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縱使回到台灣是她的計劃，但她千算萬算都沒算到，竟會在這個日子再次離開他的身邊。

　　情人節，又是一個屬於戀人的日子。

　　坐在飯店裡，大廳被許多粉紅色的玫瑰花淹沒，撲鼻的玫瑰香氣不停的挑動她的神經，親密相擁的愛侶們，讓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夜。

　　兆薇滿是茫然，心知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她的身體卻完全沒有力氣。

　　她腳邊擺著一個輕便的行李，輕得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拿的動，只是她的心……卻沉重的無法負荷，讓她無法呼吸，更無法栘動。

　　想念一個人，需要深刻的烙印；愛上一個人，需要十足的勇氣；放棄一個人，又需要多少年的光陰呢？

　　五年！

　　她花了五年的時間去學習放棄，卻怎麼也做不到，只能強迫自己忘記。

　　而這一次重新接近他，也只是讓自己陷得更深，最後她雖然選擇了放棄，一顆心卻還是執著不願離去。

　　明知道不該去想那些他曾經說過的甜言蜜語，但怎麼也無法抹去為他心動的痕跡，只能抱著兩人曾有的回憶，不停的掉淚。

　　她的愛情，她的守候，換來的是心碎的眼淚，是背叛的結果。

　　她不傻，卻怎麼也學不會從錯誤中承認自己的無知，依然留戀他溫熱的體溫，記掛著兩人相擁時的悸動。

　　小小的拳頭緊緊的握著，兆薇不想在大廳裡落淚，花瓣般的唇緊咬，想藉著疼痛讓自己清醒。

　　心中滿溢著掃不去的陰霾，似乎再也無法醒來，疼痛只是加深了對他的想念，兆薇幾乎想狠狠的打自己一巴掌。

　　思念怎麼這麼痛……遠比五年前還來得教人難受，她該怎麼辦才好？

　　急忙推開飯店的大門，黎仲擎一雙如火的眼眸飢渴地尋找著，隨即就看見蒼白無助像個孩子的她。

　　他的視線無法再移動，彷彿整個地球在這一刻停止轉動，所有的目光只為她一個人停駐。

　　他在心裡感謝上天，還好！他還來得及趕上。

　　看著她心傷的模樣，黎仲擎必須緊握雙拳，才能克制自己不衝上前去將她擁入懷中。

　　心裡太過急切，他的步伐反倒變慢，一步步的來到她面前，支吾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隱約察覺有人站到面前，兆薇直覺的抬起頭，在看清他的臉之後，思緒徒然凝結，一瞬間幾乎連心跳都停止。

　　是因為太過想念，才出現的錯覺嗎？

　　兆薇怔怔的望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他溫熱的掌落在她的頰邊時，她才意會到他的真實……

　　她猛地退後貼上椅背，黎仲擎卻也跟著蹲下身，與她的距離沒有拉遠，反而更近了。

　　「兆薇……」黎仲擎困難地開口，低沉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低啞。

　　直到熟悉的嗓音灌入耳膜內，她才回過神來，猛地就要推開他……

　　「走開！你來做什麼？！」

　　只是她使盡力氣，仍無法使他退後分毫，雙手抵在他胸前，感受到他炙熱的體溫透過衣服傳來，她軟弱的想掉淚。

　　雖然已經知道兩人不會有結果，但是在他前來找她的這一刻，她還是想依靠在他胸前哭泣。

　　「我來找你，兆薇！」黎仲擎激動的喊道。

　　他感覺到她雙肩的顫抖，情緒的激動一如他，黎仲擎托起她小巧的下顎，望進她朦朧的淚眼裡。

　　而一接觸到她的眼，他就再也無法忍耐想擁住她的衝動，將她攬入懷中，緊密的壓在胸膛上。

　　「放開我！」兆薇先是一怔，而後懊惱的想推開他，還是無法動彈。

　　「等我能確定你是真的在我懷裡時，我就會放開。」黎仲擎收緊雙臂，埋在她的頸窩中，非要感覺她規律溫熱的脈動，才能確定她仍安然無恙，才能確定他真的沒有失去她。

　　兆薇瞧不見黎仲擎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雙手在微微顫抖，彷彿她的存在與否對他來說有極大的影響。

　　可能嗎？

　　這個男人真的在乎她嗎？

　　兆薇咬著紅唇，心中一軟，但是隨即又警戒起來，念頭才一起，她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不，不可能！

