就是了——只不過若要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話,便該徹底割捨掉那方面的概念才行。」

  「總覺得好像聽得懂,又好像聽不太懂……」

  「總之不管怎麼說,這都會成為一次近似革命的劇烈變化。或許需要某種契機,才能助你掌握到駕馭它的訣竅吧。」

  「例如說?」

  「靠身體去學習記憶就是最短捷徑等等。幸好你身體看起來還滿健壯的。」

  「在那之前就會被操壞了吧?」

  「立體機動裝置壞掉確實很不妙呢。」

  「你搞錯了,我是指我的身體啦。」

  裘克洛嘆了口大氣,重新擡頭觀看巨人模型。明明就只是一具五公尺高的冒牌貨,卻散發出彷佛與巨人無異的存在感及壓迫感。

  (「食人魔」巨人的身高是模型的兩倍耶……)

  而且敵人可是超乎常理的怪物,動作有如野獸一般靈敏,體力源源不絕,同時更具備巽常的復原力。正面挑戰那種怪物,的確是有勇無謀的行徑。

  (但也只能跟它拚了。)

  為此,就必須要能夠隨心所欲地駕馭這具宛如悍馬的立體機動裝置才行。

  裘克洛邊定睛直瞪巨人模型邊霍然起身,雙手緊緊握住操作裝置。緊接著他迅速輕蹴地面縱身躍起,同時扳下拉柄。

  ×××

  滯留在工業都市的裘克洛迎接了第七天早晨的到來。

  對於長期以來總是過著艱困生活的裘克洛而言,這七天簡直就像是轉眼即逝的短暫瞬間。但拜這段安穩平靜的日子所賜,疲勞已全數消散,身體彷佛擺脫枷鎖一般輕靈快活。

  裘克洛和卡迪那身穿訓練軍團軍服,一同站在工房門口等待接送的馬車。因為他們準備啟程前往訓練軍團進行新兵訓練的學校。只有夏露露出來為他們送行。赫爾費已提前動身回訓練學校,而塞諾馮原本就不是那種會現身說再見的人。

  「我原本打算一直這麼放蕩下去的說。」

  或許是作夢也沒想到會重返訓練學校吧,卡迪那一臉依依不捨地嘟囔著說道。

  「事到如今你也回不了老家了吧?」

  「要是被誤以為我有意繼承家業,也只會造成我的困擾而已……」

  一旦回到「席納之牆」內地,他勢定會被政敵盯上。既然好不容易因為驅逐出境的判決造成形同死亡的假象,那還是繼續讓政敵懷有這種錯覺方為上策。

  「況且我身上根本就沒有鋼幣可用啊。」

  大概是認為只要成為訓練兵就能不愁吃穿吧。繼承政治家血統的卡迪那應當有辦法靠著精湛的話術成為商人,不過他腳踏實地的工作身影實在太難想像了。畢竟卡迪那生性就是那種希望過放蕩生活的人。

  「立志成為憲兵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畢竟是老爸生前的期望。」

  「你打算報仇嗎?」

  「老爸遭到政敵謀殺是不爭的事實,因此只要深入追查,或許就能洗刷老爸揹負的汙名。」

  成為憲兵就有機會實現此事。只不過卡迪那臉上浮現出一副完全不感興趣的表情,語調也很平淡。大概是沒興趣吧。卡迪那隨後又補上一句「我老爸並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啊」做為理由。

  「哎呀,我的事先撇開不談。」

  卡迪那露出意有所指的竊笑,豎起手肘輕頂裘克洛的側腹。裘克洛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剛好跟面帶不安神色的夏露露目光交會。能感覺她顯然對裘克洛準備加入訓練軍團一事感到很不開心,但卻也因著熟知裘克洛的緣由而默默忍受此一決定。

  夏露露決定留在工房擔任塞諾馮的助手。她認為既然沒有家人可以依靠,自然就必須找份工作謀生才行。而要在工房這個男人專屬的世界當中過生活,對於身為大家閨秀的夏露露來說理當會是相當嚴苛的挑戰,她卻認為自己應付得來。理由很單純。因為發明了《裝置》、後來又參與立體機動裝置開發工程的安海爾·亞德連,他的助手也是一名少女。

