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另世
【平行世界-2020年入冬】
深市的冬天總是姍姍來遲, 十二月的氣溫依舊保持在十幾度左右。
簡單寬鬆的白色襯衫, 同色藏青色豎條紋闊腿褲, 長髮鬆鬆挽成半圈髮髻的溫涼,從自己的紅色轎跑上下來。
抬手摘掉墨鏡, 仰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公寓樓, 反手按了一下車鑰匙, 鎖上車後跨步走進公寓樓。
這裡是她之前的住處, 算算時間,竟然已經有兩個月沒來過了。
坐電梯上樓,摁下指紋鎖,房子裡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化,當初匆匆搬走的時候,行李也只是拿了自己的私人工作電腦和簡單的幾套衣服。
難得今天有空, 她準備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一下,到時候叫搬家公司的人把東西都一併搬去自己現在的住處。
想到現在的住處, 溫涼低頭,抬手, 好看的桃花眼輕挑, 目光落在右手無名指上的粉色鑽戒,輕歎了一口氣。
誰能想到,自己只是去了一趟雲海市, 回來的時候不僅被帝羽珠寶集團單方面解聘,連她那個所謂的男朋友也在一夜之間徹底遮罩了她。
拉黑各種聯繫方式?
他是覺得自己被辭退了還會繼續糾纏他?
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自信。
而就在她丟了工作,跟男朋友感情莫名破裂的時候, 卻接到了維奧特律師事務所的電話,並且收到了一份遺產繼承權合同,以及——
一份婚約書。
回憶起自己看到婚約書時的神情,不,確切的說是,看到婚約書上男方名字的時候,她曾經一度以為自己遇到了詐騙組織。
因為。
婚約書上的名字是安德列·布林,他還有一個中文名叫——司珩。
曾經跟她就讀同一個高中,比她高一屆的學長,而他的另一個身份是aw集團的董事長,布林家族的現任家主。
要說她跟小越哥有婚約,還有那麼一點點可信度,跟司珩有婚約……
那簡直比天方夜譚還天方夜譚。
可就是這樣的天方夜譚,最後真的變成了事實。
再度看了一眼手上的粉色鑽石婚戒,溫涼習慣性搖了搖頭,長長歎出一口氣。
帝羽單方面解聘之後,賠償了一些違約金,原本她是打算賣了自己那輛賓士e系的轎跑,加上這些年攢下的一部分積蓄,離開深市嘗試換一條路重新開始。
如果不是司珩本人親自找上門,大概她現在已經踏上了行走世界的旅途。
正當她將衣櫃裡的衣服收拾進真空收納袋裡,口袋裡的手機滋滋地振動起來。
將手裡的衣服疊好放入收納袋內,一向慢性子的溫涼,這才伸手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司先生」三個字,眼眸輕閃了閃。
酒紅色的指甲輕碰了碰螢幕,指尖一劃,接通電話:「喂?」
「我下班了,需要過去接你嗎?」電話對面的男聲淡漠中透著一絲生疏。
不是疏離,而是生疏,就好像他並不經常說這種話一樣。
大概是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生硬,男人握著鋼筆的手不自覺收攏,補充道:「家裡缺食材嗎?需要我去超市一趟?」
安靜聽完男人說的話,溫涼啟唇回道:「我自己開車過來的,一會兒回去的時候順道去一趟超市就行,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嗯。」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聽到男人低低應了一聲,他沒有回答自己想吃什麼。原本還比較清朗的聲音,更是低了好幾度,生硬地吐出三個字:「先掛了。」
看了眼手機顯示的通話結束,溫涼好笑地搖了搖頭,心道,這位大爺恐怕又不如意了。
但那又怎樣呢?
他們本身就是協議結婚,如果不是為了外公的那30%股權,司珩又怎麼可能會履行所謂的婚約?
