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乾笑了兩聲,這事果然挺奇的,但一定不是天賜的。
我清了清喉嚨,道我剛來此地不久,尚不熟悉,況且續絃此等大事,須認真考慮。馮家小姐青春年少,進得門來做晚娘,恐怕委屈了她,待慎重思索之後再說,如此云云說了一堆搪塞。待等到思索好了,本仙君也該早被拿上天庭上誅仙台了。
呂胡氏滿臉堆笑道:「不急不急,此事不急,待公子考慮幾日,老身再看如何。」又費了些口舌,老太太才告辭出門去,臨走時道:「馮掌櫃還讓老身給公子捎個話兒,兩位小少爺的衣裳已做好了,中午就著人送過來。」
我又道了多勞,老太太才總算走了。
我折回廳內端茶潤了潤喉嚨,昨天的那個少女竟對本仙君一撞生情,今天家裡就托人來提親,可見本仙君的翩翩風采並不減於當年。
衡文和天樞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衡文黑亮亮的眼睛瞅著我道:「剛才那位老婦人過來,是說有人要想做你的夫人麼。」
我道:「是。」
天樞小聲說:「是不是昨天扔手絹的那個。」
衡文皺著鼻子道:「不是,我聽那位老婦人說,是撞你的那人。是昨天撞到你的那個吧。」
我承認道:「是。」
衡文說:「神仙不能和凡人在一起。」
我道:「我曉得,所以我敷衍說過些日子,等過些日子,咱們就該回去了。」
衡文展演笑道:「咱們一起回天庭麼?」本仙君臉上笑了笑道:「是。」
衡文才不再問了,跑到小廳去看毛團。
中午時,馮家布莊果然派夥計送了衡文和天樞的衣裳。夥計領賞錢時像買肉挑肥瘦一般覷眼將本仙君看個不住,又瞧了瞧衡文和天樞,大約是那位想做本仙君老丈人的馮掌櫃派他來相我一相。不知他回去後會如何描述我的風采。
中午吃過了飯,小丫鬟正收拾桌子時,小廝又來通報說,後門外有客人,執意要見本仙君。
本仙君今日倒吃香。
小廝領了人進來,是位做書僮打扮的清秀小鬟,脆生生向我道:「我家姑娘命我來送品茗帖。」雙手捧上一張紅粉香箋。我伸手接過,小鬟接著道:「可否請公子移步到後門,門外的車中人,想請公子一敘。」
我隨手將香箋放在几上,跟著小鬟出了後門,一輛垂著緞簾的馬車停在門邊,另有一位小鬟在車前站著,對我斂身道:「宋公子請到車前來站,我家姑娘有句話想對公子說。」
本仙君便站到車簾邊,簾中婉轉飄出嬌聲道:「奴家親自相請,望宋公子今日黃昏來醉月樓品茶,不知可能請得公子尊駕?」
小風悠悠而過,竟不像是入冬的寒風,卻像是三月暖人的春風。
我道:「既有佳人相請,在下豈敢不從。」
兩個小鬟掩嘴而笑,簾內嫵媚的聲音道:「那奴家便回醉月樓燃香調琴,靜候公子了。」
馬車調轉頭,緩緩而去,我道了聲相送。
回到廳內,衡文和天樞正湊在一處,看那張香箋。衡文抬頭向我道:「這個上面說,請你傍晚去醉月樓喝茶。香味好濃,是昨天扔手帕的那個吧。」
本仙君默認地點頭,從他兩位的手中抽過粉箋,放入懷中。
衡文和天樞都瞧著我,衡文道:「你要去麼?」我打個呵欠道:「去睡午覺罷。」
天樞便回房去睡午覺了。衡文卻跟著我,我走一步他走一步,走到他廂房門前時,我替他推開門道:「睡覺罷。」衡文嗯了一聲進屋,我轉身回房,瞧著空蕩蕩的床鋪歎了口氣,剛要去關門,衡文卻從外面跨了進來。
我藹聲道:「怎麼不去睡?」
衡文眨了眨眼,跑到床邊,坐到床上露齒笑道:「我覺得這張床比我房裡的舒服。」
我此時像是塊悶在鍋裡的鍋貼,又被油煎又被氣悶,熬得十分難受。我只能道:「你喜歡這間房,我便和你換一換,從今天中午起你就在這間房中住,我去你的房裡睡罷。」
衡文正扯開被子向床上蹭,側頭道:「為什麼,一張床上不是能睡下我們兩個麼。我可以帶你睡在這間屋。」
我揉了揉額頭道:「一張床上睡,總是有些擠得慌。你好好睡罷。」轉身欲出門。聽見身後衡文下床的聲音。衡文在我身後道:「我知道了,你其實不喜歡和我睡一張床。」
我回身,看他有些沮喪的臉,忍了幾忍,沒說什麼。
衡文低著頭道:「我知道了,我不吵你了,我回房去睡覺。」將被子向床裡推了推,垂頭走出去。我瞧著他,煎鍋貼的那把火生得異常旺,熱油滾滾,將我的心肝脾肺煎的滋滋啦啦。
我關上門坐在桌邊,喝了兩杯茶,將晴仙姑娘的紗帕拿出來反覆地瞧。難道本仙君這棵數千年的老干樹,真的能開出山桃花?
天近黃昏時,本仙君換了一件簇新的長衫,薰得兩袖清香。衡文領了一群孩子進院玩,賭棋子兒論輸贏,天樞守著一塊硯台一枝筆做監軍,往輸的人臉上畫墨,一堆孩子除了天樞和衡文,差不多都頂著一張花臉。我吩咐了小廝和丫鬟,我晚上不在家吃飯,可能回來得晚,好生照顧小少爺們,舉步出門,天樞和衡文正玩得開心,天樞放下筆跑過來說:「你要出去麼?」我道:「是,有些事情。」天樞唔了一聲,沒再問什麼。衡文側頭瞧我,眼睛閃了閃,又埋頭下子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