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黑椒龍肉飯

　　有很多的傳說並不是聽到的樣子。

　　似乎有些想起來了，周清宴將手裡的錘子放下，詢問鯤先生：“還記得我們曾經到過一個叫延州的地方嗎？”

　　鯤先生癱在沙發上沒有動，他的記憶中最多的是大海，九清館，剩下的很多都記不得。周清宴想起來：“哦，當時你還是一個沒什麼智商的小魚兒，肯定不記得。”

　　延州處於邊陲，邊陲又是另一種風情。邊陲有猛烈的酒，有奔騰的馬，有豪放的人們，然而還有溫和的軟語，有妖嬈的舞姿，有金碧的釵鬟。最重要的還有不少土生土長的妖怪。

　　土生土長的妖怪味道都不錯，性情粗獷，大多以人肉為生，吃過人肉的妖怪往往更美味。周清宴抱著鯤先生的小魚缸在延州住過一段時間。延州的妖怪很美味，再美味的妖怪吃的多了也會膩歪，周清宴住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要離開。

　　離開的路總是很漫長，在延州走走停停，路過一戶人家，門外是擺著一個小泥爐子，爐子上吊著一個陶鍋，陶鍋嘟嘟的冒著熱氣，不知道煮的是什麼東西。但是味道很香，不是山珍海味的香氣，清冽的自然的味道。是周清宴沒有嘗過的味道。

　　周清宴抱著鯤先生站在泥爐子面看著黑色的陶鍋裡面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東西。白色的是米，綠色的是乾菜，紅色的臘肉，好像還混雜了豬油，油脂，乾菜，臘肉，混合成一種周清宴沒有嘗到的味道。

　　門打開，走出來一個女人，也許有二十四五，也許有十七八歲，長得很是美貌，她走出來看著周清宴，初始眼中是警惕，後來眼中是生出來的都是媚意：“先生，是來找我的嗎？”

　　周清宴抱著鯤先生的小魚缸搖頭，當然不是，來到這裡大概是想喝一碗粥，想嘗一嘗這碗由豬油，乾菜臘肉混合成的肉是什麼味道的。

　　周清宴指著爐子說：“我想喝一碗粥。”於是，他坐到這個女人的房間的桌子前，桌子上的灰褐色的大碗裡盛著滿滿的一碗粥。

　　這個女人的笑容消失了，周清宴在桌子前喝粥，她站在窗戶前，窗戶還是一層白紙，只要蘸濕了手指朝著窗戶紙上一捅，就露出一個眼，她擠著一隻眼睛朝外看，看見一個瘸腿的男人正朝著自己的房子走過來。

　　周清宴嘗到了那碗粥，味道不錯，只是還不夠美味，味道嘗起來不如聞起來香。周清宴聽到那個女人說：“他們都叫我淫婦。”

　　周清宴手裡的碗放到桌子上，碧綠的菜葉子在碗裡蕩了蕩。女人繼續說：“明明是他們把我逼成淫婦的，一邊和我睡，一邊罵我淫婦，還要大家都知道我是淫婦，真是可笑。”

　　從窗戶紙上面的洞裡往外看，瘸腿的男人越走越近，周清宴的碗裡的粥喝了一半。女人沒有離開窗戶：“於是我就真的成了淫婦，一個人也好，兩個人也好，幾個人都好，有什麼所謂，反正都是淫婦。”

　　周清宴用筷子撥弄了一下碗中的臘肉，臘肉切的很薄，紅白相間很是漂亮。周清宴將筷子放到碗上：“你想怎麼樣？”

　　女人笑起來，她回頭的時候樣子很嫵媚：“我想讓他們都跪下來求我，跪到我跟前。”

　　人總是會死，然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這樣的女人，周清宴看著眼前的女人，往往會早死。他從懷裡掏出兩塊木頭遞給這個女人：“將死之時，點燃這兩塊木頭，你將會體會到他們跪在你面前的感覺。”一碗粥，兩塊木頭，大概是很合算的生意。

