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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升天錄》第39章
  

  第39章 蓮子歌(九)

  陸升正在心神恍惚中,一時不查,卻聽那小童大喝一聲「陸升!」,他身形嬌小,如今行動快捷,連陸升也擋不住,便三步並作兩步,繞到陸升身後,攤開雙手擋在那黑影之前。

  黑影擊中、陸升轉身、抱起謝瑢閃避、懸壺出鞘側砍,幾乎都在一剎那間完成,卻仍是遲了半步,那黑影狠狠撞在謝瑢肩頭,隨即被劍風掃中,發出刺耳嘶鳴,隱藏其中的紅光也被撞得消散大半,黯淡得好似風中殘燭一般。

  那黑影狼狽後撤,退回廟中,方才漸漸凝聚成形,頭如鷲、身如鷹,半人高,黑羽雜亂醜陋,一雙赤紅鳥眼細小森寒,飽含邪氣,怨毒盯著二人。

  陸升半跪地上,一手握劍,一手將小童攬在懷中,低聲道:「這便是……鬼車?」

  謝瑢右邊肩頭血肉模糊,更有一片黑氣自上往下蔓延,他卻強自忍耐,並不呼痛,大半身軀倚靠在青年懷中,冰冷異常,克制不住顫抖起來。饒是如此,他仍倔強不肯呼痛,只咬著牙道:「正是……燈籠……」

  陸升急忙騰出攬著謝瑢的手,將放置一旁地上的燈籠收回來,叫謝瑢提好,謝瑢卻不肯收,只緊緊抓著陸升衣襟,低聲道:「鬼車只擄小兒,你卻是無妨的。只需提著燈籠,往東走二十里,見到一片槐樹林,將燈籠掛在槐樹上,逕直回城,自然安全無虞。不用……管我。」

  陸升提起拳頭,在那小童頭上敲了一記,冷道:「少給我轉這些心思,若再以身犯險、不顧性命,我就當真不管你了。人必自貴,而後人貴之。自己尚不惜命,旁人又何必為你擔憂?倒不如死了乾淨。」

  他心中有怨氣,話難免說得重些,那小童何嘗被人如此訓斥過,不禁抱住隱隱作痛的頭,一時間又是酸澀、又是憤懣,卻又隱約覺出幾分近似親暱的快活。心裡種種滋味,俱是前所未有。

  然而不等兩人爭出結果,那廟中燭火突然光芒大放,照得門外數十丈亮若白晝,陸升謝瑢二人身處微紅光芒之中,身後拉長兩道細窄陰影,連燈籠也被壓制得黯淡無光。

  謝瑢臉色一變,只轉頭瞪著廟中,一道高大身影正漸漸邁步出來,卻正是那寺廟正堂裡供奉的送子娘娘石雕立像,竟如活物一般行動起來。

  那立像一張臉形似滿月,眉目慈祥,唇邊微含笑容,柳葉眉、秋水瞳,長裙如雲霧隨身,披帛似霞光繞肩,懷中的襁褓之內,卻隱約露出巴掌大的青黑鬼臉,紅眼獠牙,頭生雙角,卻仍是如嬰孩一般嗷嗷待哺。

  這既是送子娘娘、又是訶梨帝母的立像足不染塵,翩翩落在廟外,慈祥笑道:「你這娃娃,倒有點本事,吾花費兩月有餘心思,才煉成一具鬼車首領,你三言兩語就將其破去了。卻不知是哪位上師的高足?」

  謝瑢因疼痛陰寒而身軀發顫,陸升索性再將他背起來,謝瑢提著燈籠,他則托著謝瑢,一隻手警惕橫劍當胸,四周振翅聲愈發密集,不覺間光照之外的空地、樹木上,已落滿數十隻鬼車。

  那小童強自回道:「家師葛洪。」

  立像合目歎道:「自張道陵始,五斗米教一統天下道派,廢邪宗、正道統,打的是正源清流的旗號,然則自此截、闡、陰陽、石靈道之類早已式微,盡數被劃歸邪宗,傳承斷絕。吾卻想不到,這位一心求長生的葛上師,竟還習得些許上古玄術,更將其傳授於弟子……小娃娃,你天資聰穎,跟在凡人身邊,終究成就有限,不如拜吾做義母,吾定將你視作己出,悉心照料、傳你神通,待修煉有成,便召請佛祖,封你做護法童子,從此堂堂正正,立於天下間,你說好不好?」

