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哥兒們
何姨娘死了。行刑的婆子很有經驗。四十板打完,她還活著。眾人都散去片刻後,就咽了氣。
林若拙接到消息,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歡喜,沒有。悲哀,也沒有。後怕,就更沒有了。
不過她真心祈禱,何姨娘這種人,還是不要穿越了,老老實實投胎重新做人去吧。阿彌陀佛!
平媽媽提醒她:“姑娘,八姑娘應是恨極了您。”林若拙淡笑:“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如果她認為我是仇人就來吧,無所謂。就這點眼光見識,不過魅魅魁魁。”有本事去恨林老太太呀,下令的人是她。有本事去恨渣爹呀,有能力阻止又見死不救的是他。
看著正義凜然的恨,撥廾了悲情的外皮,也就是一個膽小鬼欺軟怕硬的遷怒。
不過黃氏這一招真是狠。大蛇不死反受傷。不出手則已,出手必一絕後患。借他人之手斬草除根,幹淨利落。
林老太爺回來後,不多說,對著渣爹就是一頓噴罵。具體教訓內容不知,總之渣爹被放出來後,很是老實。不但不再提起何姨娘,就連臥病在床的林若蕪也沒去探望。仿佛以前六年的寵愛皆是一場夢幻。
林若蕪病的更重了。林若菡像換了一個人,寡言少語,沉默安靜。她去探望過林若蕪一次,話隻說了一句“你死了,就再沒人記得你姨娘。”
因為這句話,林若蕪掙紮著喝藥,到底一點一點有了起色。
黃氏在娘家住了兩天,渣爹當天去接,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將人接回。回來後知道林若蕪病了,賞下幾份藥材,一應如常。
從此,關於六姑娘得到恒王府青睞一事,林家下人皆三緘其口,避而不談。
時間過的很快,天氣回暖的時候,春闈將至,全家人圍繞著這一件事忙,在童氏的一番兵荒馬亂後,三叔林海嶼拎著考籃,走進貢院大門。
歸家的那天林若拙聽丫鬟們傳言,據說三叔憔悴的不**形。三嬸哭著服侍他睡下。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起來後精神熠熠,也不提自己考的如何,隻日日賞花下棋,悠閑度日。
沒多久,榜文放了下來,三叔榜上有名,排位二十一。名次不錯。祖父大人喜的胡子都一顫一顫。
三房忽的熱鬧起來,道喜的,恭賀的,往來不絕。三叔全部拒之門外,言道還沒有參加殿試,不可輕狂。
焦急忐忑中,殿試的名次終於放了下來,林海嶼名列二甲1賜進士出身。
三房轟動,林家喜氣洋洋。馮氏操辦宴席,請了一眾親戚朋友,熱熱鬧鬧慶祝了一天。
黃家人當然也來了。黃恬惆悵的對林若拙道:“我要離開京城了。”林若拙大吃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黃恬道:“我爹的調令下來了,要去西北永平府任職。我娘、我哥和我都去。”
這個時代雖然長媳應該留在家中孝敬父母,但很多人家更講究個人情,並不硬性規定。像黃舅舅這次,西北苦寒,民生彪悍。少了正經官太太顯然不利於工作展開。黃夫人便做主讓黃大太太跟著去。那什麽姨娘因臨近生產,便不帶去了。庶女黃珍也不去。
“我娘說了,讓她在家照顧姨娘。”黃恬一點也不為這種看似吃虧的待遇苦惱,悄聲對她道:“我娘說了,跟在我爹身邊長見識。況且西北民風自在,到時我可以學騎馬,大白天在街上四處閑逛都沒人說過。我爹還答應了,到西北後請個女師傅教我使鞭子射箭。聽說,那裏的女人都會。”
林若拙聽的羨慕不已,深恨自己沒有生在黃家。又恨,祖父怎麽就不去西北做官呢!(林老太爺:不孝孫女!)
“你就得瑟吧。”她氣道“說了來讒我,還是朋友呢!”
黃恬笑道:“我可不敢。你如今是得了恒王妃眼的紅了,京城裏多少閨秀羨慕你還來不及呢。”“你信這個?”林若拙反問她。
黃恬收了臉色,認真道:“你別惱,我是不信的。你就不是那樣的人。再者”她看了看左右,伏到她耳邊悄聲道:“我聽我爹和祖父話裏的意思,似乎是姑姑提起西北有什麽生意可做,然後恒王府和我家都摻了一腳。我爹這回的調任雖是自己申請,但也有恒王府說了話在裏頭,才辦的這麽利落這麽快。”
林若拙立刻察覺到這裏有內情,敏銳道:“你爹自己要去西北?”
去那種苦寒之地?
