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
說還是不說跟個哲學命題似的折磨了淩飛好幾天,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八。起初淩飛還沒有意識到,那天難得早起,電視新聞裡鋪天蓋地的我中華民族喜氣洋洋迎新年的美好畫面,他才恍然,哦,馬上要過年了呢。於是說與不說的問題暫時擱置,起碼讓人過個喜氣祥和的大年三十兒呢。
問題這麼一放,淩飛痛快多了,並沒有意識到其實自己已經做了"要說"的決定,這會兒只是在等待時機。
似乎有感應一般,這廂淩飛剛豁然開朗,廖秘書的電話就翩然而至。
"嗨。"淩飛趴在床上,一邊調電視頻道,一邊跟那頭打招呼。
在不熟悉的人眼裡,淩飛喜怒無常,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高興,因為什麼高興,什麼時候會憤怒,又因為什麼憤怒,仿佛他今天還喜歡A憎惡B,明天的態度就可以來個乾坤大挪移。但在熟悉淩飛的人眼裡,他的情緒其實是最好掌握的,或許臉上沒什麼表情,可聲音的抑揚頓挫再明顯不過,開心時上揚,生氣時低沉,不耐時冷漠,懵懂時無辜……種類異常齊全。
只可惜,這"熟悉淩飛"的人群,目前可能僅有廖秘書這一位成員。
"看起來你心情不錯,"廖秘書也神清氣爽,"春節果然是個好事情。"
難得的,淩飛主動詢問對方:"找我幹嘛?"
"再確認一下,怎麼,真打算在那邊過年了?"
"這個事情我跟老頭兒說過的。"
"我知道,這不是有人沒死心嘛。"
淩飛摸摸胸口,不知道為什麼那裡有點酸,有點甜,有點熱:"想我了你就讓他過來唄。"
廖秘書沒好氣道:"那你怎麼不回來?"
淩飛想到了金雲海的必殺技:"買不著火車票。"
廖秘書拿著電話差點兒沒吐血。
淩飛呵呵樂了好長一會兒,才略微收斂,正色道:"我陪老頭子十幾年了,這才陪我媽一次,讓他別亂吃飛醋。"
廖秘書沒接話。
淩飛微微皺眉,正奇怪這不是廖秘書的風格啊,理論上講那人的反應速度通常在零點零幾秒以內,就聽電話那頭傳出了老爹的聲音——
"你個沒大沒小的!"
淩飛懷疑廖秘書按了免提T T
"嘿嘿,"笑聲是化解尷尬的最有力武器,"老頭兒,聽說你想我啦。"
"想你?我這陣子不知有多清凈,連血壓都穩定了!"
"咱家血壓儀壞了?"
"……"
"淡定,淡定哈,"淩飛翻身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其實老頭兒啊,你真應該過這邊來住段時間,我覺得比深圳舒服多了。真的。"
淩老爹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你住著舒服就好。"
淩飛垂下眼睛,莫名的有些傷感。
結果淩老頭兒完全不給他做文藝青年的機會:"我說,你沒在那邊找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吧?"
淩飛嘆口氣,為老爹心酸,生生咽下去一個"男"字容易麼。
不過想想,好像真的挺長時間沒考慮那方面問題了,上一次還要追溯到……算了,沒什麼可追溯的。
"放心,我現在是帶發修行,非常潔身自好。"
"年三十兒就在酒店過嗎?"淩老頭兒是地道北京人,雖然南方待了這些年,可其實淩飛家過春節還都是北方的一套習俗,看春晚,吃餃子,當然偶爾淩飛會自己偷偷弄點沒營養的洋速食。
"去一個朋友家。"話一出口,淩飛就愣住了。怎麼感覺這話裡話外還好像帶了點小自豪?你個沒出息的>_<
淩老頭兒警惕起來:"什麼朋友?"
淩飛領會了老爹的精神,於是很囧:"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啦。"
淩老頭兒哼了聲:"你知道我想什麼?"
淩飛也哼了聲:"我想什麼你就想什麼。"要不怎麼叫父子連心呢= =
淩老頭兒無語。
安撫完寂寞的老爹,淩飛又蠶寶寶似的在床上滾了好一會兒,盡興時已臨近中午,於是蠶寶寶捂上僅剩的厚風衣外出覓食。
填飽肚子,淩飛沒返回酒店,而是去了市中心的商業區。既然要去別人家過年,總不好空手,這點禮數淩飛還是懂的。可是一走進商場,他就有點流連忘返了。尤其是男裝,基本叫得上的品牌都要進去看兩眼,買不買是後話,反正逛是一定要逛的。
上大學那會兒淩飛逛街總要考慮兩個人,一件衣服必須是既不適合自己也不適合周航,才可以從購物清單上勾掉。後來大學畢業兩個人漸行漸遠,淩飛就知道往後只要管好自己便成了,於是逛街也不再想其他。但今兒個莫名其妙就總想到金雲海,可能逛街初衷就是要買見面禮的緣故,所以連帶的總想到收禮人。
在一家價格不菲的國際品牌店,淩飛相中一件西裝,橫看豎看都覺得無論是做工還是剪裁都和金雲海超搭,保守估計,就能把那人的品質抬高兩級。淩飛險些就刷卡了,要不是關鍵時刻被理智懸崖勒馬——大過年去人家登門拜訪提件西裝,好像怪怪的。
最終,淩飛給自己買了兩件羽絨服,一件黑的,一件紅的,前者用來見人,後者用來自己HIGH……另外還有一整套比之前丟在酒吧的更厚實的帽子圍巾手套,基本武裝好脖子轉動都很困難,最後加兩條褲子一雙鞋,淩飛小盆友圓滿了。於是懷著無比哈皮的心情,他又買了些燕窩人參之類的補品和上好的茅臺酒,這見面禮算是置辦齊了。
剛想攔輛車滿載而歸,手機開始叫喚,拿出來一看,金雲海,淩飛忙把手裡拎的東西都放到地上,帶著微妙的愉悅專心致志接電話:"喂,金子。"
"怎麼亂糟糟的,外面呢?"