  「下次見面就得等到你畢業後了吧。」

  「目前訓練課程已進入後期總結階段,我猜差不多三個月後就能畢業羅。相信這段時間肯定一下子就過去了啦。」

  「那也得要能順利畢業吧?」

  儘管無從想像訓練軍團的訓練課程會是何種內容,但八成不會輕鬆到哪兒去。要是再論及駕馭立體機動裝置的話,那就更不用說了。

  「你都已經獲得隊長及教官的認證,肯定不會出差錯。我也認為你辦得到喔。」

  「那倒未必吧……」

  裘克洛對卡迪那送出一道懷疑的目光。

  就在兩人忙著閒聊之際,只見一輛看似接送用的馬車緩緩駛近工房。車伕並非赫爾費,而是一名素未謀面的陌生男子。大概是和訓練軍團有關的人吧。

  「看樣子馬車來羅。雖說我可完全提不起興致。」

  「你也太不乾脆了吧。」

  裘克洛將卡迪那推上停靠在他們兩人旁邊的馬車,接著自己也跟著上車。

  「那個……別太勉強自己喔。」

  裘克洛對難掩內心不安之情的夏露露點了點頭。

  「需要我幫忙帶話給夏比嗎?」

  面對裘克洛的詢問,夏露露只是靜靜搖了搖頭。

  (也是啦……)

  要是得知自己還活在人世的話,搞不好又會被哥哥夏比利用,夏露露還是就此維持下落不明的狀態比較安全方便。

  大概是判斷雙方一具互相道別完了吧,車伕揮鞭策馬,受到鞭笞的馬匹跨出強而有力的步伐拉動車子前進。

  「我走羅。」

  「路上小心。」

  在面帶笑容輕輕揮手的夏露露目送之下,馬車逐漸加快速度向前賓士。

  ×××

  位於託洛斯特區與「席納之牆」中間的訓練學校,是一座佔地面積廣達一百公頃的巨大設施。四周均被茂密森林包圍,無論是好是壞都空無一物。麈落於校地內的建築,就只有主要用來傳授學科課程的校舍,以及提供給訓練兵起居的宿舍而已。大半的校地是專門用來進行術科實習的操場。堪稱是一座只為了訓練學員成為士兵而準備的設施,似乎毫無娛樂性可言。

  軍團採用的是募兵制而非徵兵制,只要年滿十二歲且身心健康的話,任何人都可以選擇從軍。軍團並未特別設定人數上限,不過每年都有近千人前來報名,其中半數成員撐不到畢業就逐漸被淘汰出局。淘汰人數乍看起來似乎很多,但由於並未造成士兵總數驟減,因此自然不成問題。發生在十五年前的巨人入侵事件算是特殊案例。

  用地內不見訓練兵的身影,周遭一帶更是靜得出奇。

  「感覺也不像是正在上課呢。會不會是被帶出去練跑步了啊?」

  裘克洛無法回答卡迪那的疑問,但可能有辦法回答的人已在校舍前方等待他們倆。跨坐在軍馬上的魁梧男子,正是他們的指導教官赫爾費。

  「動作很慢喔,其他人都已經出發了呢。」

  赫爾費指著東方說道,不過兩人目光所及之處就只有一片蒼翠密林而已。

  「出發了?」

  「往哪去了啊!?」

  裘克洛及卡迪那一走下馬車,隨即分別對赫爾費提出疑問。赫爾費將掛在馬背上的行囊丟在地上,只拋下一句「追上去就知道」,便策馬離開現場。

  「原來如此。立刻就要展開訓練是吧……」

  卡迪那背起行囊嘆了口大氣,立即舉步開始追趕赫爾費。裘克洛雖然也跟著伸手抓起行囊,豈料這行囊竟與外觀印象截然不同,分量沉重無比,他差點誤以為自己肩膀要脫臼了。

  (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啊?)

