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煙雨

許今朝想到其中的關鍵後立即回去了技藝部，正好最新一爐的天青釉也出窯了，許今朝看了看，成色比前幾次的好了很多，顏色也泛著青，但離天青釉的純淨還有很大的距離。

如果許今朝想不起製作天青釉的關鍵的話，那麼恐怕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這樣了。

“你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嗎？”許今朝問看管窯爐的人。

那人一愣，不知道許大師問這個有什麼用意，但還是乖乖查了天氣預報，“大概過三四天就會下場雨。”

“三四天？”許今朝難得地露出笑意，時間卡的剛剛好，現在把瓷器放進窯中，過三四天正好出窯，如果不成功的話，好歹還有幾天時間讓他再仔細琢磨一下。

許今朝很快將新一批瓷器送入窯中，並囑咐了看管窯爐的人要等到雨下了一段時間快要停了的時候才能出窯。

那人不明所以，但許大師說的不會有錯，他牢記著許今朝的吩咐。

在許今朝的猜測中，可能是因為下雨導致空氣密度、濕度都有一些變化，可能還和負離子什麼的有關，總之，等雨下到一定程度再出窯總歸是沒錯的。

在等待期間，許今朝顯得很焦急，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最終結果，卻又怕會讓他失望。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讓許今朝顯得更加憔悴，嘴角甚至起了火泡。無奈之下，他只好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看一些書，寫一些東西。

葉長清來的時候，許今朝正伏在桌子上奮筆疾書。

“你在寫些什麼啊？”葉長清好奇的問。

許今朝頭也不抬的回答：“寫給你大哥的東西。”

“情書？”葉長清眼睛一亮，連忙湊到許今朝面前。

許今朝哭笑不得，也沒攔著她。

葉長清看了幾眼，十分失望，“不是情書啊......對了，聽說你的研究有頭緒了，進展怎麼樣了？”

“快好了吧。”許今朝看了看天，陰沉著，應該要下雨了。

“我們出去看看。”許今朝把寫給葉長空的東西夾在書裡，帶著葉長清去窯爐那裡。

看管窯爐的人見許今朝過來，恭敬的說道：“許大師，再過一會就要下雨了，你先回房間吧，這裡有我看著不會有問題的。”

許今朝搖頭，這種時候，他怎麼可能安心在別處等著瓷器出窯。

他蒼白的臉色讓看管窯爐的人很擔心，但卻又無計可施。

葉長清撇撇嘴，她都勸了多少句了，他還不是這樣嘛！

不一會兒，章修文和賈浩也來了，顯然都知道天青釉要出窯了，成敗在此一舉。

雨就這樣下起來了，沒有雷聲，沒有風聲。

工作人員忙撐起氣體傘，將雨滴隔絕在外。

但這時氣溫算比較低的了，其他人或許不覺得冷，但許今朝這一個半月以來睡眠不足，吃飯也不規律，身體免疫力大大下降，這種程度的寒冷讓他有些難受，臉色愈發蒼白。

章修文有些擔心，“今朝，你還是去屋裡吧。可以通過視頻查看出窯的第一情況。”

“我想待在這裡。”許今朝說。

章修文歎一口氣，沒再勸，只讓人拿了件外套給許今朝。他也明白許今朝的心情，忐忑，期待，又惶恐，站在這裡也無非是想親眼看到瓷器的情況，每一個文化研究者對自己即將研究出來的成果都抱著這種心情。

“如果這一次還不成功的話，怎麼辦啊？”葉長清小聲問許今朝。

許今朝沉默了會，說道：“還有幾天的時間呢。”

沒到最後一刻，就不能絕望。

雨，漸漸的小了。

“出窯吧。”許今朝說道。

頓時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控制不住的顫抖著身體。就算是外行的葉長清也被此刻緊張的氣氛感染，死死地盯著窯爐出口。

負責出窯的人努力保持著自己雙手的鎮定，將一件件瓷器拿出窯爐。

首先出來的瓷器是豆青色的，很美麗，但不是他們想要的。隨後，出窯的瓷器顏色越來越透澈，但都不是天青色。情況和前幾次出窯一模一樣，好像也是要失敗的結果。

許今朝握了握自己被凍得僵硬的手，努力緩解自己緊張的心情。

窯爐中只剩下最後一件瓷器了。

眾人屏息等待，甚至沒有一個人眨下眼睛，生怕錯過了最重要的時刻。

最後一滴雨水落在地面，小小的水珠濺起無數光彩。世界仿佛突然間陷入了一片寂靜。 什麼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們眼前的那一件瓷器。

似乎泛著玉的光澤，在灰色的空氣中顯得格外耀眼，但它的光芒又是那麼幽淡雋永，耀眼但卻內斂，矛盾的組合在一件瓷器身上，充滿了靈性，那就是天青釉。

真正的天青釉。

許今朝忍不住流下淚來，這一刻他覺得天青色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顏色，像他曾經生活過的天空，像一場煙雨過後的天空，“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

“成功了。”章修文盯著那件瓷器，他不知道天青釉真正的樣子是什麼，可他就是知道這就是天青釉！美麗的天青釉！

賈浩也同樣濕了眼眶，有生之年能夠見到如此美麗的瓷器，也可以瞑目了。

“真美！”葉長清已經看呆了，下意識的說道。

“天青。”許今朝念著它的名字，邁開腳，想近距離看看那件他期待已久的瓷器。

“許今朝！”

