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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為妾》第102章
第102章 鷸蚌相爭

  沈綽正坐在熏籠前面吃著糖炒栗子。

  表皮深棕色的糖炒栗子,油光鋥亮。先是用手用力一捏,然後剝開了表皮,就露出了裡面焦黃色的果肉來。送到口中咬了一口,糯糯的,甜甜的,極是美味。

  有小廝垂首走了進來,在離著沈綽面前的幾步開外站定。

  沈綽一面用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慢的剝著手裡的糖炒栗子,一面抬頭,慢條斯理的問著那小廝:「周元正今日在醉月樓裡請的是什麼人?可打探出來了?」

  前兩日周元正遣了身邊的心腹小廝周福來對他說了一聲,說是今日要在醉月樓請個人,所以讓他這日將醉月樓清空出來,不要開門迎客。

  沈綽自然是答允了的。但他心中到底還是好奇周元正今日到底請的是什麼人,竟然是需要清空醉月樓?於是他便暗中的吩咐了醉月樓裡的掌櫃和一應伙計,讓他們這日注意看著點,等到看清了周元正請的人是誰之後立時就過來向他彙報。

  而現下站在他面前的就正是醉月樓的一個小伙計。

  那小伙計對著沈綽單膝下了跪,行了個禮之後方才站起了身來。然後他垂手恭敬的回稟著:「今日周大人請的並非是什麼朝堂上的官員,也並不是這京裡的哪一位豪紳,只是一位年輕的姑娘和一位年輕的公子罷了。且甚是奇怪,出來迎接那位公子和那位姑娘的是周大人的侄女兒。後來周姑娘又讓著那位公子在樓下大堂裡自己坐了,自己則是帶著那位姑娘上了二樓的雅間。再後來周姑娘自己出了雅間,卻是吩咐著兩個粗壯的僕婦守住了門口,還將門鎖了起來,竟是將那姑娘軟禁起來的意思。小的們心中實在是好奇,所以雖然咱們的醉月樓一早就被周大人遣了人來圍了個水洩不通,輕易不讓咱們靠近,可小的們還是和掌櫃的一起到了離著大堂最近的那處密室裡,將耳朵貼在牆上聽著周姑娘和那位公子在大堂裡說話。」

  然後他便將周盈盈對秦彥所說的那番話一個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沈綽先時還只是面帶閒暇之意的聽著,心裡還想著,怎麼周元正這樣精明狡詐的人還有這樣一段純情的往事了?可後來聽到簡妍的名字時,他忽然面色一變,手中的那顆糖炒栗子竟是被他硬生生的給捏碎了。

  他豁然起身站了起來,衣擺掃到了面前的熏籠,竟是將這竹篾編製的熏籠給掀到了一旁去。

  但他並沒有在意這個,只是沉聲的問著:「你說那位年輕的姑娘叫什麼名字?」

  那小伙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被他這動作給嚇了一大跳,雙膝一軟,下意識的就跪了下去。

  「小的,小的聽周姑娘說,說那位姑娘叫做簡妍。」

  手中握著的糖炒栗子啪的一聲掉落到了沒有熏籠罩著的炭盆裡,一簇細小的火光立時就閃了起來。

  沈綽恍若未見,抬腳大步的就往門外走去。

  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卻又停了下來。

  他過去又有什麼用呢?正所謂是民不與官鬥,周元正手中握著的權勢是那樣的大,而自己還要依仗著他手中的那些權勢為沈家的生意鋪路。

  只是簡妍,他怎麼能讓周元正這樣的糟蹋她?

