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喬菲走出家門，雖然還是早晨，但夏日熱辣的陽光已經曬得人有些頭暈，他們居住的小公寓也更加悶熱難當。

　　她心事重重地走在巷子裡，不止炎熱的天氣，她的心裡燃著更大的火苗，燒得她頭暈眼花。

　　昨天，她和耿碩……居然接吻了？！

　　一想到這個，她就羞惱得直想找地洞鑽進去，雖然她要利用他竊取情報，卻不曾想過會和他發展到這一步境地，而且這一切來得那麼快，快到令她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

　　「昨天有沒有好好睡？胃痛好一點了嗎？」就在她走出巷子的那一刻，突然看見有個人精神奕奕地站在她面前。

　　「嚇我一跳。」看見耿碩，安喬菲又一次慌了心神。

　　「來吧，我送你上班，等公關部整理完這次週年慶的活動報告後，你們就會陸續得到獎金相假期，到時我再陪你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他的車就停在巷子口，那是一輛非常拉風的本田跑車。

　　「我自己可以搭公車去。」她還沒釐清自己的思緒，現在和他太親近，只怕又會打亂自己的步調，她本能地想要躲著他。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還想躲著我嗎？」他擋住她的去路，拉住了她的胳膊。「我們必須要好好談一談。」耿碩此刻的表情嚴肅而且不容拒絕。

　　「沒……沒什麼好談的……」她閉起眼，沒想到自己看到他，心中居然又有種說不出的喜悅，這反而更令她痛苦無比。

　　「上車吧，讓我為昨天的匆忙賠罪。」耿碩也知道昨天的時機不對，他吻完她之後，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就被突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當時董事會成員已經到達樓下大廳，他必須去迎接，而且慶祝活動也接連著拉開序幕，一整個晚上他都抽不開身去見她一面。

　　等到他忙完所有的事，回到休息室時，才發現她已經走了。

　　然而他的柔聲細語，還是沒有勸服安喬菲乖乖上車，她依舊站在原地。「昨天的事，我現在想來覺得自己真的太不理智了，今天要怎麼回去公司上班呢，其他同事又會怎麼看待我？」

　　「我就是想來和你談談昨天的事，所以趕快上車吧！」在她還來不及抗議的情況下，耿碩已將她拉到車門邊。

　　安喬菲只是被動地望著他，目光裡蘊含著無數難解的情緒。

　　「你不能就這麼逃避我，總要給我機會把話說清楚，難道你能接受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情況嗎？」他改而握住她的手，眉峰微微聚攏。

　　安喬菲沉下眼睫，心知他的話沒錯，咬牙一低頭，她就坐進了他的車裡。

　　耿碩嘴角一抿，看來今天要和她講清楚可能並不容易，但他向來不是個毛毛躁躁的人，在感情的問題上，他也有著自己的考量。就算這一次吻她是完全的情不自禁，可是這依舊是他理智下的決定。

　　耿碩上了車，先將車開離她家巷口。

　　「吃早飯了嗎？」

　　安喬菲默默點頭。

　　「那我長話短說，不會說無意義的話浪費你的時間。」耿碩穩穩握住方向盤。

　　安喬菲轉頭看他，這男人總是帶給她完全安心的感覺，他真的是個可惡至極的人嗎？她真的不確定……

　　「昨天我吻你，那是因為我喜歡你。」抿了下嘴角，耿碩顯得非常鎮定。「所以從現在起，我們正式交往吧！」

　　這樣直接的求愛方式，實在出乎安喬菲的意料之外，昨天的畫面她完全無法去認真回想，一想到，就臉紅心跳。

　　「那個……我覺得我們才剛認識不久，而且你是公司總裁，我只是個小職員而已……」許久之後，安喬菲才顫抖著唇開口。

　　「你也許會覺得我是在玩弄你。」他將車靠邊停下，幽遠目光落在她戰戰兢兢的小臉上。「我是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你應該可以感覺到我的誠懇。」

　　只是一個眼神掃過，安喬菲就感到呼吸快要窒息。他有一雙太過好看的眼睛，尤其那緊緊盯住人的認真眼神，讓她很想去相信他的話。

　　「我們……不可能……」她目光閃躲，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她怎麼可能接受他？

　　「傻瓜，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的聲音輕柔得令人快要迷醉，耿碩笑著拉起她的手。「你不要把我當成勝宇集團的總裁，我只是一個被你吸引，進而愛上你的平凡男子，這樣想不就行了嗎？」

