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機會
大姑奶奶?
難怪這麼驕縱,原來是劉師傅的娘家人!
穆婉秋一哂,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剛起來,劉師傅正在院裡伸懶腰,一眼瞥見婆子攆著穆婉秋往院裡走,便是一怔,「……張媽怎麼來了。」
「……大姑奶奶安,奴才可找到您了!」張媽撇開穆婉秋直奔劉師傅。
真是什麼林子出什麼鳥,劉師傅這樣,家裡的奴才也一個德行,見婆子一面和劉師傅說著話,一面拿眼斜她,穆婉秋一扭頭進了屋,今天要出香,她得抓緊時間清洗香羅。
把曬好的香十支一股用紙條紮好,一頭包上紅紙,再十股一封封好了,送到香庫,穆婉秋端著香羅出去洗,一轉身,劉師傅正滿臉青黑地站在她身後,「……張媽來找我你為什麼不理她?」
「我剛要說話,她就看到你了……」穆婉秋聲音淡淡的,繞過劉師傅走了出去,她已經不像以前那麼顧忌她了。
「你……」轉身怒瞪著穆婉秋的背影,劉師傅腳抬的老高,好半天,又輕輕落在地上。
她已經拿這個看似呆呆傻傻的,凡事都不往心裡去的小雜工沒辦法了,價格低廉又能幹,林嫂怎麼也不肯辭了的她。
換了多少個雜工,劉師傅自己也覺得數穆婉秋用的趁手,自己配料的時候,她從來都貓在後院,這讓她感覺從沒有的安全。
把洗完的香羅一一擺在香架上,穆婉秋甩了甩手上的水,終於能歇會兒了,再剩下就是等劉師傅出了濕香。她負責晾曬整理了。
看劉師傅那不緊不慢勁兒,等她出香至少也要一兩個時辰,趁這空兒她可以回屋看會兒書,一邊想著,穆婉秋一扭頭,林嫂和劉師傅遠遠地站在門口,正指著她說著什麼,見她回身,林嫂就召了召手。
穆婉秋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因為早上的事兒劉師傅跑林嫂跟前告她狀了吧?
一邊想著如何應對。穆婉秋放緩了腳步走過去。
「劉師傅家裡有事兒,急著要趕回去……」林嫂穆看著婉秋,「今兒的香你出吧……」
讓她出香!
心裡一陣狂喜,穆婉秋臉上卻怯怯的,「我……我不會兒……」
「……真是塊扶不上牆的泥!」林嫂歎息一聲。扭頭看劉師傅。
「……就說這作坊離了我不行!」劉師傅暗暗冷笑,面無表情地說道,「料都下了。這香今兒必須出。」語氣不容置疑。
「可是……」
「料我都配好了……」劉師傅沒讓她說完,「你只管按我教的做就是……」一招手,「你跟我來……」
狐疑地看了林嫂一眼,穆婉秋遲疑地跟了上去。
「等木粉磨好了。就先和這大桶香面……」指著案上一溜三桶香面,之後是中桶。然後小桶,最後再加上這包料……」劉師傅又回頭指著桌上一個不大的宣紙包。
那就是制劉師傅觀音香的關鍵了!
這條街上家家都做觀音香,配方大體相同,只是關鍵環節各有各的秘法,致使出的香千差萬別,不知劉師傅的料包裡是什麼?
如果她能辯出來,劉師傅在這個作坊裡將再無依仗!
「記得木粉一定要多篩兩遍,把雜質去淨了……」正想著出神,劉師傅又吩咐道,「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否則香會空心,不結實,易斷易碎……」
穆婉秋回過神來。劉師傅話已經說完了,正看著她。「……聽明白了?」
根本就沒聽見她後來又說了什麼,穆婉秋就搖搖頭,「……師傅您再說一遍。」
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劉師傅臉色一寒,扭過頭去。
「……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不知什麼時候,林嫂站在兩人背後,「她說要把木粉裡的雜質篩淨了再用,香面兒要和熟和黏……」斜了穆婉秋一眼,「這麼簡單,我都聽懂了,也不知你一天到晚都尋思什麼!」語氣中滿是不耐。
「我明白了,師傅放心,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好好做,決不辜負了您的交代……」仿佛沒看到兩人的不耐,穆婉秋認真地點點頭,嘴裡保證道。
見她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劉師傅一哂,「……能做好了才怪!」
穆婉秋抿抿嘴,沒言語。
皺皺眉,林嫂擔憂地看著劉師傅,「要不……你下午再走?」看著穆婉秋,「阿秋從沒碰過這個,我怕……」她幹活手腳還算利索,可惜,就是凡事不過大腦,一天沒憂沒愁的,讓人一百個不放心。
這一鍋香連料帶功夫少說也有三十多兩銀子,一旦做砸了,賣了穆婉秋也賠不起。
她不做砸了,怎麼能顯出自己的重要!