“許今朝！你怎麼了？”

忽然，鋪天蓋地的黑暗向他襲來，全身都失去了力氣，最後的意識裡只聽到別人擔憂的叫聲。

許今朝，你怎麼了？

對不起，我只是太累了。

文化研究所向來是媒體關注的重點對象，因為這裡隨時可能發生足以吸引所有人焦點的事情。

今天，似乎有點不正常，救護車竟開到了文化研究所裡面。

出了什麼事？

駐紮在文化研究所周圍的媒體紛紛湧到文化研究所門口，探聽著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等救護車開出來的時候，發現門口被人群堵住了，車根本開不出去。

章修文氣急，無奈之下只好下車叫人讓讓路。

“章所長，能說說發生什麼事了嗎？”一窩蜂的記者湧向章修文，喧鬧聲甚至壓過了救護車不斷的鳴叫。

“大家請讓一讓好嗎？許大師昏迷了，需要及時治療！”

一聽是許今朝，記者再想八卦也得乖乖讓路，萬一出了差錯可不是他們能承擔的了的。

不超載著許今朝的救護車開走了，章修文卻被記者攔了下來。

賈浩站在車上面大喊：“章所長，您在這裡解釋清楚，醫院裡有我和葉小姐就行了！”

章修文無奈，只好接受記者的訪問。

“章所長，請問許大師出了什麼事？嚴重嗎？”

“這要從一個多月前說起了。”章修文忽然放緩了語速，“西方聯盟主席要過壽辰了，主席希望許大師能夠製作出失傳了三千年的天青釉，許大師覺得西方聯盟近幾年處處壓我們一頭，如果能燒制出天青釉也可以給我們漲漲面子，便毫不猶豫的接受了這個任務。”

說著，章修文還沉重的歎了一口氣，“天青釉哪是那麼容易就能製成的呢？”

章修文這麼說是有考量的，他不傻，只是之前沉迷于文化研究才被劉鍛凱鑽了空子，現在他很清醒，知道怎麼說才能把許今朝的威望進一步擴大，加重他在民眾心裡的地位。而他故意提到趙勻青要求許今朝製作天青釉，其實是有點埋怨的意思在裡面，指著趙勻青刁難許今朝。

果然，等這個報導出來後，有很多人都覺得主席給許今朝的任務太難了，雖不至於對趙勻青有什麼懷疑，但至少種下了一顆不滿的種子。

“後來怎麼樣了？”記者追問。

章修文繼續說道：“但是許大師堅決不放棄製作天青釉，不僅親自跑到外星球尋找合適的礦石，還不眠不休的翻閱資料。一個半月以來，許大師就沒有過一個充足的睡眠，甚至連吃飯的時候還在看書，儘管他吃飯的時間也很少......”

章修文極具感染力的話語讓在場的記者都能感受到許今朝的辛苦，更為許今朝的偉大而感動！

“就在今天，天青釉終於製作出來了！”章修文提高音量，使得記者們也興奮起來，忽然他又放低聲音，“許大師在雨中等到天青釉出窯，終於堅持不住暈倒了......”

人群隨即安靜下來，紛紛在為許今朝致敬。唯有這樣孜孜不倦的文化研究者，他們的文化才有復興的希望。

章修文看著眼前這些記者的態度，感到很滿意，說道：“我可以帶你們去看一看天青釉......”

“真的嗎？”

“難道我在做夢？”記者們不相信的大叫起來，那麼貴重的東西他們怎麼可能有資格看到？

章修文抬抬手，記者們噤聲，“當然是真的，但是請你們與天青釉保持一定的距離，畢竟它是那麼的脆弱！”

“好！”記者們難得的聽話。

章修文在光腦上發了消息讓所裡的人維持秩序，保護好天青釉。

他肯讓記者看天青釉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防止趙勻青的暗中破壞，唯有讓這些記者們看到真實存在的天青釉，並通過他們的鏡頭將這些傳播開來，讓民眾知道許今朝成功製作出了真正的天青釉，才能坐實許今朝的功勞，才能保護好天青釉，讓趙勻青有所顧慮不敢輕易妄動。

即使最後天青釉真的被趙勻青毀壞了，那也不是許今朝的過錯。

研究所裡的人將天青釉圍起來，只准記者們在圈外欣賞，不過這已經夠了，記者們早已被那美麗的瓷器吸去了所有心神。

他們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東西，原諒他們詞窮，找不到一個詞可以完美的形容它，或許這件瓷器本身就是一個詞，像最古老的文字書寫出來的詞，神秘、幽遠，美的不應該出現在人間。

這一天，所有的媒體頭條都是兩幅照片。

一幅是天青釉的照片，即使是平面的圖片也沒有遮掩住它的光彩。

另一幅，是章修文下車時，記者抓拍到的許今朝躺在擔架上的照片，臉色蒼白，顴骨凸顯，消瘦憔悴。

這兩幅反差極大的照片讓民眾心中湧起萬般滋味，一方面為天青釉的現世而激動欣喜，另一面又在為許今朝的身體情況擔憂不已。

幾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升起的是對許今朝更加深刻的敬佩與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