　　「可是你的確是勝宇集團的總裁，如果你不是就好了……」她低下頭，感到眼睛微濕。

　　安喬菲你真沒用，你怎麼可以被復仇對象的三兩句話打動呢？

　　「可惜我就是，現在是，未來也是。」他握緊她的手，臉上浮現自信的笑容。「我知道你很擔心也有很多顧慮，這一切我都能明白，不過在未來的日子裡，我絕對會讓你知道我是多麼真心的喜歡你，並且願意和你分享我所有的生活。」

　　「為什麼是我呢？我到底哪裡值得你喜歡？」安喬菲心痛地閉起眼，顫抖詰問他。

　　「你的全部我都喜歡。」耿碩笑得有點邪惡。「好了，我的告白已經說完了，現在我們應該再說一下公事。」

　　「什麼說完了？」這個男人可真不是普通的霸道和可惡，竟用這樣一句話來敷衍她，她臉上流露出怨懟的神色。

　　「就是說完了啊，你還想和我討論什麼，對了，今天下班後，我請你吃飯。」他藉機邀她來一場晚餐約會。

　　安喬菲忿忿地轉過頭去，他這樣欺負人，她懶得再和他多說一句話。

　　「你等一下照常去上班，如果有人奚落你，不管什麼閒言閒語都不要理睬。我知道你夠堅強可以去承受，所以就算會難過，你也要挺過去。」他再一次輕輕握了下她的手。

　　安喬菲這才想到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卻被他握得死緊，無法掙脫。

　　「崔理事是公司的第二大股東，他一直暗地裡和我父親較勁，也積極的想要收購其他股東手裡的股票，實力不容小覷。」耿碩的目光轉而變得凌厲。「總經理郭德仁就是他那邊的人，公關部經理也是他特意安插的，他想在公司裡擴張自己的勢力，所以就會特別留意我這邊的人。」

　　她轉頭面對他。「你是要告訴我，因為我是你破格錄取的，所以他們才要針對我，想把我趕出公司？」

　　「他們當然會這麼想。」耿碩堅毅的臉上儘是冷漠和譏刺。「就算你只是個沒有威脅的小職員，他們不知道我的用意，自然會針對你。」

　　「所以，我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你們之間爭鬥的犧牲品嗎？那你當初為什麼要錄用我，明知道這些事會給你帶來麻煩，你還讓我……」她掙扎著想打開車門下車。

　　耿碩輕輕將她的手一拉，迫使她轉過身來。

　　「我不會讓你變成犧牲品，我只想把你留在身邊。」他眼裡閃著認真的光芒。

　　「就算如此，也不能抹殺他們針對我的事實。」她抗議著。

　　他一把就將她拉進懷中，牢牢地圈在臂彎裡。「我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快就下手，本來我已準備要清除這些害群之馬。你放心，我會盡快行動，絕不會再讓你多受委屈。」他以前就是太心慈手軟，不想在公司還未穩固前就陷入混亂，才會讓那群人越來越囂張。

　　安喬菲無奈地窩在他懷抱裡，她知道自己掙脫不開，但她更知道，其實是因為貪戀他的懷抱和溫度。

　　「喬菲，這個公司是我父親一生的心血，我從小就學習著如何去經營它，對它的感情就好像是對自己的家人一樣，所以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毀了它。」耿碩真情流露的低語，只會告訴自己最珍惜的人，而她，現在也變成了他所要珍視的人之一。

　　所以你才那麼無情的對我父親趕盡殺絕嗎？只因為我們公司裡的產品帶有一些瑕疵，影響到你們公司的聲譽，所以你就那麼殘酷地打擊我父親？

　　安喬菲全身微微顫抖，這個男人，她到底應該尊敬他還是仇視他？到底應該愛他、還是恨他？

　　耿碩更緊的抱住她，現在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有自信、有力量，因為有她在身邊陪伴，並且支持著他。

　　感覺到她的顫抖，他輕聲說：「你和這間公司對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寶物，這點請你一定要相信。」

　　安喬菲閉起眼，任眼淚沿臉頰滑下。

　　她明白他的話，卻更加明白心被撕裂成兩半的痛苦，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回應他的愛。

　　然而她卻必須為了父親和他戰鬥，總有一天，她會背叛他的。

　　你還是對我放手吧，不然你遲早會品嚐到痛苦的滋味。

　　淚水，終於在她的眼裡氾濫。

　　林薇薇拿起電話，又再度放下。

　　她的雙手搭在桌上，支著下顎的她嚴肅思考著。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纔她開車來公司的路上，竟然看到安喬菲坐在耿碩的車內，而耿碩在離公司一條街距離的路上將她放下車來。

