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夜已經很深了, 朝廷派來的一行人的住處卻仍是燈火通明, 包拯等人坐在書房之中毫無睡意。
巫行雲還沒有回來。
也對, 她剛剛才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來一回都要不止這個時間了,只不過對於剛剛才下定決心的包大人來說, 這時間走得實在是太慢太慢, 墻角的銅漏滴滴答答聽得他心急如焚, 一時擔心她會不會出什麼事情,一時又想著少女明艷的俏臉深感自己為老不尊。
甚至於想要反悔。
他在那裡自顧自的時而皺眉時而微笑的, 一張不怒自威的臉說實話當真不適合這般表情變化,扭曲得讓邊上的幾人忍不住互相看看,眼神亂飛。
白玉堂:包黑子沒事吧?別是瘋了。
展昭:包大人……應該……
公孫策:你們別擔心, 他就是千年老鐵樹開花了, 一時有點盪漾。
白錦堂完美接收到了幾人的訊號,手握拳抵住嘴乾咳兩聲, 道:“包大人不必憂心,巫姑娘武藝高強,定然不會有事的。”
包拯神思不屬地應了兩聲, 看神情估計連白錦堂說的是什麼都沒聽清, 只是下意識的回應而已。
白錦堂搖搖頭滿臉無奈, 心道回去是時候準備賀禮了,還有那些個嫁妝也得好好籌備起來,主持金風細雨樓多年,因著蘇夢枕和逍遙派的關係, 逍遙派的庶務基本上也是他在管,因而逍遙派的底子如何他一清二楚。
錢逍遙派是不缺的,逍遙子這個掌門人不理俗物,看人挑地的眼光卻是一等一的準,雇傭來的人多少都是有些本事又老實本分的人,而挑出來的地也是難得的良田果林,偶爾買到一塊種不出莊稼的地,往下一挖竟是挖出來了不知道哪一朝皇室的藏寶地,黃金堆積如山,各色珍寶更是價值連城。
但是逍遙派不缺錢,卻不代表逍遙派能操辦好一樁婚事,要是嫁給個小門小戶的人家,嫁妝簡薄些也就算了,但是巫行雲要嫁的可是包拯,簡在帝心的龍圖閣大學士,等到處理完襄陽王十有八九還能往上升一級,嫁妝要是太難看丟的可是包拯的臉。
白錦堂覺得逍遙子說不準真能幹出給巫行雲陪嫁上十幾箱子孤本秘籍外加厚厚一沓銀票這種事情來,其餘的什麼傢具首飾,衣衫布料的,就都得讓他來準備了。
別人家都是姑娘一生下來就開始攢嫁妝,他們這倒好,臨到成親了才開始著急忙慌地準備,要不是金風細雨樓有錢有勢各方勢力都給幾分面子,白錦堂還真不敢說能把這事辦得漂亮。
白錦堂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傢具要用金絲楠木的還是紫檀的,在感情一事上還比較單純的白玉堂還在不依不饒地纏著展昭包拯好好地怎麼就千年老樹開花了,明明上午的時候還一本正經地跟巫行雲搞什麼非禮勿視,吃個飯中間恨不得隔上一條河,莫不是到了晚上就開竅了?
感情單純但對男女之事一點也不單純的白玉堂興致勃勃地在腦內編排了一出又一出,故事的離奇精彩程度放在街巷裡絕對是能紅火上一季的橋段,畢竟白五爺可是十二三歲就敢上花樓喝酒的人,痴男怨女的對他來說早就不新鮮了。
對他的思維模式了如指掌的展昭嘆氣,咳了幾聲提醒白玉堂別腦補得太開心把包大人還在這件事給忘了,前些日子被抓住掃了一個月茅廁的經歷有生之年他實在是不想再來一遍。
展昭咳嗽的動靜不小,把包拯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拉了回來,眨眨眼左右看了看到場的人,倒是一點也不驚訝於無崖子和李秋水的缺席。
逍遙派出身的人大多有那麼點微妙而又讓人難以理解的傲慢,就像在無崖子和李秋水眼中,衝霄樓那麼點暗器陣法的沒有任何挑戰性,巫行雲處理起來可以說是駕輕就熟,既然早就十拿九穩第二天一大早肯定能看到的玩意,他們實在是沒有興趣像傻子一樣坐在書房裡等著。
要是連個衝霄樓都過不去,師傅一定第一個從山上跑下來打她。
聽起來有點冷情,卻是逍遙派的共性了,就連包拯自己都承認自己身上多少沾染了些奇奇怪怪的因素,甚至可以說包拯自己都有那麼幾分冷漠,除了被他承認的人之外,其餘的人多是冠上了普通朋友甚至陌生人的名號,不樹敵,但也少了些親近。
包拯這邊正念叨著巫行雲要是失敗估摸著會被師傅從山上衝下來打,不多久就看見巫行雲從門外飄然落下,宛如九天仙子降入凡塵。
“師兄。”巫行雲踟躕一下,還是走了過去站在了包拯身邊,小聲道,“師傅和大師兄來了。”
“什麼?”包拯站起身,驚異道,“在哪裡?”
