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尾聲
肖碼訝然道:“當年白釗喪盡天良屠滅本草谷,令武林譁然,這件公案是武林黑白兩道聯合審的,江湖人盡皆知,溫先生竟未聽聞過麼?”
溫明默然,他當時大概不是正在流亡,就是剛剛撿到虞常,縮在小鎮隱居。
虞常忍不住道:“既然已經結案了,那你問的是什麼?”
“是內應。”肖碼歎道,“本草谷之隱蔽,若非你放出的煙花令我找准方向,強行攀崖,今日我還在青梧山中亂碰呢。”
“沒錯,就是強行登崖,這種辦法都能想到,你們說我二哥到底是莽撞還是聰明呢。”白羽忽然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卻不知是對誰。
“從記事起,大哥和二哥就在不停的明爭暗鬥,待我大些,他們提防的對象便又加上了我。我不欲與他們攙和,便向父親自請去本草谷,再不管江湖事。
“後來有一天,有人告訴我,我大哥死了,贏的是二哥。不巧的是,二哥還記得有個跟他一母所生的小禍胎,正藏在他摸不進去的地方。
“剛好他身邊有個陸磬,兩個人一合計,便做出了這場大戲來,真是厲害,不是麼?
“他們卻不想想本草谷是什麼地方,手腳也不夠乾淨。事情暴露後,我爹可不願意為他去頂全武林的壓力,立刻翻臉不認這個兒子,親自把他交到少林方丈手裡。
“最後到底,還是我來做這個宮主。”
白羽閑閑說完,喝了口茶。
“當然,我隔了這麼多年還千里迢迢跑去滅陸家也不單單只是為了報仇。只因陸磬趁著我二哥被抓去審問的混亂當口跑了,臨走還盜走了宮裡一副藏寶圖,帶走了二哥的兒子。作為現任宮主,這兩件事我必須追究。”
肖碼笑道:“白宮主追究的方式就是放一把火?藏寶圖和令侄聽起來可不禁得燒。”
“侄兒?”白羽冷笑一聲,“死了不是更好?之于藏寶圖,自然有妥善保管的辦法,我可不信陸磬會把它掛在臥房裡。可以我找遍了廢墟,也沒找到他盜走的鑰匙和玉盒。”
“什麼玉盒?我的人雖到得玩些,翻廢墟卻翻得比你細緻,說不定已經找到了。”肖碼道。
“巴掌大小,上好的羊脂玉,面上雕著一對合歡花。”白羽斜睨著肖碼,“怎麼,少盟主可有找到?”
肖碼被他這麼瞧著,面上忽然一紅,趕緊舉杯掩飾。
虞常愣了愣,忽道:“這個玉盒,跟我那個很像。”
眾人一驚,齊齊盯著他。
虞常囁嚅道:“只是聽起來像而已,再說我也沒有鑰匙……這種事情怎麼會和我扯上關係。”
溫明慢吞吞道:“小常,我撿到你時,你繈褓裡便有這個玉盒,脖子上還掛著這枚長命鎖……玉盒我替你收著,長命鎖我想著總是你父母對你的一片心意,就一直讓你戴著。這兩件東西並不是我替你準備的。”
虞常從脖子里拉出長命鎖。小小一枚墜子,恍惚間卻有千斤重。
“長命鎖正面刻著富貴常樂,背面有個雕花的虞字,我便給你起名虞常。”
白羽忽道:“我那二嫂子便是姓虞。”
他一把奪過虞常手中的長命鎖,搗鼓了一陣,竟把長命鎖上橫著的小棍取了下來。
原是一把鑰匙。
變故太快,眾人皆沉默無言。
還是肖碼打破了沉默:“要不趁現在人都在,把玉盒開了?”
白羽冷笑道:“什麼叫都在,你們三人難道是我白露宮弟子?”
肖碼歎氣道:“我觀宮主並未如何在意這張藏寶圖,又何苦抱有門戶之見?”