何況。
她會同意結婚,也僅僅是因為,司珩答應她會徹查當年母親的車禍,還有外公在京都的那些遺產。
交換條件是離婚後淨身出戶,外公的那30%股權歸司珩所有。
一旦她的目的達成,這場婚姻也就走到了終點。
另一頭,剛從深市aw亞洲分部出來的司珩,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難看。
原先他還覺得那女人軟綿綿的性子不討人喜歡,硬是拖了四年,觀察了她四年之久,才決定找她履行當年爺爺承諾下來的婚約。
溫涼要是知道,這個男人在四年前就開始暗中調查她的身份,觀察她的生活,一定會驚詫不安。
當一個工作忙碌的男人,願意分出一部分閒暇時光,用來瞭解查看與她有關的訊息,且這個行為還持續了整整四年之久。
那麼,從某種方面來說,這個男人其中無形中已經開始在意,甚至是將她納入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而溫涼不知道的是,如果司珩不找她,不履行這個婚約,以他的手段這30%股權也同樣不會從他手中被收回。
他之所以會找上溫涼,並且履行這個承諾,一方面是為了完成爺爺的遺願,另一方面大概就是某種發自本心的直覺性行為。
其實他和溫涼的人生經歷有那麼一些相似,都在年少時失去過自己最親的親人。只不過她人傻性子軟,生活平平淡淡也算簡單舒適,不像他經歷過無數打壓,承受過黑暗的低潮期。
所以,當司珩找上溫涼的時候,第一件事不是告訴她婚約的事情,而是將她身後看似平靜安逸的生活徹底撕了個碎。
也是在那一天,溫涼知道了母親的車禍並不是意外,外公的身世,還有遠在京都的那些所謂親人。
這個曾經跟溫涼毫無交集,未來卻有可能會她同床共枕的男人,給溫涼上了人生第一堂殘酷生活解剖課。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曾經性格軟綿溫吞的女人,開始變了——
變得綿裡藏針。
一句「我開了車」既拒絕了他去接人,也拒絕了兩人一起逛超市的提議,還一副溫柔體貼的問他想吃什麼。
真是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想到這一點,司珩眼眸閃了閃,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
一年後。
溫涼站在溫家祖宅祠堂內,她面前擺放的是前些日子才從雲海市遷過來的,外公和母親的牌位。
雙膝跪地拜了三拜後,溫涼起身,靜默地站了半刻鐘,轉身跨步走出祖宅祠堂。
目光瞥見站在廊橋內的男人,輕蹙眉:「你怎麼來了?」
司珩緩步走出廊橋,開口道:「溫家人都解決了,南家的南沐想跟你見面談一談。」
「我會聯繫他的。」溫涼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南祈在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論血緣關係也只有南沐跟她最親近,而今南家又是南沐當家,如果有南沐這樣的叔叔撐腰,就算現在淨身出戶,溫家祖宅這邊也不至於會被人覬覦。
……
跟南沐見面,並答應回南家,繼承南祈和他兩人的產業的溫涼,在忙碌了一周后,約了司珩在慕輕山莊見面。
兩人坐在「歸去來兮」園的茶室內,溫涼替司珩倒了一盞顧渚紫筍,從手邊的包包裡取出一份離婚協議書,放到桌案上。
語氣平淡,面色同樣平靜,實則心頭狂顫道:「這一年半,麻煩你了。」
原本還覺得氣氛不錯,難得能跟面前這小女人單獨相處一下午的司珩,乍看到「離婚協議書」幾個字,她的手還沒放到桌案上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漆黑無比。
看她緩緩將協議書推過來的時候,司珩眸光晦澀,拿著熱燙茶盞的手一顫,茶水濺灑在他手上,燙的他立馬丟掉手裡的茶盞。
好巧不巧的,整杯茶都倒在了離婚協議書上。
溫涼看到他沒拿穩的時候,已經緊張地站起身,慌忙從身後的淨手架上取過一條幹毛巾,快步走到司珩面前,蹲坐下,一邊替他擦拭著雙手和褲子衣擺上的茶漬,一邊擔憂地問:「有沒有燙傷?去那邊浸一下涼水可能會好一點。」