　　她不會再受騙了，黎仲擎一定又在耍她，一定只是不甘心讓她離開罷了。

　　一認清這一點，兆薇又是一陣心悸。

　　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她。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你還要繼續演下去嗎？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兆薇語氣雖然嚴厲，卻已被掏空了力氣。

　　黎仲擎抬起頭來，臉色難看。

　　「知道？我都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了什麼？」黎仲擎的臉色鐵青，想到大衛告訴他的話，他就一肚子火。

　　「還裝傻？！我什麼都知道了。」兆薇的火氣跟著起來。

　　黎仲擎沒有解釋，沒有開口，只是冷冷望著她，目光嚴厲到極點。

　　被這樣的眸光盯著，兆薇胸口一窒，幾乎要難以呼吸，真的有種錯覺，像是她做錯了什麼，下意識的調開視線，不敢迎視他的雙眸。

　　但……該死的，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他！

　　「許婷婷！那天晚上我看到她了。」兆薇拉回視線惱怒的瞪著他，沉不住氣地脫口而出。

　　終於等到她的答案，證實她果然誤會了他，大掌握住她的肩膀，緊得讓她雙肩發疼。

　　「你為什麼不把事情問清楚？為什麼不相信我？」黎仲擎對著她低吼著。

　　就因為這樣，他們差點就要分隔兩地，一輩子受相思的折磨。

　　「我都親眼看到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難道要像五年前一樣，現身在他們兩人面前，然後親耳聽他再說一次，取笑她對愛情的認真嗎？

　　想到這一切，兆薇又傷心又難過，但他的鐵臂卻讓她無計可施、無路可逃，一時悲從中來，委屈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突然湧出眼眶，一顆一顆的滾落粉頰。

　　她的眼淚讓黎仲擎微微一怔，他心裡陡然一疼，不自覺鬆開鉗制她的大手。

　　只是他才一鬆手，兆薇逮到機會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甩在他的臉上。

　　這一巴掌，結結實實的打中他，聲音響亮極了。

　　大廳裡頓時寂靜無聲，只剩兩人僵持的對望著。

　　兆薇先是一愣，沒想到他就這麼讓她打了一巴掌，而他臉上的紅痕，擺明就很痛的樣子。

　　「你、你、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兆薇望著他，縱然心裡真的有些動搖，嘴上卻仍強硬說著。

　　黎仲擎唇角一揚，表情緩和下來，輕捏她的粉頰。

　　「只要你不哭了，再讓你打幾下都沒關係。」他伸手拭去連串的珠淚，她的眼淚一顆顆地落下，像是要把他的心給滴穿。

　　兆薇看著他低著頭，輕言細語的對她說話，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她的心更是亂得一塌糊塗。

　　他是嫌她的心還傷的不夠重嗎？真的要印證她究竟有多傻嗎？

　　而該死的是……她竟然真的想忘記之前的不愉快，撲到他的懷裡去。

　　兆薇生氣的站起身，拿起腳邊的行李，想往機場去。

　　不能再心軟了，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籌碼，她連自己的心都完全賠進去了。

　　「你不想知道許婷婷為什麼會住在我家嗎？」黎仲擎認真的說道，俊臉上有著溫柔的笑。

　　在知道她的離去只是因為一場誤會後，他的心反倒清明了。

　　如果不是太在乎，她不會想轉身離去，只要把誤會講明，她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邊。

　　「不想。」兆薇冷冷的拒絕。

　　她的心太軟弱，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會想相信，因為如此，她更不能聽。

　　黎仲擎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健碩的身子得寸進尺的將嬌小的她往後一扯，直接拉進他寬大的懷裡。

　　強大的力量讓兆薇無法反抗，小臉被迫貼上他寬闊的胸膛，氣得她掄起小粉拳猛槌，想要逼他放手。「不想聽！不想聽！我不想聽！」

　　兆薇盯著他的胸口，不肯面對那足以洞穿人心的銳利視線。

　　黑眸一瞇，大掌滑到她的小臉上，輕捏那尖得惹人憐的下巴，非逼得她揚起頭來。

　　「你非聽不可！」黎仲擎在重逢之後，難得的對她霸道起來。

　　直到兆薇停下了掙扎，終於肯面對他時，他才不再用力的鉗住她。

　　「你想說就說吧，別以為我會再相信你。」自知掙脫下了他的鉗制，兆薇只能逼自己冷漠以對。

　　「我跟婷婷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這幾年來我沒對任何女人動過心，直到你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裡只有你……」他輕聲開口，聲音跟眼神都好溫柔。