“後院。”巫行雲說道,取出那個仲彥秋原本拿著的盒子放在桌上,“大師兄說他們一路舟車勞頓,就先去休息了,讓我把這個給你,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
鑲金嵌玉的盒子用極為精細的九轉玲瓏鎖鎖住,若是沒有對應的鑰匙打開莽撞撬鎖,就會引動裡頭的機關,把盒子裡裝著的東西徹底銷毀。
白錦堂仔細看了好久這把鎖,表示金風細雨樓的能工巧匠能夠複製出一把鑰匙來,但是得讓他把盒子帶走做以參詳。
作為白玉堂的哥哥,白錦堂在包拯這邊的信譽一直很不錯,況且這次金風細雨樓也是接了皇帝的密旨來幫忙的,因此包拯也就很放心地讓白錦堂把盒子帶走了,白錦堂走前還順便拎走了這幾年在外頭玩得樂不思蜀渾身江湖習氣莽莽撞撞的弟弟,白玉堂盤算了一下自己這段日子在外頭到底惹出了多少事端,當機立斷扯上了展昭。
即便他的那些事端可以稱得上是行俠仗義,在江湖上他錦毛鼠白玉堂絲毫不墮哥哥白錦堂的名聲,但是在哥哥眼裡弟弟永遠都是那個上房揭瓦記吃不記打看著廟會上的糖葫蘆移不開眼最後連人家插糖葫蘆的草樁都一併抗走的熊孩子,除了交朋友的眼神不錯之外,無時無刻除了鬧心還是鬧心。
展昭被白玉堂拽著衣角往外拖,他一邊努力穩住身形一邊扭頭往屋子裡看,公孫策悠悠然地拿了本書準備回房休息,巫行雲握著包拯的手臉頰緋紅盡顯小女兒嬌態,包大人也難得柔和下來一張鐵面溫言軟語。
雖然長得健壯如武官,但包拯也是實打實的進士出身,要不刻意壓實力說不得能得中一甲的文采,說起情話來那叫一個含而不露情意綿綿,還能即興賦詩寫詞,譜成曲子。
文人玩起浪漫來,那可就真沒別人什麼事了。
展昭忖度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覺得自己應該扛不住巫行雲和包拯的混合雙打,也就明智地閉上了嘴,老老實實被白玉堂拖走給人做擋箭牌和事老,白錦堂不打弟弟,然而只是那絮絮叨叨不帶半點重樣還特別有道理洗腦效果一流的書房對談,就足以讓白玉堂毛骨悚然。
如果展昭是貓,白玉堂是鼠,那白錦堂就是老虎,戰鬥力完全不是一個水準。
白玉堂跟在哥哥身後,偷眼瞄了瞄白錦堂的臉色,自覺早死晚死都得死,也就破罐子破摔拽著展昭小聲討論起來包大人這棵千年老鐵樹怎麼就突然開竅了。
畢竟早上包拯還對人家姑娘敬而遠之吃飯都要坐兩桌的。
展.尚未婚配.初哥.昭聽著白玉堂各種不著邊際的猜測,就連中邪之類的話都說了出來,還念叨著要不要去寺裡拜一拜,心裡頭連番嘆氣,不過也沒隨便開口說什麼掃興的話,只道:“你還不如有空想想該送什麼賀禮,別到了時候再著急忙慌準備。”
他一說完,白玉堂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轉移了,挑著眉毛跳腳道:“我才不會呢,賀禮老早我就備好了,倒是你,每月就那麼點俸祿,能買得起什麼好東西。”他說完瞅了一眼展昭的臉色,得意洋洋接著道,“當然了,你要是沒錢的話五爺也能借你,等你有錢了再還就行,怎麼樣,夠義氣吧?”
他那副抬著下巴的模樣著實是好看,和白錦堂有五成相似的臉上眉眼飛揚意氣風發,還帶了點不怎麼惹人討厭的傲氣和張狂,只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被寵愛著長大,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麼太大挫折的人。
展昭笑著說道:“說不得到時候還真得靠你周轉一二。”
他當然是不可能只靠著俸祿過日子,手底下多少還有些別的營生,老家亦有田產莊園,但是這種事情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有時候真覺得他那御貓的名頭合該戴在白玉堂頭上才是,那性子跟貓兒不是一模一樣,都得順著毛摸。
白錦堂聽著身後的動靜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
這種感覺就像又回到了十幾年前,他一開門發現弟弟把不知道誰家的孩子抱回來非得說是自家的,還死活不願意還回去。
人生中總有那麼一些時候,非常想要抄起雞毛撣子把熊弟弟抽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