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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第106章
第105章 餘波

  元成帝看著腳下妝容精緻的女人,一疊刑訊筆錄當頭砸下。

  德妃顫巍巍拿起一張摁了手印的筆錄,只看了兩行便再無力氣,跪坐地上。單手撐在腿側,女人目光空茫,既不哭鬧,也無辯駁。

  早有準備不是?至少這幾日惶惶終到頭,再不用忍受提心吊膽的折磨。深宮歲月,三十年光陰散盡,換來不過一條白綾。盯著手上鈿花指環,心下荒蕪,再無波瀾。

  「你可有話要說?」元成帝就近落座,望著她形容頹敗,心下感慨。這個女人自潛邸跟了自己,到如今位居四妃主位,到底有何不滿,竟要行如此忤逆之事?

  聽元成帝問話,德妃漸漸回神。仰首望著這個服侍一生的男人,眼淚慢慢自眼角滑落。

  「皇上,臣妾跟了您近三十年,早已沒有爭寵之心。年輕時不得皇上寵愛,更遑論早過韶華。」

  女聲低低啜泣,似有恍惚,「皇上自幾年前便很少到臣妾宮中來,偶有一次也是幾月的事情。守著一座空蕩寢宮,皇上可知夜裡那種浸入骨髓的寂寞?」

  德妃妝容暈開,淚眼婆娑,慘笑出聲。「皇上又怎會知曉?宮裡美人無數,年年都有新人,孤獨寂寥的不過宮中老人,尤其是沒了子嗣依仗!」

  元成帝看她雙目泛紅,乍聞子嗣二字,也是雙拳緊握。

  「皇上可還記得臣妾的清兒?那個拉著您手叫父皇的孩兒?那個被您誇獎聰慧嘉敏的皇三子?」德妃聲音嘶啞,氣息急促。

  「若不是淑妃那個賤人將兩名院判都叫去給那廢物看診,臣妾的清兒又怎會誤了時辰救不回來?」女人大哭出聲,抽噎不止。「皇上,您為何偏袒她兒子,卻對臣妾清兒置之不顧?」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元成帝胸膛起伏,想起早夭的兒子,心痛黯然。「清兒那是突發之疾,誰人能料到來得如此兇猛,一時也等不得?況那是雲兒高熱危極,命懸一線,御醫根本離不得身!」

  德妃聽而不聞,繼續嘶喊,「皇上!淑妃那賤人害清兒不止,更趁臣妾難忍喪子之痛病中下藥,令臣妾再無所出!」

  「那明明是福貴嬪犯案,審案過程你也親自看過,怎可怪罪他人頭上?」元成帝見她已然癲狂,聽不進人言,抬腳欲走。

  「皇上!福貴嬪可是她宮裡出來的人,分明就是受她指使!臣妾自清兒過世,沒有一日安穩睡過,這二十年來鬥不過她,臣妾死不瞑目!」

  「簡直無可救藥!」

  「顧長德,拖她下去。」

  「皇上!臣妾恨她,恨她所有兒子,臣妾要眼睜睜看那賤人不得好死!」

  元成帝耳邊響起她瘋狂叫囂,面色鐵青。原來這個女人內裡早已腐壞,平日竟不曾察覺。想起手上還有個女人要處置,元成帝眉頭緊皺。後宮從來就不乾淨,自小便知。可輪到要處置這些陪伴自己幾十年的女人,不是沒有心痛。

  玉曄宮中,元成帝怒不可遏。

  「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

  「皇上,臣妾冤枉!德妃並無指證臣妾,怎可輕信宮女所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圖謀貴妃之位!」

  看著貴妃一臉決然,跪地喊冤,元成帝心火難消。

  這個女人至今不知悔悟,以為安國公那老匹夫還能護得住她。

  「你是不是以為漠北用兵,朕就會束手束腳,動不得你國公府分毫!你當朕的監察司都是飯桶不成!」

  「皇上!」顧長德匆匆進來急報,「德妃身邊丫鬟在牢裡投繯了。」

  元成帝神情暴戾,眼神陰冷無比。頂風作案,安國公這個逆臣看來嫌命太長!

