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罪案片修羅場(完)
袁森面色如常地將手機放了回去。
而恰好這時候林歇也回來了。
林歇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機,什麼也沒問,他只是從袁森的手中抽走了筷子,然後坐下來乖巧地吃了起來。
林歇表現得太平靜了,袁森突然從這種表面的平靜下,發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袁森是敏銳的,這是他做了多年員警帶給他的一種本能。
他從來沒有思考過林歇身上有何不妥,因為一開始林歇在他心底的好感值就實在足夠高了,在這樣的前提下,他不會有半分懷疑林歇的時刻。雙眼就如同被遮蔽住了一樣,再看不見除卻林歇這個人以外的,別的東西。
那條詭異的短信內容來回在袁森的腦子裏打著轉兒,讓他幾乎失去了食欲。
那不太可能是一條垃圾短信。
現在的手機都有攔截功能,何況普通的垃圾廣告也不會寫成這個樣子。普通人乍一看的話,恐怕是會將一連串的英文當做亂碼的垃圾資訊。但偏偏這段英文是可以被翻譯的,它翻譯出來的資訊,除了令人摸不著頭腦外,語句是無比通順的。
這不是一條垃圾資訊,而發錯手機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那麼它到底代表著什麼?
袁森的眉間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不吃嗎?這個很好吃的。”林歇捏起一塊炸至金黃的酥肉送到了袁森的嘴邊,香氣直往鼻間竄。袁森本能地咬了一口,等他牙齒碰到林歇的手指時,袁森才驟然回了神。
袁森將酥肉咬進嘴裏,忍不住吻了吻林歇:“嗯,你喜歡就好。”
林歇將菜往他的面前推了推,抬了抬下巴:“先吃吧,我都沒將他們放在心上,你記在心頭幹什麼?”
“嗯。”袁森臉上這才有了點兒笑意。
但他的心卻是沉了下去。
因為今天林父林母的出現,才令他驟然發覺,他對林歇的來歷過去一無所知,他僅僅知道,林歇擁有博士學位,經邵章的介紹進入了警局。他和白啟認識,和邵明曾經有過一段感情。以及,林歇的父母和邵章交好,他的父母更是學術界的大拿外。
除此外,別的呢?
人不光是靠著他的背景來歷組成,更多組成他的是生活,他所經歷過的生活。而林歇從來沒有和他提起過的,正是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生活。
這頓飯吃得實在安靜。
但林歇全程一句話也沒有,他只低頭認真地吃著飯。
整個辦公室中的氣氛平靜又祥和,但似乎又掩藏著一絲暗湧。袁森握著筷子的手指緊了緊,然後低下頭飛快地吃完了飯。
“今晚不加班了,等下我們就一起回去。”袁森道。
“嗯?這樣能行嗎?不是忙不過來嗎?你不用在意我。”林歇道。
袁森忍不住留意了一下林歇的神色,林歇的目光澄淨,他的面上沒有半點的負面情緒,他不為白啟死在眼前而覺得驚恐,也不為父母的冷漠而覺得難過,再仔細回想從前,當發現谷父的屍體時,林歇被他抱在懷中,似乎也沒有多餘的情緒。
袁森忍不住回想了更久以前的時候。
從第一樁案件開始,林歇總是能相當客觀理智地分析犯罪嫌疑人,他不會有焦躁,不會沉溺悲傷,他之所以能這麼快深得警局上下的喜歡,很大的一個原因在於林歇總能維持住理智,能冷靜地拿下犯人。
這樣的人,強大得令人產生本能的崇敬。
可有時候,林歇比他還要冷靜得多。袁森突然想起了林歇曾經形容嫌疑犯的一句話——“缺乏同理心”。
林歇……也缺乏同理心嗎?
“袁森?”
袁森抬起頭疲憊地笑了笑:“太累了,還是需要休息的。萬一我猝死在這裏,你怎麼辦?”