聽了這話,劉師傅心裡冷冷地笑,穆婉秋不做點大錯事,林嫂怎麼捨得辭了她?
至於損失多少銀子,那與她何干?
早上穆婉秋在她娘家人面前掉了她的面子,她是真起了堅決要攆走她的決心,以前的雜工,哪個不都是戰戰兢兢地伺候自己,稍給個好臉都樂的直蹦,別說是她娘家的人來了,就是來條狗,都是畢恭畢敬地帶進來,又端茶又倒水的伺候著,生怕怠慢了一點,惹自己發怒。
這個倒好,不理不說,自己追問一句,她竟像沒這麼回事,一句懺悔的話都沒說,反倒是該幹啥幹啥,眼裡根本就沒她這個師傅!
就是剛剛,自己苦口婆心地教,她該神游還神遊,事後竟大大方方地說,「……請師傅再說一遍!」
神態倒像她是師傅!
越想劉師傅越有氣,她巴不得穆婉秋立即幹砸了,被掃地出門。
假裝思量了半天,劉師傅為難地說道,「我娘病的厲害,怕是……」她眼裡閃過一絲哀色,「娘這輩子心心念念的就是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這個時候,我好歹回去看一眼……」又抬頭看著林嫂,「如果我娘沒什麼大事,我盡力早些回來……」
「可是……」
她從沒做過,能行嗎?
林嫂看著穆婉秋猶豫不絕,又不知道話該怎麼說。
「……庫裡倒是還有些存香,不是一早下了料,不趕著做了,兩三天工夫香味就跑沒了,今兒就是停一天也無所謂……」劉師傅跟著歎了口氣,「這也沒什麼難的,料我都配好了,也交代清楚了,剩下的都是些力氣活,心細一些,不會差的……」
眼睛看著穆婉秋,劉師傅嘴裡說的輕描淡寫,心裡卻冷冷地笑,「……不說的簡單含糊一些,怎麼能顯出你笨,林嫂怎麼捨得攆你走!」
其實,和麵也有許多學問。
後期要加多少木粉,加多少水,什麼時候加第二桶料,尤其最關鍵的那包料,一定要加到火候上;這都是大學問,同時也都是秘密,別說她不得意穆婉秋,就是得意,也不會告訴她。
否則,讓她學會了,自己還能在林記作威作福嗎?
「大姑奶奶吩咐完了就快動身吧,天兒不早了……」見林嫂還要再勸,張媽在一邊催促到,「杏花縣離這兒近三十裡地,大姑奶奶再不動身,怕是就得走夜路了……」
她和劉師傅一個心思,一心想讓這個連正眼都不給她的小雜工幹砸了。
當然,越砸越好。
林嫂歎息一聲,這要是別的事情也就罷了,百事孝為先,劉師傅的母親病了,她是萬萬不能攔著的。
「……你都聽明白了?」她扭頭問穆婉秋,「趁劉師傅沒走,不懂就抓緊問,真做砸了你可賠不起!」給穆婉秋打了個眼色,林嫂把皮球踢給了她,暗暗希望她能纏住劉師傅。
她總覺得劉師傅說的太簡單。
調香是件很神秘的事情,要是這麼幾桶香面簡單地和在一起就成了香,那狗給個大餅子都學會了,還用著她這麼天天看劉師傅的眼色了?
除了配料,和麵一定也有什麼秘訣,否則,以劉師傅那懶勁,她絕不會次次都一個人悶在調香室裡自己和!
「待木粉磨好後,先和這桶大的……」指著大小不一的三桶香面,穆婉秋鸚鵡學舌般把劉師傅的話一句不拉地重複一遍,「……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否則做出的香就會空心、不結實……」抬頭看向劉師傅,「……我說的對吧?」
真這麼簡單,豈不人人都能調香了?
真是笨的不能再笨了!
也看見林嫂的眼神,滿腹的不快,劉師傅正尋思著怎麼應付,聽了這話,她心裡不覺冷笑,嘴上卻道,「對,對,對……就是這樣,記得,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了!」又看向林嫂,「……她都明白了,我這就走?」
斜了穆婉秋一眼,林嫂歎息一聲,無奈地點點頭。
「……明兒能趕回來?」親自把劉師傅送到大門口,林嫂試探著問,按她的意思,作坊裡活正忙,給一天假就夠了。
可是,對手捏著林記生死榮辱的劉師傅,她是不敢用強的。
「我盡力趕回來……」劉師傅頗為受用林嫂對她的依賴,「就是不能回來,我也會找人給您捎個信兒……」見林嫂臉色陰沉下來,「你放心,不能耽誤了您賣香……」
「那……你早去早回……」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林嫂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