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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升天錄》第70章
  

  第70章 俠客行(九)

  陸升足下一滯,卻仍是忍耐了少許時候,一路走近小院,待四周人少了,這才拖著姬衝到了一處街角,低聲問道:「在哪裡見過?」

  那街角牆壁稀稀落落,破開幾個大洞,能看見牆內荒蕪無人的庭院裡稀疏種著些蓬草沙柳,四周也是開闊得一目瞭然,反倒不怕有人偷聽。

  姬沖見他神色格外嚴峻,不禁忐忑起來,遲疑道:「我看錯了……也未可知。」

  陸升道:「不妨事,若是看錯了,也不怪你。」

  姬沖這才笑嘻嘻道:「陸大哥,你當真莫要怪我……郭騫這招式,倒有幾分像是自斧法脫胎而來,我在家中半本舊書上見過。」

  所謂大刀闊斧,這兩類兵器本就有相通處,若是彼此招式演化,也說得過去,只是為何郭騫就會了?

  陸升又追問道:「是什麼書?」

  姬沖搖頭道:「那書本破舊不堪,也不知放了多少年,且只有後半本,不知道名字。不過,書頁當中畫著個刑天,不知是什麼人發明的無名招式,膽敢假托在上古神名之下,我便多看了幾眼,故而至今有點印象。」

  刑天二字落入陸升耳中,他心中陡然一緊,忙抓住姬沖手臂,喝問道:「此話當真?!」

  姬沖被他神色所驚嚇,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當真!當真!掉了腦袋還能持盾舞戚、負隅頑抗的,古往今來,天地之間,除了刑天一家,別無分號!」

  陸升滿腔震驚憂慮皆被他一通胡言亂語逗得散了四五分,他鎮定下來,鬆開姬沖,這才笑道:「你這小子,信口開河,險些被你嚇住。」

  姬沖赧然摸了摸鼻尖,喃喃辯解道:「我、分明有言在先……」

  他尚在不滿時,突然自院牆內飛出一塊泥塊,正正砸在他頭上。

  氣候炎熱,這泥塊也乾燥開裂,一砸在姬沖頭上便四分五裂,騰起陣陣灰塵,姬沖猝不及防,又驚又怒,頂著一張滿是灰塵的臉,衝上前將那戶人家破舊大門踹開,喝道:「什麼人……嗚……」

  自門中再度飛射出無數泥塊,砸得姬沖灰頭土臉,一身泥灰,急忙狼狽推開,百里霄楊雄急忙跟在陸升身後趕上來,往院中看去,卻見那破破爛爛、長滿雜草的庭院當中,成排站立著四五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少年,人人衣衫襤褸、消瘦矮小,顴骨高聳,膚色黝黑,手握泥塊石頭,拿一雙雙格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怒瞪著門口眾軍士。

  這幾個少年身後,尚有兩個約莫同齡的少女,護著三個不過四五歲的小童,身軀分明瑟瑟發抖,眼神卻儘是仇恨倔強,針扎一般落在眾人身上。這些少年們赤著上身,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背,腰間圍著破爛不堪、滿是破洞的灰褐皮裙,赤著的雙足上長著厚繭,說不出的貧苦艱辛。

  姬沖原本怒不可遏,轉身就拔出了長劍,一看清楚院中情景,頓時洩了氣,訕訕收回了長劍。

  陸升見那群少年又要扔泥塊,忙開口道:「幾位,稍安勿躁……」

  一個個頭稍高的少年頓時爆出陣怒喝,說的卻是柔然語,隨即少年們再度露出同仇敵愾的神色,一面怒吼一面又掄起了泥塊,砸將過來。

  以陸升為首,堂堂四名羽林衛竟然束手無策,只得狼狽退出院門,楊雄卻突然轉頭,朝著院裡說了句話,他說的竟然也是柔然語,那陣雨點般的泥塊才算消停下來,楊雄又說了句話,院中小少年們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陸升雖然意外,卻也只是問道:「他們說了什麼?」

  楊雄苦笑道:「不過是……罵人罷了。」

  陸升道:「你同他們講,若有為難處,同我們講便是。」

  楊雄便又對著院中說了幾句,院中立時回應般響起尖銳嗓音,楊雄素來憨厚,此時竟也露出暴怒神色,臉漲得通紅,手握劍柄青筋暴突,眼看就要衝出去,隨即卻仍是深吸口氣,頹然鬆了手,皺著一雙濃眉道:「陸大哥,休要管這等蠻夷,我們走罷。」