　　兆薇猛然抬頭，一臉錯愕，還有說不出的心痛。

　　「她都有了你的小孩了，你還敢這麼對我說話？！」她火大的質問。

　　「小孩是有了，但不是我的。」黎仲擎格外溫柔，語氣卻非常肯定。

　　「什、什麼？」兆薇怔怔的回視著他，表面看似鎮定，其實心湖仍因他的話輕輕撩出一圈圈的漣漪。

　　「孩子的爸爸是另一個男人，許婷婷只是因為跟孩子的父親有了爭執，所以才暫時到我那裡去住。」黎仲擎徐徐說道，態度誠懇。

　　「不、不、不可能。」兆薇被這個消息震得無法反應。「你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我……我不會相信的。」

　　「我並沒有和許婷婷同住一個屋簷下。」黎仲擎拿出一串鑰匙，擺放在她的手掌心裡。

　　「這是我新買的房子，因為要娶你，所以我買了間房子，不大，但是可以容得下你、我、還有我們的小孩。」黎仲擎的視線專注地看著她，眼裡有著未說出口的承諾。

　　兆薇的心全亂了。

　　她都已經要離開了，為什麼他要特別跑來告訴她這些？

　　難道他是真的在乎她？

　　難道那些甜言蜜語其實不是虛假，而是他的真心誠意？

　　難道他手中那把鑰匙，真的是屬於他們的新房？

　　所有說不清的情緒繞在心口，兆薇喉頭一哽，眼眶一陣酸澀，掙扎半晌才能再度開口。

　　「不要再騙我了！」她的心已經夠軟弱，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欺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已經讓她對他的信任透支，就算如今他用再誠摯的眼神溫柔的注視著她，懷疑照樣在她心裡滋長。

　　黎仲擎不急著辯駁，只是直直的望著她，將她的手擺上自己的胸膛，貼著他的心跳，讓她知道他的真心。

　　黎仲擎深邃的目光帶著隱隱燃燒的火炬落在兆薇的身上，像帶了溫度，還有著濃濃的期待。

　　明知道不該輕易相信他，但是……她的心卻怎麼也不受控制。

　　兆薇屏住呼吸，在如火的注視下輕輕顫抖，不相信的字眼滾在喉中，始終無法說出口。

　　無計可施的兆薇只能懊惱的瞪著他，卻見他眼中的黑瞳一瞬間成了無比幽合的深潭，黑不見底，在那黑暗的深處，卻又有著奇異的光芒。

　　「再信我一次，只要一次就好。」黎仲擎輕聲說道，感受到她的輕顫，而後低頭抵住她的額。

　　看見他慎重的態度，兆薇感動的想哭，只是……真的還能相信嗎？

　　她緊閉上眼睛，淚水紛紛落下，像是要哭出心中堆積的所有委屈。

　　「天啊，你別哭了，我的心都要碎了。」她的淚逼出黎仲擎無聲的歎息，他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像是捧著最易碎的寶物。

　　「我不知道還能再相信你嗎？」兆薇的眼裡始終有著淚水，在聽見他的低語後淚落得更急了。

　　黎仲擎說不出話來，頭一次感到哽咽。

　　「我不要求你馬上相信我，只是希望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黎仲擎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助。

　　「太晚了，太晚了……」她的心被傷得好深，她不知道還能痊癒嗎？

　　「我知道我的愛來得太晚，讓你傷了心，伹你真的對我的真心毫無所覺嗎？這愛雖然來得太遲，卻也來得洶湧，我根本無法控制。」黎仲擎專注的視線落在她的小臉上，眸光轉為深濃。

　　他不讓她走，這次絕不！

　　他必須讓她知道，他是真心的想與她共譜未來，他不會再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異地傷心，他怎麼捨得。

　　兆薇俏臉瞬間變白，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如果真的無所覺，她不會走不開身；如果真的無所覺，她不會一顆心像是被劃了千百刀，如果無所覺，她不會淚如雨下……

　　就在兩人深情對望的時刻，慢半拍趕到的許婷婷，終於出現在大廳。

　　「我接到電話就趕來，還好還來得及。」許婷婷很沒情趣的出了聲，迎視著兆薇既驚且訝的表情。

　　「黎仲擎說你誤會了我跟他的關係，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威脅我一定要在十分鐘內趕到這裡，要是讓你走了，他非把我千刀萬剮不可。」許婷婷淡笑說道。

