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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小娘子》第114章
第114章 惶惶

  看二哥這麼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雪梨只好自己去問父親了。

  不能什麼也不知道啊,哪會有平白打人的事?尤其她這趟回來弄得陣仗這麼大,昨天淨街一直從皇城門口淨到家門口,附近的居民應該多少覺得「這戶人家惹不起」才對,怎麼反倒親爹挨打了?

  雪梨就逼著阮柏帶她去,阮柏沒辦法,帶著妹妹往父親的住處去。

  屋裡,阮嶺一聽見兒子在外面說「爹,雪梨來看您了」就悶進被子不肯出來了。

  雪梨進屋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被子裹了個死死的捲,她看看阮柏,阮柏聳肩動口型跟她說「沒轍」,她一哂,過去拍了拍:「爹,好端端的怎麼讓人打了?讓女兒看看。」

  阮嶺還悶在被子裡,回話說:「沒事,我沒事,你跟你哥哥們玩去吧,難得回來一趟。」

  雪梨雙手推著晃他:「那我不看您,您看看我唄?八年沒見了,您不想知道我現在長什麼樣嗎?」

  阮嶺在被子裡眼淚都要下來了。

  哪能是不想呢?昨兒他就拉著高氏問了一晚上,連鼻子眼睛多大都非讓高氏比劃個具體的。末了還不講理地埋怨高氏不會畫畫,要是能畫下來給他看就好了,氣得高氏差點把他從床上踹下去。

  然後雪梨又說:「爹,可沒您這麼辦事的。您覺得對不住我還不順著我?還不把我哄開心了?出來,快出來,您女兒現在跟娘差不多高了呢。」

  好半天,阮嶺才畏畏縮縮地從被子裡把頭露出來了,一看見雪梨就哭了,緊緊一抱,好生感慨了一番都這麼大了啊,八年啊!

  雪梨笑著和阮柏一起安慰他,末了還是阮柏把父親強拽開的,阮柏說雪梨都是大姑娘了您這麼抱著不合適,阮嶺老淚縱橫:「就這一回,以後再不會了。」

  就這樣,三人才可算都冷靜下來,開始說今兒早上的事。

  雪梨看了看,父親左臉腫了,嘴角還有點血,阮嶺說肚子上還挨了幾拳,後來對方拔刀要刺來著,御令衛正好到了。

  「您一點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來洛安之後,家裡得罪什麼人沒有?」她這麼問,阮嶺一再地搖頭:「沒有,絕沒有。我們知道洛安城裡富貴人家多,平日能多和氣就多和氣,哪敢惹事?」

  這就怪了啊……

  光天化日的,如果這是搶劫都很奇怪,但又光打人沒要錢。

  雪梨又問說:「那打您的人後來怎麼著了?是跑了還是被御令衛抓了?」

  「這個……我不知道啊!」阮嶺發蒙地搖搖頭,他那會兒都被打得眼冒金星了,嚇得也不清,光為逃過一劫鬆了口氣來著,沒注意御令衛抓沒抓人。

  雪梨想了想,那估計是沒抓著?

  畢竟時湛也沒跟她提過這事兒,要是抓著了,總該告訴她一聲吧。

  她掂量著,這事還是該跟陛下稟一下。雖然沒鬧出人命來但是很險啊,她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只有問問他該怎麼辦了。

