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醉酒
周日遲筵在圖書館看了一天論文,吃過晚飯才回的宿舍, 葉迎之已經回來了。
他現在看見葉迎之還是會覺得又羞又臊, 還又不敢讓對方看出異樣,低著頭磕磕巴巴說了句:「今天回、回來挺早。」就躲到了自己桌子那裡背對著他不出聲。
早上他本來想著用不了多長時間的, 很快就好了,挺一會兒就過去了, 但、但是結果是過了好長時間才好……他一整天都在回顧古典經濟學修身養性,催眠自己「我是真的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還是只要稍微想起, 就還能記起那種感覺……
寫完澡後遲筵就爬上床看手機,昨天那件慘案的具體情況雖然已經被封鎖了但還是有不少流言傳了出來, 他下意識地全都略過了不想接觸——昨晚的事實在給他留下太深陰影,他到現在都分不清那是真是假,是夢還是錯覺。
隨便地在手機上點開了一個群消息,遲筵一下子愣住了。
這是他去年被本科室友拉進的一個團購口罩、水果送貨上門的群,裡面的人大多是附近大學的學生,但他認識的人也沒兩三個,買完口罩後也忘了退,一直處於屏蔽狀態, 總被下意識忽略。沒想到偏偏這晚點開了。
群里發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微笑的女孩子, 下面有人事不關己地說「這就是昨天的受害者,還挺漂亮的,不知道怎麼遭到了這種事」。
遲筵腦海中迅速浮上的卻是那死死盯著自己的眼、那破開一個洞的胸口, 以及那空洞地向自己露出笑容的嘴……
他的手都在顫抖,一下子就把手機扔到了床上,卻還見鬼般盯著屏幕上笑顏如花的女孩。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掉過頭轉向還在下面書桌前坐著的室友:「葉迎之……」
葉迎之轉過身子抬起頭看他:「怎麼了?」
總是鎮定自若的室友給葉迎之帶來了莫大的安心。他努力地像去拾某種蟲蠍一樣將手機重新撿起來,指給葉迎之道:「……我昨天晚上看到的就是這個。」
他真的感到了跗骨般的恐懼,心中更是生出絲絲寒意。
馬克思曾說過物質決定意識。然而他在此之前從沒見過受害人的樣子,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昨天晚上又怎麼會憑空想象出對方死後的模樣?
那不是夢,也不是錯覺。
他是真的見鬼了。
他緊張地看著葉迎之,眼睛黑黑的,帶著不可掩飾的懼怕,嘴唇有點抖,甚至嚇得發白。
葉迎之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又看看遲筵如今的模樣。他把群聊頁面關了,二話不說爬上遲筵的床坐在靠外的一側,按著遲筵和他一起躺下:「行了,什麼都別想了,還有我在呢。你現在需要睡一覺,好好休息。」
葉迎之身材挺拔硬朗,擋在外面就像把裡面的人完全遮住護住了一樣。
遲筵這時候才好像找到一點安全感,呆呆地順從地躺在裡面,驚懼之下晨起時的尷尬早就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葉迎之掀起被子把遲筵裹了進去,想了想,自己也鑽了進去,沒在意自己還沒來得及換下衣服。
遲筵面朝牆躺好,葉迎之也面對著他,手搭在他肩頭上,又輕聲重復了一邊:「睡吧。」
遲筵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看見,過了一會兒稍稍平靜下來才又小聲說了一聲:「謝謝。」
葉迎之早晨還說過根本沒有鬼,可見他並不信這些,但是面對自己拿不出任何證據的胡言亂語他也沒有嗤之以鼻或置之不理,反而很有耐心地一直陪著自己讓自己放寬心。他在心裡越發斷定對方是個外冷內熱的好人。
第二天是週一,遲筵有早晨的專業課,九點五十上十一點二十五下,葉迎之則一天都沒課。
遲筵睡在裡面,早晨手機鬧鐘一響他一動兩個人就都醒了。他看見葉迎之有些發皺的襯衫才意識對方竟然就這麼在旁邊陪了自己整晚,有些說不出的感動。
他站在床下試著邀請葉迎之:「那個……葉迎之,你中午有安排嗎?」
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馬上道:「我請你吃飯吧?」
葉迎之看他一眼:「你自己做?」
「當然不是,」遲筵連連擺手,「在外面吃……我只會煮方便面。」何況在學校也沒地方供人做飯。
葉迎之竟毫不遲疑地接受了邀請,一點兒都不高冷。
早上這門專業課也是金融系的必修課,因而算是人比較多的,在一個大教室上。遲筵剛挨著同班同學楊青坐下,他的旁邊就又坐了一個人。
楊青悄悄捅了捅他,遲筵回過頭去看,自己另一邊的人竟是顧惜惜。
顧惜惜看到他後莞爾一笑:「遲筵哥,早,我過來蹭課。」
遲筵也訥訥地點點頭:「早。」
楊青在一旁擠眉弄眼地給他使眼色。遲筵裝作專心看教材,沒看見。
課間的時候楊青和他一同去衛生間,出來後在走廊里楊青拍他肩膀:「遲少你不是這麼榆木腦袋吧?那個英文系的小美女分明是喜歡你,人家哪兒是來蹭課的,分明是來蹭你的。你是沒看見她看你的眼神,根據我的經驗,那絕對是真喜歡,裝不出來的。」
遲筵偏過頭,笑笑:「你喜歡的話我幫你介紹一下。」
楊青退了一步:「別別別,別瞎說,讓我女朋友聽見怎麼辦。」隨後便為證明自己清白不說話了。
下課後顧惜惜又轉過頭來,明眸善睞,巧笑嫣兮:「遲筵哥,我們中午一起吃飯吧。」
遲筵想了一下道:「我中午約了人。要不你們和我一起去吃吧?」說著他轉頭看向楊青以目光詢問著。反正是他請葉迎之,多帶兩個同學也無所謂。直接拒絕有點傷人,他特意扯上楊青說你們一起就是不想顧惜惜誤會。