雙手被面前嬌小柔美的女人捧在懷裡,司珩那雙碧眸緩緩升騰起颶風,以前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女人,直到此刻,看著她秀眉輕蹙,用著溫軟清甜的聲音說著擔心的話。
心口的某一處被這樣的畫面徹底擊中,跳動聲從平緩有序的節奏,一點點加強加速,到了這一刻已然重如鼓擂。
他不想忍了。
伸手將面前的小女人拉進自己懷裡,他有些低聲下氣道:「我不想離婚。」
被抱得措手不及的溫涼,面色有那麼一瞬間的驚愕,她沒有推開男人的懷抱,心跳微微加速。
溫涼心顫:「為什麼?」
司珩將她摟得更緊,長長歎出一口氣,有些挫敗地問:「難倒我這個丈夫做得還不夠稱職嗎?」
溫涼啞然。
並不是不稱職,反而是太稱職了。
這個男人告訴了她什麼叫做強大,也讓她認識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司珩。
這一年半的時間,始終都是他在幫自己處理那些事情,雖然說不上事事俱到,可對於一個普通家庭的丈夫來說,能做到他這種程度已經算得上是足夠上心了。
何況。
他們還不是普通的夫妻關係。
他們雖然不睡一個房間,可作為一個丈夫該做的事情,司珩幾乎都在努力嘗試,從不會到學會,從陌生生疏到熟練自然。
這些她都看在眼裡。
只是……
她和司珩的身份,始終是不相配的,即便她動心了,司珩也可能對她稍稍上心了,可誰又能保證,將來他不會遇到更好的?
三十三歲的男人魅力無窮,三十一歲的女人卻已經開始走向衰敗,他們從一開始就處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層次,不同的人生階段。
她這樣軟弱可悲的人永遠只能活在食物鏈的底層,而像司珩這種人,他就是應該站在金字塔的頂端,蔑視著他們這種將生活過得渾渾噩噩的普通人。
仿佛是知道溫涼心中的想法,司珩將她整個人抱到自己腿上,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讓她聆聽自己此刻劇烈跳動的心跳聲。
他說:「我需要一個家,除了你,誰也給不了的家。」
正如溫涼自我否定的那樣,司珩最開始對她的認識也是如此,一個柔軟似水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可以安靜的過活一輩子,因為足夠傻。
可她不一定會快樂的過一輩子,幸福的過一輩子,因為,她不是一個快樂幸福的人。
同樣的,他也不是一個快樂幸福的人。
他太清醒,看得太明白,經歷了太多的痛苦,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安靜平淡的過活。
就是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的差距,才讓他突然意識到,為什麼這些年他在看到她的那些消息的時候,心裡閃過的不是鄙夷和不屑,而是淡淡的,帶著一些上癮的探知欲和嚮往,貪戀她的簡單和溫柔。
「司珩。」溫涼有些不確定,「你說的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嗯。」司珩坦然承認,「你不一定要現在接受,我會從追求你開始做起,直到你點頭答應。」
溫涼一時有些茫然。
眼前的這個男人,從很早之前就在努力做著身為丈夫的事情。
每天下班都會按時回家,出差的時候會詢問她的行程,如果她沒有其他安排就會將她一起帶去,權當給她公費旅遊。
會主動提出跟她一起去超市購買日常用品,節假日會帶她出去參加聚會社交,或者兩人在他挑選的餐廳共進晚餐。
會詢問她三餐情況,會記掛她生理期會不會不舒服,會…………
原本她只當他是想要跟自己扮演一對模範夫妻,畢竟司珩從未表達過任何與愛情有關的想法。
「只要你不提離婚的事情,我可以等你。」司珩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讓步。
「我考慮一下。」溫涼眸光微蒙。
其實,她不傻,只是怕。
作者有話要說: 就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