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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升天錄》第100章
  

  第100章 金屋錯(十三)

  陸升見他神色嚴肅,一時間也緊張起來,沉聲問道:「你說?」

  謝瑢道:「滅明蛛網前,李嬰心神大亂,警惕全失,我便做了點手腳。」

  陸升精神一振:「當真?李嬰那卑鄙小人,活該被做手腳……你做了什麼手腳?」

  謝瑢道:「你先穿上衣服。」

  陸升面色微赧,戀戀不捨自謝瑢溫暖懷中起身,慢吞吞穿戴妥當,謝瑢也修整一新,二人彼此為對方梳頭束髮後,謝瑢才自袖中取出了一疊白絹布。

  絹布抖開,其上有個人形黑影,隨夜風輕揚,在星星點點火光映照下,體態娉婷、栩栩如生。

  陸升想不到他竟拿了道長的心肝寶貝,結結巴巴道:「不、不問自取,是、是為……」

  謝瑢卻嗤笑道:「不問自取,取的是物。他困住李三娘五百年,此舉不過是英雄救美。」

  陸升不由橫了他一眼,也跟著嗤笑道:「侯爺果真義薄雲天、急公好義,堪為天下英雄表率。」

  謝瑢將手中白絹拋入火堆中,歎道:「抱陽,孝武皇后不過是個可憐人。」

  李夫人生於平民之家,父母皆以樂舞為生,雖然衣食無憂,然則樂伎終究並非什麼令人可以高看的職業。

  即便如此,她卻一朝入宮,就得蒙盛寵,多年不衰,香消玉殞後也能以皇后之禮下葬,保得一家上下榮華富貴,其兄李廣利受封貳師將軍、西海侯;其兄李延年任協律都尉;其子劉髆受封昌邑王。至大將軍霍光輔政時,又遵照漢武帝夙願,為李夫人追封孝武皇后尊號,配享太廟。

  她短暫一生極盡榮華,絢爛如煙火,不知道令多少人艷羨。

  到了謝瑢口中,如何就成可憐人了?

  白絹遇火,眨眼就燒得乾淨,一縷黑煙自火中飄了出來,緩緩凝成了不過尺餘長的宮裝女子身形,懸浮半空,對謝瑢盈盈下拜。

  謝瑢道:「漢皇愛她顏色美好、舞姿妖嬈,築重華宮金屋藏嬌,不過如龍困淺水、鳳囚窄籠,壯志不能伸、豪情不能展,若能一死了之倒也乾淨。卻不料李嬰又來橫插一腳,生生再將她關押五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然可憐。」

  陸升不覺也頷首歎道:「如此說來,果然可憐。」

  說完卻回過神來,轉而冷笑:「原來謝公子早就明白,金屋藏嬌是為一己之私?」

  謝瑢卻目光柔和,含笑轉頭看他:「抱陽言下之意,莫非是在怪罪我藏了哪個嬌?」

  陸升哪裡說得出口?一時間只得沉默怒瞪謝瑢。

  謝瑢道:「抱陽,我若當真要藏,就該折斷你雙腿,套上枷鎖,關在深宅大院之中,除我之外,不讓這世上任何人目光落在你身上,更不容你眼中有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陸升咬牙道:「你就當真不曾想過?」

  謝瑢惋惜歎道:「想自然是想的,哪怕此時此刻,我也恨不能將你囚於金屋,隔離於世人,任誰也不能打攪。只不過若是當真這麼做了,以抱陽的性子,不同我拚個魚死網破、不死不休,那就不是陸抱陽了。」

  陸升不知為何耳根一陣陣發熱,只得轉過去不看他,只嘴硬哼了一聲:「知我者謝瑢。」

  謝瑢溫和一笑,轉而看向被冷落許久的李夫人黑影,語調便冷淡了下來:「李夫人為何還不肯走?」

  那黑影抬起頭來,右手往柳林深處一指,只苦於無從開口,指了片刻,轉頭見他二人不為所動,又換只手,仍是指向同一方向。

  陸升道:「她約莫是在為我們指路,只是不知指的是什麼路。」

  謝瑢並未嫌棄他多此一舉,只道:「那就問一問。」

  他自腰間摘下另一枚青灰配飾,扔向李夫人的黑影旁,那配飾自中途開始便化作青煙,凝成同樣尺餘大小的青白陰影,卻是個嬌小女子跪坐在青牛背上,俯身行禮道:「青桃見過公子。」

  謝瑢道:「問問她想說什麼。」

  青桃應了是,驅使青牛走到黑影邊,凝神聽了聽,便稟道:「李夫人說,蒙公子援手,五百年囹圄終得脫困,大恩無以為報,只能略盡綿力。李夫人冥冥之中自有感應,西去百里有神物,約莫便是公子所需。」

  謝瑢神色未動,只道:「李夫人有心了。」

  那黑影福了一福,在原地轉了幾圈,長袖招展,裙擺騰雲,竟有如少女般歡快欣喜,一面旋轉,一面身形漸淡,終至消失無蹤。青桃望著那黑影舉止歡喜,也掩著袖子笑了笑,跟著福身,輕輕一拍青牛頭頂,消失了蹤影。

  陸升目送兩縷幽魂消失後,才察覺心中竟沒有半點畏懼——果然不知不覺間,鬼怪妖魔、魑魅魍魎已經嚇他不住了。他低聲歎道:「李三娘也好,青桃也好……益州殺夫的黃夫人也好……這世間女子都是可憐人。」

  朝承恩,暮賜死,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謝瑢道:「所以你也莫要再多禍害一個女子。」

