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鶴丸國永
不知不覺,夢境中已是深秋,銀色的妖怪浸泡在月光聚成的潭水中,前額的紅色妖紋愈發豔麗奪目,似乎有點無聊,他張口就吞掉了水潭中的一朵蓮花,草草嚼了嚼。
剩餘的蓮花在無風的夜裡輕顫,冰晶一樣的瓣羽折射著月光,投射出空濛的冰藍色,美得好像夢幻。
十年生根,十年成長,十年開花,夏目也是足足花了三十年時間,才得到這十朵藍蓮花。
好吧現在是九朵==
嚼完才發現自己闖了禍,銀色的妖怪偷眼看向不遠處的竹屋,燈光影影綽綽,看不清那個孩子的身影。
先是做人偶,又開始做法器,把老師孤零零地丟在這兒,只是吃你朵蓮花算便宜你了哼。
儘管心裡這樣憤憤不平的想著,銀色妖怪卻沒有出聲,他悄無聲息的變換成胖貓咪的形象,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進了竹屋。
「千葉,要睡覺了……已經睡著了啊……」
圓滾滾的身體出乎意料的靈活,他輕盈的爬上桌子,年幼的天狐睡得很沉,虛握的掌心透出絢麗的琥珀色華光。胖貓咪有些驚訝的撥開他的手,一枚六棱形的晶石完好的躺在那裡,晶瑩的沒有一點瑕疵,卻有無數蝌蚪樣的符文在其中自由地游弋,只是注視著,就會令人心生安詳。
「為了那個人類友人,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胖貓咪神色複雜,輕輕地吹滅了燭火,爬下桌子,叼了一件羽織披在夏目身上,隨即在他臉頰附近趴了下來。
夢境石的光滿溢整間屋子,符文相互追逐嬉鬧著,在牆上投下斑斑駁駁的影子,年幼天狐的呼吸撲打在他的絨毛上,溫暖而細微,令一顆孤寂了幾千年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幾百年幾千年,他會一直陪在這孩子身邊,在他所認為的夢境中朝夕相伴。
當夢境和現世合二為一之日,不知道這孩子臉上會露出什麼表情。
「嗚哇哇哇哇!!!」夏目捂著狂跳的心臟對銀發青年怒目而視,大清早就有一張慘白的面具伸過來,張口吐出猩紅的長舌頭,這這這簡直是挑戰人的承受極限!
「鶴丸先生!!!」
「啊哈哈哈!美好的一天就要從驚嚇中開始啊~」銀發青年笑得不可自抑,明明外表如同白鶴一般高貴聖潔,頻繁的惡作劇行為卻完完全全昭示了這傢伙的惡趣味。
人偶抱著夏目的手機,一臉同情,雖然它完全看不到鶴丸國永,但是安卡明顯是被嚇到了。
「安卡~綠川先生的短信~」它把手機遞給夏目,很感興趣的湊頭過去,「說了什麼?」
夏目捂著胸口翻了翻短信,突然眼睛一亮,「綠川先生說《罪》要拍成電影!」
「電影?」
「嗯!」被嚇到的心情也變好了,夏目翻身下床,「說是下午有試鏡會,我們可以偷偷去看看……不知道要飾演罪的是誰呢……」
一枚六棱的琥珀色寶石從被子底下滑了下來,人偶手腳飛快的接住了,祖母綠的眼睛裡倒映出絢麗的琥珀色,點點符文游動,頓時滿室生輝。
「安安安安卡!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鶴丸國永也蹲下身,純白的斗篷垂地,「這是昨晚拍回來的夢境石嗎?怎麼感覺……」
「我給它加了一些符文,能吸收儲存靈力的……不過似乎有點太顯眼了。」夏目套上制服,看著投射到牆壁上的琥珀色光影,頓時有些無語凝噎,白天就是這種效果,晚上還不得更驚人?
