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7)
室內一片沉默,安靜得像是什麼都毀滅了,火光噼裡啪啦地向上跳竄,外面北風也停了,似乎聽得見雪花落在地上,一層層堆積的聲音。
「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聽話。」他的聲音又變得如同三月春風吹拂楊柳,桃李紛飛。
「放我走。」她不看他,生怕一不小心,掉進他深淵般的眼眸中再也起不來。
他俯下身,在她耳邊,用著最溫柔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字眼:「不—可—能!」
她緊抿著嘴唇,嘴角微微地顫抖,濃密的睫毛輕輕地抖動。
他坐起身,靠在床柱上,「你永遠逃不走,除非我願意放了你,可是,永遠沒有這一天,即使我對你失去了興趣。」他頓了頓,又說,「你是我的!」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閉著眼睛,一聲一聲的說著,握緊的手掌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你無法阻止。」他看向她,用契丹語說:「我愛你。」
然後,他下了床,拿起被甩在地上的被子替她蓋上,便出去了。
「誰也無法阻止。」她睜開眼睛,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奔湧而出,「我的心背叛了我。」
「慕胤。」他叫過守在門外的慕胤,走到院中,雪花飄落。
「請大王吩咐。」
「你現在去大宋,將宮裡的柔妃帶到這裡。」落花飛揚,他的眼中深不見底。
慕胤抬起頭,臉上難以掩飾的欣喜,「屬下立刻就去!」
天空像淚眼,不斷向人間拋灑它的悲傷,他抬起手接住一片雪花,晶瑩的冰花,就像她一樣,美得不染塵埃,回頭看向燈火通明的屋子,他握起手掌,手心的溫度將雪花融化成水,順著指縫滴落,還沒落到地面上便又重新凝結成冰,被大雪湮沒。
清早
外面雪停了,經過一夜的降雪,放眼所到之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侍女端了熱水和衣服進來。
「請小姐梳洗更衣。」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侍女捧著衣服和頭飾進來,一個眼角含笑,溫婉地看著她;一個滿臉冰冷,眼光流轉處,儘是不屑。
德錦看著她們捧在手裡的契丹服飾,心中惴惴不安,抬起眼看著沒有絲毫不同的兩個侍女,說:「我不換衣服。」
那個溫婉的女子將衣服放在床上,拉起她,「好姑娘,聽話換了衣服,要是大王回來了看見你還穿著這身衣服,又要生氣了。」
「我是大宋公主,我不穿契丹人的衣服!」德錦閃避著她溫和的目光。
「姐,她不換就算了!何必求她?待會兒大王回來,頂多咱們被打一頓罷了!」另一個女子有些驕橫,斜著眼望著德錦,「她以為她是誰?讓咱們來伺候她?哼!也不過是個下賤的漢人想要勾引大王!」
「茗爍!你給我閉嘴!」溫婉的女子皺著眉頭罵了一句,「你只是個丫鬟!」
「哼!我寧願去伺候妍姬!」茗爍不滿地嘟噥著,「伺候一個下賤的漢人我怕玷污了我!」
德錦漠然地聽著,她不在乎這些人怎麼說,說她是勾引他的賤人也好,是低賤的漢人也好,她統統不在乎,因為心中已沒有了生命的希望,她只盼望自己做一具行尸走肉不要活得太久。
「我叫璃爍,她是我的妹妹茗爍,請小姐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溫婉的女子上前笑道,偷偷瞥了一眼一旁的茗爍,暗自責怪她,這樣好強!
德錦冷冷地應了一聲,坐在床邊,眼睛幽幽地,「你們把這些東西都拿走,我不換衣服。」
璃爍悄悄拉了拉茗爍的衣服,兩個人走出去。
門外,茗爍憤憤地說:「她算什麼東西?一個狐狸精!就會勾引男人!」
璃爍連忙摀住她的嘴,小聲說:「傻瓜!就算她是狐狸精,你也不能當面罵她啊,現在大王寵她,她只要說句話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她就和妍姬一樣,專門勾引男人的下賤女人!」
璃爍滿懷傷感的搖搖頭:「這王府裡下賤的女人多得是,可惜,大王誰也不愛,過不了幾天,她也會和其她女人一樣的下場。」
她心裡不知為何盈滿了惆悵,總覺得,那個大宋公主不像其她人說的那麼不堪,也許,一個戰場中被俘虜的女人,心中定有道不盡的滄桑。
深冬,門外大片大片的白雪,皚皚的一望無際,落盡了葉子的樹木凋零地屹立在茫茫雪野中,孤單落寞。
德錦走到窗邊,遠遠望著那無邊無垠的雪地,瘦弱的背影寂寞得讓人心疼,她孤伶伶地站著,眼中黯淡無光,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大王。」門外傳來璃爍和茗爍兩姐妹的聲音,隨著一陣穩健有力的腳步,屋子裡,頓時被一股凝重的壓迫感所籠罩。
德錦慢慢轉過頭,看見耶律寒站在床邊,眼光冷冷射向她:「為什麼不換衣服?」
「我是大宋公主。」她倔強地看著他。
「公主?」耶律寒冷笑一聲,「在這裡你算什麼公主?你不過只是本王的女奴。」
「我是大宋公主!」德錦固執地重複這句話。
他漆黑冰冷的眼中悄然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悔意。
德錦淒然的笑,清澈的眼是深冬寒夜的天空,死一般的決然。
「帶她去沐浴包衣!」耶律寒轉過頭逃開她帶著恨意的目光,衝著兩個侍女大喊。
璃爍和茗爍絲毫不敢怠慢,拉著德錦往內間的浴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