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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為妾》第48章
第048章 飛來橫禍

  沈綽正坐在一處酒樓裡,手裡拿著白底青花瓷的酒杯,聽沈進說著什錦閣的事。

  「……這什錦閣的掌櫃姓周,單名一個林字。小的查探了一番他的底細,他好似是個外地人,年初的時候才來到通州。先時他借住在城外的破廟裡,瞧著也不像是個有錢的,在京城這裡也並沒有什麼背景。後來他先是在通州開了一家絨線鋪子,日盈利約二三十兩銀子,也算不得多。新近他在京城裡租賃了這處鋪子,開始賣這種招財貓、招福貓,倒是日進斗金了。說起來縱然是他出了一種樣式的招財貓、招福貓之後,過不得些日子立時就會有人跟風也賣這樣的,且價格還較他低了不少,可他立時便又能推出一種新的樣式來,旁人再是趕不上他的速度。且小的還聽說,但凡在他鋪子裡買了招財貓、招福貓的,他們都會給你裝在一只印有什錦閣字樣的黑漆描金香樟木的盒子裡,面兒上瞧著也是極有檔次的,所以人都寧願多花些銀子在他這裡買招財貓、招福貓。甚至互相見著對方鋪子裡、家裡有招財貓、招福貓了,還會問一句,你這是不是什錦閣裡的?他們好似都以買什錦閣裡的招財貓、招福貓為榮呢,而決計不會少花銀子去其他的地方買。」

  沈綽將手中拿著的酒杯放到了桌上,轉而伸手托了腮,轉頭閒閒的望著外面。

  這酒樓的對面就正是近來名動京城的什錦閣。從他所坐的這二樓臨窗的位子望了下去,可以看到什錦閣鋪面上頭掛著一張黑漆燙金的匾額,上面大書三個字,什錦閣。還可以看到鋪子裡的幾處黑漆描金的架子,上面或是擺了招財貓、招福貓,或是花瓶,青銅鼎等物,瞧著極是錯落有致。不時的又有人進了鋪子,出了鋪子。而大多出了鋪子的人手裡都會拿了一只黑漆描金的盒子。

  沈綽忽然輕笑了一聲。

  若是如沈進這般說來,這個周林倒是個做生意方面的人才。明明是有了其他的人跟了風也在賣這樣的招財貓、招福貓,且價格還比他低了不少,可他倒是有本事讓那些人依然心甘情願的多花些銀子來他這裡買。這固然是有他不斷推出新樣式的原由,可他在包裝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懂的大凡能買得起這招財貓、招福貓的人,決計不會是缺了銀子,但更好面子的心理。只是可惜啊,京城水深,龍蛇混雜,他這樣一個沒有一絲半點背景的人,又做出了這樣令人眼紅的生意來,後面盯著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給他下絆子。

  好肥肉自然是人人都想來吃一口的,更何況是這樣沒有任何半點靠山背景的一塊好肥肉。

  沈綽忽然站起了身,轉頭對沈進笑道:「走,咱們也去這什錦閣裡逛逛去。」

  若論走進什錦閣之後的感覺,高雅一點來說就是古樸、雅致,若是粗俗一點來說,那就是高檔、大氣、上檔次。

  屋裡一色黑漆描金的花梨木架子,上面的格子裡或是大紅墊子上面放著憨態可掬,舉著左手或右手,又或是雙手都舉了起來,永遠都在笑瞇瞇的招財貓、招福貓,或是擺了古董,再有就是擺了綠蘿,長長的,帶著翠綠葉子的枝蔓一直蜷曲著垂了下來。兩邊牆上則是掛了吊屏,或是字畫,角落放著黑漆描金海棠式香几,上面擺放著一盆梔子花。墨綠色的葉子裡面夾雜著淺青色的花苞,瞧著極是生機盎然。

  沈綽背著手,饒有興致的觀看著屋內的陳設,只覺得這什錦閣面上瞧著壓根就不是什麼做生意的鋪子,反倒像是個公子哥兒的書房,再是清雅不過的了。

  見著沈綽和沈進進來,早就是有伙計迎了上前來,滿面笑容的給他們介紹著招財貓、招福貓。

  「……客人您看,這舉了右手,胸前寫了一個財字的是招財貓,保管您放在家裡那是財源滾滾來。這舉了左手,胸前寫了一個福字的是招財貓,您若是請了一個回去,那定然是福如東海,再是享受不盡的。至於這左手和右手都舉了起來的,則是既招財,又招福的,財福雙收,誰不想呢?而它們這胸前墜著的金色的小鈴鐺,也有開運、招財、招福、緣起之意,極是吉利的。自然,您若是不喜歡這一種類型的招財貓,咱們還有這樣一種類型的,瞧著更是可愛些的。或是您不喜歡白色的招財貓、招福貓,咱們還有金色的,綠色等各種顏色。這各樣顏色代表的含義也是不一樣的呢。」