  重量簡直誇張到令人不禁懷疑裡面是否塞滿石塊的地步。

  而在裘克洛感到困惑不解的這段期間,卡迪那及赫爾費則是逐漸離他遠去。

  (這或許比我想像的更加辛苦也說不定……)

  儘管心生一抹不安,但裘克洛擁有從形同地獄的牆外天地拚命逃回城內的經驗。只要想到這點,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必對人類所準備的訓練課程產生恐懼。裘克洛重新背起行囊,立刻開始追趕卡迪那及赫爾費。

  要追上兩人並不難,可是人要配合馬匹的步調仍非易事。就算快步前進,對馬匹而言也只不過是慢跑程度,裘克洛及卡迪那不得不採用跑步的方式緊跟在後。

  「這是什麼訓練啊?」

  「兵站訓練。」

  「那是什麼?」

  「就是所謂的後勤部隊吧。負責為在最前線拚命的士兵們提供支援的工作。」

  這項任務內容的涵蓋範圍相當廣。運送物資自然不用說,還包含保養維修武器及軍馬、搭建及維持野營裝置等工作,其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若缺少在後方提供支援的士兵,前線便無法維持戰力。相信人類總有一天會進軍牆外天地,主動出征搶回被巨人奪走的土地,因此裘克洛也能理解到兵站訓練的重要性。

  「糧食遍地都有得找。例如野草或蟲子等等。」

  「會覺得吃那些玩意兒就足夠的,大概也只有你而已吧……」

  卡迪那彷佛無可奈何似地聳聳肩頭。

  「這行囊裡頭裝的是糧食嗎?」

  「是仿照糧食分量所準備的砝碼啦,還裝了滿滿的砂子。」

  「只是純粹很重而已啊?」

  「你只要想像行囊內裝滿了士兵不可或缺的關鍵用品即可。」

  雖然摸不著頭緒,但裘克洛將這段話解讀成「反正只要揹著行囊跑到目的地就好」。

  「我們得跑到什麼地方?」

  「那就端看教官的心思決定羅。偶爾也會有持續行軍整整一天一夜的狀況喔。」

  「有夠誇張耶……」

  「沒這回事吧?」

  或許是聽見兩人的對話吧,赫爾費插嘴做出迴應。

  「我無意強求你們接受所謂的毅力論,但是敵人的實力強到不像話。因此不痛不癢的訓練內容根本毫無意義可言。」

  縱使克服了超出常軌的嚴苛訓練,但巨人的蠻力比嚴苛的訓練更加荒唐。要是連訓練都熬不過的話,大概就代表基本上壓根兒沒資格挑戰巨人吧。

  帶頭的赫爾費策馬切入林道。

  兵站訓練正式揭開序幕。

  ×××

  沿著山林小徑開始奔跑經過約兩小時後,匆見前方有狀似訓練兵的一行人映入眼中。那是呈兩路縱隊推進的六人小組,似乎落後行軍本隊約十公尺左右的距離。可能是因為跟不上行軍速度才變成墊底。體能方面大概比平均值還低吧,他們始終未能縮短與本隊之間的差距。

  (吊車尾嗎?)

  他們淡然持續奔跑的背影雖末露出疲態,但身上所背的行囊,看起來卻似乎比跑在前方那群訓練兵背的還要沉重。這種感覺大概是體格差距所致吧。墊底組成員們的體型乍看之下不是跟裘克洛相同就是更差,在士兵當中屬於較為矮小的一群。跟認為人高馬大搭配結實肌肉方為士兵應有姿態的現今風潮剛好完全相反。

  只是墊底並不一定代表他們能力較差。裘克洛的體型跟他們差不多,不過腳力卻未見減弱。呼吸固然急促了點,身體也感到有點躁熱,但體力方面依舊遊刃有餘。

  (若要跑上一整天的話,確實會覺得頗吃不消就是了……)

  然而只要適度放慢跑步的腳程,倒也不是不可能辦到。

  並肩前行的卡迪那也還保有充足體力。不愧是訓練兵出身,顯然很清楚該如何分配體力才行。

  兩人逐漸縮短與墊底集團之間的距離。

  「我有安排他們接受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特訓。」

  帶頭的赫爾費指著墊底集團說道。

  (他們?明明都是吊車尾不是嗎!?)