林歇也跟著笑了起來:“好,那我們回去吧。”
袁森點點頭,迅速收拾乾淨桌子,然後一手拿起外套,一手抱住了林歇,帶著林歇就這麼走了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到了這一刻,袁森突然並不在意別人是否會對他們的關係起疑了。
可事實上,警局裏也沒什麼人朝他們看來。
兩人回到了公寓裏。
袁森已經暫且在公寓住了下來,他捨不得說出離開的話,而林歇也默認了他留下來。所以兩人已經算是過上了半同居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對於袁森來說是無比幸福的。
他的前半生從沒遇上過什麼喜歡的人,唯獨林歇闖進他的世界之後,他就對這個名字再難割捨了。僅僅只是從清晨醒來,微微一側身就能嗅到林歇的氣息這一點,已經足以讓袁森感覺到愉悅。
他甚至偶爾會有那麼一瞬間,想就這樣一輩子下去。
所以……在這樣的時刻,怎麼能有別的東西來阻絕通往幸福的路呢?
袁森的目光沉了沉。
“你先洗澡去休息。”林歇道。
“好。”袁森進了浴室。但他並沒有急著脫下外套,而是先動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他點開了流覽器,手指在搜索欄那裏摩挲了一陣。
袁森抬手打開了花灑。
冰涼的水湧出來,打濕了袁森身上的襯衣他也不自知。
他背對著花灑,終於還是在搜索欄輸入了“審判者”三個字。
但出來的卻是五花八門的搜索頁面。
XX遊戲的人物。XXX電影中的人物……再沒有別的資訊了。就在袁森準備關掉頁面的時候,他的腦子裏卻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
林歇之前一直都生活在國外,所以……他是不是應該在外網搜索?
袁森站在那裏遲遲沒有動。
他不知道自己搜索得到的結果會是什麼樣。
好奇心從來就沒什麼好下場,儘管作為員警,應當是具備好奇心的,只有不斷地探索才能避免錯過冤假錯案。但袁森不想將這份好奇心放在林歇的身上。
“你忘記拿衣服了。”
浴室門突然被打開,林歇光著腳,抱著屬於他的衣服走了進來。
袁森差點摔了手機。
“最近太累了……腦子都不記事了。”袁森不動聲色地道。同時還伸手去接林歇手裏的衣服,而林歇將衣服遞給他的時候,也順勢攀著袁森的腰身,借力踮起腳吻了下袁森的唇。
袁森心底一軟,忍不住用力將林歇扣在懷裏,粗暴地回吻了過去。
花灑裏湧出來的水漸漸熱了起來。
浴室很快就被繚繞的水霧填滿了。
袁森說不清自己心底湧動的是怎麼樣的衝動,但他連攥在手中的手機也顧不上了,他胡亂丟開了手機,將林歇牢牢扣在懷裏,撕扯開了林歇的襯衣。
林歇很是迎合他的動作,半點抗拒也無。
但林歇越是這樣,袁森就越覺得心臟被林歇大力地攥緊了。
林歇神秘又透著強大的氣息,他的好壞,連袁森都分不清。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會主動迎合他的親吻,甚至更深入的動作。他看上去神秘得令人髮指,卻又乖巧得令人髮指。
袁森扒掉了林歇的襯衣和長褲,直接將他抱進了淋浴間。
而林歇從頭到尾都乖乖靠在他的懷裏,彷彿要獻上自己的全身心一般。但也許是水汽迷了眼,又也許是浴室中的燈光過於沉黯,袁森總覺得林歇精緻的眉眼間帶著一抹悲傷。
袁森低頭吻了吻他的眉心。
兩人在花灑底下交纏到了一起。
這麼一折騰,就足足折騰了兩個多小時,他們才從浴室中出來。
兩人都只隨意裹著浴袍,赤著腳就踩上了地毯。
“你的手機被水泡壞了。”林歇敲了敲他的手機螢幕,轉而將自己的手機遞了出去:“之前你在浴室裏是要打什麼電話嗎?用我的手機吧。”
“好。”袁森接過去,忍不住調入了短信的介面。
沒有了!