  瞥見地上女人似鬆了口氣,元成帝火氣更旺。

  「德妃沒有招供?」

  「皇上,德妃娘娘已然瘋癲,不認人了。」顧長德想起德妃披頭散髮,見人就咬,無奈搖頭。

  「好啊。瘋得好,死得好!貴妃,你當真能耐不小!」元成帝拍案而起,再不停留,「那便好好守著這玉曄宮,朕成全你!」

  顧長德小跑跟上,嚇得頭顱低垂。這是元成帝這幾年頭次發了如此大火,剛才貴妃宮裡那一掌,幾乎拍得整個條几都要跳起來。

  「顧長德,擬旨。」

  隔日,元成帝兩道聖旨一出,整個盛京一片譁然。

  柳妃昏迷一案塵埃落定,繼六殿下側妃慕氏沉冤昭雪,此番處置卻是毫不容情。

  德妃廢黜庶人,打入冷宮。所出早夭之三皇子宗政清,改玉牒至皇貴妃名下。

  安國公府爵位由世襲罔替改為三代始降。至於貴妃,宮中傳聞經此打擊一病不起,於玉曄宮中養病不出。

  世族閥門對後妃升降猶能鎮定,卻對安國公爵位貶斥心驚膽顫。

  安國公爵位乃先皇御封,世襲罔替。如今元成帝聖旨一出,無疑是對先皇不敬,生生斷了安國公府前程。御史紛紛上奏諫言,卻被元成帝統統發還,其態度之強硬,實屬罕見。

  安國公以七十高齡叩謝君恩,之後突然昏厥,昏迷不醒。

  國公府除了長子尚算出息,本就後繼無人。即便有安國公爵位在身,也已經不復過往。如今被元成帝摘了世襲爵位,看上去是「三代始降」,其實前路已斷。

  宗政霖得了消息只淡漠點頭。慕夕瑤鬧過一場,還算值當。那女人如今肯定得意非常。不過如此也好,至少宗政淳短期內再不敢輕舉妄動。經此一事,慕夕瑤生產倒是安穩不少,免了他離京顧慮。

  誠如宗政霖所料,慕夕瑤正在丹若苑裡笑得暢快。

  等了幾日,終於盼來她想要的結果。雖不能將安國公一脈連根拔起,但傷筋動骨已是不易。元成帝此番決斷倒有明君氣象。

  少了安國公支撐,貴妃不足為懼。更何況她還被元成帝禁足玉曄宮無詔不出。

  慕夕瑤自個兒樂呵,興致一來帶著誠慶逛園子去。

  趙嬤嬤墨蘭後面跟著,看主子那張揚勁兒,終於明白當初為她操碎心那就是多事兒,吃飽了撐得。難怪滿院子消沉時候,主子卻叫嚷著要逮了人剝皮剜肉,原來是智珠在握。

  赫連敏敏呆呆看著送來的戲摺子,只覺太過荒謬。

  慕夕瑤那女人不僅自己脫了罪,居然鬥垮了德妃,扳倒了安國公府?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先皇恩典啊,怎會說倒就倒?

  和她一樣心思的,還得算上萬婧雯萬庶妃。

  萬婧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當初聽聞元成帝徹查,也只當能揪出妃位已是不錯。如今卻等來驚天劇變,整個盛京都為之震動。

  前世安國公府可是在建安帝中期才被徹底廢除,可如今沒等宗政霖登基就被元成帝收拾得半殘。這讓萬婧雯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樂觀,或許重生並不如她預想的十拿九穩?

  慕夕瑤若是得知有人跟自己一樣埋汰經驗那玩意兒靠不住,肯定使勁兒贊同。到如今腦子裡記憶只能零星提點,更多前程還需自己謀劃。不過好在讓她尋到條捷徑,節省許多功夫。厚著臉皮向Boss撒嬌耍賴,絕對是偷奸耍滑不二法門。

  ******

  「葳蕤,此事你有何看法?」

  「父親,皇上怕是對世族已然動了心思。漠北戰事之後,恐怕大變將起。」赫連葳蕤即便盛夏也包裹嚴實,絲毫受不得涼。

  「至於那慕氏,好生厲害。」年輕女子面如皎月,輕贊出口。「單論此事,葳蕤不及。」

  「哦?若然換做葳蕤,可能自保?」

  「能。但卻無法動搖貴妃和國公府根基。」

  赫連章來了興致。慕氏脫困那是驚才絕豔,葳蕤又是如何辦到?

  「父親,死人是來不及辯駁的。」赫連葳蕤笑起來。殺了那甘付韋,直接栽贓自己身上,待轉移眾人視線到命案上,再拋出誘餌抓住「背後真凶」,之後串通司天監為她翻案。這樣一來,她從頭到尾都是陷入他人算計,清白得很。

  不能直接抹除命格質疑,那就借命案先為自己翻案,誘導眾人再次相信命格之說也是栽贓迫害。這世上自以為是的聰明人從來不少。特別是這般奇案,必有很多人躍躍欲試,欲借此揚名。她還能缺了幫手不成?

  赫連章聽她計謀,搖頭否決。「太過陰毒,有失磊落。」

  「所以葳蕤說,於此事上,不及慕氏。葳蕤只能自保而已。」

  「今後切記光明正大,莫入歧途。」

  赫連葳蕤應諾。待赫連章離開,才沉了臉色。

  光明正大?父親,凡事若求浩然坦蕩,如今她早已命喪黃泉!

  ******

  慕夕婷靜默觀望窗外雨幕,嘩嘩雨聲卻沖不去她心中煩悶。

  殿下已是數日接連歇在此處,其中緣由她如何不知。不過是因為那聲「慕氏。」此前殿下慣於直呼她閨名,如今卻再未喚過。

  到底就如何入了心,竟這般放不下嗎?

  慕夕婷從未見過慕夕瑤直面帝威的場景,自然無法想像宗政明的震動與欣賞。那種女子少有的膽量氣魄,學識風采,令宗政明傾心銘記。

  慕夕婷雙手緊扣,舉棋不定。那女人言只要按她交代行事,便能令殿下死心,可是當真?

  丹若苑裡,宗政霖給腹中胎兒念完《開言物語》,摟著慕夕瑤親暱。

  「再兩日大師回京,可要去安國寺走走?」

  「能去?」慕夕瑤大喜。宗政霖上回明明警告不得出宮來著,怎地突然轉性?

  似乎有種說法叫——「心虛」?

  「殿下您又睡女人?」上回是唐慧茹,這次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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