　　周清宴站起來，桌子上的粥還沒有喝完就已經涼了。

　　瘸子推門而入，與周清宴錯身而過，並且看了一眼周清宴。周清宴走出門，房間裡的瘸子撲向女人，將她抱在懷裡，而女人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兩塊木頭上。

　　在她房間進進出出的男人很多，但是從來沒有人為了喝一碗粥，留下一塊木頭。

　　周清宴想起來，就這樣慢慢的和徐小柏講，徐小柏聽著，想起看過的一個電影，是挺喜歡的一個女演員演的，他說：“我覺得很淒涼。”

　　也許是很淒涼。周清宴對徐小柏說：“這個女人在死之前點燃木頭，或者並沒有完全點燃。”他想起來那個盒子，但是點燃一部分就已經足夠了。

　　反魂樹燃之可聞香，死者在地，終有復活之日。

　　這漫長的復活之日令她的肉身成了骨，骨頭是不同的骨頭，是金色的鎖骨，然而成了骨還是清醒的，能聽見墳墓外面的男人女人在罵著她淫婦，連那個胡僧來挖的骨頭之前都有人說，拜這個淫婦做什麼。

　　周清宴總結道：“我與他們所說的黃金鎖骨菩薩有著一面之緣。”人間流傳著很多死而復生的故事，比如杜麗娘，死而復生與書生成雙成對，比如《搜神記》中就曾經記載過有一個女子曾經許配過一個人家，但是據說未婚夫死於沙場，後來聽父母之命嫁給他人，鬱鬱而終，她死後，未婚夫從沙場回來，聽聞這個女子為自己鬱鬱而終，到墳頭痛哭一場，那女子竟然活了過來，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在《五行志》中也有相似的記載，杜鍚誤埋婢女，婢女死而復生，嫁給了掘墓人。

　　死而復生怎麼可能，人間常說，人活得久了都是妖，死而復生更是妖。骨頭會生出肉，死人活過來就是妖。

　　周清宴對徐小柏說到：“黃金鎖骨就是妖化，成了妖，世人不知，心中恐懼，信奉為神。”信奉也是一種古怪的東西，就像是假貨，說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就成了真的。

　　徐小柏恍恍惚惚的有些明白，只是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他想起來阿嬰，想起來潘金蓮，想起來很多的女人，她們都是美麗而可憐的。於是那些曾經侮辱過她的男人們就說她成了佛，她過來陪他們睡，是旨意，是應該，是不能推脫的！

　　人類的傳說果然是最喜歡保留對自己最有利的地方。

　　徐小柏心中默默的想，這個女人大概很討厭這個世界，所以她想做什麼呢？

　　這個菩薩本來就是妖，然而菩薩的信奉讓她沾染上了佛意，她心中的恨意讓她欲成魔，她收到的信奉讓她欲成佛。

　　不佛，不魔，不妖，不人。

　　徐小柏歎了一口氣：“聽起來怪可憐的，但是沒法說，我覺得生活在新中國是多麼美好的事情，也許我看不到很多這樣的事情。”都不忍心看地上的骨頭了，一會兒這點骨頭還得敲敲打打做成帶在脖子上的金鐲子。

　　感覺骨頭也怪疼的。

　　周清宴摸摸徐小柏的頭：“起碼她的想法已經實現。”她是世人所說的黃金鎖骨菩薩，哪怕是開始世人給她按上的一個虛名，也有無數的人跪拜在她的腳下。

　　一碗粥成就了一個菩薩。

　　徐小柏握住男神的手：“反正就是覺得有點淒涼。”

　　徐軟軟就是個聖母。鯤先生慢慢的往上坐了坐，他要從沙發上掉下去了：“有什麼淒涼，她是何其幸運。”

　　鯤先生也在這裡，似乎流逝的時間對一些大妖怪是不起作用的，比如鯤先生，本來按照現在的時間，他應該在大海之中，但是現在他還留在這裡。男神撥快的時間對他是沒有什麼作用的。

　　徐小柏決定不再想黃金鎖骨菩薩的事情，骨頭都要被男神做成金色的掛在脖子上的大鐲子了。

　　徐小柏熱情的邀請鯤先生：“要和我們一起去超市看看嗎，嗯，可以買一點你喜歡吃的零食。”