  陸升見他神情悲憤,不禁追問道:「究竟罵了什麼話?」

  楊雄卻牙關緊咬,兩眼通紅,一味搖頭不語,陸升再問,他竟攥緊了拳頭,轉身走了。只是背影踉蹌狼狽,陸升卻是開不了口喝令他站住。

  剩餘三人面面相覷,愈發不知所措,姬沖歎道:「終究只是蠻夷之後,教化難通、是非不分。陸大哥,不如一走了之。」百里霄自然也應道:「正是、正是,莫要節外生枝。」

  陸升自然也知曉,連年征戰,百姓過得水深火熱,他一己之力不過杯水車薪,然而如今這幾個無父無母的流浪兒就在眼前,他卻難以置之不理,正躊躇間,卻聽見郭騫自身後問道:「陸大人,這是出了何事?」

  那院中少年們許是因先前得手,膽氣愈發旺盛,聽見又有人聲,立時高聲叫罵起來,陸升雖然聽不明白,卻也能分辨清楚,這同先前罵得楊雄怒髮衝冠的是同一句。

  郭騫正巧同部下一道走過來,那聲怒罵自然也落入耳中,自郭騫到其麾下,人人都露出怒不可遏的神色來。

  郭騫冷笑道:「喪家之犬,也敢叫囂狂言,殺了。」

  幾名軍士應道:「是。」邁步就往院中走去,陸升情急之下喝道:「站住!」

  卻並無半個人聽他號令,他情急之下只得加快步伐,衝到那列軍士前頭,張開雙手橫在院門口,再喝道:「郭騫,叫他們住手!」

  百里霄同姬沖緊跟而上,同陸升一道攔在院門口,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當真動手,郭騫只得再下令道:「等等。」

  陸升看著這高大男子分開眾人,一步步走近,往日裡那隱忍寬厚的郭百夫不見蹤影,眼前這滿身暴虐霸道的郭校尉,眼神幽深冷冽,靠近時令人人畏懼,早已同往昔判若兩人。陸升不禁憶起那虎紋小貓舔著爪子嫌棄道:「郭騫臭得很,雖然不知是什麼鬼物,但絕非善類。」他一顆心愈沉愈深,卻也束手無策,只得板著臉同郭騫針鋒相對對視。

  郭騫走近了,卻輕聲笑起來,歎道:「陸司馬,我同你初見之時,就折服於你的良善寬厚,時至今日,依然心折。然而,陸大人,你可曾聽見那幾個蠻夷小鬼罵了什麼?」

  郭騫帶來的部下已將這破舊小院團團包圍,殘破院牆根本擋不住精兵強將,只等郭騫一聲令下,將院牆拆了也能闖入,這些少年人也知曉自己惹了天大的禍事,或是低聲啜泣,或是瑟瑟發抖,唯有領頭模樣的少年,眼神陰鷙深沉,仍舊咬著牙,惡狠狠瞪著郭騫與四周虎視眈眈的中原軍士。

  陸升道:「我不懂柔然語,正要請教郭大人。」

  郭騫道:「他們口口聲聲,罵的是兩腳羊。」

  三字甫一出口,陸升三人固然倒抽一口氣,周圍軍士更是發出低沉隱忍怒火的喘息聲,恨得兩眼發紅,或是默不作聲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或是抽出佩刀長槍,刀刃相向、只等郭騫一聲令下,就要將那群幼只四五歲、長亦不過十三四歲的蠻夷之後剁為肉泥。

  五胡亂華、中原雕淪,烽火千里、虎狼爭鼎,以至萬里餓殍、民不聊生。蠻夷不事耕種,闖入中原後大肆掠奪殺人,更有甚者,俘虜中原之人成群豢養,一面行軍、一面驅趕,若是糧草耗盡,就殺人而食,故而蠻夷當中,戲稱中原人為「兩腳羊」。