"嗯,出來買點東西。"
"買什麼啊?"
淩飛低頭看看腳邊,呃,登門要送的東西現在肯定不能說,於是——
"兩件羽絨服兩條褲子一雙鞋……"
"你就敗家吧。"
"……"帽子圍巾手套還木有說呢>_<
"對了,明兒你就過來唄。"
淩飛愣住:"不是年三十兒麼?"明天才二十九。
"日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啊,"金雲海一派理所當然,"反正你擱酒店裡沒啥事兒,閑著也是閑著。"
"呃,有點早吧。"其實年三十兒過去淩飛都有些不好意思呢,更別提早一天了,非親非故的,"再說我明天還有其他安排呢。"
金雲海緊追不舍:"什麼安排?"
淩飛無語望天:"……"
金雲海樂了:"你就抹不開吧,我懂,淩姑娘。"
"去你媽的!"
"嘖,惱羞成怒了,得,就這麼說好了,明兒一早我過去接你。"
"不……"
"什麼就不用,你知道我家在哪兒嗎?你找得到嗎?"
"我想說的是不要太早……"
"……"
電話結束,出租車停住,一切都莫名的順溜,以至於淩飛坐進車裡不自覺就哼起了校歌,也不知道哪年學的,早忘了,這會兒忽然又記憶回籠了,怪哉。
淩飛逛了一下午,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已是傍晚,等回到酒店,天徹底黑了。淩飛餓得前胸貼後背,決定第一時間把東西放回房間就要祭五臟廟。
前臺小姑娘看見他回來連忙起身,說:"淩先生,下午有電話打來找你,你不在。"
"找我?"淩飛覺得奇怪,"叫什麼名字啊?"
小姑娘搖頭:"他沒有留下姓名,說是會再打過來。"
"哦,那等他再打過來的時候轉到我屋裡就行。"淩飛沒當回事兒,說完自顧自上樓了。
回到屋裡沒多久,淩飛正在鏡子前面挨個試穿戰利品呢,酒店座機響了。淩飛想也沒想就接起來,以為那頭是酒店前臺通知事情呢:"怎麼啦美女?"
"……"電話另一端很安靜。
淩飛皺眉:"喂?"
"你心情不錯。"
淩飛呼吸一窒。這是今天裡第二個人說他心情不錯了,但卻是好心情的收尾:"周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男人的聲音很低,但還算溫和:"我說了會找到你的。"
淩飛不屑地切了一聲:"我又沒躲,再說也沒必要打座機故弄玄虛。"或許是因為知道對方在千里之外,所以"被發現了"的恐慌幾乎不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直接打你手機?"
淩飛不想繼續這種毫無建設性的對話:"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掛可以,"那頭的聲音帶上了笑意,"但要先給我開個門吧。"
淩飛怔住,好半天,大腦都處於停擺狀態。唯獨心臟噗通噗通跳得厲害,撞得他胸口疼。
門外和電話裡忽然同時傳來敲門聲,淩飛手一抖,聽筒落了下去,掛在桌子邊緣晃晃悠悠。敲門聲持之以恆,淩飛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仿佛外界的幹擾與他無關。
周航似乎在外面大聲說了什麼,但酒店的隔音很棒,淩飛只能聽到一點嗡嗡聲。
終於,敲門聲停歇。
取而代之,手機響了起來。
淩飛回過神兒,其實他不是故意不給周航開門,純粹是下意識的應激反應。於是這會兒忙拿過手機按下接聽,顯然,電話那頭的好心情煙消雲散。
"你他媽非逼我發火是不是!"
淩飛的心情有些復雜。大過年的飛過來找自己,結果吃了個閉門羹,周航的遭遇不可謂不慘,但,他是真沒想到那人居然會來,居然真的來了,這算什麼呢?既然給不起他想要的,為什麼非要讓他心存幻想?
"你這個時候應該在家裡大掃除。"話一出口,淩飛才覺出苦。那酸澀從嗓子眼蔓延開來,久久不散。
周航深吸口氣,看得出,在努力讓自己冷靜:"你這個時候應該給我開門。"
"然後呢,讓你揍我一頓?"略帶嘲諷的口吻。
周航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揍你,我保證。"
"算了,你的保證不值錢。"淩飛嘆口氣,還是走過去開了門。
年關,他是真不想在這麼個喜氣洋洋的氛圍裡跟任何人隔著實木門對罵,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