　　認識黎仲擎這麼久，她倒是第一次看到他失控的樣子。

　　兆薇全身僵硬，因為看到許婷婷的出現，小嘴微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專注地看著許婷婷，眼裡閃過一抹光芒。

　　「我的小孩真的不是黎仲擎的。」許婷婷又說了一次。「他充其量只是房東，很好心的把他的房子租給我，而且從那一天之後，他就沒再出現在那間屋子裡，馬上搬到他特別為你買的小屋裡，所以一切只是誤會，如果你因此離開他，那我就罪孽深重了。」

　　兆薇屏住氣息，誤會從許婷婷的口中解開，聽著那一幕畫面發生的緣由，證明兩人其實清白而無辜。

　　兆薇緊緊咬住唇，懲罰自己竟然這麼殘忍的對待他，還差點害了「亞訊」……她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竟然錯得這麼離譜？！

　　「天啊，對不起……」兆薇艱難的開口，發現她無法再次面對黎仲擎。

　　原來從頭到尾，她一直是那個懦弱的人。她不懷好意接近他，冷漠冰封的心一旦有了風吹草動，就馬上變成尖銳的刺蝟傷害別人。

　　這一切……竟然都只是她的誤解。

　　她心中充滿了悔恨以及想要掐死自己的衝動，她拿起行李，直接往外衝去。

　　「兆薇！」黎仲擎一怔，伸手再次捉住了她。「你要去哪裡？！」他心急的問。

　　他以為許婷婷的出現已經替他做了解釋，沒想到她還是要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值得你這麼對我，我竟然、竟然這麼惡劣……」想起差點釀出的大禍，兆薇咬著唇，幾乎就要咬出血來，她根本沒有臉留下來，繼續享受他的珍愛。

　　「都是我不對，你讓我走好了，我真的……」兆薇滿心的悔恨，淚水不停的落下。

　　「你不能走！你絕對不能走！你走了我要怎麼辦？兆薇，我的兆薇……」黎仲擎心疼地一再重複她的名字。

　　兆薇搖搖頭，無法停止哭泣，想起自己先前的殘忍以及面對他此刻的溫柔，都讓她止不住眼淚。

　　「我做了那麼多不應該的事……」兆薇哭了幾分鐘後，勉強開口，仰起被淚水濕潤的臉龐瞧著他。「你真的不怪我？」

　　「當然不怪你。」黎仲擎說得斬釘截鐵。「如果不是我先傷了你，怎麼會有後來這一段，我怎麼能怪你。」

　　他有的只是心疼，說不出的心疼。

　　「所以……請你別再哭了。」他的心都要碎了。「留下來陪我，好嗎？」

　　兆薇很想不哭，很想止住淚，只是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來宣洩這段日子來的思念，還有她對這段感情的愧疚。

　　「好……如果你不趕我走，我就留在你身邊，哪裡都不去。」兆薇的手撫摸著他的臉，淚流滿面卻綻放出一朵溫柔的笑容。

　　聞言，黎仲擎終於鬆了一口氣，在她額上印上一吻，輕聲對她許諾。「這一輩子，我再也不鬆開你的手。」

　　「好，我也不再放開你的手。」兆薇心滿意足的倚靠在他的胸膛上，知道已經找到了今生最牢固的港灣。

　　終於聽清她的保證，黎仲擎勾起薄唇，笑容漾得更開，如此愉快的神情，是她先前從未見過的。

　　下一秒，黎仲擎伸出手將兆薇拉進懷中，熱燙的薄唇貼上水嫩的紅唇，狂肆的吻她，在眾人面前，宣告他的所有權。

　　許婷婷看著眼前甜蜜的兩人，唇上終於露出微笑。

　　還好她沒成了罪人，默默轉身，知道自己也該想清楚小孩的父親是否真是她想攜手一生的男人，是否真能是她的依靠。

　　懷裡緊抱著兆薇，黎仲擎在心裡感謝上天，雖然兩人之間經過許多風風雨雨，但是有情人終究還是成為眷屬。

　　情人節真是個屬於戀人的日子，曾經，他們在情人節相遇，也在情人節裡決定各分東西，而今年這個美麗的情人節，他們相擁感謝著失而復得的愛情，在心裡對自己發誓，執手偕老一輩子……

　　【全書完】

　　◎編註：

　　1.欲知《今夏沒有情人節》系列其他精采故事，請看花裙子——476衣沅「怨他不該」、477棠芯「疼你入心」！

　　2.敬請期待洛彤全新力作，花裙子478《只負責暖床之三》——「我們沒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