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畢業總是有些兵荒馬亂的，離別的同學，哭泣的好友，還有那些泛著傻氣卻單純的歲月，都會被時間這趟從不留戀的火車拖走，再也找不回。羅驍宇這時候就會羡慕起孫嘉來，因為他又從那趟火車裡找回了三年，可以繼續被樓管大媽嘮叨，繼續被導師刁難，繼續在樹下背英語單詞然後無視身旁N對情侶的鄙視。

　　孫嘉有近兩個月的暑假，可羅驍宇要馬上去公司賣命。賣命的第一步，就是他要在毒辣的大太陽下提著行禮去他的公司宿舍。孫嘉買了三天後的火車票，所以還趕得上為羅驍宇當苦力。

　　好在羅驍宇行禮也不多，別人大學四年或多或少總會留下些破爛兒，比如他們班班長就托運了一大編織袋的武俠小說，聲稱將來要給兒子看；文藝委員則有一箱子的演出服和各色道具，捨不得丟棄，只得讓外院的男朋友扛到車站，再比如孫嘉，他有一屋子的經濟學參考書，哪一本上都有認真的筆記，自然得留著，於是直接從本科生宿舍移到研究生公寓。可羅驍宇沒有，他的課本低價賣給了學弟，他的理由是現在網上電子書肆虐，鋪蓋水盆暖水瓶通通給了樓管，因為公司宿舍提供，至於他大學四年最大的愛好，那就是吃，而這些東西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被消滅，連點殘羹都留不下。

　　公司宿舍離公司辦公大樓不遠，其實叫宿舍著實委屈它了，連孫嘉都不得不承認，這住宿條件比他們研究生公寓都好。一人一間房，地方不大，可獨立性沒得說。裝修也很好。

　　孫嘉把行禮一丟，直接蹦到床上翻滾。賴著不想起來：“我看我畢業也來你們公司得了，待遇一等一啊。”

　　“行啊，”羅驍宇樂了，“進來當我手下，我帶你衝鋒陷陣。”

　　孫嘉一把將羅驍宇拽了過去，壓在身子底下用力揉搓：“老子多念三年出來當你手下？做夢去吧！”

　　羅驍宇也不示弱，一個翻身就把孫嘉掀了下來，然後撲過去繼續鬧。孫嘉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清爽氣味，很好聞，羅驍宇身體和對方打鬧著，可大腦卻已經醉在了這片香氣裡。每到這個時候他都希望時間能過得慢點，讓他多聞一會兒，哪怕就一小會兒。

　　不一會，兩個人都有點出汗，也就不鬧了。孫嘉坐起來，忽然說：“我下學期自己租房子住怎麼樣？”

　　羅驍宇皺眉：“放著學校的不用幹嘛多花錢呢？”雖然孫嘉家庭條件很不錯，好吧，是相當不錯，他爸是公安系統一個不小的頭頭，而他媽則是某大醫院的主治醫生。所以大學四年孫嘉從沒在錢上犯過愁，可羅驍宇還是覺得學生嘛，就應該住宿舍裡，不然上學還有什麼意思？

　　孫嘉笑笑：“我也就那麼一說，再看吧。”

　　羅驍宇有時候弄不懂孫嘉在想什麼，就像大二時候孫嘉處的一個女朋友，在羅驍宇看來那女的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人也很好，吃飯的時候還總不忘叫上自己。雖然當個電燈泡不太厚道，可人家都那麼熱情的邀請了，不去也不好意思。況且食物招手而不為所動，在羅驍宇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孫嘉和她交往了半年，到最後那女孩一看見自己就燦爛微笑，你說一個把男朋友的哥兒們當哥兒們的女孩多難得啊，可孫嘉居然莫名其妙就和人家分手了。羅驍宇死纏爛打問了好幾天，孫嘉才給出個還不如不給的理由——太胖了！那女孩要是還算胖，那自己直接可以跟著大師兄取經去了！就為這，羅驍宇楞是一個禮拜沒理孫嘉，至於後來到底是因為漢堡還是燒雞投的降，羅驍宇已經記不住了。

　　孫嘉回家過暑假了，留羅驍宇一人鬱悶的整理宿舍。羅驍宇告訴自己要儘快適應，他現在已經不是學生了，不可能還和以前一樣天天與孫嘉膩在一塊，他是個男人，是個事業剛起步的男人，總得拿出點兒乘風破浪的氣度來。正想著呢，短信響了。

　　我在吃韓國料理，很正宗啊，可惜點多了，一會恐怕要剩下了——孫嘉

　　絕對是故意的！羅驍宇恨恨地盯著手機，不一會兒，回復——我剛吃完烤肉串，肚子裡一點地方都沒有了。

　　按下發送，羅驍宇繼續和面前的康師傅戰鬥。

　　星期一，羅驍宇上班的第一天。他選了一件短袖的白色襯衫，其昂貴的價格完全體現在剪裁上，把羅驍宇襯托的還算纖細。圓嘟嘟的臉是沒招兒了，羅驍宇只能臨時抱佛腳的嚼粒口香糖，希望短暫的臉部運動有效。

