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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姨娘一直到深夜才等到羅宜憐回來,她一回來就撲在小幾上嗚嗚地哭。
喬姨娘正在給羅軒遠做衣裳,見狀連忙上前去安慰她:「我兒這是怎麼了?」
隨行的丫頭也跟著六姑娘掉眼淚,把事情跟喬姨娘說了一遍。
喬姨娘聽了氣急:「這妖婦,就是看我娘倆孤苦無依,才欺負我們!這要是原來……」這要是在她受寵的時候,林海如怎麼敢這麼對羅宜憐。
「母親,我就是受不得這個氣……」羅宜憐抬起頭,一張臉如月下鮫人絕美,淚如珍珠。看得喬姨娘心都軟了,她女孩兒這麼的好看,怎麼也要嫁個好人家的。
「我也是家裡的小姐,她是怎麼待我的!連個奴婢都要欺負我……」羅宜憐越說越氣,哭得根本止不住。
「你去說給你父親聽。」喬姨娘道,「娘雖然人老珠黃了,但他總是心疼你的!」
「我前腳說了,後腳那妖婦更要虐待我,我懶得去說了!父親又不常管後宅的事,說多了反而嫌你煩……」羅宜憐斷斷續續地哭道。
喬姨娘心疼女兒,緩緩摸著她的背,咬牙道:「娘總要給你找一門好夫婿的,你等著。到時候叫他們見著你都怕,都要來討好你。」
羅宜憐伏在母親的懷裡哭,只覺得這世上什麼都不順她的心意。
*
宜寧回去後,羅慎遠正在燭台下看摺子,聽到她回來之後,便把摺子遞給旁邊伺候的丫頭,徑直去了淨房洗澡。宜寧坐下來,想到無事,乾脆從他的筆山上拿了只毛筆潤了墨,鋪紙給英國公寫信報個平安。
半柱香的功夫羅慎遠出來了,側臉在燭火下很俊雅,沐浴之後帶著濕熱的水氣,微露出中衣的胸膛結實。其實和道衍比起來他更像習武的那個。他走過來,問道:「你這是寫什麼呢?」
宜寧抬頭看羅慎遠,他看黑尾翎一樣的長睫毛低垂著。
「給父親報平安,免得他憂心。」宜寧道,她說,「哦對了,你的筆桿太粗了,不好寫字。」
「用我的毛筆,你倒還嫌棄起來了?」羅慎遠把她的毛筆抽走,吹了桌上的燭台,「洗洗睡了吧,你的病還沒有好,要好好養精神。」
宜寧被他擁著強迫去睡覺,她卻頓了一下,突然說:「三哥,你不想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嗎?」
羅慎遠沉默,然後嘆氣。他當然很想知道,實際上他幾乎就是嫉妒的,畢竟他對宜寧的佔有慾很強。但他也不願意逼迫她,她從陸嘉學那裡回來這麼狼狽,渾身高燒。他捨不得逼問她這些讓她不高興的事。
「等你休息好,願意告訴我的時候,自然就會告訴我了。」羅慎遠俯身說,「你快睡吧,我還要去看一會兒摺子。」
宜寧卻拉住正要走的他:「我現在就要告訴你啊。」
羅慎遠停頓片刻。
宜寧才說:「其實什麼都沒有的。陸嘉學就是瘋子而已,他只是帶我去找你師兄算了次命。」
羅慎遠聽了一笑,莫名的覺得她說話挺好玩的。他道:「嗯,那我去看摺子了。」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宜寧覺得自己已經說清楚了,才閉上眼準備睡覺。
夜深以後,羅慎遠才進來歇息。
大紅鴛鴦戲水錦被,鑲嵌白色斕邊,屋內還是大紅羅圈帳子,鎏金鉤子。這架千工床做工精湛,兩進之深,掛落、倚簷花罩上垂下織金紗和大紅暗花羅帷帳。燭火透進來朦朧極了。
洞房花燭,他還沒有過。
羅慎遠怕燭火擾到她,走到外面去滅了燭火。
