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血液

葉長空在十八層裡來回觀察了幾圈，終於確定了動力系統的位置，他從許今朝手中接過槍，瞄準動力樞紐，砰砰就是兩槍。

或許是時間太過久遠，動力系統裡的動力不足以支撐起防護罩，葉長空射了兩槍過後，系統就被破壞，周遭再次回歸一片漆黑。

葉長空連忙取出《本草綱目》，“快點走，這座塔沒有動力支持快要崩塌了。”

“等等！”許今朝停步。之前有光亮時還沒有注意到，現在完全黑了下來才發現在塔尖那個地方隱隱約約有些光，似乎壓著幾張紙。

許今朝努力的辨認了會，發現那不是幾張紙，而是一本薄薄的書，上面寫著離騷、九歌以及天問六個字。

是屈原的楚辭！

許今朝驚喜，這絕對是人類文化史上不可缺失的東西！

“那東西很重要！”許今朝指著那團光，“我要把它帶出去。”

正要轉身回去的許今朝被葉長空一把拉住，葉長空看著他的臉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你把上兩層的東西帶出去，然後在外面等我。我去拿。”

許今朝無法拒絕他的強勢，只好點頭，“我會等你出來的。”

當許今朝背著兩捆東西爬出藏物館時發現藏物館的牆壁已經開始崩裂，這些材料都不是由傳統的鋼筋水泥連接起來的，而是由能量將它們彌合在一起。如今能量沒有了，它們也開始分崩離析了。

許今朝在外等了兩分鐘，還不見葉長空出來，已經有點著急了。他一直相信葉長空是強大的，可是取一本書卻花了他這麼長的時間，這不符合常理，難道裡面還有危險嗎？

眼看著藏物館碎裂的程度越來越劇烈，許今朝想沖進去看看，又怕自己給葉長空添麻煩，只好在外面大喊葉長空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對方的一句回應“我沒事”。

又過了兩分鐘，許今朝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急忙把手裡的兩捆東西放下，奔向藏物館。然而，當他跑到藏物館大門前的時候，整座塔就在他面前徹底崩塌，完全成為一堆灰塵。

“葉長空......”許今朝一下子懵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他哆嗦著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灰燼，還有著微熱。在寒冷的絕族星域，這點熱度像炙熱的火焰灼燒著許今朝的手指。

許今朝驀的收回手，茫然地環顧了四周，無窮無盡的黑暗，只有他一個人。

“怎麼會這樣？”許今朝低聲喃喃念道，他以為這次任務就像旅行一樣輕鬆，可是卻接二連三的發生了無法預想的事情。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之前唯一目睹的死亡竟是自己的，而現在，卻在短短兩天要讓他看見兩起如此慘烈的死亡。方屹的賊笑，葉長空的冷靜，那些士兵怪異的笑容，一一從他腦海裡閃過，曾經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不見。

許今朝寧願自己也一起死去，而不是在這裡手足無措。

“葉長空——”許今朝忽然跪下來沖著灰燼大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喊出來，他只知道胸腔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快要不能呼吸。

“許今朝。”

許今朝不敢置信的側頭，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向他走來，挺拔的，也是熟悉的。

許今朝站起來，跑到那身影面前，幾乎全身都是灰塵，白色的襯衫也變成了灰色，但他的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你怎麼到現在才出來？”許今朝一下子紅了眼睛，大吼道。

“對不起。”葉長空抹抹臉上的灰塵，“那裡太狹窄了，是我估測錯誤，算錯了我出來的時間。對不起。”

許今朝別過臉。

葉長空從軍褲口袋裡拿出那本薄薄的屈原楚辭，“我完成了任務。”

許今朝強忍著眼淚，“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才讓你陷入險境。”

葉長空搖頭，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正方形發著光的石頭遞給許今朝。

“這是什麼？”許今朝奇怪的問。

“絕族主星特有的礦石，幾乎已經絕產了，這麼一大塊很稀有。我看你的房間裡有很多發光裝置，我猜想你可能會喜歡這個。”葉長空解釋。

許今朝狠狠瞪了一眼葉長空，葉長空竟被這一眼瞪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外面擔心的要死，你在裡面拿這些無聊的東西？”

葉長空低頭看了看發光的絕石，“我以為你會喜歡。”

許今朝哭笑不得，背起兩捆文物轉身就要離開。

葉長空連忙追上去，接過他背的東西，輕描淡寫的拎在手上，然後把絕石塞進他的手裡，“永遠不需要為我擔心。”