他從勾玉裡翻了好半天,翻出一個小小的錦囊,小巧玲瓏很是精緻,似乎是給老師系在脖子上放糖果用的。
他把穿了繩的夢境石放進去,絢麗的光華頓時收斂,大小倒是剛剛好。
拿起書包,夏目剛要走出房間,又想起了什麼,轉過頭來看向鶴丸國永。
「那個……鶴丸先生……我不能把您的本體帶去上學……所以……」
「沒關係的,」銀發青年不以為意的笑了,舒展頎長的身軀坐在椅子上,歪了歪頭,笑起來很有幾分孩子氣,「能遇到你這樣能看到我的人就已經很幸運了,我沒有別的要求,把我留在家裡就好。」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那雙金色的眼瞳中確乎流露出寂寞的情緒,「記得早點回來。」
夏目弱弱的開口,「鶴丸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
兩手捧著一個人偶,人偶披著純白斗篷,金鏈裝飾,竟然與眼前的刀靈一般無二。
「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以這個形象跟我上學。」
罪不開森,非常非常的不開森!連拍電影的消息也拯救不了她了。
那個莫名其妙的之前完全看不到的傢伙是誰啊誰啊!明明安卡只有我一個陪在身邊的現在又多了一個同行簡直不能忍不能忍!先前那條黑龍就算了反正他也識趣的自己離開了,但是這一個完全看不出要離開的跡象!
最重要的一點!這混蛋不但性格惡劣還帥‧得‧人‧神‧共‧憤!!!
連額頭上畫一道隱身符也帥成這樣簡直……簡直……!
罪抱膝蹲在書包裡嚶嚶嚶,完全被比下去了嚶,安卡罪要變成帥氣的男孩子!
鶴丸國永不在書包裡,他仗著別人看不見堂而皇之的坐在飯桌上,從夏目餐盤裡時不時的撿塊肉吃,簡直幸福的不要不要的。
「作為刀的時候只嘗過各種血的味道,現在看來那樣的一生簡直太枯燥了!」
夏目淡定的吃早餐,間或回答櫻井宏的幾個問題,有些心不在焉的思考把鶴丸國永塞回刀裡的可能性,但是也僅限於思考了。
他覺得這個爺爺輩的傢伙絕對不想回去了!
在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夏目重新振奮了精神,罕見的主動開口。
「櫻井先生,我有意向在這個學期加入網球社。」淺琥珀色的眼瞳看向櫻井宏,含著幾分尊敬,卻絕不畏懼,「每天上學,我想也不需要司機接送了,班裡有不少同學都是自己步行。」
來櫻井家之後,他確實是過得太低調,現在他想爭取更多的自由時間,總好過全天候的被監視。
這個提議讓櫻井宏有一瞬間的緊張,他緊緊地注視著對面向來乖巧的孩子,對方微笑著,眼裡卻寫滿了決不讓步。
他的呼吸一滯,想到了這孩子背後的人脈。
這不是個普通的孩子,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天生能另一個世界的孩子怎麼可能普通?他感覺得到,這孩子一直在蟄伏,像冰下的游魚,只待春日暖陽灑落,就毫不猶豫的破冰而出。
一瞬間,他在心裡轉過許多拒絕的藉口,但最終還是不得不點頭。
「當然可以。」櫻井宏說。
等到夏目出門,這個已然年邁的老人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先生,」管家猶豫的喚了他一聲,「夏目少爺……」
櫻井宏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說,他昨天去拜會了御狐神家的現任家主,驚訝於對方年幼的同時,也為對方的手段而心顫。
尤其是那個坐在家主下首的藍發少年,蒼藍眼瞳中倒映著他的影子,像是倒映著一隻螻蟻。
主持櫻井家陣法的御狐神蕁很是憔悴,地位也一落千丈,但眼中仍然有旺盛的野心。
「請您不要輕舉妄動,能我度過這段時期,就可以著手解除您家的詛咒。」她的眼神非常懇切,一再請求他不要輕舉妄動,等待自己的消息。
櫻井宏從那時起就意識到,御狐神蕁大勢已去,對櫻井家存了利用之意。
「緋……」櫻井宏按著額頭,走上樓去,背影有幾分佝僂。
現在支撐他等待下去的,只有對小女兒模糊的記憶,無數次午夜夢迴,他都看到那個朦朧的穿著短擺和服的少女,抱著一大捧薔薇花向他微笑。
【父親大人!今年的花開的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