那條短信已經被刪掉了。
袁森忍不住又動手點進了短信垃圾箱,然而裏面乾乾淨淨,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除去一個人強迫症的可能,這更像是一種反偵查的表現。因為知道自己手中的資訊過於敏感,所以出於習慣性會清理得乾乾淨淨。
袁森關掉短信頁面,切出來,點進了通話記錄。
通話記錄更是一片乾乾淨淨。
這就更顯得反常了。
袁森的呼吸微微一頓,但他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撥打出了電話,他打電話給了韓景,隨意扯了幾句警局裏的事,然後他就掛斷了電話。
“你先去睡吧。”林歇轉過頭看著他道。
“嗯?你不睡嗎?”明明剛才在浴室裏,林歇柔若無骨地靠著他,困倦地打著呵欠。
“我要查個資料,我在國外的老師讓我幫忙查一個學術上的問題。”林歇道。
“……好。”袁森獨自進了臥室。
還是林歇的床,但袁森再躺進去的時候,卻並不覺得溫暖和躁動,反而覺得有些孤寂寒冷。袁森的掌心還捏著林歇的手機。不知道躺在床上看了多久窗外的夜色,袁森終於動作了。
他按亮了手機,手機螢幕的光落在他的臉龐上,映出了他此刻的樣子——冷靜沉著。
他輕而易舉地翻到了外網。
他在搜索欄飛快地輸入了“Trial”的單詞,但這個單詞的範圍太大了,想了想,他又加上了“criminal case”。他還記得,當林歇第一次跟隨他們出現場的時候,他擔心林歇看見過於慘烈的場面會產生不適和驚惶,於是讓林歇去了一邊,但當時林歇告訴他們自己曾經在國外也見過無數這樣的場面。
所以如果林歇常常出入這些場合的話,那麼應該是能檢索到的吧?
因為登錄外網的緣故,網速極其的緩慢,袁森緊盯著那根進度條,幾乎屏住了呼吸。
終於,頁面一變。
袁森眉頭一跳。
竟然有很多都和“Trial”“criminal case”扯上了關係。
袁森大致看了下。
大概就是在七年前,國外開始出現了代號為“審判者”的人。他殺死了很多人,有各色種族的人,他們或男或女,高矮胖瘦不一。唯一相同的地方在於,這些被殺死的人都曾經作惡過。有的是喪心病狂的人販子,有的是不知悔改的強姦犯,有的是有奇怪性癖的綁架犯,還有的更是一些負有盛名的殺人犯……什麼農場屠夫,什麼挖心魔鬼……
這些殺人犯的名頭,國內的公安系統都是有耳聞的。
畢竟為了避免相同的案件發生,所以國外許多喪心病狂的案例都會被他們引以為戒。
就是這些人,後來都沒了消息。原來卻是被審判者殺死了。
因為國外常有義警一類的片子。
法律無法懲罰的,就由義警來懲罰。
這樣的行徑得到了國外許多人的追捧,他們甚至自發成為了審判者的信徒。
這樣的現象自然引起了政府的關注,政府開始著手抓捕這個審判者,他們不允許審判者來踐踏法律的尊嚴。審判者不好抓嗎?不,根據報導來看,剛開始,他們都以為審判者是非常好抓的。因為每次審判者犯案的時候,周圍都有目擊者。
得知這一點的時候,政府喜不自禁,趕緊將目擊者請了過來。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幾乎令各大洲的政府崩潰。
因為這些目擊者雖然能準確描述出審判者的相貌,但他們描述的都不一樣。
第一個目擊者說審判者是個長髮女人,臉上有黑痣。第二個目擊者卻說審判者是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眼神陰騖,穿著黑斗篷。第三個目擊者還說審判者是個容貌瑰麗的吸血鬼,他看見審判者的時候,審判者露出了他的尖牙,嘴角還掛著血絲……兩個目擊者的說辭有出入,都可以認定是有一個人在說謊,但當這麼多人的說辭都不一樣,而他們還萬分篤定,認為自己看見的就是審判者時,別說政府崩潰了,就連各大洲的人民也都驚了。
他們有人認為審判者是惡魔的化身,有人認為那是上帝派來人間懲罰惡魔的化身。
否則審判者怎麼能夠以不同的面孔示人呢?
