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孫嘉坐在靠窗的位置，羅驍宇遠遠就看見了。他的側臉沒有任何變化，也許是讀研究生確實太安逸了，時間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某個瞬間，羅驍宇以為回到了從前。

　　像有感應似的，羅驍宇剛一靠近，孫嘉就回過頭來。視線相對，孫嘉的表情很平靜，只可惜眼眸裡那喜悅的光太過明顯，透露了他的心情。

　　羅驍宇有些不自在，可還是輕輕點頭，先打個招呼。

　　坐到椅子上的時候，他聽見孫嘉說：“好久不見。”很平常的一句寒暄，聽起來卻莫名的有深意。

　　羅驍宇笑笑，有些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是啊，好久不見。”

　　“最近工作怎麽樣？”

　　“挺好的，你呢？”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嘖，一看就是前途無量的。”

　　羅驍宇感謝孫嘉開啟了這個無關痛癢的話題，起碼讓場面不至於冷掉。可閒聊的間歇他又想，這樣的見面到底為了什麽。如果僅僅是為了說這些沒任何營養的客套話，他還不如立刻轉身回家看肥皂劇。

　　羅驍宇知道自己很矛盾，一方面討厭孫嘉的虛偽客套，可另一方面，又害怕他碰觸到他們之間的友情底線，兩個人似乎有了某種默契，那段日子誰也不能提，被安靜的鎖在了回憶的盒子裡。

　　於是，羅驍宇就懷念起大學來。那沒心沒肺的日子是可以肆意懷念的，無論怎樣體味揣摩都不會變質，它是如此的單純，如此的快樂。

　　“想什麽呢？”包子端上來的時候，孫嘉忽然問。

　　羅驍宇揚起嘴角，眼珠滴溜溜的轉了好幾圈，忽然撲哧笑出聲來：“上次來這裡吃包子的時候，某人好像說過下次我再過生日要送壽桃來著……”

　　孫嘉受不了地翻白眼：“還說呢，那是人家老壽星過生日飯莊特別贈送的，你以為誰都有啊。”

　　“那他們最後也沒吃，光擺著好看多浪費啊。”羅驍宇想起當日情景還頗為惋惜。

　　“說不定味道不好呢，賣相而已。”

　　“誰說的，我都聞出來了，那就是個做成壽桃形狀的包子，香蔥豬肉餡的。”

　　孫嘉聞言樂得前仰後合：“你這得屬於特異功能了吧……”

　　羅驍宇也跟著樂了起來。氣氛，終於開始變得自然。

　　“最近工作還那麽忙嗎？”

　　“放心，資本家們是不會停止壓榨員工剩餘價值的。你呢，學習很輕鬆？”

　　“還行。倒不是功課不難，主要是本人學習能力太強。”

　　“喂，做人要實事求是，嚴禁浮誇啊。”

　　“呵呵……”

　　籠屜端上來的時候，羅驍宇迫不及待的湊了上去，結果被熱氣熏了眼睛，難受得差點兒流淚。待緩過勁兒再一次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東西，他卻真的想哭了。

　　熱氣騰騰的籠屜裡，赫然一個大大的壽桃。粉嫩粉嫩的，冒著誘人的香氣。

　　“你這家夥……”某種液體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可羅驍宇楞是把它逼了回去。

　　“我答應過你的，要說話算話。”孫嘉看著羅驍宇，很認真。

　　羅驍宇告訴自己不要想，卻還是忍不住去揣摩那話裡的深意。他望向孫嘉，一刻也沒有躲避，人的眼睛不會說謊，所以他相信會在那裡面找到答案。

　　“小宇，生日快樂。”

　　“你發過短信了……”

　　“我想再親口和你說一次。”

　　“為什麽？”

　　“其實我……”

　　人生有的時候真的比小說還要富有戲劇性。就像現在，也許孫嘉想說其實我後悔了，或者其實我發現我還是放不下你，再或者其實我愛你……可事實確是，他什麽都沒來得及說，電話已經拼了命的叫起來。

　　來電鈴聲很好聽，張學友的《你最珍貴》。可此刻，這歌聲卻像開了刃的利斧，輕易劃破曖昧靜謐的魔咒。孫嘉沒有接而是按掉了電話，但之前的一切……蕩然無存。

　　羅驍宇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仙境直接跌落地面。摔得很疼，可是又很慶倖。原來他並沒有自己認為的那樣冷靜，那樣理智，原來他還是會被這個家夥打動。

　　起碼，險些打動。

　　很快，電話再次響起。孫嘉仍舊按掉，然後悄悄地關了機。羅驍宇忽然很想笑，他想和孫嘉說其實不用這樣，他們倆光明正大的見面，光明正大的吃飯，君子坦蕩蕩。如果真要發生什麽，沒人會選擇包子鋪。

　　“小宇……”孫嘉欲言又止，他似乎也被電話攪亂了情緒，思路有點混亂。

　　羅驍宇拿過壽桃毫不留情的咬下一大口，然後滿嘴油地沖著孫嘉微笑：“果然是香蔥豬肉餡兒的。”

　　孫嘉勉強地笑笑，卻不再說話。

　　一頓飯吃下來，相安無事。羅驍宇堅持不用孫嘉送，兩個人只能在包子鋪門前告別。一個住城東，一個在城西，連哪怕一點點重疊的能同行的路線都沒有。

　　“保重。”孫嘉輕聲道。

　　“喂，咱這是告別不是永別好不好。”羅驍宇打趣著，想讓氣氛變得輕鬆點。

　　孫嘉不說話，只是緊緊盯著羅驍宇的臉。

　　“你瞻仰儀容啊。”羅驍宇不自在的給了孫嘉肩膀一拳，別過臉，“快點回去吧，小心回去晚了樓管……。”

　　話沒說完，羅驍宇猛地被抱住了。那擁抱結結實實，孫嘉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羅驍宇被勒得呼吸困難，可他還是聽話地讓那人抱著，安安靜靜的，不掙扎，不說話。孫嘉也很安靜，只是重重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落在羅驍宇脖子上。

　　一個向東，一個向西。羅驍宇在走出一百米的時候還在想要不要回頭，如果回頭的時候恰好對方也在回頭怎麽辦。

　　想歸想，他終是沒有回頭望。

　　末班公車裡幾乎沒有人，羅驍宇縮在角落的座位裡。下意識的，他希望所有人都不要看到他。

　　就好像他沒有在這樣一個夜晚出遊。

　　就好像他沒有過過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