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希望的光
茅九和陸六兵分兩路, 他自己往一樓的房間裡鑽。
一樓的大堂空蕩蕩, 沒人。一樓外面人來人往,隔著一道簾子,外頭熱鬧,裡頭卻很冷清。
茅九站在門口邊,掀起簾子的一角往外頭看,外面都是在忙作的人。似乎從夜晚降臨的時候就一直忙到現在, 沒有休息。
抬頭向上看,七樓到三樓, 每層樓都有管事在轉悠, 上面的監視下面, 以至於沒人敢偷懶。
茅九忽然看到其朱,他在搬柴火,忙得滿頭大汗。過了會兒,有個管事走過去, 給了他兩個饅頭, 說了句話。
其朱接過饅頭, 笑了笑。然後在其他人有些羨慕嫉妒的目光中離開,回其中一間房了。
應該是得以休息。
茅九想找其朱問話, 就得去他的房間。但外面都是人。
他忽的想到傍晚時分掌櫃和其朱都從櫃檯後面的門進出,也許可以通過那扇門進出一樓的房間。
就算不能,也許可以從裡面看到一些東西。
想到即做到,茅九撩起櫃檯後面門的簾子,進去了。裡面黑乎乎的, 什麼也看不清。
安靜又吵鬧。
裡頭很安靜,因為一個人都沒有。但是那些繁忙紛雜的聲音卻全都湧進來,顯得吵鬧。
茅九點開張火符,照亮了裡面的場景。
門裡是個廚房。跟古代時候的廚房差不多,四五個灶台並在一起。牆上掛著大鍋,清洗的很乾淨。
做飯的器具整齊的擺著,都很乾淨。側邊靠近門的地方有個開關,茅九一按,開光就亮了。
橘黃色的燈光像火光一樣照亮廚房,這讓茅九終於有了點他還是在現代社會的感覺。
因為從進到客棧後所見幾乎沒有現代元素的東西,最重要的照明工具是火燭、燈籠,七樓狂歡的大堂裡點滿了紅彤彤的蠟燭。
茅九一邊走,一邊擰眉。四下觀看。
他原以為這個廚房只是擺來看的而已,畢竟狂歡的菜餚並非從這裡做出。但卻發現這廚房有在用,儘管打掃得很乾淨,但的確可以看出有在用的痕跡。
而且是很頻繁的使用。
框子裡擇好的新鮮的菜,吊在半空風乾的肉……種種痕跡表明廚房經常被使用。但是廚房被使用的時間和客棧狂歡的時間應該不在一起。
傍晚的時候廚房裡是有人的,也就是說那時候有人在用。那個時間正好是屬於正常作息,大膽些猜測,這個廚房是專門給正常作息的人用的。
哪些人屬於正常作息?
在這裡,日夜顛倒才是常態。如果正常作息反而是不正常才對。
茅九繼續朝裡走,站定在一個佛龕前。
佛龕的裝飾色彩華麗、神秘,上面繪滿彩色飛天佛陀。掛了一些絲綢綵帶,點著兩支火燭。中間供奉著的不是佛。
是一種未曾見過的奇怪生物。
鷹臉蛇身,蛇的尾巴處分叉開,分出許多條尾巴,纏繞起來,像是觸手。捲著干戈和盾牌,如一個守護神。
雖然是長得很怪異的生物,捲著干戈,殺氣騰騰。卻又拿著盾牌,鷹臉勇猛剛毅堅強,將殺伐之氣弱化,突出成剛正不阿的氣勢。
這大概就是他們供奉的守護神。
喜馬拉雅山山脈的民族有著各自的信仰供奉,有些民族是供奉佛陀,有的是各種奇怪的守護神。
眼前大概就是村民供奉的守護神。
站定了會兒,茅九突然動手,上前抓著那具神像用力一掰,然後聽到卡擦聲從佛龕後面傳來。
他繞到佛龕後面,看到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門。走進去,是條走廊。
那些紛雜的熱鬧的聲音鋪天蓋地的湧過來,彷彿在耳邊流水似的經過。
茅九閃身躲起來,剛才站著的位置恰好路過一隊人。
等人離開之後他才走出來,朝著聲音最嘈雜的地方而去。
聲音最嘈雜的地方就是廚房和供水房,供水房有巨大的煤爐,裡面的人井然有序的鏟煤燒水。
路過廚房時他特意停下來看了一下,廚房非常大,有著不同的分區。至少想要一眼看完是不可能的事。烤乳豬的廚房分區在靠近門口不遠的地方,似乎是因為非常受歡迎,不時有人進來端著烤的金黃的乳豬離開。
茅九掃過一眼便轉身離開,轉身一瞬,突然察覺不對。
乳豬從哪裡來的?
雪山山頂,氣溫都在零下攝氏度。雖然村子裡的人可以靠暖氣取暖不被凍死,但是其他生物呢?怎麼可能活的下來?
所有他們食用的食物,全都是現殺現宰,非常新鮮。他們從哪裡得來這些新鮮的食材?