楊青和他本科就是同學,也很熟了,聽他請客當然笑嘻嘻地應好。顧惜惜也溫婉地點點頭,淺笑著狀似隨意問道:「遲筵哥約了什麼人啊?」
「沒誰,就我室友,葉迎之。他……幫了我點忙。」雖然已經過了一天,但想起幫忙之後的意外事故他還是有些忍不住想臉紅。
顧惜惜的笑僵了一瞬。她很快就調整過來,一副剛想起什麼事的樣子:「遲筵哥,真不巧。我剛想起來答應要去給簡盈的活動幫忙……不能和你們去了,下次我再請你吧?」
遲筵沒注意到異樣,點頭說好,心裡卻暗暗舒了一口氣。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恰當地和顧惜惜相處。
他和楊青到約定的餐館時葉迎之已經到了。
葉迎之坐在靠窗的雅座上,襯衫袖子微微向上捲起,正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但是遲筵剛步入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對方,笑著向他招手致意。
楊青這是第一次見到遲筵這位室友,總覺得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其實外形氣質和傳說中還是一致的,不一致的是他的面前擺著四瓶酒,一瓶白酒一瓶紅酒還有兩罐啤酒——沒聽說過被室友請客,別人還沒到自己先點一排各式各樣的酒的。
遲筵向兩人互相介紹了彼此,菜上了之後葉迎之就開始殷勤地勸酒。
楊青心中的違和感更重了,因為對方的殷勤明顯都是對遲筵一個人的。他像家中的男主人一樣風度翩翩落落大方地請楊青自便,然後開始熱情地給遲筵倒酒勸酒——幾種酒混著一起倒,明明毫無章法,他偏偏說是自己的獨門調酒絕技,讓遲筵一定要品嘗。
楊青忍不住說了一句:「這麼混著喝……不行吧?」誰調酒是這麼調的?明顯是哄人玩。
葉迎之帶著淡淡笑意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楊青心說難道這位葉公子還帶殺熟的?跟遲筵熟,就緊著他折騰;跟自己不熟,所以放自己一馬?
他憂心忡忡地看向遲筵,卻發現對方雖然面對這混合酒也有幾分為難,但對上他那室友卻頗有幾分百依百順來者不拒的樣式。他心中暗道難道是遲筵得罪了他室友或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對方手裡?
他也沒法當場問,試著委婉地勸了勸發現也勸不了,索性不說話了,極有眼力見兒地悶頭吃菜,假裝自己不存在。
很快遲筵就醉得連這一點點為難都表現不出來了,暈暈乎乎地任葉迎之施為,對方遞給他什麼他就喝什麼。
楊青畢竟還有幾分義氣,忍不住道:「那個……葉迎之?遲筵他醉成這樣怎麼辦啊?」
葉迎之微微彎起嘴角:「沒事,我下午沒事,正好帶他回寢室。」
人家畢竟是住一起的室友,楊青點點頭沒說話,就見對方攬著遲筵肩膀極自然地夾了一顆蝦球遞到遲筵嘴邊:「吃點東西,否則會難受。」
你知道他難受還一上來就給他餵那麼多酒?楊青心裡腹誹著,卻總覺得眼前這幕不太對勁兒,哪兒不對勁兒一時也說不上來。
遲筵也醉了自己也吃飽了,和葉迎之不熟,這麼呆著看他餵遲筵吃東西還挺尷尬,便站起身點點頭:「那個,葉同學,我下午有點事就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聚。」
葉迎之淡笑著目送他離開,等人身影消失後才垂下眼,靜靜看著掌中早已醉得迷迷糊糊的人,微帶笑意地輕輕印上他帶著酒香的唇:「……真傻。不是怕我嗎,怎麼這麼聽話……」
楊青想著自己和遲筵畢竟本科就認識了,今天是遲筵請他室友,但醉成那樣估計也沒法結賬,走出來的時候就想把賬結了。收銀台小姐卻笑著告訴他:「先生,和您一桌最先來的那位先生來的時候已經提前付過賬了。」
楊青暗忖遲筵這室友還挺大氣的,回到學校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有點放心不下遲筵,特意給他發了條消息,問他有沒有事。只是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才能酒醒回自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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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筵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屋裡只亮著一盞台燈。
他看了眼手機,十一點半。不由暗暗咋舌自己這一覺竟睡了十個小時,晚上是別想睡了。然而這次卻沒有從前酒醒大睡一覺過後口乾舌燥喉嚨灼痛的感覺,嘴唇上也濕潤潤的。
有人給他餵過水?
誰餵的?葉迎之?他怎麼餵的?還是說自己太渴了睡夢中要水,他給自己端過來自己下意識就喝了只不過忘了?遲筵揣測著,覺得最後一種最有可能。
遲筵拿起手機,先回復了幾個私信,告訴楊青自己沒啥事就是喝多了剛醒,然後打開了有多條消息通知的班級群。
他以為是班裡有什麼公告通知,稍微往上翻了翻,幾行字便映入眼簾——
「……又有一個人遇害,兩個胳膊被割下,沒有其他傷口。初步判斷死因是心肌緊縮猝死……」
下面一位同學回了一條:
「心肌緊縮?猝死?那不就是嚇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