  想到糟蹋這兩個字,他忽然面上又露了一個怪異之極的笑容出來。

  據紅袖所說,這個周元正一把年紀了,也不過是面上看著很是一回事罷了,但其實卻只是個銀樣鑞槍頭,很是不中用的。

  就這樣的一個老豬狗,年紀都足夠做簡妍的祖父輩了,看到簡妍像他年輕時的戀人,竟是對簡妍起了這般齷蹉的心思。

  只是沈綽雖然再是不想看到簡妍被周元正糟蹋,可他也深深的有著自知之明。

  他就算是過去了,也並不能阻止到周元正。只怕還是會讓周元正對他生了記恨之心,到時但凡周元正稍微的動手懲治一番,只怕他這些年經營的沈家生意全都會毀於一旦。

  電光火石間,他腦中忽然就想起了一個也許可以暫時阻止得了周元正的人來。

  「現下是什麼時辰了?」他忽然轉過身來,面對著沈進,低沉著聲音問了一句。

  沈進答道:「剛過申初。」

  自秋分之後,朝中官員散值的時間就從申正時刻提前到了申初時刻。那現下估計周元正應當是朝著醉月樓的方向去了吧?有可能他這會都已經到了醉月樓也說不一定。

  他心中一沉,隨即便快速的吩咐著沈進:「遣了宅中所有識得徐仲宣徐侍郎的小廝出來,吩咐著他們,從吏部官署衙門開始,直至徐仲宣家裡的這段路上,一一的給我找尋,勢必要立時找到徐仲宣,然後告知他,簡妍正被周元正軟禁在了醉月樓,然後讓他即刻就去醉月樓救她。」

  沈進答應了一聲,轉身自去了。

  而這邊沈綽又吩咐著那位醉月樓裡的小伙計:「你現下就回去,傳我的話給張掌櫃,讓他密切的注意著樓上軟禁著那位姑娘的雅間。但凡裡面有任何異常,讓他在醉月樓裡面放一把火,然後儘量趁亂的將那位姑娘救走,讓她離開。」

  那小伙計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不夠用了。

  放火燒自家的酒樓,他家的這位公子是腦子進水了嗎?

  但沈綽已經是鳳眼瞇了起來望著他,冷聲的喝斥了一句:「還不快去。若是誤了事,你擔待得起?」

  那小伙計只被他這森冷的目光給瞪的渾身一個激靈,忙答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就跑了。

  這邊沈綽在屋子裡來回的走著,腦子裡快速的想著事。

  縱然是待會兒徐仲宣過去解救了簡妍出來,只是那又有什麼用呢?若是簡妍真的如此像那個梅娘,那只怕周元正是絕對不會對她放手的。那樣即便是簡妍今日逃得出周元正的魔爪,也不可能一輩子逃得過。

  他畢竟是當朝首輔,手中權勢滔天。若是真的想要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沒有任何根基的商賈之女,誰能阻止的了?他自然是不能的,至於徐仲宣……

  沈綽沉吟了下,在左手邊的第一張圈椅中坐了下來,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案面上叩著。

  只怕以徐仲宣一己之力也是不能長久的阻止的。但現下朝中兩王相爭儲君之位,周元正原是支持寧王的,若是徐仲宣真的想扳倒周元正,他就只能選擇站隊梁王,與次輔吳開濟合作。只不過這樣一來,徐仲宣孤臣的身份只怕也就沒有了,到時皇帝還會如現下這般的看重他?

  沈綽的唇角微微的勾了起來。

  其實於他而言,最好的局面就是周元正和徐仲宣對上了,到時他們兩個鷸蚌相爭,各損元氣,而自己這個漁翁得利。

  屆時簡妍就只能是屬於他的了。不過在這之前,他得確保簡妍安全無虞才是。最好是想了個什麼法子能將她藏匿起來一段時間,然後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之後再放她出來。

  徐仲宣此時正請了吏部尚書趙正奇趙大人在一處酒樓裡喝酒吃飯,商議著明日何時去對簡太太提親的事。

  他心裡總是想早些將這事定下來。

  趙正奇呵呵的笑,打趣著他:「縱然是你這親事明日提過了,可你再想早些行大禮,那至少也要等到明年四月之後。這之間的日子只怕是難熬的罷?」

  今年四月初的時候,宮裡有一位老太妃薨了。皇上自幼多得這位老太妃照拂,故心中甚為悲傷,當即就下了旨意,規定民間庶民半年之內不得婚嫁,凡有爵之家和官宦之家,則是一年內不得筵席作樂婚嫁,以示舉哀。是以趙正奇才有這麼一說。

  徐仲宣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簡妍身上還背著她父親的孝,這婚期最早也只能等到明年八月的時候了。