  沈綽就極是虛心的請教著:「這金色的招財貓、招福貓是什麼含義?這紅色又是什麼含義呢?還有這綠色的,又是什麼含義的呢?」

  小伙計面上沒有一些兒不耐煩的意思,反而是越發殷勤的介紹著:「這金色招財貓的含義是財運亨通,紅色的含義是無病息災,綠色的含義是金榜題名,再有這黑色的含義是辟邪消災,黃色的含義是締結良緣。再有,客人,您瞧見這招財貓、招福貓身上的圖案沒喲?每一樣圖案的含義也都是不一樣的。這身上有寶船的含義是財富的意思。您想,寶船裡裝的都是金銀財寶,可不就是財源滾滾來的意思?再有這鬼鶴的圖案,象徵的是長壽的意思,用來送長輩是再合適不過的了。這有四季花卉的,則是象徵著富貴的意思。咱們常說玉堂富貴,玉堂富貴的,就是玉蘭、海棠、牡丹三種花卉不是。」

  末了,又面上帶了笑意的問著:「客人,不知道您是想要拿一種含義的呢?」

  沈綽笑著搖了搖手裡的泥金摺扇,說著:「我先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一定回買,先看看再說。

  小伙計聽了,面上非但是沒有一些兒不耐煩的意思,反倒還殷勤的伸手指著一旁,笑著說道:「您若是看累了,那裡有可供休息的地方。」

  沈綽順著他的手指望了過去,見臨窗那裡擺著兩張黃花梨圈椅,中間隔著一張几案,上面放著黑漆描金的圓形攢盒,又有一只荷葉式的白色大盤子,裡面盛放著各種枇杷、櫻桃等時令水果。

  沈綽信步踱了過去,走至一張圈椅旁坐了下來,伸手揭開了攢盒的蓋子一瞧,見裡面九個小格子,放著六香居的各色蜜餞和桂香樓的各色糕點。

  他隨手拿了一枚金絲蜜棗吃了,皺了皺眉,而後將攢盒的蓋子重又蓋了起來。

  他並不喜歡吃甜食。

  又早有小伙計用描金填漆小茶盤端了一盅茶送了過來。沈綽見那茶盅是官窯燒紙的甜白釉,揭開盅蓋,裡面是上好的雨前龍井。

  他心裡就想著,他剛剛並沒有表現出一絲想買什麼的意思出來,可這裡的小伙計服務依然還是如此的周到,且這些茶水吃食都是如此的高檔精緻,這在其他的鋪子裡可是不多見的。

  他覺得他忽然就有些明白,為何那些人寧願花了高價錢來這裡買同樣東西的原因了。

  既然來到這裡就能夠享受到這麼高檔的服務,且款式又是如此的齊全,新穎,那為什麼不來這裡買呢?真正買的起招財貓、招福貓的人,難道還真的在乎那一二十兩銀子的差價嗎?有的時候買的不就是一個舒心,一個面子嘛。只怕現下在京城人的心中,這什錦閣與高檔兩個字就是劃了等號的。

  這什錦閣,已經是打響了他們的名頭了。只可惜,正所謂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沈綽心裡就想著,若是這周林有什麼靠山後台之類的倒還好說,這京城多少還能有他的一席立足之地,可若是沒有什麼靠山後台,這什錦閣只怕是開不長久的了。

  自是會有那等眼紅的人來攆走了他,然後自己開了一家這樣的鋪子。

  沈綽就在想著,不然自己就做了一個這樣的惡人?畢竟這個什錦閣一日可是能進個不少銀兩的,往後還能再做大。

  他身子靠坐在椅背上,一面慢慢兒的搖著手裡的扇子,一面目光還是在屋子裡面四處的望著。

  然後他就見著櫃台後面的一處靛藍色的門簾子一掀,從後面走出一個人來。

  那個人著了淺藍色的直裰,生的甚是方正。屋裡的小伙計見著他皆是垂手行禮,恭敬的叫著掌櫃的。

  於是沈綽便知道,這個人正是這什錦閣的掌櫃的,周林了。

  沈綽便合起了手裡的扇子,朝著一旁招了招手,沈進忙走了過來,俯身貼耳過去。

  沈綽便用扇子擋著,在沈進的耳旁輕說了一句話。但見沈進點了點頭,隨後便朝著周林走了過去。

  周林此時正站在櫃台後面翻看著帳簿,核算著這幾日的收入情況,忽然就見著一個人走了過來,對著他拱手行了個禮,而後說著:「周掌櫃,我們公子請您過去。」

  周林抬眼順著沈進的手望了過去,就見著一位年輕的公子雙手張開,分搭在兩邊的扶手上,全身沒骨頭似的坐在圈椅裡。見著周林的目光望了過來,他笑的瞇起了一雙丹鳳眼,對著他點了點頭。