不管他們怎麼想,審判者在國外都已經推到了一個等同神明的存在。
現在袁森都還能從外網上,獲得許多瘋狂誇讚審判者的言論。那些國外的年輕人極其的崇拜審判者。
但是怪異的是,審判者已經有將近半年沒有作案了。
所以……
袁森能看見無數人都在好事者為審判者專門建的頁面上留言:
——我們時刻都在等待著您回到這裏。我最敬愛的審判者。
這樣一句話被刷了很多次。
那些英文字母幾乎深深紮進了袁森的眼底。
幾乎一樣的句式。
袁森攥緊了手機。
一時間,他的腦子裏閃過了很多的想法。
為什麼那些目擊者口中描述的審判者都不同?要麼就是犯案的是一個類似於X這樣的組織。但這樣的風險太大了。如果一個組織有這麼多的人,管理會變得相當的困難,而也總有些成員是難以控制的。要麼……從一開始,那些目擊者的記憶就出了錯。
……他們被下了心理暗示。
而對這麼多人進行催眠,儘管中間間隔很久,但工程依舊是龐大的,畢竟他要保證每個目擊者都不會出了紕漏。
所以這個下心理暗示的人,在心理學上必然是無比強悍的。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為什麼邵章背後的組織會不顧林歇將邵章送進監獄,甚至拉他們整個組織下水,反而還敢派人前來相邀林歇加入他們?為什麼白啟始終對林歇執著念念不忘?當年在國外,白啟和林歇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很多關於X和邵章背後組織的資訊,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問過林歇從哪里得到的。
因為那時候他被遮蔽了雙眼,覺得林歇身上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可現在……一切都變得那麼的不正常起來了。
就在這時候,袁森恰好聽見了推門聲。
袁森動了動手指,還是沒有清空掉流覽記錄,他只是退出了流覽器,鎖上了螢幕,然後放置在了一旁。如果林歇發覺到這些記錄,他會有什麼反應?袁森希望一點反應也沒有。因為那至少說明,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還沒睡嗎?”
“嗯。”袁森掀開被子,拉住了林歇的手。
林歇的手冰涼,袁森緊緊握在掌心,大力一帶,就將林歇帶上了床。他將林歇緊緊抱在懷中:“你不過來,我睡不著。”
“那現在呢?”
“現在就能睡著了。”袁森閉上了眼。眉間一絲疲色揮之不去。
林歇輕笑一聲,乖乖靠在了他的懷中。
袁森的懷抱帶著火熱的溫度,舒服極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很快就都沉沉睡了過去。
只是臨近天明的時候,袁森做了個夢。
他夢見了林歇動手殺人的場景。
等到血色從畫面中褪盡,很快,又是林歇剛來到警局的時候,他穿著雪白的襯衣,漆黑的長褲,當他站在袁森面前時,袁森卻陡然生出了他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錯覺。
緊跟著畫面又一轉。
袁森不自覺地在夢中伸出了手。
那還是林歇。
那是緊緊裹著單薄浴袍的林歇,他身上隱約還留有袁森過分用力時造成的痕跡。但林歇的表情是冷漠的,眉間不帶一絲春色。他對袁森說:“如果你也不願意愛我,那我就永遠地離開好了……”
話音落下,林歇的身影就陡然變得透明了起來,然後他的身體化作了點點螢光,一點點從袁森的眼前消失了。
不。
我愛你。
我很愛你。
袁森張了張嘴,但在夢裏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徒勞地看著林歇從他的指間消散,他拼了命也抓不住林歇。
他要消失了……
這個念頭令袁森頭疼欲裂,心臟幾乎都疼得要跟著炸開了。
留住他!只要能留住他……
袁森霎地睜開了眼。
林歇正背對著他坐在床沿,因為屋內開著暖氣,所以林歇這時候相當隨性地裸著上半身。林歇正躬著腰在剪指甲,他的背脊拉成了一個漂亮的弧度,誘人極了。
袁森坐了起來,這才發覺自己掌心滿是濕潤。
儘管他清晰地知道,剛才只是個夢,但袁森還是忍不住緊緊地盯住了林歇。林歇突然轉過了頭:“醒了?”
“嗯。”
“過來。”林歇微微笑著,朝袁森勾了勾手指。
袁森不自覺地湊了上去。
於是林歇吧唧親了一口他的下巴。
太柔軟了。
那個吻柔軟得讓袁森想要將林歇緊緊抱在懷裏,埋在被子裏,再不去想別的,也不再讓其他人有能見著林歇的機會。
“我點了外賣早餐。”林歇道。
“嗯。”袁森掐了掐手掌,勉強維持住了神志。他起身去洗漱。
等走到鏡子前,袁森抬起頭來,才發現鏡子裏的自己嘴角分明還帶著笑容。
袁森恍然。
原來只需要林歇輕輕地親上他一口,他的情緒就能驟然攀升到愉悅的高峰啊。
他又怎麼敢想像林歇離開他的那一天?
他半點也不想做第二個邵明。
•
林歇將手機拿到了手中,他翻了一遍手機。
流覽器裏的記錄還在。林歇挑了下眉,這是袁森故意留給他發現的嗎?