  這時小伙計端了酒菜過來。徐仲宣並沒有假手小伙計,反而是自己親自給趙正奇面前的酒杯裡斟滿了酒水,隨即又將自己面前的酒杯裡也倒滿了酒水,然後他便雙手端著酒杯起身站了起來,躬身彎腰對著趙正奇行了個大大的禮,恭聲的說著:「下官多謝大人玉成。還請大人滿飲此杯。」

  說罷,又道:「下官先乾為敬。」

  話落,便將手中的酒杯湊至唇邊,將裡面的酒水一飲而盡。

  趙正奇見狀,伸手摸著自己半白的鬍鬚笑的爽朗,便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飲盡。隨即他放下了手裡的酒杯,笑道:「這樣的好事,誰不樂意促成?仲宣你太跟老夫客氣了。快坐下,快坐下。」

  徐仲宣從善如流的坐回了椅中,又勸著趙正奇吃菜喝酒,又一面說些朝中之事。

  這時只見雅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齊桑走了進來。

  徐仲宣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問著齊桑:「有事?」

  齊桑垂手稟報著:「外面有一人說有急事求見公子。」

  何人?何事?

  徐仲宣心中思忖著,但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的吩咐著齊桑:「讓他進來。」

  齊桑答應了一聲,隨後轉身去將那人叫了進來。

  徐仲宣抬眼一見,雖然是再普通不過的面貌,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沈綽身邊的親隨,名叫做沈進。

  那日杜岱請著他到醉月樓去的時候,他曾在沈綽的身旁見過此人一面。

  「是你找我?何事?」徐仲宣問的甚為簡潔。

  沈進進來之後,目光在徐仲宣和趙正奇的身上快速的掃過。

  因著徐仲宣和趙正奇方才是從官署衙門裡散值之後就直接來這酒樓的,所以身上的官服還沒有換下。

  沈進雖然是不識得趙正奇,但見他穿著緋色的圓領官袍,前胸補子上刺繡的是錦雞樣的圖案,於是他便知道眼前坐著的這個老頭是個二品大員。

  然後他便了然的垂眉斂目,對著徐仲宣躬身行了一禮,隨即直起身來便道:「公子讓小人來告知徐侍郎一聲,簡妍簡姑娘現下正被周元正周大人軟禁在了醉月樓。還望徐侍郎及早過去搭救。」

  徐仲宣猛然起身從椅中站了起來,冷聲的斥著:「你胡說些什麼?簡姑娘明明好好的在我家中待著,現下又怎麼會被周大人軟禁在了醉月樓?」

  「信與不信原在於大人,小人只不過是來傳一句話而已。」

  面對著徐仲宣的冷聲責問,沈進表現的不卑不亢,不懼不怕。

  徐仲宣冷冷的盯著他,撐在桌面上的手緊緊的握了起來。

  他知道簡妍和周盈盈素有往來,偶爾周盈盈會下了帖子約她出來一聚。但簡妍又如何會被周元正軟禁在了醉月樓?按理來說,周元正不應當見過簡妍才是。便是見過了,簡妍畢竟是他侄女的好友,他何至於做出軟禁侄女好友的事情來?可若是說面前的這個沈進在撒謊,他又何必要對自己撒這樣的謊?沈綽到底居心何在?

  可這些都是不是重點。重點是簡妍。

  但凡是涉及到簡妍的事,不論沈綽是何居心,到底是不是遣了這沈進來對他撒謊,他勢必都是要去醉月樓裡看一看方才放心的。

  於是他便轉身對著趙正奇匆匆的行了個禮,快速的說道:「下官還有事,先行離開。還請大人見諒。」

  說罷,轉身就大步的走出了屋子。

  齊桑也忙跟了上前去。

  因著近來天氣越發的冷了下來,徐仲宣去官署應卯的時候多是坐轎子或是馬車,齊桑則是騎馬在一旁相隨。現下轎子就停在了酒樓門外,另有兩匹馬正繫在旁側的柱子上。

  一匹是齊桑騎來的,一匹則是沈進方才騎來的。

  徐仲宣並沒有坐轎子,反而是大步的走到一匹馬面前,三兩下的就解開了繫在柱子上的馬韁繩,然後翻身上馬,接過齊桑遞過來的馬鞭,狠狠的就一鞭子抽在了馬屁股上面。

  那馬長嘶一聲,立時就四蹄高高揚起,簡直就是飛一般的直竄了出去。

  齊桑見狀,立時也是火急火燎的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馬,一鞭子甩在了馬屁股上。

  但凡只要遇到簡姑娘的事,公子便是沒有辦法冷靜理智下來的。若是果真如那沈進所言,現下簡姑娘被周元正軟禁在了醉月樓,只怕就算是那周元正是當朝首輔,權勢滔天,公子也是顧不得那麼多的。

