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9章 善惡

　葉風回靜靜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你還在這裡等著……」

　「是啊，我還在等著……小姐，我的茹兒，您找到了嗎？」

　方季梅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棱角，女兒的失蹤，葉龍的身故，葉家的衰落。

　零零總總的打擊和壓力，早已經足以讓她所有的棱角消失殆盡了，她此刻看上去，就是一個老去的婦人……

　「還沒找到呢。」

　葉風回輕輕搖了搖頭，「她……大概是躲得太久了，躲得太遠了，或許知道了葉家現在這個樣子的消息，所以……就更加不敢出現了，說不定，她已經在什麼地方，結婚生子了，說不定她過得很平靜安寧。」

　葉風回覺得，面對一個毫無棱角的人，甚至態度近乎卑微的人，她沒有辦法狠下心腸來，於是就這麼說了。

　方季梅聽了這話，愣了一下，目光中慢慢黯淡了下去，她眸子垂了下去，緩緩點了點頭，低聲道，「是嗎？是啊……她或許，的確是不想回來吧。葉家現在只有這個樣子……她當初，又那麼怪我。的確……是不想回來吧。也對……」

　方季梅沒再多說什麼，站起身來，輕輕拂了拂衫子上的灰塵，朝葉風回施了一禮，就轉頭進了清幽小築去。

　沒一會兒，清幽小築裡又響起了刷刷掃地的聲音。

　葉風回清楚，她恐怕還是會等在這裡，一直，依舊。

　葉風回在這裡駐足了片刻，才朝著後院走去，她其實想去父親的房間看看的，想去父親的書房看看。

　端王死了，如果可以，她很想能夠在父親的墓前說出這話來，親口告訴父親，自己已經給他報仇了，也給葉風蕊報仇了。

　她很想能夠在岳北縣的城門前，城門外已經立起來了的那塊紀念碑前頭，告訴那些在岳北事變中罹難的百姓們……自己已經給他們報仇了。

　不僅已經讓維因和亞索伏法，就連罪魁禍首端王，也已經身死。

　她終於給他們報仇了。

　葉風回很想這麼做，但是眼下，她去不了父親的墓前，也去不了岳北城門外的紀念碑，所以，就只能想去父親的書房看看了。

　腳步緩緩朝著父親的書房過去，遙遙，就聞到了有香火的味道，那種香火燃燒時的檀香緩緩飄進鼻子裡來。

　葉風回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就問道，「是有人在祭拜？」

　「應該是周姨娘吧……」門房說了一句，就嘆道，「唉，從貴妃娘娘沒了之後，周姨娘就一直這樣了，元帥大人也沒了。周姨娘在元帥的書房院子裡，擺了張香案，每天燒點紙燒點香，也算是心裡能有個寄託……」

　葉風回點頭表示明白，這才走了過去，就看到周姨娘的背影，就在院子裡的香案前頭跪著，她一身素色的衫子，雙手合十跪在那裡。

　香案台上的香爐裡頭，插著緩緩燃燒的線香，香案前的火盆裡，有已經燒盡的紙錢，風一吹，有紙灰揚起來。

　「周姨娘，四小姐來了。」

　門房叫了她一聲。

　就只見周氏的身子陡然就震了一下，僵硬住了。

　她緩緩的轉身過來，緩緩的……

　目光定定地盯著葉風回，好一會兒，似是在心裡醞釀著什麼言語，斟酌著說辭。

　葉風回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和她眼神裡頭那些情緒，不等她開口，就先說了，「三姐將孩子託付給了我，孩子早產，先天不足底子不好，現在養在西北，有天醫調養，已經在漸漸恢復了。」

　只一句話，周氏就鬆了一口氣，只那一口氣松下去之後，像是整個人繃著的所有情緒，都全部放鬆了下來，只一瞬間，整個人都像是那火盆裡頭的紙灰一樣，像是一吹，就會散了。

　「多謝……多謝小姐。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周氏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似是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女兒，聲音裡頭帶著哭腔。

　葉風回輕輕搖了搖頭，「不用客氣，說白了，雖說當初也是你們的意願，但也是我的促使，她才會入端王府，成側妃，再成貴妃，到最後落得了這個結局。她幫了我不少，所以，我起碼能做到的，是保護她的孩子。」

　葉風回沒說假話，如果不是葉風蕊的透露，她不會那麼快知道端王喪權辱國的暗中動作，沒辦法未雨綢繆，若是沒有葉風蕊的提前告知，她和千隕若是後知後覺，想必損失的，不止是岳北那些百姓了，可能會有更大的損失也說不定。

　葉風回停頓了片刻，目光看著周氏，「起碼能做到的，是讓你後半生過得舒坦，葉府不會垮，所以你就安安心心在這裡住著吧，回頭我會安排僕人進來的，你日子也能過得舒服些。」

　周氏抬眸看著葉風回，眼下的她，顯然對於僕人不僕人的，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

　葉風回沒等她開口，就說道，「青哥兒身體不好先天不足，經不起折騰，就養在西北了，而且，我也不打算讓他到王城來，這裡人多口雜水深又複雜，他只是個孩子，沒必要背負什麼，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在西北長大就好，這也是三姐臨死前的願望。不求孩子榮華富貴，只求平安健康快樂。你若是相見，等他大些了，你去西北見吧。」

　周氏沒說話，她原本就跪在香案前的，此刻轉身對著葉風回，自然也是朝著葉風回跪著的，她沒有說話，只緩緩叩頭下去。

　「多謝四小姐大恩大德……」

　周氏說了一句，眼淚已經四顆八顆的砸下來，她低聲說了一句，「我的蕊兒……是死在那昏君手裡的。元帥大人……也是被他害死的，冤有頭，債有主，善惡終有報。好在有你……還好有你……」

　一直到葉風回離開的時候，周氏都還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口中碎碎唸著，冤有頭債有主，善惡終有報……

　葉風回沒了去父親書房的心思。起碼看著周氏這個樣子，她是覺得沒了心情。

　只和離影說了句走吧，就朝著葉府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男人頎長挺拔的身姿立在門口，他一襲黑衣，背對著府門，安靜佇立。

　沉默的背影，像是來自遠古的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