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藍棣原給葉長時接下的是一部叫做《墨印》的仙俠電影中男二的角色，近期即將在H市的影視基地開拍。

　　除此之外，他還盯上了另一部由超人氣小說改編而成的名為《暗夜帝國》的架空玄幻電影，導演是相當著名的曾獲過兩次金棕獎最佳導演的楊年洪，所以藍金牌對這部電影也特別看好，如今劇組還在籌建準備中，開機定在明年，角色只確定了兩三個，男主之位則由於一直找不到合適人選而空缺著。

　　藍棣原得知消息後就一心想談下這個男主的角色，因而頗費了一點功夫，畢竟自家的藝人太年輕，還是一個才出道沒多久的新人，資歷實在不夠。但這部劇已經選定的女一號卻是一位年輕的影后，長相氣質那叫一個仙氣逼人，粉絲圈極其龐大，為了能駕馭住這樣的女主演，男主要好好挑選一番也是無可厚非的，無論演技長相身材氣場都要達到上等。

　　導演楊年洪是一個老頑固，脾氣暴躁又執拗，藍棣原好說歹說他才終於同意在自己家給葉長時一個試鏡機會，而楊年洪家住在Y市，與A市距離遙遠，於是在這麼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葉長時秘密登上了前往Y市的飛機。

　　八月末端，幾月開學前，石榴未摘，蟬鳴斷續，雨季己過去，天氣還正熱。

　　學生黨們的暑假即將結束，陪伴網民們度過了一個夏天的網絡劇《黑貓》也播放到了尾聲。

　　故事的開頭准都是欣喜激動的，他們看著李利離在性命垂危之時被男主黑貓相救，英雄救美，這是一段美妙真愛的開始，「是觀眾們當初有多麼喜歡那甜蜜的劇情，在結尾時就有多麼的難過。

　　時間聯盟的粉絲大多都是把這部劇從頭追到尾的觀眾，能深切地體會到男女主在一起後的溫馨生活和他們之間的感情變化，因而在結尾時也尤為不捨，她們許多人都彷彿能從李利高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懷著一顆少女心，不由自主地就將自己帶入了其中，看著女主收留貌似失憶了的黑貓後，心底也期待著接下來歡樂的生活。

　　【孤男寡女一人一妖相處總能發生許多搞笑的事情，但僅僅是快樂還不足以擦出火花，真正的情感爆發往往是在對方拿捏住了自己軟肋的時候，隨著每週一集的播放，劇情也在緩緩地推進著：

　　——無親無故孑然一身活了幾百年的黑貓忽然被女主起了名字，即使他不怎麼喜歡那個姓氏，心中卻不可否認的感動異常；

　　——在女主向男神告白失敗時，黑貓陪著她坐在陽台上看一晚上的星星，平時脾氣很是傲嬌的男主卻變得細膩溫柔了起來，他會輕輕攬住她的肩膀靜靜傾聽附和她的抱怨和吐槽，直到月落日出；

　　——前男友的結婚請帖交到女主手上，曾經那麼渣的男人如今遇到了真愛就乖乖被馴服了，即使女主表面不說心中自然傷心難耐，此時黑貓就不聲不響地偷偷跟在後頭陪著去參加婚禮，當她被新娘嘲諷時主動挺身而出保護女主打臉前男友，不過做下這些黑貓是為了報恩，女主卻動了真情。

　　……之後的故事一出接著一出，在這種被男主無條件呵護幫助的情況持續了幾個月後，李利離毫無懸念地愛上了男主，比以往任何一次愛戀都要深切，她以為黑貓也是一樣的，因為他總是不由分說地、彆扭地在保護著自己，經過一段時問的猶豫後，她下定決心要表白，為此還請了一段時間假去海邊旅遊，只因為黑貓總是盯著動物世界裡的那些海豚鯊魚露出嚮往的表情。

　　到目前為止，他們的相處還是一如既往的快樂甜蜜，包括海邊的旅行，看著鏡頭裡二人眼神總是不自知的相糾纏，彷彿空氣中都散發著甜甜的味道，令許多單身狗觀眾都表示想談一段戀愛了。

　　可暴風雨往往就隱藏在風平浪靜之下。

　　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個夜晚，天空與幽深的海水相連，漫天星辰倒影，水天一線相隔，他們漫步在海的沿岸，李利離對黑貓，不，應該說是廖風，對他表白了。

　　接著氣氛便緘默著，廖風沉默了許久，海風帶著腥鹹的氣息輕拂在臉上，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享受或者銘記這個味道，良久之後他語氣平淡道：「為什麼要說出來呢？」

　　李利離蹙了蹙眉，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看著他的眼睛試圖找到自己心目中應該有回應，可那雙漆黑的瞳仁中只有在黑夜時會漸漸散發出的迷人的幽光，女主不自覺地被他的眼睛吸引，沒多久喪失意識暈倒在了地上，第二天醒來時卻是在酒店的房間裡，而廖風失蹤了。】