  謝瑢冷嗤道:「邪魔外道,口氣倒是不小。我好好的做人,為何要拜鬼母?」

  那立像微一皺眉,輕輕晃了晃襁褓,「吾一片好心,你莫要不知好歹。如若不從,吾就將你修習邪術之事傳於無塵觀,叫他們前來廢了你一身修為。」

  謝瑢白著臉色,卻仍是肅容道:「天下有有為法,亦有無為法,不過行藏由己、用捨隨心,術無正邪,唯人分善惡。我乃葛洪高徒,又是渭南侯嫡長子,既不作惡、又不傷人,安分住在興善寺諸位高僧布下陣法的無為島中,無塵觀也無權干涉。而訶梨帝母,在興善寺眼中卻是邪宗護法。娘娘若是現身,只怕先要自身難保。」

  那立像只莞爾一笑,又滿懷慈愛,輕拍幾下懷裡襁褓,方才道:「羅睺孽子,竟也牙尖嘴利,你那島上的陣法,早就形同虛設,若是請僧人前去檢查……」

  陸升不禁皺眉,出口打斷那立像道:「哪來這許多廢話,阿瑢,你娘的舊書在哪裡?」

  謝瑢道:「在……襁褓裡。」

  陸升啞然,這小童倒當真會藏,他只得叮囑謝瑢抱緊,隨即發足往那立像衝去。

  剎那間,嘩啦啦一陣響,漫天鬼車飛騰,伴隨噪雜尖嘯聲,朝著二人撲來。

  陸升隨手挽出無數劍花,好似朵朵發光的秋蓮,團團盛開,招招致命,劍光過處,黑影消散,鬼哭神嚎,無數石榴籽散落滿地。

  ==========

  杜氏喝過藥,略覺疲倦,便靠在臥榻中假寐,不覺間竟當真沉沉睡去。恍惚之中,卻看見兩個尖嘴猴腮、個頭乾癟矮小的黑衣男子彼此推推攘攘,朝著她走近,一面走一面抱怨道:「都是元氏首領不好,立下那許多規矩,說甚麼獨子不可取、遺腹子不可取、良家子不可取、軍戶子不可取……好生麻煩。挑挑揀揀許久,才挑中這一個,雖是雙胎,又硬要取一留一,說甚麼少造罪孽……娘娘又催得急,不過兩月餘的胎兒,有什麼滋味?你去同她說。」

  另一人亦道:「你去同她說。」

  這二人彼此推諉,漸漸走得近了。

  杜氏只覺四周黑黑沉沉,無邊無際,竟不在自家房中,她待要逃,腳下卻像墜著千斤大石,邁不開步,神識間亦是昏昏沉沉,竭盡全力,也只顫聲問出幾個字來:「什、什麼人?」

  那兩個男子嘻嘻一笑,神色卻是說不出地猥瑣,拱手道:「恭喜夫人得了雙胎,小的們特奉娘娘懿旨,請夫人去做客。」

  杜氏心中有無數疑團,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口,不免驚懼交集,只聽那兩人道:「夫人不說話,那便是允了。」

  她隱約覺得身軀騰空飄蕩,耳旁風聲呼呼吹拂,也不知過了多久,動靜停了下來,耳畔又有人交談。

  一人道:「蠢貨,怎的把成人也帶來了。」

  另兩人忙回道:「胎兒太嬌嫩,若是徑直取了,當場氣絕,怕娘娘嫌棄是個死物。不如將娘親帶來,給娘娘嘗新鮮的。取一個,留一個,再將她送回去。」

  又一人道:「元氏首領不在了,何必守她的規矩,不若兩個都取了,娘娘一高興,說不得就能賞我們一點殘羹。」

  頓時有數個聲音連連附和,說此計甚妙甚妙。

  杜氏聽得迷迷糊糊,雖然旁的事尚不明晰,唯有一事卻是千真萬確的:這些不知何方的妖物,竟要對她腹中孩兒下手。

  她緊緊攥住拳頭,指甲刺破掌心帶來激痛,方才清醒少許,這才看清楚,自己正躺在一處破舊廟中的地上,周圍一圈黑色怪鳥,正拿赤紅眼珠子盯著她,發出陣陣桀桀怪叫。

  廟門外卻有個青年,手持利劍,正同個巨大的石像來回廝殺,他身形矯健,只是背上還背著個幼童,進退之間,難免有些遲滯。

  然而杜氏也是走投無路,她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猛地跳起來,就朝著廟外跌跌撞撞衝去,一面厲聲喊道:「少俠救命!少俠救命!怪物要吃我肚子裡的孩兒!」