  這「兩腳羊」三字,正是中原人心中至深至沉的屈辱與傷痕,縱然是出自童言無忌的少兒之口,也叫當場的眾位軍士悲憤鬱結、難以名狀。

  就連姬沖也紅了眼圈,雖然仍是緊跟陸升擋在門前,卻忍不住回頭怒罵道:「一群畜生!」

  那領頭模樣的少年突然狂吼一聲,衝了出來,陸升見姬沖作勢拔劍,情急之下跨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尚未開口阻止,只覺左手掌緣突然鑽心劇痛,竟被那黑瘦少年狠命咬住了。他咬得又狠又深,一雙暗綠色眼瞳狠戾瞪著陸升,喉嚨中更傳出呼嚕嚕一陣低吼。

  陸升固然疼得厲害,此時也難免心頭一顫,這般神態舉止,倒有九成九如同荒原上走投無路的孤狼,卻半分也……不像個人。

  郭騫在那少年咬上來時便一個箭步靠近,才一揚起手,陸升卻又喝道:「住手!」他只命百里霄協助將那少年手足制住,這才用右手捏著那少年下顎,摸準了穴位輕輕一捏,那少年頓時覺得牙關酸軟,再使不出半點咬勁來。

  那少年不知他使了什麼陰招,難免又驚又怒,卻仍然不知懼怕,眼見得陸升撤開手,又扭頭狠狠咬下去,陸升及時避開了,卻聽見他牙齒相叩,發出格外清脆響亮的磕碰聲,也不知使了多大的蠻力。

  陸升這才收回手查看,卻見掌緣上下各一圈半圓牙印,深可見骨,鮮血汩汩湧出來。

  郭騫一把握進他的手,聲音竟分外陰沉,「陸司馬?快來人,上藥!」

  身後便有一名軍師打扮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要為陸升止血上藥包紮。

  陸升拗不過,只得道:「不過皮外傷……」

  郭騫卻突然抬頭,一雙眼眸分外黝黑、彷彿深不見底的枯井,他越過陸升身邊,一把抓住那少年細瘦如鴨脖的頸項,猛然自百里霄手中扯拽了出來,幸好百里霄鬆手得快,否則只怕要將那少年頸項直接扯斷。

  剩餘的少年幼童又驚又怒,一面叫喊一面紛紛衝了上來,卻被郭騫的部下或捉或提,輕鬆制住了,雖然陌生的柔然語此起彼伏,卻無人再敢重複方纔那個詞了,唯有淒厲尖叫同哭喊聲充斥在院中,悲涼嘈雜,亂成一團。

  陸升卻愣在原地,望著郭騫嘴角噙著冷笑,輕易將那少年提在半空,五指緩緩收攏,猶如愈收愈緊的繩套纏繞在那少年脖子上。

  那少年先前還手足並用掙扎,好似懸在半空的烤鵝,滿口鮮血淋漓、既有咬破陸升手掌染上的血,也有一口咬空,震裂牙齦的血,順著嘴角蜿蜒滴落。隨著呼吸不暢,太陽穴鼓起,臉色愈發青灰,既猙獰又淒慘。

  郭騫卻鐵了心要折磨他,拖得十分漫長,那少年漸漸只能舉起兩隻手,徒勞無力地拍打郭騫鐵鑄般的手臂。

  陸升心知眾將怒火正盛,便任由郭騫折磨這少年,只是眼見得其性命危在旦夕,只得勸道:「郭騫,小懲大誡,莫要當真取他性命。」

  四周人人正在怒火當口上,便更對陸升阻止的舉動生出不滿,只不過郭騫對他禮遇有加,無人敢出言不遜,只敢在心中忿忿。

  就連百里霄也上前一步,低聲道:「陸大哥,這等賤種,人人得而誅之,何必多費唇舌。」

  姬沖在一旁亦是恨恨道:「雜胡蠻夷,皆如禽獸,死不足惜!」

  郭騫卻不應聲,唯獨一雙眼愈發幽深黑沉,嘴角反倒微勾起來,好似在愉悅欣賞舞伎歌姬的表演,那少年兩眼翻白,口中血沫汩汩湧出,性命危在旦夕。

  陸升握住劍鞘,反手敲在郭騫手臂幾處穴位上,他用的巧勁,敲得又狠又準,郭騫手臂一酸,不覺鬆開手指,那少年破布一般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見郭騫露出幾分茫然神色,沉聲道:「郭騫……」

  那魁梧男子卻轉過頭,望著陸升發出意義難明的怒吼,反手抽了把身邊一名親兵的腰刀,伴隨凌厲破空聲,朝陸升當頭斬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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