  裘克洛無法理解赫爾費的選人標準,側頭面露狐疑神情。

  「因為未被認定為正規訓練課程,所以只能透過補習形式幫他們上課……」

  「他們也因此被其他不知情的訓練兵戲稱為補習生。」

  卡迪那自我解嘲地笑著說道:

  「如你所見,他們在體力方面雖比其他訓練兵差了一些,動作靈敏度卻是高人一等,也具備忍耐力。換言之,他們都擁有最適合駕馭立體機動裝置的體型。」

  (原來如此……)

  赫爾費所想像的次世代士兵,是以駕馭立體機動裝置為最大前提。高大體格與如同盔甲般肥大的肌肉只會形成累贅,基本上就連會運用到的肌肉部位也截然不同。若想駕馭立體機動裝置,也必須搭配能夠正確操作機械的技術。此外,若缺少非凡的平衡能力及空間認識能力,也勢必無法實現立體移動的效果。

  (換句話說,一成不變是行不通的。)

  裘克洛雖利用滯留於工業都市的期間,反覆試圖實行能夠繞到巨人背後的動作,結果卻只造成自己身上佈滿瘀傷而已。他唯一有把握的,只有已經學會上下垂直移動的訣竅而已。

  (宛如革命般的變化嗎……)

  塞諾馮以革命做為比喻,而實際上類似的變化大概也即將來臨了吧。雖不知會是在何種狀況下來訪,但相信應該能在受訓後掌握到這項關鍵變化才對。不曉得到時候會是逐漸習得,或是彷佛天啟般靈光乍現。然而若是革命的話,應該就能設法觸發,而裘克洛也十分清楚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也曾經引發過一場革命。)

  裘克洛所謂的革命,是指他學會說話一事,他的世界更因此而產生劇烈變化。

  (當時是夏露露為我帶來契機。)

  只要能夠掌握訣竅,應該也就有辦法駕馭立體機動裝置才對。

  (訓練用的裝置,或許就是促成革命的未知契機。)

  追上墊底集團的裘克洛及卡迪那加入了隊伍最末端。

  或許是作夢也沒想到會有人從後方追趕上來吧,只見回頭察看的補習生們臉上均浮現出相同的驚訝神情。

  但他們真正感到詫異的理由似乎是出在卡迪那身上。

  (這也算理所當然吧……)

  本已退團的卡迪那竟又穿著軍服出現在他們面前,也難怪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況且重返訓練軍團可說是連當事人都沒預料到的狀況,只見身旁的卡迪那自己也露出一副彷佛很想大喊「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的表情。

  而令裘克洛感到意外的,則是墊底成員們的神情。其銳利眼神散發出一股堅強的意志力。裘克洛原本不屑地認定他們只是一群吊車尾的軟腳蝦,但既然能夠持續承受嚴苛訓練至今,就代表他們當然具備成為士兵的資質。而且他們又是赫爾費欽點選拔的陣容,可靠程度自是無庸置疑。

  (其他訓練兵也一樣嗎?)

  令人在意的是其他訓練兵的實力。稍稍領先的訓練兵背影與補習生大相逕庭,體型顯得格外壯碩魁梧。這就是現今的主流趨勢,同時也是企圖靠力量對抗巨人的想法表現。

  (明明毫無意義可言……)

  對見識過巨人的裘克洛而言,壯碩肌肉形同贅肉。完全沒有任何價值。

  赫爾費之所以致力推動立體機動裝置的普及化,就是因為他很清楚再這樣下去絕對無法戰勝巨人。擁有使用《裝置》擊殺巨人之經驗的赫爾費肯定熟知此一事實,所以他一定對現狀抱持著強烈的焦躁感。

  裘克洛定睛凝視跑茌前方的主力部隊。

  (夏比也在那支隊伍當中。)

  對裘克洛而言,夏比是個宛如天敵般的存在。儘管現在已與過去枷鎖纏身的時期大相逕庭,應該不會再白白任他宰割才對,然而裘克洛仍舊自認對他沒轍。如果可以的話,他很希望兩人就此後會無期,但既已成為訓練兵,日後就算再怎麼討厭也必定會碰面吧。

  (夏比有資格競爭憲兵頭銜……)

  赫爾費十分看好身為士兵的夏比。只是對過去飽嘗辛酸的裘克洛而舌,實在很難想像他會是個值得稱許的人物。更何況夏比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光景,全都是拜他過去藉由虐待裘克洛而累積起來的自信所賜。裘克洛說什麼也絕不可能認同他。