　　而且他還特意下車，拉住她的手擁抱她，狀似親暱地叮嚀幾句，才坐上自己的車離開。

　　原想停車和他打招呼的，怎知竟會看到這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呢？耿碩竟喜歡安喬菲？

　　林薇薇不斷看著電腦螢幕上安喬菲的履歷，她已經反覆看了無數遍，就是想不明白，這樣的黃毛丫頭憑什麼可以成為耿碩的戀人？

　　耿碩明明自大學開始就不再跟女生交往，更把心思都放在經營公司上。

　　可以和他親近的女人，一向就只有她——林薇薇，所以他的戀人、妻子也應該是非她莫屬。她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年華，那麼多年來無怨無悔地待在他的身邊，而他竟然看不到她的深情，反而和公司的小職員勾搭上？

　　林薇薇拿起電話，迅速地撥了一個號碼。「……沒錯，你們幫我調查安喬菲這個女人。我要關於她的最詳細資料，包括她的家庭狀況、交友情形。」掛了電話之後，她的心裡還是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她定要親自去會一會安喬菲！

　　她一把打開辦公室的門，卻突然發現耿碩竟站在門口，向來都是她去找他談論事情，他主動前來還是頭一遭。

　　「總裁，有什麼事嗎？」精明如她，也感到非常詫異。

　　「我剛去樓下巡視了一番，想到有些事要找你談，所以就來了。」他想要走進她的辦公室。

　　但林薇薇立刻阻止了他。「好的，總裁，不過我現在要去總務部門，等一下再去找您，好不好？」她不能讓他進去，更不能讓他看到她電腦螢幕上的東西。

　　耿碩點點頭，轉身離開。

　　她看著他的背影，突然不想去找安喬菲。她不要打草驚蛇，必須調查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後，她才能決定對策。

　　耿碩，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安喬菲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此刻的她彷彿坐在火山口上，無論是進或退，都必須小心翼翼，不然，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這段日子以來，耿碩一直都對她很體貼，只要兩人在一起，他就像是一個平常男子，雖然身份高貴，卻總是對她那麼的溫柔。

　　他不同於那些仗勢高傲的紈褲子弟，反而待人真誠、性情堅定，是她所見過的男人中，最讓她心動的一個。

　　她無法不被他打動，他的聲音、他的笑容，還有他看著她的表情、溫暖無比的懷抱……安喬菲抱住自己的頭，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她竟然愛上敵人，竟會覺得他魅力十足，讓她難以抗拒？！不、不能這樣，她必須趕快離開他的身邊。

　　利用他對她的好感，早一點得到有利的情報，然後賣給嚴氏企業，那樣的話，她就可以永久從他身邊離開，再也不會受他的蠱惑，或因為動心而自責痛苦了！

　　他真是她心裡的魔鬼啊，安喬菲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心軟，卻也因此更加受到良心的譴責。

　　想到父親，她就怨自己怎能這樣無情無義，忘記父親所受的種種苦難？

　　手機響了無數聲，她害怕又是耿碩打來的，所以一直拒絕接聽。

　　可鈴聲就是不肯停歇，安喬菲拿起手機，正想要關掉電源，才發現來電是個陌生的號碼——不是耿碩打來的。

　　會是誰呢？她接聽了電話。

　　「安小姐嗎？是我，嚴厲寒。我真沒想到，你的本事這麼厲害，居然可以變成耿碩的女朋友。」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讓她不寒而慄。

　　「不是說好不聯繫嗎？除非我拿著情報去找你。」安喬菲的口氣變差。聽到嚴厲寒的聲音，讓她有種說不出的厭惡感。

　　因為對方卑鄙無恥，總想依靠竊取情報這樣的手段去擊倒敵手。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是耿碩的女朋友，對現在的你來說，拿到情報是輕而易舉的事。」對方幸災樂禍的聲音讓她覺得更加噁心。

　　「那又怎樣？」

　　「那就是說你父親的醫藥費就快有著落了，當然，你也可以直接向耿碩要這一筆錢，不過我想如果他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還有你和我的交易，你覺得他會給你錢嗎？」

　　「卑鄙無恥。」安喬菲立即掛斷電話，她氣得全身發抖。

　　鈴聲再度響起，她憤怒的接起。「我告訴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她才不要和這樣的人交易，即使她拿到情報，也不會賣給這種人！