茅九退回一步,朝裡面看。陡然瞳孔緊縮,目光牢牢釘在一面牆。牆上掛著皮,是人皮。四肢被拉開用釘子釘在牆上,輕而易舉就可以看出是人皮。
有一張人皮上面還有個紋身,紋身有些淡了,似乎被用某種方式強行去除過。
掛著人皮的牆靠近烤乳豬的火爐,熊熊火光閃爍跳躍,被穿插在鐵叉子上的烤乳豬不時旋轉著。令人產生那是被活生生炙烤的人類的錯覺。
有人過來了,腳步聲匆忙。
茅九閃身離開,心裡有些焦急。
他想快點知道這地方的秘密,越是觀察就發現越是凶險、詭譎莫測。他怕耽誤一秒,師父就會出事。
那些天師也會出事,儘管現在不清楚失蹤的天師是不是在村子裡,但是萬一在呢?
他們,還活著嗎?
如果天師真的也陷落在村子裡,那麼多厲害的大佬級別天師,裡面還有茅老。都淪陷了,那就說明村子比他們所能想像的還要凶險。
根據之前看到的其朱走的方向,茅九很快到達一處安靜的走廊,走廊兩側都是房間。
這裡沒有人來往,因為都在忙。但不保證會有像其朱那樣的人得到許可回來休息。
茅九有些犯愁,他不知道其朱在哪個房間。也不可能貿然去問,雖然作為客人不會被拒絕。但是他的行動卻會引來提防和懷疑。
在沒能調查出真相之前,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正思索間,有扇門打開了。抬頭看正是其朱。
其朱看到茅九錯愕了一瞬,隨即恭敬的說道:「客人,您有什麼事?」
茅九:「我迷路了。」
從七樓迷路到一樓?其朱心裡懷疑卻也知道自己沒資格詢問,他說:「我帶您上去,客人。」
「不用了。我進去坐一會兒。」
說完,不等其朱拒絕害怕他反悔似的擠進他的房間。
其朱愣了一下,回頭把門關上,面對茅九平靜略帶審視的目光。
「客人,您還有什麼事?」
茅九說:「告訴我吧。關於極樂村的秘密,所謂的階級,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訴我。」
其朱笑了一下:「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客人。」
茅九:「你懂的,不正是你要告訴我的事嗎?暗示或者是明示,你都在告訴我們。這個村子有秘密,你知道秘密,想知道就來問。」
其朱漸漸斂了笑意,冷著臉瞪著茅九。僵硬的說:「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茅九:「你放心吧,我可以跟你保證,沒有人跟著我。我也不會說出去,我可以把我的目的告訴你。你總該信我,不必那麼謹慎。」
良久,其朱低聲說:「不夠謹慎早就死了。」
「嗯?」
其朱抬頭:「我說,你怎麼看出我的暗示?」
茅九:「你做的有些明顯。」
其實不是有些,是非常明顯。
從一開始看到他們就擺出臭臉,那樣糟糕的態度。明明知道村子裡等級森嚴,他們出現在客棧就等同於是客人,甚至如果不開心就可以殺掉他。
可還是選擇惹怒他們,後來被狠揍了一頓。帶他們回房間又故意讓他們看到他臉上的傷——他們當時還不知道村裡的森嚴規矩,所以按照常理推測,其朱的壞脾氣應該可以說明他是個自尊心強的少年。不會輕易讓別人看見他的傷,如果不願意,茅九和陸六的確是無法看到他臉上的傷口。
以上還不能說明是故意引起他們注意的話,那麼在七樓大堂潑冷水就做得非常明顯了。
簡直就是在說,村子有問題,有秘密。我都知道,你們想知道就來找我,快來找我。
所以茅九和陸六目標非常明顯,直接來尋找其朱。
要不然在這陌生詭譎的村子,才來一天他們怎麼會愚蠢的找村裡人詢問村子辛秘然後暴露自己?
但是其朱的做法也非常冒險,如果來的人耽於享受,或是心胸狹隘者,他可能就會直接送命。
其朱聳聳肩,裝作若無其事:「我早就不想活了。如果可以被直接殺掉還好,要是被當成食物才最噁心。」
茅九深深的看著其朱,其朱看上去還沒成年,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很瘦弱,臉色很疲憊。眼裡有著晦暗的光,即使非常晦暗幾乎要熄滅,還是存在著光。
他一路走來,看到的人眼裡早都沒有了光。放棄自我放棄生命,得過且過。
其朱只是個少年,在這個年紀大多數人都和家裡吵翻天了,被寵得有恃無恐,中二任性。他卻要面對永無止境的絕望,也不知道曾經有過多少次希望破滅才會讓他眼裡的光暗淡如斯。若是這一次再次希望破滅,是不是以後就放逐自己在絕望中了?
想到這裡,茅九便心軟了。
他輕聲說:「辛苦你了。」
其朱假裝無所謂,眼裡微微波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