  ……

  下午,皇帝到柔嘉宮的時候,惠妃正躺在榻上歇著。

  見他來,她就要下榻見禮,被他伸手擋了回去。他順勢在榻邊坐下,稍一喟:「朕來看看,不用那麼多禮。」

  「謝陛下。」惠妃還是頷首道了聲謝,靠在軟枕上坐著,而後就是一番挺正經的一問一答。

  皇帝問腿還疼不疼啊,惠妃說還好,歇著就沒事;皇帝又問御醫看過沒有啊,惠妃說看過了,沒大礙;皇帝又問給開了什麼藥啊,惠妃身邊的蘭心便把方子呈過來給皇帝過目。

  說完這番話,兩個人好像就都沒詞了。

  屋裡靜了好一會兒,皇帝才又找話說:「聽說你最近愛讀話本?」

  「也沒有……偶爾看看。」惠妃低著頭說。皇帝的目光卻落在她枕邊扣著的書上,一笑,拿過來道:「朕看看,是什麼書。」

  「嗯。」惠妃應了一聲,就又沒了聲響。

  殿門口,陳冀江抬眸瞧瞧二人,心裡直嘆氣,最後終於是避出去了。

  徐世水在外頭候著,見他搖著頭出來,趕緊上前問:「師父,您怎麼也出來了?」

  「唉……」陳冀江嘖嘴,指指裡頭,「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這麼看著啊,實在彆扭!」

  按說惠妃夫人是個挺好的人,滿宮都說她是個挺好的人。明事理守禮數,是個能執掌宮權的主。

  可是這「明事理」的人……陳冀江就不明白了,在陛下跟前,她怎麼就這麼木呢!

  要說她在太后那兒受了委屈,陛下來看看,這挺好的不是?可該接茬得接茬啊!就拿這看話本的事來說,您這不是正讀著這本呢麼?陛下開口說好奇是什麼書,您倒是主動給介紹兩句啊!您介紹兩句,這不就有的聊了嗎?

  陳冀江覺得這都不是個需要「有意識」才能想到的事,是個人不都這麼聊天嗎?瞧瞧人家阮娘子多靈,陛下誇一句哪個菜做得好吃,她都能笑眼彎彎地說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七來——這不止讓陛下覺得她好啊,周圍的人也都覺得輕鬆啊,而且她自己過得也很自在嘛!

  惠妃就偏不,她就真能一句話都不說,讓陛下自己看——天啊那是個長篇的話本啊,這得看多少頁才能大致知道都有什麼內容啊?

  惠妃這和陛下的相處方式陳冀江也是服氣!要麼陛下怎麼雖然總說惠妃人好,卻還偏不喜歡惠妃呢,外人看著都累,何況他自己!

  然後……屋裡就成了惠妃閉目養神、皇帝硬著頭皮看話本的樣子。

  時湛趕來稟事的時候都愣了一下,雖然因為他來,宮女放下了幔帳讓他看不見惠妃吧,但他看看陛下眉頭緊鎖的樣子和他手裡的話本沒法不覺得奇怪:陛下您怎麼看個江湖的故事還看得這麼苦悶?作者文筆太好,把您感動了?

  謝昭終於得以把書放下了,舒了口氣,問時湛:「怎麼親自來了,什麼事?」

  時湛趕緊把自己從腹誹裡抽出來,一抱拳:「陛下,今天早上出了件事。阮娘子的父親出門去買東西,沒走多遠讓人打了,正巧臣和手下的總旗在附近,人沒大礙,打人的也抓著了,但……」

  皇帝眉頭稍挑:「怎麼?」

  「這人說自己是南宮家的人。臣也查了,確是南宮家一個旁支的族人。」

  南宮家?

