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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第132章
第132章 倀鬼

  按照寄來的車票那一班次坐火車到桂省得將近二十個小時,葉迎之果斷地讓遲筵忘了那兩張車票, 重新給兩人買了機票。

  出發那天, 直到飛機落地之後遲筵打開手機才收到一個極為不幸的消息——他請的那兩位大師不約而同地在出發前接到了一系列凶兆,從而決定推掉這樁生意, 並賠付給他違約金。

  事到如今,肯定是來不及再請別的人了。即使他再請, 別的高人聽說這兩位大師的表現也未必會願意跟著來。遲筵咬著下唇,心中的不安越擴越大。正如有未知的力量一直在推動甚至說逼迫他和葉迎之踏上這次旅程一樣, 很明顯也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阻止其他人和他們一起同行。

  他猶豫地看向葉迎之:「迎之,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葉迎之摟著他向機場外面走:「來都來了,咱們至少也得玩一玩才能回去吧?」

  他指了指自己身後背著的大包:「再說了, 那兩個人不來也沒關係,咱們還有這麼多東西呢。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關鍵時候未必會護著咱們,說不定為自保還會害其他人,不來也好。」

  遲筵略略想了一下,覺得葉迎之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遲筵陪著葉迎之又把當年他們遊玩過的景點逛了一遍,最終回到省會。這期間他也被葉迎之說動了,決定去紅圖村看一眼——去紅圖村又不等於進山, 紅圖村畢竟還有不少村民,應該不會出問題, 說不定還能發現些蛛絲馬跡的線索。只要不進山,應該就沒有問題。

  就像當年那位被村人稱為「瘋婆子」的老婦人,遲筵覺得她就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信息。而村子里像她這樣的人說不定不止一個。那樣即使只從這些人身上他們也能挖掘到不少信息。

  村子里第一家正在辦白事。

  不大的屋子里設著一個簡陋的靈堂, 擺著簡單的應季水果,偶爾有村人停下來站在門口看一看。

  在遲筵印象中這是那位老婦人的住處,因為正好是村口第一家,房子又比其他村人的都破舊,所以印象格外深刻。他攔住了一位看上去比較面善的中年婦人,問道:「大娘,向您打聽一下,這是誰家在辦事?我記得這屋子里以前住著一位婆婆,那位婆婆現在怎麼樣了?」

  「就是她家。」婦人點頭道,「人是前兩天才沒的。」

  她看遲筵外表乾淨漂亮,令人心生好感,自己又正閒著沒什麼要緊事,見遲筵感興趣,索性招手把他領到一旁,把自己知道的相關情況全講給他。

  原來老婦人丈夫早逝,也沒有留下子女,所以多年來一直一個人孤零零地過,身邊稱得上親人的只有她丈夫的弟弟一家。但弟弟弟媳並不怎麼和她來往,也不管她,她去世後弟弟家的兒子也就是她的侄子才簡單料理了後事,村裡人背地都說那個侄子之所以願意這麼做圖的還是她名下兩塊地還有那個破房子。

  遲筵聽了很是唏噓,含糊說自己當年旅遊時來過紅圖村,老婦人幫過他的忙,再次過來本來想探望一下,沒想到人已經沒了。

  村裡人對於當年那件事可能還有些印象,但那時候遲筵剛高中畢業,稚氣未脫,穿著打扮等各方面看起來都像是一個沒離開過家的半大孩子。而如今他工作多年,外表氣質和那時候比又有了很大的差別,村裡人即使有人依稀覺得面熟,也認不出來他。

  因為已經到了家門口,遲筵便讓葉迎之在外面等他,打算獨自進去祭拜那名老婦人一下。他們家鄉那邊對這種紅白事有講究,葉迎之和老婦人毫無淵源也無交集,如果沒有辦事人家的子侄領著,是不方便貿然去祭拜的。

  沒想到這時候靈堂中已經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花甲之年的老人,穿著一套清涼透氣質地柔軟的黑色唐裝樣式的衣服;另一個看上去像是老人的助手,穿著一套黑色西裝,一直恭敬地在他身後站著。這兩人都穿著講究體面,和這個稍顯閉塞落後的村子顯得格格不入,但老人卻渾然不覺,只泰然自若地祭奠著亡人,面容上露出深切的悲傷。遲筵的到來也沒有引起他們過多的關注。

  遲筵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麼身份又和那老婦人是什麼關係,也沒驚擾對方,只自行在靈前拜了拜,默默在心中感謝老婦人當年告訴他「倀鬼」這一信息。

  拜完之後他轉過身去正想離開,只見自己身後三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年輕人。年輕人穿著一件有些老式的黑色衛衣,一條普通的牛仔褲,戴著深藍色鴨舌帽,背著一個書包,看上去像是一個學生。