　　從宿舍到公司不到十分鐘，羅驍宇微笑地在門口接待那詢問了人事部的位置，深吸口氣，走向電梯。七點半，大樓裡幾乎沒什麼人，羅驍宇按下十三層，等著電梯關門。邊等邊繼續臉部運動。

　　口香糖其實不適合吹泡泡，就那麼一小粒，沒有多少伸縮空間。可羅驍宇偏偏喜歡挑戰高難度，而且在面對吃的東西時，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奇怪天賦。電梯門緩緩關上，泡泡也有愈加壯大的趨勢，忽然一個肩膀從即將合攏的縫隙中擠了過來，電梯再度打開，羅驍宇的一個緊張，啪！泡泡陣亡。詭異的聲音在電梯狹小的空間中久久不散。

　　電梯緩緩上升，來人按的十七層。羅驍宇堅信樓層和地位成正比，於是，他無比鬱悶的發現，自己很可能在上工的第一天就給某位不知名的領導留下了惡劣印象。

　　電梯在十三層停住，羅驍宇臨出電梯之前討好地對比自己高出半個腦袋的准領導露出燦爛微笑，但願能彌補點印象分吧。羅驍宇不抱希望地想著。

　　人事部的工作效率很不錯，十分鐘不到，檔案歸位元，工作牌，工作卡，一盒子名片如數下發。羅驍宇看看名片上那宏偉的頭銜，XX集團副總執行助理，頓時覺得自己的形象偉岸起來，似乎走路也腳下帶風。

　　“我是不是要先參加培訓？”人事部的中年婦女長得和羅驍宇家鄰居張大媽特別像，於是羅驍宇覺得她異常親切，話也多了起來。

　　“不用，上面讓你直接到副總辦公室，邊工作邊學習，實踐出真知嘛。”“張”大媽果然很和善，“副總辦公室在十八樓。”

　　電梯在十八樓打開，印象中的紅地毯大花瓶啥的並沒有出現，這一層除了副總辦公室，只有一個大會議室，少了很多房間，顯得這一層異常空曠。大理石地面，泛著青冷的光。羅驍宇覺得這是個適合發生點故事的地方，比如某個角落忽然蹦出個冤魂什麼的。

　　羅驍宇禮貌的敲門，裡面傳來熟悉的女聲：“進。”

　　果然，一開門就見到了面試時的美女大姐。今天美女穿的一襲黑色套裝，明明很素氣的衣服，在她身上卻又了張揚的味道。

　　“我叫趙瑛，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和他們一樣喊我瑛子姐。我是副總助理，你直接歸我管。還有疑問嗎？”趙瑛看著我，穿上高跟鞋，她幾乎和我平視。

　　羅驍宇懷疑這女人前世是武則天，見過幹練的沒見過這麼幹練的，最要命的是她還美得讓人心慌。心慌歸心慌，有些問題還是要及時弄清楚：“每天……都這個時間上班嗎？”八點不到啊，不能這麼壓榨人吧。

　　趙瑛對這個問題完全不介意，直接給予回答：“像今天這樣有特殊會議的話，就需要早來。平時九點半打卡。”

　　辦公室特別大，看起來和學校的小教室差不多，傳真機、影印機、碎紙機等等一應俱全，兩張大大辦公桌，分列左右。羅驍宇悄悄環顧四周，發現似乎裡面還有個房間。

　　趙瑛捕捉到他的視線，說：“裡面才是真正的副總辦公室，再裡面還有個休息室。副總工作比較賣力，有時候太晚了直接住裡面。”

　　我點頭，然後問了個比較白癡的問題：“副總……叫什麼名字？”

　　趙瑛看了我半天，看得我寒毛直立，美女姐姐終於出聲：“那天來應聘的是你嗎，機靈勁兒哪去了？”

　　我汗，總不能說我一緊張才會更機靈吧，只好說：“工作還是需要塌實，哪能總抖機靈呢？”

　　趙瑛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點點頭，說：“記住了，副總叫李天洋。”

　　“瑛子，叫我幹嗎？”伴隨著好聽的低沉男聲，副總推門而入，終於露出了他的廬山真面目。

　　羅驍宇想哭。硬著頭皮讓李天洋從頭頂打量到腳趾，末了聽見他和趙瑛說：“這就是你給我找來的執行助理？一個小朋友？”

　　羅驍宇雖然覺得吃口香糖和小朋友之間不能畫上等號，但面對無比強大的掌權者，再多委屈也只能化作一句話：“副總，我會很努力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