　　到此為止就是前十一集的劇情，觀眾們看到這最後的場面大都有了種不祥的預感，特別是廖風在女主表白後的眼神和語氣，作為一直帶入到女主身上的時間聯盟的粉絲們通通覺得自己似乎要被渣了，紛紛跑到導演編劇的微博底下去留言千萬要讓結局HE啊！而葉長時的微博評論區也被一溜煙的「廖風要是敢渣，時間聯盟全體自殺」的恐怖佔論給刷屏了！

　　可惜粉絲們再怎麼不情願看到BE結局，該來的還是會來，八月的最後一個週六，《黑貓》第十集 大結局播放了。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隨時都會下一場大雨，李利離從床上醒來後回憶起了昨晚的事，她表白了，不過還沒等到回應卻忽然暈倒了，她想應該是廖風送自己回來的，但是廖風呢？

　　之後她尋遍了房間的角落也沒找到人，急切地打電話給廖風，可電話另一端傳來的始終只有那句話——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望著通話頁面，李利離此刻心中的感受幾乎和前幾次被渣男劈腿時如出一轍，她翻遍了整個酒店，問了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沒有廖風的消息，更可笑的是查了監控她發現昨晚送她回來的其實只是個服務生。

　　廖風就這樣人問蒸發了！

　　要找一個一心一意想藏起來的人談何容易，何況那個人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沒告訴她，雖然不想承認，但眼前的事實所呈現的結果就是這樣——她一直都是一廂情願的。

　　李利離就這樣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屋內的擺設和離開前一樣，磨了皮的沙發，拆了一半的魚乾，床頭三兩隻的玩偶，都是廖風留下的回憶，她想哭，想大醉一場，想隨心所欲通宵坐任陽台上看星星，可是曾經整晚整晚陪著她的人不見了！

　　廖風當真就和她給起的名寧一樣，隨風消失了……

　　李利離不明白，有什麼話是不能好好說的？如果不喜歡就拒絕好了，為什麼要這麼一聲不吭地消失，為什麼連最後一面也不讓她見？

　　她有些神經質地，反覆地去想那幾天廖風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行為，回憶最多的就是夜晚表白時的場景，廖風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句話——為什麼要說出來呢？

　　當時她不理解，現在她冷靜下來後卻隱隱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是：為什麼要說出來呢？你不說的話，我們原本還能在一起的。

　　為此李利離靠在沙發邊上思索了一整夜，到底是什麼原因令她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廖風到底在隱藏著什麼？該怎樣才能讓他再次出現？

　　兩天後，李利離恢復了工作，但卻徹底失了神采，她渾渾噩噩地過著一個人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因為太過想念她的眼前常常會出現幻象，從而不得不去看了心理醫生，接受治療，在某天從醫院漫步回來時，她走到了一條道路的路燈旁——那根她喝醉後踹過的路燈。

　　天色己晚，街邊的燈牌都亮了起來，五光十色，紛繁複雜。

　　對面人行道上的綠燈還沒亮，兩個上完補習班的孩子嬉戲打鬧著走了上去，李利離目光不經童間放在了那兩個孩子身上發著呆，遠處明晃晃的燈光照射過來，等她回過神時，其中一個小孩飛快地跑向了對面，而另一個卻在馬路中央愣住了。

　　她轉頭看了一眼正開過來的大客車，瞳孔收縮了一下，隨即不假思索地衝了過去推開了那個孩子，旋身只見卡車刺目的燈光照在自己的臉上，耳邊都是路人的尖叫聲和卡車緊急摩擦地面發出的巨響，腦海中驟然湧現出了好幾個月前的記憶。

　　接下來應該會出現一個漂亮的黑髮青年把我救下吧——這是她最後的想法。

　　鏡頭一轉到了醫院，一瞬間四周都彷彿瀰漫著一股消毒水味，護士醫生穿梭在各個病房忙碌地挽救一條條生命。

　　李利離帶著氧氣罩躺在急症室的病床上，燈光和遮擋的簾子都是橙黃色的，空氣中充滿了緊張的氣息。

　　李父坐在旁邊無聲地哭泣著，李母抓著她的手一遍遍地呼喚著女兒的名字，但病床上的人卻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

　　李利離昏迷了整整三天，即使在轉入病房時她也一直沒有睜開眼，李父李母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她，被此互相安慰著自己女兒一定會平安醒過來，可是每當他們一個人出去透氣沒人看到時就會不住地流眼淚。

　　公司的同事來探望了又走，被救的小男孩家長過來送了大量的東西道謝，醫生護士每隔幾個小時來一波，這樣過了兩天，到第三日，李父出去買午飯，李母去上廁所時，病房的窗戶突然被打開，跳進了一隻通體烏黑的貓，它繞著病床走了一圈，跳上了床頭的櫃子站在那久久地看著病床上的人，廁所中傳來沖水的響聲，它的耳朵抖了抖，旋即伸出一隻爪子按在了床上人的頭上，一陣幽藍的光線從它身上散發了出來，通過爪子傳進了她的身體裡，僅僅幾秒鐘的時間，李利離恢復了血色，黑貓收回了爪子時整個身子都小了一圈，皮毛也黯淡無光，它飛快地跳下了床頭，往窗戶跑去，在躍上窗檯之時回頭望了一眼，只見李利離半掀著眼皮看著自己的方向。