不知是自信還是承諾。

許今朝惡狠狠的說道：“我才不是為你擔心，我是怕你死了後我一個人離不開這裡而已！”

葉長空無奈，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幅度，小心翼翼地護在許今朝身後。

許今朝逞強一個人走在前面，沒想到這裡地勢崎嶇不平，溝溝壑壑的到處都是，第n次被葉長空從小溝邊緣拉回來的許今朝終於惱羞成怒了：“絕族這些人眼睛是瞎了嗎？這麼黑是怎麼活下去的！”

“絕族人都沒有眼睛，他們是靠腦電波感知事物的。”葉長空為絕族人辯護，猶豫了會說道：“其實你可以試試拿絕石照明。”

沒說到絕石還好，一說到它，許今朝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從口袋裡拿出絕石，狠狠的拋向遠方。

明亮的絕石像一顆星辰劃過了半個夜空。

葉長空默默記下絕石降落的位置後，繼續亦步亦趨跟在許今朝身後，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及時把他拉回來。

在葉長空有意地引導下，許今朝磕磕碰碰還是回到了昨晚他們休息的地方。

“我們就在這裡休息，等待救援。”葉長空說道。

許今朝點頭，靠著牆壁坐下，冷靜下來後，現在想想他也知道他對葉長空發的火有點莫名其妙。如果沒有葉長空，他一個人在這個星球肯定是活不下去的，他應該是要感激葉長空的。他不知道，他對葉長空生死如此在乎是因為葉長空這個人，還是葉長空對於他的價值。

葉長空走過來，把槍遞給許今朝，許今朝知道他又要出去找食物了。

“對不起。”許今朝接過槍，又一次道歉，為剛才的無理取鬧。

葉長空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沉默的注視了他片刻便離開這裡。

等葉長空回來時，他給許今朝找的食物仍是野菜和野果，自己吃的是絕獸肉。絕族的植物並不多。

一股柔和的光芒充斥著這個不大的空間，許今朝下意識的咪咪眼，等眼睛習慣了光明後，才看清原來是葉長空把他丟掉的絕石又找了回來，放在了一個相對較高的地方。

許今朝心情複雜，看向葉長空，卻突然發現他的胳膊竟然受了傷。

在絕石的照耀下，那片血跡在白色的衣袖上很是顯眼，都快要凝固了，應該是之前在絕族藏物館受的傷。

許今朝懊惱，連忙走過去，盯著葉長空的手臂，“你受傷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刮傷而已，不礙事。”葉長空不在意的說道。

許今朝瞪了葉長空一眼，一邊輕輕撕開他的衣袖，一邊指責道：“野外受傷是最危險的，一點小傷口也可能感染。”

然而在看清傷口的那一刹，許今朝的手驀然停頓。

的確是一道不大的刮傷，已經停止了流血。讓許今朝震驚的是葉長空血液的顏色。

紅色的，但卻不純正，帶著點灰色，就像在一瓶紅墨水裡倒進了一點黑墨水，稀釋開來，呈現出灰濛濛的感覺，像這個世界的空氣，灰色的，暗淡的。

許今朝忽然想起在飛船上駕駛小兵曾說過，人類經過幾千年的進化，基因已經改變，不再適合在地球生存，當時許今朝對這一說法並沒有什麼概念，以為是視力、體力等方面的提升。直到現在看到葉長空的血液，他才清楚的明白基因的進化是怎麼一回事，是拋棄了人類最基礎的特徵。

許今朝的那個時代，儘管人類有著不同的膚色，不同的樣貌，屬於不同的種族，但他們的血液都是一模一樣的紅色，鮮豔，純正的顏色，象徵生命的顏色。

如今，變得更加厲害卻失去紅色血液的人類，還是人類嗎？

“你自己處理一下吧。”許今朝無意識的說道，接著鬆開葉長空的手，轉身走到角落裡坐下，現在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他需要好好想想種族的歸屬問題。

葉長空看著突然消沉下去的許今朝有點不明所以，只覺得原本不礙事的傷口怎麼有點礙事了呢？

許今朝盯著自己的手，來回翻看，好像一點差別也沒有呢。可是，那層皮膚下又是怎樣的？他甚至不敢劃破自己的手看一看，他怕流出來的會是那種詭異顏色的血液。他的身體和他的靈魂流著不同顏色的血，他知道自己還是人類，可卻找不到身為人類的證據。

他，孑然一人活在這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