  可是周元正畢竟是當朝首輔啊,公子雖然是個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可對上周元正只怕那也是占不了什麼便宜的。

  齊桑心裡亂紛紛的一片,只暗暗的不住的叫苦。但也只能是拍馬緊跟在徐仲宣的身後朝著醉月樓的方向而去。

  好在醉月樓並不算得遠,飛馬而去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

  徐仲宣身在馬上,遠遠的就看到了醉月樓二樓的一處窗子前面正站了一個人。

  縱然是那人是背對著他,他只能看到一道背影,可他還是立時就認出來了那是簡妍。

  他心中一沉,簡妍果真是在這裡。那沈綽所言自然是不虛的了。如此說來,那周元正定然也是在上面。

  只是簡妍現下站得離窗子這樣的近做什麼?

  他緊緊的一勒手中的馬韁繩,堅實的革帶子都將他的左手掌硬生生的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子出來,但他恍然未覺般,只是飛快的翻身下馬,大踏步的就望著醉月樓的大門而來。

  守在門口的幾個小廝眼見得有人過來,自然是伸手要攔。

  徐仲宣面罩寒霜,也無二話,直接一甩手,將手中的馬鞭子狠狠的抽了出去,喝道:「滾開。」

  他現下畢竟是穿著官服,胸口的補子上又是孔雀紋樣的圖案,這可是朝中三品的官員啊。於是這幾個小廝心裡就有些打怵,並不大敢真的出手去攔他。可到底又記著周元正那時的吩咐,就有一個小廝面上帶了笑意,恭敬的說著:「這位大人,這醉月樓今日是被我家大人包下了的,並不接待外客。我家大人是內閣首輔周大人。」

  這小廝滿以為著搬了周元正的名頭出來,即便對方是個三品官員,那也得退讓的,再是不敢在這醉月樓門前囂張了。

  可徐仲宣一聽到周元正的名字,面上就越發的冷了下來。

  果然是周元正在搞鬼!

  「滾開。」手中的馬鞭子又是對著這幾個小廝用力的甩了出去。這次頭先的那個小廝躲避不及,臉上挨了狠狠的一馬鞭子,立時只覺得火辣辣的痛。

  齊桑這時也趕了過來。

  他是練過武的人,又豈是這幾個小廝能比的?他一出手,幾下就將這幾名小廝給踹翻了。然後他便對徐仲宣說道:「公子您儘快進去。這些阻攔的小廝都交給屬下。」

  徐仲宣此時已是直接踹開了面前兩扇緊閉的房門,提著馬鞭子就極快的衝了進去。

  雖然進了醉月樓以後也有小廝僕婦上前阻攔,但一來徐仲宣畢竟官服在身,眾人也不敢真的對他如何,二來他現下面上如罩寒霜,一身森冷威勢,瞧著極其駭人,三來又有齊桑在旁邊保駕護航,所以眾人雖然是有心想攔,可到底也是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的見著徐仲宣極快的沿著扶梯上了二樓。

  二樓很有幾個雅間。徐仲宣飛快的掃了一掃,見著一間雅間前面有兩個僕婦在守著,他立時便大踏步的朝著那間雅間而去。

  那兩名僕婦伸手想阻攔,可已是被徐仲宣狠狠的一人一鞭子給抽在了臉上,只顧著伸手去捂自己的臉上,一時竟是顧不上來阻攔了。

  徐仲宣也並沒有戀戰。他只是得了個空隙,一腳就重重的踹開了面前的房門,直衝了進去。

  然後他一眼就見到簡妍正站在窗邊,手中拿了一支簪子,尖尖的那頭正對著她自己的喉嚨要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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