  陸升愣了愣,才突然醒悟,一時間也不知心中什麼滋味,茫然道:「兄長說,嫂嫂有個娘家表妹,與我正門當戶對……」

  謝瑢道:「那位吳家小妹自幼便有個青梅竹馬,就在隔壁喬家莊中。只不過那喬大郎家境貧寒,連聘禮也湊不齊,吳家父母自然不忍心將女兒嫁過去受苦,是以委託周氏,尋一戶妥善的人家。」

  陸升撿了幾根樹枝,丟進篝火堆中,火苗漸漸又旺了起來,他望著明滅不定的火光,不禁歎道:「你果然都知情。」

  謝瑢又道:「這卻巧了,喬家莊在我的名下。」

  陸升索性盤腿坐下,斜眼瞅他,「所以?」

  謝瑢笑道:「另有一件巧事,喬家莊的二莊頭年事已高,前些時日來乞老,順便舉薦了喬大郎接任職務,盛讚此子行事穩妥可靠。」

  陸升跟著冷笑:「果然巧得很,謝公子……謝侯家的巧事總能寫上十出八出好戲。」

  謝瑢只當聽不出他冷嘲熱諷,仍是笑得和緩:「我便允了,喬大郎任了二莊頭,勤勤懇懇、盡忠職守,果然十分妥帖。他家中窘境一解,便往隔壁莊吳家求親,如今兩家人應當談妥了。」

  他輕輕撫了撫陸升後腦順滑頭髮,柔聲道:「抱陽,這豈非是皆大歡喜?」

  陸升板著臉道:「侯爺成人之美,不愧是風雅人。」

  謝瑢道:「也是運氣好,才能處置得輕鬆。若是她一心要嫁你……」

  陸升聽他語調轉冷,一把抓住謝瑢手腕,瞪大眼道:「若是如此,你當如何?」

  若是如此,也無非是一殺了事。

  謝瑢卻未曾開口,夜色深沉、火光飄忽,正好掩住了他眼中驀然加深的悚然暗影,他只傾身吻了吻陸升眼角,柔聲道:「莫要胡思亂想,好生休息,養精蓄銳,明日還要趕路。」

  他召出畢方,卻只不過一團晦暝紅光,好似蠟燭燃盡,眨眼就要熄滅,受了命令便飄向柳林上方警戒。

  陸升只得靠在樹下,與謝瑢肩並肩,和衣而坐。

  一夜無話,待天色微明時,陸升才活動酸疼四肢,站起身來,足下一踢,便踢到了黑色劍鞘,他忙撿起來,插回腰間,喜道:「懸壺回來了,這倒方便得很。」

  畢方已經獵來兩隻野兔,只可惜沒了調料,鮮美滋味多少打了折扣。吃飽喝足,總算氣力回復了大半,陸升這才神采奕奕起來,揚聲道:「走吧!」

  謝瑢又是一如既往,閒淡悠然拂了拂衣擺,含笑道:「走吧。」

  遂往李夫人所指的方向去了。

  二人腳程雖快,然而山林巖坡連綿不斷,並無人可以走的道路,二人翻山越嶺,足足行了三日,也不見有任何異常。到了第三日約莫正午時分,才見到了一處山坳,三面高聳,一面臨水,是謂虎踞龍蟠之勢。

  山坳內終於現出人工跡象,三面岩層打磨得油光水滑,好似碩大無朋的青色石鏡,高逾百丈,寬數十丈,靠近之時,三面鏡子彼此映照,現出層層疊疊、深深淺淺、數不清的人影,又因青石鏡面清晰不足,倒影個個容顏模糊、面色發青,倒好似被數不清的怪物包圍了一般。

  那巨岩壯麗雄奇、鬼斧神工,陸升不禁在山坳外躊躇不前,遲疑道:「阿瑢,這、這又是什麼機關幻境不成?」

  謝瑢卻道:「你猜。」

  陸升心中一動,摸著下巴暗自思忖。他料定謝瑢不會無緣無故叫他亂猜,是以定然是有什麼他尚未察覺的線索。

  他便從上山開始,一路的經歷見聞細細回想了一次,突然睜開雙眼,神情古怪道:「若非要說之前同眼下經歷有什麼關聯……便只有水月二字。興善寺的和尚常愛念叨:譬如朝露、水月鏡花,一切皆空無。有過了水中月……是以就有鏡中花?」

  謝瑢笑,也不說他對錯,便徑直問道:「如何破?」

  陸升不假思索回道:「打碎鏡子,自然就破了。」

  謝瑢含笑又問:「既然如此,應當打碎哪一面?」

  陸升雙臂抱胸,仰頭看了看,三面巨岩並無半絲差異,委實難以分辨,只得道:「若依我之見,索性三面全打碎。」

  謝瑢便頷首道:「就依你。」

  他才邁前一步,就被陸升一把抓住了,年青功曹不免露出幾分忐忑,問道:「等、等等,阿瑢你當真要全部打碎?若是……錯了,該如何是好?」

  謝瑢道:「若是錯了也無甚要緊,左不過鼎毀人亡。」

  陸升暴怒,將謝瑢手臂抓得更緊,「你又想送死?」

  謝瑢笑容卻愈發加深,轉過身撫了撫陸升手背,「傻子,有你在,我如何捨得送死?」

  陸升心中稍稍悸動,卻又聽謝瑢道:「……豈非便宜了旁人。」

  陸升便板起臉道:「侯爺若是閒得慌,何不先去幹活?」

  這次卻輪到謝瑢微微愣了愣:「幹活?」

  陸升揚起下巴,示意三面巨岩:「打碎它。」

  謝瑢默然,卻仍是在陸升突然變得頤指氣使的目光注視下走進山谷,立在最近的一面青石鏡面跟前。

  作者有話要說:朝承恩,暮賜死,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出自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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