　　鯤先生認真的思考一下，他是極不喜歡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有蜂蜜黃油味的薯片嗎，是要走路過去嗎，有乾脆面嗎？”

　　徐小柏一一回答鯤先生的問題：“有蜂蜜黃油味的，還有孜然牛排味兒的，都有的，有很多，可以每一樣都來一點，你喜歡吃豆干嗎，乾脆面也有很多，嗯，大概是要走路的。”

　　逛超市當然是要走路的。鯤先生在走路和各式各樣的薯片，乾脆面，還有豆干之間來回衡量，最後終於選擇了薯片，乾脆面還有豆干。鯤先生站起來：“可以去。”

　　徐小柏問男神：“那要一起去嗎？”

　　周清宴看看手裡的骨頭：“我要敲出一個大鐲子來，回來的時候，可以帶一瓶紅酒回來，據說最近促銷，十九塊錢兩瓶。”

　　徐小柏點點頭，心裡還是決定買貴一點的，十九塊錢兩瓶的那是葡萄汁。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徐小柏騎著電動車，車筐裡放著鯤先生的小魚缸，一條小藍魚在裡面吐了一個泡泡，他的肩上站著高貴的妖怪窮奇，窮奇昂首挺胸站在愚蠢的人類的肩膀上！

　　然後在夜幕中朝著超市出發了。

　　周清宴在認認真真的敲打著骨頭，將一根完整的骨頭敲扁之後，他摘下手套，放下錘子，走到外面的臺階上。

　　夜幕之中一切都很安靜，因為有電，外面的也是明亮的。周清宴站在臺階之上，不一會兒他的身影融入在黑暗之中。他現在是黑暗的一部分，在黑暗中遊蕩，前行，後退。

　　現在，他要單槍匹馬的去解決令物件暴躁的黑暗了。

　　他的對象騎著電動車來到了超市門口。雖然天黑了，可超市還不少，超市門口的自行車，電動車一輛挨著一輛的停著，徐小柏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個位置。他將高貴的妖怪窮奇放到自己的背包裡面，抱著鯤先生的小魚缸朝著超市走過去。

　　沒有直接進超市裡面，先進的是超市上邊的男廁所，他抱著鯤先生走進廁所裡面，聞到不太好聞，高貴的大妖怪窮奇在徐小柏的背包裡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快要熏死高貴的大妖怪窮奇了！

　　徐小柏怕別人看見，抱著小魚缸走進廁所隔間，廁所裡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萬一鯤先生從裡面跳出來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徐小柏敲敲鯤先生的魚缸：“鯤先生，可以出來了。”

　　鯤先生從小魚缸裡跳出去，捂著鼻子：“這比臭豆腐的味道還要難聞，我跟先生在農村紮根的時候經常聞到臭豆腐的味道。“這種味道並不美妙，但是先生就著放堿發黃的大饅頭吃的津津有味。”農村裡的臭豆腐和現在超市里的瓶裝的臭豆腐不一樣。

　　鯤先生跟先生紮根農村的時候，村子裡有很多人家是沒有電冰箱的，甚至是連電冰箱這種東西都沒有聽說過。豆腐這種東西是便宜又好吃的，但是又不容易保存，稍微有點發酸的豆腐放進罐頭瓶子裡，擰緊蓋子放著，時間過去，豆腐就自然發酵，鬆散開來，變成臭豆腐。這種臭豆腐聞起來是非常臭的。

　　但是先生吃的津津有味，在發黃的開花大饅頭上抹上厚厚的一層，咬上一口，嘴角都能蘸上灰白色的臭豆腐。

　　廁所的隔間有點小，兩個人擠在裡面有些難受，徐小柏點頭：“鯤先生，我們出去逛超市吧。”