  皇帝一時都懵了。南宮家是太后一手扶起來的家族,一說南宮家,他自然而然地會想起太后。但……要說太后找人打雪梨的父親,這太荒謬了,堂堂一國太后,辦這種事那叫丟人。

  於是皇帝想了想,告訴時湛:「交給衛忱去審。裡頭的糾葛先不用告訴雪梨,這幾日阮家人若出門,你都差兩個人護著。」

  「諾。」時湛抱拳,見皇帝沒了別的吩咐,一揖告退。

  待他走遠了,惠妃揭開了幔帳,她靜了靜,小心道:「太后昨兒個……又召了南宮家的姑娘進宮了。」

  「朕知道。」皇帝心裡思量著雪梨父親被打的事,稍過了會兒才緩過神,將書還給她,寬慰道,「朕不會娶南宮氏的,這你放心。你歇著吧,朕回紫宸殿了。」

  皇帝說完就起身走了,沒給惠妃起身恭送的機會。

  出了清馨殿,他停了停腳,側首吩咐陳冀江:「惠妃愛看什麼樣的話本,你常來這邊問著點,喜歡哪類了,差人去給她尋一批回來便是。」

  惠妃過得不開心他是知道的,但他也不知道怎麼能讓她心情好。在這些小喜好上順一順她的意倒不難,那就盡力多給她一點吧。

  ……

  洛安城,阮家。

  正等皇帝回信的雪梨聽青梨說周圍又多了好多御令衛,正不解呢,衛忱親自來了。

  衛忱跟她說:「聽說你父親的事了。多調了一個百戶所過來,近來你的家人出入都會有人隨著,讓他們不必害怕。」

  雪梨都被嚇住了,也不知道他這個「不必害怕」的意思是「再也不會出類似的事了不必害怕」還是說「不必害怕御令衛」。

  衛忱跟她交待完這個就走了,跟她說要再去問問她父親事情的經過,出門的時候迎面碰上阮松阮柏,三人撞了個照面,雪梨倒正好給介紹了:「這是我大哥二哥。這是我……乾哥哥。」

  然後衛忱也還是沒多話,掃了二人一眼就走了。阮松阮柏馬上進了屋,一臉驚悚地問雪梨:「那就是你乾哥哥啊?」

  「對啊。」雪梨點點頭,阮柏打了個哆嗦:「我說呢!當時御令衛來村子裡查案,為首的人進了家門,拎了咱爹就要揍,得虧他手下攔得快。」

  雪梨:「……」

  好吧,她也不意外了。據說來洛安之後,陛下都想拎著她爹揍來著。

  她爹怎麼這麼招揍啊!

  總之全家上下一時人心惶惶的,她這一方小院裡的人更緊張。雪梨聽豆沙說,福貴給立了條新規矩,讓彭啟鐘彭啟鈺全天候在門口守著,自家人可以直接進來沒問題,家裡的下人想進來都得先搜身。

  雪梨聽得都想笑:「咱不至於。再說,我爹是在外頭被外人打的,跟家裡頭沒關係,你們搜家裡的下人幹什麼?」

  「這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啊!」豆沙眉頭緊鎖著,「您瞧御令衛那陣勢,看著就不像小事。您在宮裡又有那麼多人盯著,萬一這事是哪個大人物指使的、其實是衝您來的怎麼辦?收買個府裡的下人多容易啊,咱小心點沒錯。」

  好吧好吧。

  聽她這麼說,雪梨也不跟她爭了。她知道他們比她過得更不容易,她要真出點什麼事,他們十有八九全得被發落了,不怪他們緊張成這樣。

  她便拿了點碎銀出來給豆沙,跟她說:「拿去給那兄弟倆。全天盯著多累?讓他們輪著來吧,有一個人守著也就行了,這點錢算我謝他們倆的。」

  豆沙就拿著銀子去了。錢和話都帶到,然後她又去找福貴。

  她問福貴:「你覺得這到底怎麼回事?咱小心歸小心,可一點都不知情也不是個事,誰知道這麼防著管不管用?」

  福貴被她問得直撓頭:「這你可難著我了,除了這麼防還能怎麼著?想打聽也沒處打聽啊,不止咱不知道,府裡上下也沒個能說得清楚的不是?」

  豆沙就說:「這不是還有御令衛嗎?兩個百戶所啊!弄得這麼大陣仗肯定是有隱情,他們總該知道點什麼。」

  福貴想想,她這話是有道理的,心下又掂量一番,悶頭出去了。

  雪梨把院子裡的宦官都交給他管之後,他心虛來著,特沒底氣地找陳冀江請教過。陳冀江也沒說別的,就告訴他:「不就是管個人嘛?你能把每個人都用到點子上,就算到位了。」

  然後他一直衝著這個努力來著,比如彭啟鐘彭啟鈺老實敦厚,就讓他們幹點不用動腦子但必須認真的活;張隨才會看人眼色,偶爾要跟六尚局打個交道什麼的就都交給他;戴旭勇呢,總能把吩咐下來的事辦得很好,所以許多時候福貴都讓他直接聽雪梨的吩咐去,也算用盡其長處。