等回來的時候他才躺下睡。兩人是分了被縟睡的,宜寧就把自己裹成一隻蠶蛹,一會兒反倒不安分起來。
屋內太黑宜寧是睡不好的,故她的點燈櫥總會留盞燈。這習慣伺候她的大丫頭都知道,但羅慎遠卻不知道。
蠶蛹宜寧帶著自己的被縟拱來拱去的,夢到漆黑的山崖,黑森森的,到處都沒有人。她再拱,就碰到個溫柔堅實的東西,這東西好像有點微微一僵。但宜寧卻安心下來,可能是他身上的味道特別熟悉。夢就漸漸的沒有了,蠶蛹宜寧不再拱動。
第二日晨光微熹,透過隔扇進來。宜寧還沒有醒,她是被一聲吱呀的開門聲吵醒的。
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被窩裡,而是合到了羅慎遠的被縟裡,還抱著他堅實的腰靠在他胸膛上。宜寧嚇了一跳,因為羅慎遠低垂著眼睛看她。她猛地坐起來。
宜寧有點不敢看他,別過頭望著窗外的白光。
羅慎遠就起身穿衣。有丫頭進來服侍他穿上單衣,赤羅衣,莊重的朝服,戴了五梁冠。
「我早上起來……在你被縟裡。」宜寧突然開口說。
「是你自己過來的。」羅慎遠嘴角微扯,「我不想抱著你睡,你卻拉都拉不開。」
羅宜寧聽了道:「我知道是我自己,我只是想問問你……」
她當然睡得很香,就是問問他習不習慣。要是習慣,她還想繼續這麼睡。很香很甜。
那種欲-望的失控,和對羅宜寧身體的傷害,羅慎遠不願意試。但是拒絕她主動的親近,對羅慎遠來說也非常的不容易。他過了好久才說:「我無妨,隨你就是。」
「陸嘉學……」宜寧又在他背後說起,「你要小心他,他怕是會對你不利。」
羅慎遠嗯了聲:「我會應對他,你好好養病就是。」朝堂上的事,宜寧一個小姑娘就不要插手了。他有謀劃,此仇若不報他也枉混這些年了。羅慎遠眼神冰冷,隨後出了門,外面守著的侍從立刻跟上他。
宜寧靠在軟和的迎枕上,覺得還是家裡舒服。喝了藥含了鹽津梅子,外頭有人進來通傳說:「太太,老爺送了個丫頭過來。送去了前院姑爺的書房那裡。」
「叫她過來給我請安。」宜寧把核吐在小碟裡,淡淡道,「沒得哪個伺候的不給主母請安的,若是沒這個規矩,立刻就給我趕出去吧。」
婆子應喏出去,一會兒就領著個丫頭進來了。
羅宜寧抬眼一看,那丫頭立刻跪下給她請安:「奴婢名蕭容,三太□□好。」
身材纖長漂亮,穿了件鵝黃色柿蒂紋褙子,嫩青色月華裙,腰間垂著瓔珞。那臉蛋才叫一個漂亮,瘦削的下巴,牙白膚色,唇色如朱,眸如點漆。
這樣的姿色,何止是百里挑一啊。
端看那雙纖纖玉手,指頭尖尖就知道不是伺候人的。平日養得肯定比尋常小姐還要嬌貴。也不知道羅成章從哪兒找來的這等丫頭,費心了。
「你既然是老爺撥來伺候的,可會些什麼?」宜寧問她。
蕭容柔柔屈身:「奴婢詩詞茶道,琴棋書畫都略懂一些。」
果然就不是來伺候的……宜寧瞧了她一眼,她好不喜歡這個丫頭啊。但現在把她趕出去,必定落了個善妒的名聲,她淡淡道:「蕭容這個名字不好。」
蕭容姑娘臉色一僵,她的名字怎麼不好了……
「不夠喜慶,我給你改一個名,以後叫花容吧。」羅宜寧繼續道。
蕭容聽了心裡一梗,後面珍珠幾人卻差點要笑出來。
「這名不錯。」宜寧點頭道,「你剛來,想必怎麼伺候三少爺還不知道,先跟著其他人歷練歷練吧。」她又叫道,「玳瑁,先安排花容去廚房裡看看灶頭,三少爺的吃食可是一等一重要的事。花容來伺候三少爺的,還是從這個開始吧。」
蕭容……花容姑娘臉如死灰,她連鍋碗瓢盆怎麼用都不知道。她一個從小學詩詞歌賦、吹拉彈唱,以大家閨秀為標準培養的瘦馬,她讓自己去廚房!