　　「發生了什麼事？我是耿碩。」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她熟悉的關切聲音。

　　安喬菲趕緊用手蒙住自己的嘴，不讓哭泣聲傳到電話那一頭。

　　「你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了？」他的聲音更加焦急。

　　「我……只是接到了保險公司打來的電話，你也知道那些推銷保險的人有多麼死纏爛打。」她臨時編造了一個借口，硬是忍住淚水。在他面前，她沒有脆弱和悲傷的資格，因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以後對付這些人，你態度要強硬一些。」他的聲音因放心而變得柔和起來。「今天是假日，我們去哪裡玩好呢？是去淡水還是來我家見我父母？」

　　「耿碩。」她的心再一次急速跳動起來。「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好啦，我是在逗你的。你說吧，想去哪裡，我都奉陪。」

　　「今天不行，我家裡有事。」她已經好久沒去醫院陪伴父親，而且也到了要繳交住院費用的日子，她還沒拿到薪水，所以必須去醫院請求寬限幾天。

　　「好吧！」電話那頭沉默了下。「如果你需要幫忙，記得，我永遠在這裡。」耿碩似乎意有所指。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安喬菲緊張得心跳都快停了。

　　「如果你家裡有困難，不用擔心被我知道了會看不起你。喬菲，你可以完全信任我。」耿碩繼續說道，在相處的日子裡，他察覺到她臉上總是會忽然浮現出憂慮和悲傷，他這麼說只是想讓她安心。

　　但安喬菲想都不敢去想他的話語，他已經攪亂了她心裡的一池春水，因此只能慌亂點頭。「耿碩，我知道了，我要掛電話了。」

　　「很好，你終於叫我的名字了，而不再是叫我總裁。喬菲，我很高興，那麼我們明天再見了。」耿碩先掛上電話，安喬菲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教她心慌意亂。安喬菲歎著氣關上手機，聽到母親在外面輕敲她房門。

　　「我就來。」她試著用開朗的聲音回應。

　　今天，又是個難熬的一天，要請求醫院讓他們拖延付款，怎麼看都是一件困難的事。

　　「什麼？住院費已經有人替我們付了，是誰？」安喬菲讓母親留在病房裡陪伴父親，自己則去找住院醫師談話，然而從醫師那裡，她卻聽到了這個讓她無比震撼的事實。

　　「是一位姓嚴的先生，他說如果你問起，就請你直接和他聯繫。」這時恰巧有其他人來找醫師，後者拍了拍她的肩膀就離開了。

　　安喬菲霎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握緊拳頭，她立刻走到沒人的地方，打開手機撥通了嚴厲寒的電話。

　　「我會把錢還給你。」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她立即堅定的說。

　　「那當然，這些錢不能白白送給你。」嚴厲寒聲音聽起來十分得意。「昨天醫師還跟我說，你父親的病要治癒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時間和金錢。另外，他還說越早用最新療法會越有效果，我非常同意，所以錢的問題你不必擔心，我已經預付了一個月的治療費和住院費用。」

　　安喬菲無助地閉上眼睛，這個可惡的男人抓住了她的弱點，只要聽到父親的病可以治癒，無論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即使要出賣自己的靈魂。

　　「我等著你，安喬菲小姐，我相信你不會讓我等太久的。」對方的聲音裡有著絕對的自信。

　　「要這樣的手段，即使贏了他，又能怎麼樣？」安喬菲知道她應該掛斷電話，但她卻不知不覺間說出這句話。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不要忘了，親手斷送你父親健康的人就是耿碩，或許你在和他談話的時候，可以問問他是怎麼對付你父親的，這樣你就可以更加瞭解這個人。」嚴厲寒似乎在冷笑。「如果你真的愛上他，不想和我完成這筆交易，也可以叫他把錢還給我。」

　　電話驟然掛斷，安喬菲的身體卻在劇烈顫慄著。她無助地靠在牆上，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般大顆大顆滾落。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她所喜歡的男人，卻是她最應該痛恨的仇人？

　　擦乾淚水，安喬菲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哭泣，這條路是她選擇的，而且全家人也必須要靠她來支撐照顧。

　　無論如何，讓父親好起來才是當務之急，其他的就先拋到腦後吧！

　　安喬菲衝進洗手間用冷水不斷潑著臉，好一會兒後才抬起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中閃現熠熠火光。

　　不能再遲疑了，她要趕快行動，然後永遠的擺脫掉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