一切都按著預想朝前推動著啊。
他很捨不得殺了袁森,畢竟這個主角渾身優點,就算他只是個BUG,但BUG也並不是只想和主腦那種蠢笨又冷硬又無趣的玩意兒一起過活啊。
可他的計畫必須得朝前推行。
那就只有讓他自己來出手推一把了。這還是韓景提醒了他。——如果讓袁森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那袁森會作出什麼樣的選擇?如果袁森選擇殺了他,那他也就可以毫無留戀地幹掉主角了。如果袁森選擇了不殺他,那麼正義的主角因為愛上了反派,於是就連罪惡的大反派都不殺了,這個世界的劇情線和感情線也就徹底崩了,他也算又玩崩了一個世界,他不用死,袁森不用死。
多好!
多完美。
而現在主角的反應還不夠……
他需要主角親口說出來,殺還是不殺。
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了,袁森從裏頭走了出來。
袁森見到林歇已經將自己的手機拿了回去,他不自覺地握了下拳頭,心跳也微微快了起來。
而就在他拉開椅子準備坐下來的時候,林歇突然放下手機,仰頭看著他,低聲問:“今天請個假,我們一起去約會?也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什麼?”袁森一怔,心底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你都知道了。”
“……什麼?”袁森啞聲道。
“審判者。”林歇漫不經心地將一塊點心塞進了嘴裏,還喝了口牛奶:“你知道了對嗎?”明明林歇這一刻做著再隨意不過的動作,但他的氣勢卻好似在突然間暴漲了起來,於是他整個人的形象都被拔高了。
袁森坐在他的對面。
兩人四目相對。
沉寂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
袁森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可以用冷靜的面孔去面對各種各樣的大案、慘案,但唯獨這一刻,林歇坐在他的跟前,他卻有些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表情。
“你要殺了我嗎?”林歇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他手指上還沾著點心渣和一點的奶沫。
他的樣子天真又無害,但卻是在國外犯下無數大案,至今無人知道真面目的審判者。
“不。”袁森的喉中擠出一個字。
袁森曾經眼底揉不得沙子。
所以白啟當時會覺得林歇喜歡袁森,那就是個笑話。林歇看上誰,也不應該自投羅網地看上袁森。面對罪犯,哪怕並不是在本國犯案的罪犯,員警都會本能的憎惡抵觸,想要將之繩之以法。
袁森是個極為正直的人,他就更是如此了。
“那你要把我送交國際刑警嗎?”林歇又問。
這種正義與邪惡的取捨,就好像架了一口鍋在袁森的身下,袁森被大火炙烤著。
而昨夜那個夢境更是逼迫著他在兩者之間快速作出選擇。
“如果你也不願意愛我,那我就永遠地離開好了……”
這句話在袁森的腦子裏打著旋兒。
袁森的眼珠子都紅了,佈滿了血絲。
他冷硬的五官緊緊繃住,雙手牢牢扣住了桌沿。
他原本是強大的,但只要是在林歇面前,他就失去了一切的倨傲、戾氣和凶煞。
“……不。”袁森從喉中再度艱難地擠出了這個字。
他注視著林歇的目光近乎冰冷,但他說出口的話卻又和冰冷的目光截然相反。
袁森很想質問林歇為什麼要隱瞞這一切,但昨日林父林母的冷酷姿態還印在腦海中。為什麼呢?只是因為,像林歇曾經說過的一樣。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是不可磨滅的,有的人選擇就此墮落沉淪黑暗中,有的人選擇了艱難向上掙扎。可後者實在太痛苦了。
沒有人能切實地感受到,林歇曾經遭遇了多少,才會造就了現在的他。
令人憤怒,又令人揪心的疼痛。
“那你想怎麼樣呢?”林歇湊近了他。
林歇的神色是平靜的。
但看著他平靜的模樣,袁森心底卻升起了怒不可遏的情緒。是對著林父林母的怒,也是對著自己的怒,更是對著林歇的怒。為什麼林歇當初恰好就選擇了這樣一條路?為什麼那時候他沒有認識林歇?
他沒有為林歇承擔過半分痛楚,他就沒有立場去指責林歇的選擇半分。
“關著你。”袁森咬著牙,一字一句地沉聲道。
“然後呢?關著我,再去警局告訴他們……邵章是我算計死的,白啟是我算計死的,兩個組織的覆滅都是我算計的。開槍打死那個人渣的是我,不是邵明。再告訴他們,國外還有許多大案也都是我犯下的……”林歇盯著他,慢悠悠地問道,彷彿一個做了壞事卻還滿面無辜的小惡魔。
袁森的臉色幾乎整個都黑了。
他知道林歇在國外的事。
但前面那麼多……
邵章,白啟,兩大組織,包括谷父……這些都有林歇的手筆?