來之前羅二老爺早就說過了,她伺候三少爺是貼身伺候,日後伺候得好還可以抬姨娘。她想到羅大人外界傳聞的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心思就開始萌動。這來估計就是陪著少爺吟詩作對,談談人生什麼的。談著談著就能滾床上去了,這還沒沾到邊,怎麼就要去廚房了。
「花容,跟我這邊來。」玳瑁淡淡地道。
她是宜寧屋子里長得最漂亮的,對自己的容貌最是愛惜。看到個長得比自己還漂亮丫頭的心裡就不舒坦。
樓媽媽憋笑憋得辛苦。尋常主母哪有宜寧這樣的,直接就把人弄廚房去了。其實那還是小姐知道三少爺絕不會說她半句的緣故,她心裡門兒清呢。
「您就不怕老爺回頭說您?」
宜寧道:「我有什麼好怕的,他說了來伺候三哥起居的。廚房給他做菜也是伺候了,挺不錯的。」
這時候另一個陪嫁婆子范媽媽從外面回來了,知道這事是一會兒事,但她也有些憂慮。她讓丫頭婆子屏退了,跟羅宜寧說:「小姐,奴婢也只是說一說,您聽了可千萬莫生氣。……國公爺心疼您,一直說是等及笄。但是您雖年幼不知□□,姑爺卻已經二十二了,正是男子最旺盛的時候。若是一點不讓姑爺近身,難免姑爺禁慾久了會生出別的心思來。您看,連老爺都送了丫頭過來。若是別人送的,還不如是咱們自己人。」
「依我看不如這般。您提了身邊好看的丫頭先給姑爺做通房。我看您身邊伺候的玳瑁就不錯,又是咱們國公府出來的,對小姐忠心耿耿……等您及笄後,若是她乖巧,便可徵得您的同意做個妾室。若不乖巧,直接發配了就是。」
在主母身邊提丫頭做通房很常見,特別是像女孩兒尚小,根本不識□□,強行圓房也是痛苦,倒不如先用著丫頭。宜有些太太甚至很願意給丈夫納通房,因為太疼。
樓媽媽卻是個脾氣火爆的:「二十多歲又如何!他敢在外面做什麼,老身我就立刻收拾包裹回去給英國公說道去!」
范媽媽苦笑:「唉你這說的,他在外面做什麼,還輪得到咱們知道嗎?姑爺看著是不近女色,一本正經的,內裡誰清楚的。」
看樣子還是范媽媽勸動了樓媽媽。兩位媽媽說完了,一致地看向宜寧,范媽媽說:「……馬上要滿月回門了。您看若是覺得尚可,奴婢們便再請示國公爺的意思。」
宜寧擺手,跟兩位媽媽說:「通房不可,平白惹麻煩,暫時也不要再提。」
一則她就不喜歡,二則她要是真的做了,羅慎遠肯定不喜歡,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
兩媽媽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范媽媽道:「奴婢也是胡亂提的,自然是依照小姐的意思來辦。」
宜寧點頭:「好生看著花容。不過這等容貌的姑娘,也沒什麼手段,最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