黃恬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大事。我是偷聽來的。就這些。你可別說出去。”
林若拙點頭,若有深思。
宴請結束後,三叔人閉門苦讀。據學是要鼻加庶吉士的考試。
林若拙感歎,科舉進身果然不容易,這一連串大考小考下來,人都要烤焦了。高考簡直沒法比。
好在,庶吉士考試通過了,三叔去了翰林院。博得了文人中最清貴的出身。黃氏有一次才林若拙麵前說漏了嘴,她道,三叔林海嶼的才學天賦是大伯林海嶠都比不上的。但論行事老辣圓滑,三叔又比不上大伯。未來誰更能飛黃騰達,還很難說。
再次去恒王府的時候,恒王爺就笑問她:“你們府裏喜事不少吧。”林若拙知道自己的優勢。恒王爺之所以一直熱情不減,是因為眾多女孩當中比她漂亮的,沒她膽大。比她膽大的,太粗俗,沒她有禮儀。禮儀好的官家小姐,又沒她機靈活潑。總之,論起綜合素質,她這種個性,意外對恒親王的胃口。
這其實是見識和眼界的原因。她有著現代人開闊的眼界和高端的知識層次,又是披著可愛兒童外表的成年人心態。當然和正常的兒童有本質區別。正常兒童看見怪叔叔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嚇的大哭。能不哭不鬧,已經很了不起了。
故而,很快,她就在恒親王麵前顯露了本性。“早慧,?豪放,驚世駭俗,一樣樣展露。恒親王皆不以為意。時間一久,林若拙倒覺得,在這裏反而是她最為放鬆的時刻。
比如這回,她就直接道:“是,三叔考上了庶吉士。三嬸喜的每天眼睛都是彎的。”
恒親王道:“那你高不高興。”“這事和我關係不大。”林若拙揮揮手“我有一件不怎麽高興的事,我的好朋友要離京了。能說話的閨閣好友又少了一個。”
“哦?”恒親王也聽她拉呱過,說是閨蜜隻有兩個,一個是哥哥夫子的女兒,一個是舅舅家的表姐。想了想,道:“黃家的閨女?”
“是啊。”林若拙羨慕的道“她說去了西北能痛快騎馬,還能學鞭子、學射箭。多痛快!”恒親王哈哈大笑,斜著眼睨她:“你這個性子真不像文臣的女兒。
倒似是武將的女兒。想騎馬?學鞭子?學射箭?”
林若拙用力點頭。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充滿渴望:你教我嗎?
教我吧!教我吧!
“去!少來這套!”恒親王板了臉唬她“你又不是我女兒,我犯得著對你這麽好嗎?想學?找你親爹去!”林若拙悻悻,嘀咕:“不教就不教唄。拿人家爹說事。明知道我指望不上。”赫連瑜這時衝了進來,他聽話聽一半,興匆匆問:“什麽指望不上?”采珠便笑著將事情說了。赫連瑜一聽,拍著胸脯道:“這是什麽大事。把你爹也調到西北去就是了。這都不用父王出馬,我就能給你辦成。到時你想學什麽就學什麽。”林若拙要給跪了。世子,你別玩了成不?這要真的一份調令下來,渣爹非被嚇死不可。再知道原由,生吃了她的心都有!
“噗!”恒親王哈哈大笑“你個傻小子。”看看林若拙皺成一團的小臉,尤為可樂,又是一陣大笑。
赫連瑜還真不是寒磣人的。他是真心想幫忙。等恒王爺沒了興致,放林若拙回頭的時候,他撿了機會溜出來,拉她到一旁,哥倆好的道:“我說真的,你別看西北那地方苦。我聽說,是那姓黃的上了一份折子,提議朝廷改良馬政。我父王都打算在哪裏入股開牧場養馬了。利潤大著呢。你爹去那邊,先期苦一點,政績卻是穩拿穩的有。回來就能升官。還能在馬場上撈一票。前程和銀錢全有了。這麽好的事,哪兒找去。”
寥寥幾句話,將林若拙腦中模糊的拚圖補全,她恍然大悟,又奇道:“這事你怎麽這麽清楚?王爺和你說的?”
“才不是。”赫連瑜得意的道“父王還沒和我說呢,山人自有妙計,知道來由。你可快點決定,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哪有那麽容易的事。黃家上的折子,黃舅舅去了,明擺著是主事人。
林家偏偏一點風聲沒有,很顯然,黃氏做了隱瞞。她趕著去湊熱鬧?先不說渣爹有沒有那個本事,單是得罪黃氏她就不願意。現在的林家,連最微末的下人都知道,二房做主說話的人是二太太。二老爺?指望他還不如指望一頭騾子!