  就在意識到夏比的瞬間,裘克洛突然開始在意起對方的現狀。

  (自那以來已過半年……)

  打從在暴風雨之夜與夏比分則之後,總覺得好像已經渡過一段相當漫長的時光,但卻並非久到會讓人產生劇烈變化。外表姑且撇開不談,夏比的個性想法理應毫無轉變才對。

  大概是認識到敵人的存在了吧,裘克洛的右眼突然開始隱隱作痛。

  (想要消除這股不舒服的感覺,唯有……)

  裘克洛開始加快腳程。

  卡迪那頓時大吃一驚。

  「你要跑哪兒去啊?現在正在訓練中耶?」

  「我要去找夏比。」

  「什麼?」

  卡迪那大感詫異,忍不住驚呼一聲,裘克洛卻毫不在意地加速往前衝。

  他去找夏比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洗刷長年來的積怨,也無意跟他寒喧問好。

  裘克洛只是想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麼模樣罷了。

  (我的目的是擊殺「食人魔」巨人。)

  相較之下,對夏比的怨恨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火大歸火大,但他已能視若無睹。唯一必須擔心的,是夏比一定會出手妨礙裘克洛。對熟知夏比個性的裘克洛而言,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他跳出來阻擋自己的情形。換句話說,為了預測今後的事態發展,裘克洛必須先設法瞭解目前的夏比是什麼模樣。

  (不會發生卡迪那擔心的事情。)

  當然啦,假使夏比主動挑釁的話,那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

  卡迪那一臉困惑地凝視著裘克洛飛馳遠去的背影。

  只要觀察這一路上的過程,就能明確理解到裘克洛的身體能力究竟多麼高人一等。他明明沒受過訓練,卻有辦法揹著沉重行囊健步如飛,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卡迪那首度參加兵站訓練時的下場簡直是慘不忍睹。三餐完全吃不下,甚至只要一入口就馬上吐出來。其他訓練兵也好不到哪去,陸續有成員昏厥過去。雖然事後才察覺到這是用來篩選不適合當兵者的手段,但一下子就適應的裘克洛可說是具備了相當驚人的體力,況且他也沒表現出絲毫感到難受的模樣。

  嚴苛境遇確實賦予了裘克洛非比尋常的生命力,即便說他是一頭穿著衣服的野獸也不為過,說穿了就是個野生兒。再加上他體內又流著曾任調查軍團班長的席斯之血,其身為士兵的資質堪稱無懈可擊。如果是裘克洛的話,極有可能成為赫爾費所追求的次世代士兵之實際典範。

  (真要說有問題的話——)

  卡迪那注視裘克洛不斷往前推進的身影。

  (我該制止他,還是……)

  再繼續放任不管,他很有可能才剛插班加入軍團便惹事生非,勢必也會造成自己的印象變差。

  傷透腦筋的卡迪那轉眼察看赫爾費的反應,只見他明知裘克洛的行動有問題,卻並未對裘克洛發表任何譴責意見。

  「就這樣任由他去真的好嗎?」

  按捺不住的卡迪那開口詢問,但赫爾費只以平靜語調說出「由你全權處理」,表現出靜觀其變的態度。

  (就算說交給我全權負責……)

  在這種狀況下被委以責任,就代表卡迪那應當採取的行動會跟著受到限制。

  (或者該說只剩下單一選項而已吧。)

  在推匯出這個結論的瞬間,卡迪那隨即察覺到赫爾費的真正意圖。他大概是打算下一帖猛藥,幫助裘克洛適應訓練兵生活吧。

  (有種連我也跟著倒黴的感覺……)

  忍不住苦笑的卡迪那,臉上立刻浮現緊張神情,因為他察覺到喧鬧氣氛自前方直撲而來。至於原因為何,用不著確認也知道。

  「真是夠了。早知道當初就該先向夏露露小姐學習管教他的方法才對啊。」

  伸手捂著額頭髮出「唔唔」嘟囔聲的卡迪那,只能做好心理準備拔腿追上。

  ×××

  裘克洛心無旁騖地猛然往前飛馳。

  裘克洛瞬間拉近與主力部隊最末端的間距,接連超越井然有序地排成兩路縱隊奔跑的訓練兵。他的目標乃是主力部隊的隊伍前方。

  (那家伏一定在最前面。)

  打從還沒懂事以前,裘克洛就跟夏比相處在一起,當然很容易就能想像到他那為了滿足自尊心而帶頭跑在最前面的身影。

  (好!)