　　廁所的門被打開，李母發出了一聲驚叫：「利離，利離你醒了嗎……」

　　李利離醒了，她的身體快速地恢復了起來，並且一直堅信著在半夢半醒問看到的窗檯上的黑貓是真的，是貓救了自己的性命，朦朧間她回憶起了自己在讀中學的時候也救過一隻黑色被燒焦的小貓，原來黑貓報恩是真的。

　　然後她問了自己在昏迷期間有沒有一個黑髮的長得很好看的青年來探望過自己，李母說沒有。

　　李利離不信，她有些情緒激盪地描述了好幾遍廖風的外貌，反覆詢問，可李母最後只道：「我和你爸輪流著照顧你，一直沒離開過你病床，有沒有人來看你我還會不知道嗎？」

　　之後李利離安靜了下來，扯了扯嘴角，苦笑一聲——她死心了，原來他真的始終沒有來過。

　　…………

　　鏡頭從她蒼白的臉緩緩上移到醫院雪白的牆壁，畫面掠過窗外的榆樹，醫院的高樓，繁榮的城市，屏幕漸漸模糊，隨後浮現出了一顆梨樹繁盛的枝椏，畫順中央是一行白字——五十年後。

　　這是一處老宅院，曾經或許是某大家院落也說不定，其內屋宇林立，氣度卻不在，飛簷門柱上的漆色剝落，台階門檻磨損呈現頹敗之象，都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變幻。院落中央有一顆百年老古的梨樹，每年三月梨花飛舞，燦爛如霞，賞心撲鼻，翻新刷了白漆的房子都用繞著它，從樹根開始一條條卵石鋪成的幽徑通向宅院的深處。

　　居住在老宅院裡的老人們常常於白日裡搬著椅子坐在老梨樹旁喝茶下棋聊天打麻將，到了傍晚，日落山頭，就搬著椅子回去吃飯睡覺

　　可李奶奶卻是特立獨行的一位，她不愛熱鬧，總是在別人都離開時，一個人坐在老梨樹下看著天邊的晚霞嘆息，有時會對著懷裡的貓講故事，有時則會唱上一兩首歌謠，直到月上梢頭才肯回去，沒人知道她曾經經歷了什麼，說來活到他們這個年紀準沒有一點故事呢！

　　仍舊是一樣的黃昏，天邊漂浮著粉紅的，橙黃的雲彩，緩緩地流動著。

　　一位黑衣黑髮的青年乘著晚霞跨過門檻走進了院子裡，看到坐在老梨樹下的老人時目光一滯，他慢步走上前，鞋底接觸地聽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老人的腿上趴著一隻純黑色的貓，見黑髮青年過來時它揚起頭弓起了背，青灰色的眼珠子一轉不轉地看著他。老人似乎察覺了貓的動靜，她佈滿皺紋的手在黑貓的背上撫摸了兩下，試圖讓其平靜下來，隨後用沙啞的聲音問道：「是誰過來了嗎？」

　　黑髮青年這才發現老人一直是半瞇著眼目光望著遙遠的方向——當然前提是她的眼睛看得見的話。

　　青年在她跟前蹲下了身，說道：「是啊，有人過來了。」

　　老人的手一直在摸著貓，每一下都正好從後頸摸到尾部，這個動作猶如持續幾十年一樣熟悉，她問：「來找人嗎，你叫什麼名字？」

　　秋風颳過，幾片枯黃了的葉子從樹梢落了下來，從老人的肩上劃過落在了地面鋪著的青石板上。

　　「我不找人，我……」青年停頓了一下，對上了那隻黑貓的視線，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我叫廖風。」

　　「啊，廖風啊……」老人呢喃著，神色有些困惑，像是在努力回憶起這個人是准，「很熟的名字，到底是准呢……」

　　青年伸手覆上了老人擼貓的手，一隻手白皙修長生機勃勃，一隻手卻是皮膚粗糙滿是褶皺，他的手在上面握了一會兒就鬆開了，隨後站起了身看著那雙一直望著晚霞的眼睛道：「我走了，後會無期。」

　　他轉身朝著來時的路離去，背影己無留戀之意，在邁步踏向門檻的瞬間變成了一隻黑貓，老人腿上的貓馬上昂起了頭蠢蠢欲動，可那隻黑貓早竄出了大門消失不見了。

　　梨樹下的老人掀起了半瞇著的眼皮，她的眼睛依舊深邃明亮，但皺紋黃斑己奪取了她年輕時的風采，曾經的烏黑秀髮彷彿染上了霜雪成了滿頭的華髮，泛黃的皮膚就如同那遠處夕陽的餘暉，都已是黃昏日暮，風前殘燭。

　　老人枯瘦的手再次摸上了黑貓的皮毛，嘆息一聲：「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是你啊，廖風……」

　　——光陽易逝，葉落知秋，轉眼便是半個世紀，當再見時，我已是白髮蒼蒼，而你，卻仍日正值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