　　徐小柏打開廁所的門，鯤先生率先出去。

　　鯤先生的外形是很搶眼的，他一打開門，洗手池前正在洗手的人就轉過頭去看他。緊接著徐小柏又從裡面走出來，於是洗手的人的目光又落到徐小柏的身上。

　　看的徐小柏都有點不好意思。

　　這明顯的就是這兩個人一定是有奸情的眼神。徐小柏趕緊帶著鯤先生走出廁所。

　　洗手的人看著徐小柏的背影搖頭：“前面那個挺帥啊，就是後面這個不怎麼樣，換我就差不多了，我決定我跟前面的那個挺配的。”

　　徐小柏沒聽見，他領著鯤先生和高貴的大妖怪窮奇上電梯了。鯤先生還是第一次自己坐電梯呢，以前坐電梯的時候，都是在小魚缸，這是一種很新奇的感覺，電梯一邊向前走，他一邊向後看：“這個很不錯，不用自己走就可以行動，可以拆掉帶回家嗎？”

　　徐小柏搖頭：“買不起，在說這個只能向上走，這是要靠電的。”

　　鯤先生的手指一動，向上走的電梯猛地開始向後走！電梯上的人們都沒有防備，都跌了一個跟頭，徐小柏沒站穩，抱住電梯扶手，去看鯤先生。

　　鯤先生的手指再次一動，電梯又開始向上走，然後鯤先生對徐小柏說：“你看能向上也能向下，我們買嗎？”

　　徐小柏哭笑不得：“不買的，我們去買薯片。”鯤先生有些鬱鬱寡歡。

　　然而一到了超市的裡面，鯤先生就高興起來，他著迷的看著超市的所有的膨化食品和乾脆面，感覺到了幸福花開的地方。高貴的大妖怪窮奇已經已經從徐小柏的背包裡偷偷的溜出來，朝著賣糖的地方過去。它自己拉著一個購物籃，一邊走，一邊笑彎了眼睛，要把全部的巧克力都放進來！

　　徐小柏看著這兩個，心中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真想讓男神把他們兩個都帶回去啊！

　　男神正在融進黑暗之中，就如同光明有他來自的地方，黑暗也有他產生的源泉。周清宴在逆著黑暗的方向前行，每一步都走的輕輕的，儘量不發出任何一點的氣息。

　　然後，黑暗開始混亂起來，周清宴站在黑暗中，黑暗有些許的大妖怪的味道，時間的倒流對有些大妖怪來說，是不會產生作用的。

　　這個大妖怪的味道有著淡淡的蠟燭味兒。

　　周清宴從黑暗之中走出來，從人類的眼光來看，就看到一塊黑暗中走出來一個像是人的影子一樣的東西，然而這塊東西擁有了鼻子眼睛嘴巴，最後變成男神的模樣。

　　周清宴站在路燈下想了想，被燭龍發現了。燭龍也是不亞於鯤先生的存在，實力不能夠小覷。

　　周清宴靠在路燈上，旁邊有一個賣紅薯的攤子，烤紅薯的味道不時地傳進周清宴的鼻子裡，周清宴從兜裡掏出十塊錢，走過去：“來一塊紅薯。”

　　烤紅薯的攤子用不是平時大鐵桶，是用一個罎子，上面寫著無皮紅薯。十五塊一塊。

　　攤主問他：“你要哪一塊？”

　　周清宴挑了一塊大，攤主從罎子裡面拿出來，稱稱重量：“一共二十塊錢。”

　　周清宴看看那塊紅薯，紅彤彤的，軟乎乎的，熱騰騰的，很大。聞起來很香甜，這塊紅薯沒有經過太多的農藥洗禮，大概是自由生長在沙土中茁壯成長起來的。

　　吃起來，一定軟綿綿的，一咬就能夠落盡嗓子裡，然後嗓子就能感覺到一陣甜蜜。

　　周清宴真沉的對攤主說：“能掰一半賣嗎，一個二十，半個不就是十塊嗎，真的，同志。”攤主看著周清宴果斷的拒絕了他：“不行。”

　　周清宴掏出自己的手機朝著攤主一晃：“妖監辦查證，我懷疑你是個妖怪，請你跟我去總部進行調查。”

　　攤主看了周清宴一眼：“你瞎啊，我要是妖怪，我來賣紅薯嗎！”我就是搶銀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