  裘克洛鼓足幹勁,跨出強而有力的步伐不斷往前衝刺。

  可能是連想也沒想過會遭到落後集團的成員超越吧。被拋下的訓練兵頓時議論紛紛起來,裘克洛卻是毫不在意地繼續向前推進。

  隊伍的前鋒位在大約三百公尺遠的前方,而其中果然有著不出他所料的人。雖然只看得見背影,但裘克洛絕不可能認錯夏比的身影。他那踩踏大地的腳步聲也十分耳熟。

  一辨識到夏比的存在,裘克洛的腦海瞬間湧現出以往在雜物房渡過的昔日回憶。躁熱的身體雖竄起一陣惡寒,裘克洛卻像是要擺脫這陣寒顫似地再次加快腳程。

  該說是自然成長呢,或是藉由鍛練促使肌肉增長呢,只見夏比本就魁梧的軀體已變得十分壯碩結實,與過去完全無法相提並論。跟周遭的訓練兵比起來也格外突出,彷佛光靠體型就能以一介士兵身分上場作戰。另外,既然跑在最前方,就代表他大概也具備某種程度的實力,雖然並不太想承認就是了。

  裘克洛一鼓作氣縮短與夏比之間的距離,接著開始跟他並肩前行。

  可能是招惹到他了吧。夏比「嘖」地咂了下舌頭,相當不開心地側目瞄了裘克洛一眼。

  「你……!」

  只見夏比先是露出彷佛困惑至極的恍惚表情,隨後竭盡所能地睜大雙眼。在他眼中看來,裘克洛或許就像是由地獄重返人間一般吧。總覺得夏比那張本來應該氣喘吁吁的紅潤臉頰好像顯得有些蒼白。

  「你……不是被判死刑了嗎……!」

  夏比似乎曉得裘克洛在那之後受到何種對待,恐怕是以受害人家屬的身分獲知他從被捕至行刑的經過吧。有關單位八成刻意隱瞞了驅逐出境一事,但既然已被行刑,也難怪他會相信裘克洛已經身亡。裘克洛湧現了很想對他說聲「活該」的心境。實際上,夏比嚇得驚慌失措的模樣的確令他內心感到相當痛快。

  此時,卡迪那的腳步聲夾帶飛快勁勢,白麵露得意竊笑的裘克洛後方逐漸逼近。他大概以為裘克洛會對夏比拳腳相向,但裘克洛完全沒那個意思。光是能讓夏比無言以對,裘克洛就感到心滿意足了。

  正當裘克洛為了讓卡迪那放心而回頭之際——

  「危險啊!」

  就在卡迪那放聲大叫的同時,裘克洛也警覺到襲來的惡意。

  「你為什麼還活著!!」

  只見一隻彷佛樹幹般的粗壯手臂伴隨怒吼聲轟向裘克洛。裘克洛轉動頸項閃過直逼臉部而來的右拳,立刻擡起腳踢向夏比毫無防備的左側腹。

  「唔唔……」

  夏比停下腳步,邊以手搗著側腹邊發出呻吟聲。只是由他那怒瞪不放的銳利眼神,便能察覺到這一踢其實並沒有發揮什麼顯著的效果。

  (我跟當時大不相同。)

  雖然已經很久未曾與夏比針鋒相對,不過狀況卻跟過去截然不同。現在身上既沒有限制他行動的鐵鏈,身旁也沒有必須保護的女性,他當然不會白白站著捱揍。

  由於帶頭的夏比停了下來,導致領跑的一群人也彷佛受到牽引似地停止行軍。這波影響迅速傳向後排的訓練兵,片刻之後兵站行軍訓練便宣告中斷。

  「嗚哇,你還真的惹事了啊……」

  總算追上來的卡迪那面露絕望表情仰天長嘆。雖然他的反應十分誇張,但惹事生非的主嫌是夏比而非裘克洛,裘克洛絲毫不認為自己應當受到譴責。

  「我什麼也沒做。」

  「沒這回事好嗎?你自己看看吧。」

  卡迪那如此斷言,接著轉眼望向以夏比為首的訓練兵。裘克洛皺起眉頭望向四周,只見充滿恨意的無數目光全都射向自己。

  (這是……)