  見他回過身來,那人主動向他搭話道:「想進山嗎?」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好像不經常說話一樣,聽起來不好聽。遲筵微微蹙起眉,他覺得這嗓音有些熟悉。

  事實上這個年輕人整個人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遲筵率先想到了他為什麼覺得那個嗓音熟悉。因為當年六順也是用這樣好似砂紙打磨一樣的粗糲嘶啞的嗓音說話的,王盛當時覺得他聲音不太對,還問過對方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六順解釋說是小時候嗓子被傷過。

  當年的記憶瞬間回籠,遲筵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在哪裡見過年輕人了——這身打扮,分明和當年的程濤一模一樣。

  遲筵愣在了那裡,那個名字堵在嗓子眼裡,卻吐不出來,只覺得渾身發冷。他努力想看清楚這年輕人的臉,卻覺得彷彿有一層霧氣伏在對方的臉上,讓他始終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卻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一點。

  當年也是一樣,他被救出來後起初還有人問他那個「六順」的長相,他努力去回憶,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或者說不曾注意過六順的樣子。

  這時候和程濤打扮一樣的年輕人又問了一遍:「要進山嗎?山裡風景很好。」

  鬼使神差的,遲筵沒等對方再說別的,直接答了一句:「要。」

  對方點了點頭:「明天早晨,我在你們住的地方等你們。」

  那個東西很快就從視野中消失了。遲筵只覺得渾身脫力一般,從脊柱上冒出的冷汗幾乎浸透了整面襯衫後襟。

  那個老人卻在這時轉過身來看向遲筵,道:「你剛才不該答應它的,我沒看錯的話,那東西不是人,是只倀鬼。」

  遲筵倏地看向老人,臉上浮現出痛苦和後悔之色。他撫著額角道:「我知道,但我剛才就是沒法拒絕……我以前來過這裡,我的同伴都遇害了,只有我活了下來,剛才那只倀鬼的樣子和我當年遇害的同伴之一一模一樣。所以那時候我就像中邪一樣,忍不住就答應了。」

  從老人一眼就能窺破那東西的身份,並且好像和那位老婆婆關係匪淺這兩點來看,遲筵判斷對方應該也懂得一些這方面的東西,說不定能幫他解決目前的困境,所以也是有意借此機會把自己的問題講給對方聽。

  他說的顛三倒四,老人卻表現出了十足的耐心:「沒關係,小伙子,你慢慢講。或者不如你先告訴我,你和秀雲是什麼關係,你不像是這裡的人,為什麼要來這裡祭拜她。」

  遲筵並不知道「秀雲」是誰,但也猜到應該是那位老婦人的名字。他也沒隱瞞,也沒添油加醋,只是照實把當年的事、自己又回來這裡的原因及老婦人對他的那句提點全部講給老人。

  老人聽後連連點頭,又主動給遲筵講起了自己的故事。人老了之後往往喜歡向後輩回憶、傾訴自己經歷過的生活,這位老人顯然也不例外。

  原來這位叫秀雲的老婦人的父親在他的年代是當地一位很有名的陰陽先生,這位老人是一個孤兒,被陰陽先生收到膝下做徒弟,從小撫養長大。因此他和秀雲也是一同長大的,情同親兄妹。

  後來政治浩劫,這位老人當時才十七歲,在苗頭剛有些不對的時候就跟隨自己的朋友跑走了,而陰陽先生作為封建迷信的代表當然在當地受到了嚴酷的批鬥,後來不堪忍受夫妻雙雙自殺。秀雲那時才十四五歲,目睹雙親自殺受到了刺激,從此精神方面出現了一些問題。

  老人當時跟著朋友去了現在的特別行政區,他很聰明,憑借從陰陽先生處學到的本事很快在當地大受歡迎,不僅發了財而且很受尊敬。但他一直掛心著師父一家,情勢變好後便開始托人打聽陰陽先生一家的事情,想把師父一家接到自己身邊,卻只得到師父師母已經遇難,小師妹秀雲精神受到刺激,而後不知所蹤的噩耗。

  這幾十年里他一直沒放棄過追查秀雲的下落,直到最近才得到秀雲後來是嫁到紅圖村的確切消息,便馬上趕了過來,但卻沒來得及見到自己師妹最後一面。

  遲筵聽完後勸老人節哀順變,沒想到老人主動提出道:「謝謝你願意過來送秀雲最後一程,我見到你也是緣分。這樣吧小伙子,我明天陪你一起進山,只要跟著那倀鬼找到山洞,在洞外我就能試著把你表哥他們超度了,算作對你來送秀雲的答謝。只是有一點要切記,無論那倀鬼說什麼,千萬不要走進洞穴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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