  但之前到底都是些衣食住行上的小事,現在這個牽扯得有點大。他一路往後院去一路都還在琢磨,到了房門前仍又掂量了一陣子,才抬手敲門。

  過來開門的是屋裡年紀最小的紅糖,紅糖朝她一福:「福貴哥哥。」

  福貴看看屋裡,杏仁和蜜棗都在前頭呢,就紅糖和芝麻在,倒是正好。

  福貴往桌邊一坐,瞧瞧芝麻:「芝麻啊,娘子她爹被打了的事,你也聽說了吧?」

  芝麻不知道他為什麼來問這個,束手束腳地站在旁邊,點頭說知道了。

  福貴也點點頭:「我跟你豆沙姐姐盤算著,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不行。院子裡你最靈、最會交朋友,尋個機會,看能不能跟御令衛問出點什麼來吧。你也想在娘子跟前多露露臉不是?這事辦好了,娘子一準兒記住你。」

  芝麻驚了一跳。

  福貴笑了笑,就改了別的話題:「今年又是新宮女進宮的年份。徐大人跟我說了,咱這院子裡還得再添幾個小的進來。到時候院子裡住不下了,就得撥一部分挪到後頭單住去,到時候這上下之別可就真分出來了……」

  「我去!」芝麻立刻應了,向福貴深深一福,咬咬牙說,「我、我盡力問……還勞哥哥跟豆沙姐姐提我兩句,以後這種差事我都可以試試的!」

  ……

  過了兩天,謝昭就聽說雪梨身邊的人在拐彎抹角地跟御令衛打聽這事了。

  來稟話的人是這麼說的:「她身邊的一個宮女,叫芝麻,這兩天總給守在那邊的御令衛送吃的送酒,自也免不了聊上幾句,她就總似不經意地提一句比如『哎,這事到底怎麼著了?』或者『到底為什麼差這麼多人來護著』之類的話。乍一聽不像故意打聽,但是吧……」

  謝昭挑眉,心說這個呆梨子現在辦事越發地靈了。

  這麼「隨口打聽」是很容易問出自己想問的事情的,對方沒防心便會「隨口一答」。這也就是御令衛天天接觸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案件,要不就是潛到哪處秘查,對這種小伎倆太熟悉了,換了旁人就算沒把話透出去,估計也不會這麼警覺地直接稟到他這兒來。

  皇帝思量著笑笑,那御令衛詢問說:「陛下,那是還一點都不透給阮娘子,還是讓她知道點信兒?」

  「順其自然吧。」他隨意道。

  她有本事打聽到就讓她知道好了,也不用瞞得太刻意。

  那御令衛便領命告了退,皇帝以手支頤琢磨了片刻,吩咐陳冀江備馬。

  「陛下是要……出宮走走?」陳冀江問道。

  「是。」謝昭點頭,也沒多解釋要去哪兒。

  陳冀江即刻就去了。這可不是光備個馬就得了的,該安排的暗中保護的人也要安排上。太后那邊也得瞞住,若陛下回來後她聽說了這事無妨,這會兒聽說了就是麻煩。

  兩刻後,謝昭策馬出宮。

  他一路疾馳著都在想雪梨,想著想著,突然有點兒生氣。

  她想知道這裡頭的事情無妨,怎麼不直接問他呢?還拐著彎地找御令衛打聽,真是膽子大了,都敢跟他玩心眼了!

  而且他還很有種被她疏遠了的失落感!

  為什麼不直接問他啊?是覺得他會怪她還是怎麼樣?跟他還玩這種心思,這是還沒完全把他當自己人看啊?

  謝昭想得直咬牙,一路疾馳到阮家門口,一勒馬,守在門前的御令衛就驚了:「陛……」

  「免了。」謝昭輕撫著馬鬃朝院子裡看看,「不必驚動旁人,把她叫出來就行了。」

  「諾。」御令衛一應,剛要進去傳話,皇帝又說,「去附近包個酒樓,朕今晚不回宮了。」

  御令衛又應聲「諾」,抬眸瞧瞧陛下的神色,隱約覺出陛下似乎心情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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