  於是周林便合起了手裡的帳簿,從櫃台後面繞了出來,走到了沈綽的面前。

  「周掌櫃?」

  沈綽先慢慢兒的開了口。但他依然是維持著雙手搭在扶手上,全身懶洋洋的坐在圈椅中的姿勢。

  周林拱手行禮,態度十分的客氣:「小子真是周林。不敢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鄙姓沈,」沈綽只說了自己的姓,卻沒有說名。

  周林也並不以為意,只是依然客氣的問著:「請問沈客人叫小子過來,可是有什麼指教?」

  沈綽兩根手指拎著手裡的摺扇,隨意的指了指一旁空著的那張圈椅,笑道:「周掌櫃若不忙,可否坐下與我閒話兩句?我對你和你這什錦閣倒是很感興趣的呢。」

  剛剛周林已經是暗中打量了一番沈綽。見他相貌俊美,身上的穿戴皆是精品,且說的這幾句話也大有文章,想來這定然是個有來頭之人。

  他不敢大意,當下便又對著沈綽拱了拱手,而後坐在了另一側的圈椅上。

  沈綽撐開手裡的扇子搖了兩下,忽然笑著問了一句:「周掌櫃是哪裡人?怎麼我以前在京城倒是沒有見過你?」

  「小子只是一山野粗人罷了,沈公子金貴之身,又怎麼會見過在下。」

  「周掌櫃謙虛了,」沈綽側頭望了他一眼,而後笑道,「似周掌櫃這樣的經商人才,短短時日就能做出什錦閣這樣一個讓全京城人都知道的鋪子,放在哪裡都會是很引人注目的。」

  周林笑了一笑:「沈公子謬贊了。人才二字實在是不敢當。不過是胡亂的討碗飯吃罷了。」

  沈綽就笑道:「那周掌櫃的這飯碗定然是金子打造的。」

  周林笑了笑,正打算再說兩句謙辭,卻忽然見著門口進來了一夥人。

  這些人身上都是粗布衣衫,手中或是拎了木棍,或是拿了鐵器,個個神情兇惡,瞧著就不像是個正經客人的模樣。

  周林忙起身拱手對著沈綽說了一聲失陪,而後便迎著門口的那一群人過去,拱手陪著笑,問著:「請問各位客人有什麼吩咐?」

  為首的那一人滿臉橫肉,身著黑布大衫,卻又半敞著上衣,露出一半長了濃郁黑毛的胸口來。

  他一雙蝦蟆眼上下打量了周林一番,而後直接伸手將他往後一推,說著:「我不與你這小伙計答話。快叫你們的掌櫃的出來。」

  那人手勁頗大,周林又沒有防備,一時只被他推得往後踉蹌退了兩三步。

  周林心中有氣,待要發作,可見著這群人兇神惡煞的模樣,還有手裡拿著的那些傢伙,知道來者不善,所以也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強壓下了心口的那股子氣,又走上前來陪著笑說著:「小子正是這裡的掌櫃的,敢問各位客人有何指教?」

  為首的那一人復又打量了周林一番,而後轉頭對著身側的一人笑道:「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什錦閣的掌櫃的。穿的也不怎麼樣嘛,倒讓我還錯認成了個小伙計。」

  他身後跟著的一群人哄堂大笑起來。

  周林忍著心裡的怒氣,面上還得陪著笑,並不敢發怒。

  而沈綽則是一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一手閒閒的搖著手裡的扇子,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一旁站著的沈進上前,示意是否要他過去幫周林一把,沈綽卻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多管閒事。於是沈進便又退至一旁垂手而立。

  這時為首的那位兇惡大漢已是伸手重重的拍了周林的肩膀兩下,而後笑道:「今日哥幾個來,是有件事要跟掌櫃的你商量商量。」

  周林忙道:「客人請說。」

  心裡想著,瞧這情形,這約莫是一群潑皮,瞧著他這什錦閣近期進項大,所以便趕著來敲詐的了。也罷。正所謂是破財免災,只要他們要的銀子是在合理的範圍之內,給了他們也就是了。