這一刻,袁森又想堵上林歇的嘴,但又覺得四肢僵硬,什麼也做不出來。
林歇從來就不是什麼天真柔弱的人。
他欺騙過了所有的人。他強大,富有心計,懂得利用任何人對他的好感……包括自己,也被他利用了。袁森扣著桌沿的手指更用力了。他額頭上的青筋都因為過分用力而隱隱突顯了出來。
氣憤。
怒極。
悲傷,心疼。
種種情緒交雜在了一起。
“……不。”袁森艱難地道:“我不會告訴他們。”
“那你要做什麼?”
他也不知道。
但他不會將林歇拱手送上法庭。
因為,哪怕到頭來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林歇在玩弄心計。可他還是喜歡他,就是喜歡他!
現在只要回想一下那個夢,袁森都還依舊能感覺到鑽心的疼痛。
林歇突然站了起來:“還有人在國外等著我。”
“誰?”袁森猛地揚起了頭,毫不掩飾臉上的怒色。他甚至直接站了起來,力氣極大地扣住了林歇的手腕:“誰在等著你?”這一刻,他的妒意毫無遺漏地顯現了出來。
“……一些我的崇拜者。”
一些?
如同林逸凡和白啟之流的嗎?
袁森的眼珠子更紅了,面上怒意滔天:“你準備一旦被我發現,就出國嗎?”
“嗯。”林歇點點頭,“當然,也許哪天我就覺得這個世界沒什麼意思了,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死去……”
“別說了!”袁森厲聲道。
袁森僅僅只是聽林歇這樣描述一下,就覺得心臟難以承受那一刻巨大的悲傷了。
“你給我留在這裏,老老實實地留在這裏,哪里也不能去。”袁森咬著牙道。
“你要囚禁我?”
袁森冷笑一聲,將林歇一拽,隨後死死地扣在了懷裏:“對,老子就是要囚禁你。什麼歐美非,你他媽哪兒都別想去!既然來了,要死也跟我一塊兒死這兒!”
林歇眨了眨眼。
“你不想我死嗎?袁隊。”
袁森強忍著怒火,又冷笑了一聲:“想啊,老子現在想把你幹死在床上。”
林歇想了想。
這個死法有點痛。還挺複雜。
“那不行……”林歇道。
袁森氣笑了:“你他媽欺騙了老子,欺騙了整個警局,還不帶賠償一下的?”
林歇沒說話。
袁森覺得不對勁,忙低頭去看,就見林歇眼圈都微微紅了。
儘管袁森心底再三喊道,這他媽又是在騙人!
但袁森那顆心臟外剛剛築起的冷硬高牆,又“啪啪”全他媽坍塌了。
袁森歎了口氣:“……你想怎麼樣都好,我不會殺你,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殺你。但你只能留在這裏,哪里都不許再去。”
林歇沒出聲。
袁森只能陰沉沉地道:“聽見了嗎?”
“嗯。”林歇嘴角微微一翹。
贏了。
但就在那一瞬間——
袁森親眼看著這間公寓的半空中扭曲出了一個詭異的漩渦。
“林歇!林歇!”袁森將懷抱收緊,陡然憶起了那個詭異的夢。
但現實卻好像和夢境重疊了。
林歇突然間變得透明了起來,林歇很輕易地從袁森懷中掙扎了出來,林歇轉過頭看著他,嘴角還留著一絲笑意:“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
還沒等袁森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林歇整個人都被那個漩渦抽了過去。
……消失了?
袁森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夢。
但公寓裏的確徹徹底底地安靜了下來。
他面前的桌上還擺著兩份早餐,散發著熱氣。
林歇呢?
袁森突然跪坐到了地面上,抬手捂了捂胸口的位置。
艸。林歇呢?
還是說,林歇其實是什麼狗屁神話故事裏,專門出來糊弄人的精怪?
袁森抓起桌上的手機。
流覽器的記錄也還在……
那些有關林歇的事蹟也都還在。
可……
可他的林歇呢?
林歇呢……
是他當時的回答還不夠好嗎?
林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