  訓練兵遖通不約而同地展露出不悅感,其中約有十名訓練兵緩緩拉近與裘克洛之間的距離。夏比一以眼神示意,他們隨即展現出準備進行狩獵般的慎重態度,逐漸縮短與裘克洛的間距。他們八成是夏比的跟班吧——當裘克洛做出這個判斷之際,他們已團團圍住四面八方。夏比只需一聲令下,這票跟班必會同時襲向名為裘克洛的獵物。他們的眼神充滿惡意,看樣子除了應戰以外沒第二條路可選。

  (應付得來嗎?)

  裘克洛握緊拳頭,毫不鬆懈地觀察敵人的動靜。想擊敗所有人或許得花一番工夫,但對手是人類,跟巨人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而且這裡是內地而非牆外,既不必擔心會遭到類似巨人的詭異怪物襲擊,到了緊要關頭也還有路可逃。

  就在他提升戰意之時——

  「不可以,請收回你的拳頭。」

  卡迪那伸手搭住裘克洛的拳頭,硬逼他撤下。

  「對方是同伴,不是仇敵。」

  「但先出手的明明……」

  原本準備說出「是那傢伙」的裘克洛,卻因遭到卡迪那制止而沒能繼續開口。

  「詳情我待會兒再解釋給你聽,總之現在請你先向他們道歉。」

  卡迪那小聲在耳邊講起的悄悄話,是裘克洛怎麼也無法接受的內容。縱使真有什麼正當理由,裘克洛也絕不可能向夏比低頭道歉。

  趁著他們倆交頭接耳之際,夏比及他的跟班們也逐漸逼近兩人。再這樣下去,大概只會白白慘遭夏比集團的毒手吧。

  (或許真是同伴……)

  但既然對方露出獠牙,自己也只能全力抵抗。

  裘克洛重新緊握拳頭,再次提升戰意。

  「請壓住怒氣,一旦出手就算輸了。」

  察覺到危險氣息的卡迪那雖出聲安撫裘克洛,但他實在無法接受「總之先道歉再說」這句話,縱使只是裝個樣子,他也敬謝不敏。

  裘克洛輕蹴地面向夏比展開突擊,但或許是早已預料到這點了咀,只見夏比縱身往後跳開,那群跟班則代替他逼近裘克洛。他們由四面八方發動攻勢,與只會單調攻擊的巨人截然不同,動作變幻莫測、難以捉摸。試圖擒捉卻被輕易避開,縱使抓住也只會被順勢化解。他們運用身體的方法跟裘克洛截然不同。

  (這樣我豈不是也跟巨人沒啥兩樣……)

  單憑感覺行動的特質可以說與巨人無異吧。

  就在不愉快的雜念自腦海飛掠而過的瞬間,其中一名訓練兵已縮短與裘克洛之間的距離。裘克洛為了反擊而出手擒抓,身子卻突然騰空,視野瞬間翻轉過來。雖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看樣子似乎是被逼近的訓練兵給摔了出去。裘克洛在撞上地面之前連忙翻身著地,卻被預料到這點而在一旁待命的其他訓練兵聯手製服。

  (可惡!)

  裘克洛不斷扭動身子奮力抵抗,只是在雙手雙腳均被壓住的狀態下,他根本無能為力。整個人彷佛仰躺著被釘死在地面上一樣。

  此時只見夏比好整以暇地登場。裘克洛擡起唯一還能自由活動的頭部,定睛怒瞪夏比。

  「你這沒死成的混帳東西!」

  夏比開口咒罵,接著擡起腳狠狠踹向裘克洛的臉。

  「唔……」

  捱了這記宛如遭到鈍器毆打的劇烈衝擊,裘克洛不禁面露扭曲的痛苦神情。視野好像水面一樣搖晃,意識也隨之急速遠去,然而裘克洛仍舊定睛怒瞪著夏比,他打死也絕不肯屈服於夏比之下。

  裘克洛猛然睜大眼睛,就這麼邊凝視仇敵邊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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