  為首的大漢就說著:「哥幾個最近手頭有點緊,想問掌櫃的借幾個錢花花,不知道掌櫃的可方便啊?」

  活脫脫一副無賴的面孔。但周林還只能面上陪著笑,轉頭叫著店裡的小伙計:「快去櫃上取一百兩銀子來。」

  店裡的小伙計都沒有見過這陣仗,只嚇得全身篩糠似的抖,早就是躲在了櫃台後面了。這會聽著掌櫃的吩咐,雖然是心裡害怕,可少不得的也只能依言取了一百兩銀子,抖著一雙腿送了過來。

  周林接過那包銀子,而後雙手遞到了為首的大漢面前,笑道:「這些銀子就當是小可請各位大哥喝杯酒。」

  為首的那大漢伸手接過了那包銀子,拿在手裡掂了掂,而後遞給了一旁站著的小弟。

  周林心裡鬆得一鬆,暗自的舒了一口氣,想著這事總算是對付過去了。

  但下一刻,就將為首的那大漢忽然就板起了一張原就生的兇神惡煞的臉,用力將周林往後一推,怒道:「你這是將我們哥幾個當做要飯的呢?一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們?」

  周林不提防他這一推,一下子就跌坐到了地上,於是心裡也就有些氣了。

  他撐著手,從地上爬了起來,但依然還是竭力的忍著心裡的怒氣,只是問著:「幾位大哥到底想要多少銀子?直說吧。」

  那為首的大漢就豎起了左手和右手的食指,相互搭在了一起,成了個十字的樣子,笑道:「十萬兩銀子。」

  周林面上變了色,怒道:「你們這是存心來找事的。」

  「我們本來就是存心來找事的,怎麼,你現在才看出來啊?」後面的幾個漢子掂了掂手裡的木棍和鐵器,笑的甚是囂張。說罷,就只聽得為首的那大漢說了一聲砸,接著就只見眾人飛蝗似的撲了出去,一時只聽得哐啷之聲不絕於耳。

  於是等周林回過神來的時候,但見屋內所有的架子都已是被推倒在地,架子上擺著的招財貓、招福貓、古董花瓶等物,皆是被砸得粉碎。

  周林一時懵了,只氣得全身都在發軟。

  他顫著手指著那群人,怒罵道:「青天白日,天子腳下,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只聽得為首的那大漢嗤笑了一聲,隨即拿了旁側漢子手裡的一根木棍,劈頭蓋臉的就朝著周林掄了過來,而後笑道,「跟我說王法?老子手裡的這傢伙就是王法。」

  周林只被他打的毫無還手之力。一旁的沈進便又請示著沈綽,是否要讓他出面制止一下?但沈綽依然是擺了擺手,讓他站在原地不要動。而他自己則是閒閒的搖著手裡的扇子,頗有興趣的看著屋子裡發生的這一幕。

  這定然是有那等眼紅什錦閣之人,花錢雇了這群潑皮來鬧事,想著將這什錦閣給整垮了,將這周林給擠走,然後自己再來開了這樣的一間鋪子。倒不知道是何人這樣有眼光,趕著就先下手為強來了,倒讓他坐在這裡平白的就看了這麼一場砸店打人的好戲。

  而周林此時已是被那大漢打的頭破血流,全身是血,渾沒個人樣了。那大漢一邊掄手裡的木棍使勁的砸在周林的身上,一邊還轉過頭,大笑著對旁邊的人說道:「還別說,這什錦閣的掌櫃的打起來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樣,肉鬆皮軟的緊,一點兒都不費力。」

  跟著他來的那一群人也跟著大笑了起來,說著:「什麼什錦閣的掌櫃的,也不過就是這樣罷了。」

  周林先時還在怒罵,可這會卻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只是身子蜷縮在地上,雙手抱著頭。身上早就不知道是挨了多少下棍子,只覺得渾身都痛得緊,骨頭都要碎了。

  為首的那大漢也並不想鬧出人命來,那樣就不好收場了。他見著打得差不多了,就哐當一聲扔了手裡沾滿了鮮血的木棍,伸手指著周林,甚為囂張的就說道:「哥幾個過來,是要告訴你一聲,這京城並不是你待的地兒。麻溜的,關了你的鋪子,收拾著你的東西趕緊的滾出京城。若是再教我看到你這鋪子明日開張了,哥幾個就再來砸一次,打一次。只怕到時就不光光是打你這麼簡單的了。是卸胳膊還是卸腿,到時你自己掂量著辦。」

  說罷,就想轉身帶著一群人離開。但這時就只聽得一道帶了笑意的聲音徐徐的響起:「拿了銀子,砸了鋪子,又打了人,現下就想著離開,這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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