  鬼車群不料這婦人仍有一搏之力,微愣之下,竟被她衝出了廟門之外,急忙慌慌張張衝將上去,或啄或撓,將那婦人包圍在當中。

  陸升與謝瑢自然也聽見了那婦人呼救,二人卻是心思各異。陸升聽聞後勃然大怒,謝瑢卻是稍有遲疑。

  若以這婦人為誘餌,棄之不顧,他二人倒有九成九的機會奪書逃走。

  只是以陸升的性子……他卻斷然不會犧牲這無辜婦人同她腹中稚子。

  謝瑢只得歎道:「我只剩一道保命的靈符……你先將那婦人護住。」

  陸升道:「自然。」他一劍盪開凌厲劍風,待那立像甩出絹帶要捉拿二人時,突然往左邊衝去,懸壺寒光閃爍,斬殺得漫天黑羽飛舞,闖進鬼車群中。

  杜氏只護住腹部,頭髮凌亂,後背、臉頰被劃了道道血痕,既狼狽又淒厲,突然間襲擊散去,那青年同幼童已闖了進來,她心中情緒激動,待見到那幼童臉時,不禁怔了一怔,失聲道:「大公子?」

  謝瑢自陸升背上下來,將燈籠交予杜氏,叮囑她抓好了,這才道:「原來是謝府的下人,你且好生守在我身後。」

  杜氏憶起丈夫看不過大公子備受冷落,要同侯爺報備,她卻唯恐得罪了夫人,千叮萬囑阻止了丈夫。如今反倒要依靠謝瑢救命,不由得羞愧萬分。

  只是保命要緊,她自然言聽計從,握牢了燈籠提桿,緊緊跟在二人身後。

  謝瑢臉色青白,搖搖欲墜,卻強自撐著,自頸項上摘下一枚墨玉符,咬咬牙掰成兩半。

  那墨色玉符中陡然騰起一股紅煙,在半空化作一頭獨腳仙鶴,週身火焰熊熊燃燒,伴隨清越鶴唳,往周圍擴散開一圈圈火焰,眾多鬼車一觸碰到火焰,就立刻被燒成灰煙,只剩幾顆燒得焦黑的石榴籽。

  陸升如今才得空閒,從內衣擺上撕下些布條,為謝瑢草草包紮一番,方才道:「既然鬼車滅了,只剩一個石像倒也好應付,我去替你取書,你同……這位……」

  杜氏戰戰兢兢,卻仍是道:「妾身夫家姓趙。」

  陸升才道:「同趙夫人先往城中去。」

  謝瑢皺眉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陸升板起臉道:「小娃娃聽話……」

  他二人爭執時,那火鶴已放了十數圈火光,身形縮小泰半,隨即再度收縮成拳頭大小,紅光熾烈,逕直撞向了訶梨帝母的立像,竟不偏不倚,撞在了襁褓之上。

  鬼子被火焰包圍,頓時發出刺耳泣嚎,震得三人頭昏腦漲,好在轉瞬即逝,那襁褓已盡數燒成了灰燼,如此看來,舊書只怕也不保。

  陸升失聲道:「糟了。」

  訶梨帝母卻發出悲痛欲絕的哀嚎聲,身形陡然膨脹開來,仙姿翩然的衣衫撐破,轉眼就從慈祥娘娘化作一具身高超過常人兩倍有餘、通體青黑色的邪鬼,青面獠牙、指生倒鉤、頭生雙角,一雙赤紅眼猶若炭火熊熊,蒲扇大的鬼手朝著三人當頭拍了下來。

  「走!」陸升怒喝,騰身衝向那青色邪鬼,一劍直刺掌心。

  謝瑢跌跪地上,他終究修習玄術的時日太短,手段有限,如今連壓箱底的救命玉符都用了出來,精力耗盡、又有重傷在身,如今連動一動也吃力。他望著那青年毅然衝出去的背影,只得攥緊拳頭大喊道:「陸升,訶梨帝母是慈悲相,鬼子母神是忿怒相,它既顯了忿怒相,便要殺光活人,無論成年稚齡,一個也不放過。你若不快——」

  逃字尚未出口,他只覺四周突然驟寒,響起了許多悉悉索索的爬動與竊竊私語聲。

  那杜氏竟提著燈籠獨自跑走了,脫離燈籠光照,陰陽路斷絕,陰間百鬼自然肆無忌憚,包圍了上來,只因魑魅魍魎謹慎,如今尚在觀望,又要商議,如何將這活人分而食之。

  謝瑢身陷絕境、一籌莫展,只抬頭看去,卻見陸升手持懸壺,身形正騰在半空,因轉身不及,被鬼子母神另一隻鬼爪牢牢攥在手中,彷彿剎那就要捏成血泥、粉身碎骨。

  那小童終於失態,任由大大小小的魑魅魍魎撲到身上,張口便咬,沁涼陰氣透入骨髓,他卻只放聲大哭,喚道:「陸升!陸升!陸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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