白羽白了他一眼,接過溫明手中的玉盒,將鑰匙插入鎖眼。
盒蓋彈開,白羽小心地挑出一卷薄如蟬翼的輕紗,紗上繡著十分細小的文字。
肖碼湊近一看:“先天至陽雙修密卷……”
猛悟到是何種功法,不知想到了什麼,面紅耳赤,閉口不言。
其他三人也沉默良久。
肖碼忍不住從白羽肩頭瞄了幾眼道:“此卷講的是男男交合,陽極生陰,陰陽相合,似乎有些厲害,更妙的是,眼下就能派上用場啊……”
白羽猛然轉頭,狠狠剜了他幾眼。
“前輩為何如何看我?此物贈給令師弟與師侄聊作賠禮,正是再好不過。”
“由得你來做好人?”白羽咬著牙冷笑,“我宮中的東西,憑何贈與叛賊之後。況且他們一個武功不及我,一個完全不會武,憑何從我手裡拿東西,他們拿得到嗎?”
肖碼無奈歎氣:“那前輩看我夠不夠格?”
“……隨你。”
白羽直接把薄紗甩在他臉上,起身便往裡屋走去。
溫明眯眼打量,只覺他腿腳似乎不太便利的樣子。
肖碼把薄紗塞給虞常後便匆匆追進了里間。
他扶住走路姿勢怪異的白羽,將其抱到床上躺好,低聲道:“前輩剛才說的那些事,並不是當年的全部吧。”
他為白羽脫去外衫與鞋襪,蓋好被子。白羽閉著眼不理他。
“沒事,我總會等到,前輩願意說與我聽的時候。”
次日一早,溫明與虞常便收拾好了行裝,離開了本草谷。
行至半山,二人忽見前方站著一人,不是白羽是誰。
虞常四顧不見肖碼,心下頓時一緊。
此處山道甚險,左有峭壁,右臨深淵,可供行走的路徑只有窄窄的一條。
溫明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擋在虞常身前。
“你來做什麼。”
白羽飄然落在他身前一丈處,歎道:“小師弟,你要走?”
溫明臉色繃緊:“怎麼,我走不得?”
白羽看著地面道:“只能走一個。”
“呸!我和我師父當然是一起走!”虞常怒道。
白羽不再多言,抬爪向溫明肩頭抓去,溫明早將一柄竹傘提在手裡,立即舉傘迎上。只見傘影飄忽,爪影散漫,頃刻間便對了不知多少招。
忽然,白羽覷到溫明一個破綻,爪影一收,當胸磕開溫明一傘,閃進他懷中扣住肩井。溫明右手力道頓失,心道不好,奮起掙扎。忽覺肩上力道一松,想也不想,一傘便往前遞去。
“噗”的一聲,濺起漫天血雨。
白羽帶著插在肩窩裡的傘,搖搖擺擺後退幾步,艱難地立在懸崖邊上。
他低頭看了看,笑了。
“這傘面上繪著一枝梅花。”
溫明默然片刻:“是。”
“是我送你的,沒想到你還留著,更沒想到,最後是這樣,還給了我。”
白羽抬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溫明,又看了看那個站在峭壁突起處,扣著幾枚石子,臉色蒼白地望著自己的少年,忽然晃了晃,咳出一口血來。
“第二次……”他低聲喃喃,也不知道說給誰聽。隨後往外一倒,就這麼跌下了懸崖。
“前輩——!”
肖碼撲到崖邊,只見煙嵐翻湧,滾滾不息。
他面色慘然地對二人拱了拱手,一句話也說不出,幾個起落,就這麼隱去了雲霧深處。
虞常握住溫明的手,溫明低頭看他。
虞常問道:“師父答應帶我去江湖遊歷,還算數嗎?”
溫明望著一直陪在身邊的小徒弟,微微一笑:“自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