“我爹不是那塊料。”她一口否決“這種好事你能想著我,多謝了。哎,那給你出主意的人地位很高吧。是不是哪位皇子?”這是她猜的,因為夠規格接觸到這種機密,而赫連瑜又有交情的,顯然隻剩下這一類人。
赫連瑜嘿嘿一笑:“你猜著了?那你再猜猜,是幾皇子?”
林若拙打量他的臉色,慢吞吞的道:“反正不會是九皇子。”那是個小受。
赫連瑜臉色輕鬆。她忙接著道:“也不會是八皇子。”那就是個傻貨炮仗。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年長,赫連瑜和他們不怎麽交流。剩下的…她眉頭一皺,驀然就想到那個古怪的人:“七皇子”赫連瑜臉色頓時一緊張。她立刻道:“就是他!就是七皇子,對不對?”“嘿!你還真猜到了。”赫連瑜心服口服。自從林小六來王府,
他就覺得日子過的比以往有意思多了。父親的興致就那麽一會兒功夫,大多時間林小六隨便在府裏玩。一開始他見著新鮮去捉弄過幾回,結果發現她一點兒都不嬌氣,爬樹下河樣樣都敢來。在尚沒有具體性別意識的赫連瑜心中,林家小六已經自動升格為他的好哥兒們。
“你上回不是說武林高手吃了蛇膽能增加內力嗎?”他湊過來搭著肩膀,嘰嘰咕咕道:“我讓侍衛去捉幾條,咱們試試?”這種話你也信?林若拙真心無語,小孩子的思維就是這麽奇怪。
不過人不闖禍枉少年,等東西放在眼前,赫連瑜未必有勇氣吃下去!
“東西在哪兒。”她問“你跟我來。”赫連瑜拉著她就往角門跑“東西在外頭,咱們悄悄出去,弄完了再回來。時間還早,保管沒人知道。”
林若拙道:“你錯了,是一定有人知道。隻不過王爺和王妃疼你,不忍心拘束,裝著不知道而已。我敢肯定,你身邊一定有暗中保護的人。”
“這話說的有見識。”就聽角門外一輛馬車裏傳出聲音,車簾一掀,老八赫連璞的臉傲然露出,他不屑的打量林若拙一眼:“阿瑜,這就是你說的有意思的家夥?瘦巴巴的,也不怎麽樣嘛。”
林若拙:“……”親,時隔大半年,我穿上一套馬甲你就不認識了嗎?
“咦,你不認識了。”赫連瑜替她把話說出來“這是林小六啊!”因為王妃說女孩子的閨名不能亂喊,在他的思維中,林若拙的大名就等同林小六。
林小六是誰?赫連璞還沒反應過來,身後就被人推了一把,赫連熙的俊臉露出來,震驚的看著一身男裝的林若拙:“是你!”
“你認識他?”赫連璞又擠過半張臉。
小九赫連濯在最後直跳腳:“誰呀,誰呀,讓我看看!”
“別擠了,都上車,都上車!”赫連瑜嚷嚷,拽著林若拙爬上馬車:“快點,還要去抓蛇呢!有話都上車說。”
赫連熙無語到極點。吃蛇膽增加內功這種無稽之談,他原以為是什麽居心叵測之人別有用心。結果就是兩個孩子胡鬧。林家這回的六姑娘也太奇葩。陪著恒親王胡鬧不說,連阿瑜都一網打盡。
“啊!是你!”小九驚喜的認出了林若拙“你,你是男的?”這孩子,居然還在這事上糾結。林若拙搖搖頭,道:“您就當我是男孩,一樣的。”
這叫什麽話!赫連熙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赫連瑜還唯恐天下不亂:“沒錯沒錯,小六現在和我們差不多,等長大了才會變成女孩。”老八驚奇的瞪大了眼睛:“還有這樣的事?”
赫連瑜振振有詞的引用當初林若拙對他說的話:“就是這樣啊。
你想,小嬰兒生下來是不是都一樣?皺巴巴的難看死了。小孩子換個衣服大人都分不出男女,長大了就不行。可見,小時候男孩女孩區別不大。不然古人怎麽說小時候不用男女大防,長大了才需要?所以長大了才會不同。”
赫連璞被繞暈了:“那她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哎呀,你管她男女。咱們一塊兒玩的痛快就成。”赫連瑜潛意識的不去考慮這個問題“等會兒咱們比爬樹,保管你比不過她。”赫連璞好膛s起:“誰說的,就她那小細胳膊樣兒,能比過我?”
“我覺得林,林六能贏你。”小九細聲細氣的說“好!那就比!”赫連璞拍板“誰輸誰第一個吃蛇膽,就這麽定了!”小九歡呼。
赫連熙慘不忍睹的閉上眼睛,見鬼的,還有多久這幫小破孩才能長成記憶中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
他到底還要忍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