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離開你4

　　第二天早上龍閱就走了。陳落甚至沒有去送他，說是“要從這一刻就開始習慣沒有我”，龍閱心裡恨得牙癢，知道那傢夥就是懶，就是不高興從床上爬起來。

　　哼，沒有你就沒有你，老子還就真不信了！

　　氣呼呼的龍大少爺回到家中，先是打電話給家政服務公司，讓他們派一個可靠的人過來做打掃做飯之流的工作。來的人是個上了年紀的阿姨，沉穩親切，幹活麻利，做飯的水準也是一流，但龍閱卻總是就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

　　比如說：“何阿姨，我不吃香菜。哦，這裡有青椒，我沒和你說青椒我不吃嗎？啊，還有那個藥芹啊，胡蘿蔔啊……”

　　比如說：“何阿姨，這件衣服不要和那件衣服放在一起洗，我不喜歡。還有這條褲子，噫，挑出來單獨洗成不成啊？”

　　比如說：“何阿姨，書房裡書架上那個球不能移走。不不不，不是這個地方，往左邊一釐米。我說了，一釐米。”

　　比如說……等等等等……

　　結果沉穩親切幹活麻利的何阿姨怒了，做什麼事兒都要挑刺，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這邊一個禁忌那邊一個注意，這還是幫人做鐘點工嗎？這是在被找茬吧！

　　有個性的何阿姨甩手不幹了，歷時只有一個禮拜，而且一個禮拜之中只有兩天是龍閱從遊戲裡下來的。

　　龍閱坐在沙發上生悶氣。自己要求有那麼苛刻嗎？那些只是自己的一些小習慣罷了。從小到大，陳落都是被自己指著做過來了，也沒見他抱怨什麼。

　　沒錯，陳落是特別的……

　　這樣一想，心裡就更鬱悶了。龍閱撥了個電話給家政，讓他們找一個更耐心的過來，然後就又進臥室裡上了遊戲。

　　一上遊戲，龍閱下意識地看了一下通訊面板，落地無聲的頭像沒精打埰地暗著。他有點微微的煩躁，按了按太陽穴，抬眼就看見福緣和晴火走過來。

　　看見這一對，龍閱心裡就更加煩躁了。他曾經追求過福源滾滾，因為覺得他還蠻有趣的，有一種在上流圈子裡很難見到的真摯，頗有新鮮感，但福緣和晴火關係太好，旁人難以插足，他最後就識相地放棄了。陳落其實說得對，他喜歡新鮮，喜歡和各種人玩戀愛遊戲，但是無法給出承諾，無法定下心來，無法真正地去愛上一個人。

　　或許，看到那些他喜歡的，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想要……但想要以後應該要付出去的責任，他卻總是故意忽略。

　　“潛龍。”福緣和他打了個招呼：“無聲回老家，還沒有回來嗎？”

　　龍閱搖搖頭。晴火在旁邊嗤的笑了一聲：“都快兩個禮拜了，你還是這種臉色，總不是沒了無聲你就生活無法自理了吧？”

　　龍閱無視情場得意的小青年。他今天要去做最後一環的仙緣任務，成功以後就可以拜入如今仙門的第一大門派昆侖。因最後一環是要去和一個五階的大BOSS鬥毆，所以他邀了福緣和晴火相助。

　　福緣笑道：“走吧。”

　　任務地點是在十萬大山某一處的山谷，那山谷叫做什麼名字也無人知曉，那裡十分荒涼，樹木稀疏，植被淺薄，妖獸或者普通的野獸都很少到達那裡，更不用說玩家了。龍閱接下了這一個仙緣任務，得知那裡原來是有一只得道的蝴蝶精作祟，長年居住在那裡，還布下迷霧之陣，千年來很是坑殺了眾多低階的妖獸，漸漸那兒就變作了蝴蝶精的領地，旁人不敢接近。

　　說起蝴蝶精，龍閱腦子裡還知道一點東西，是很古早的，大概21世紀時候中國有一個原創單機遊戲，叫做什麼……恩……仙……仙劍什麼的，裡面有一隻很癡情很漂亮的蝴蝶，愛上一個凡人，做他的妻，為他捨命舍修為療傷治病，最後卻還是落得個人妖殊途，身死魂滅的下場。妖怪歷來如此，如果不是碰上好人，或者潔身自愛，或者法力高強，最後肯定沒有什麼好下場。

　　龍閱想著，眼睛拐到福緣和晴火身前那三隻小靈獸。阿嗔和銀彈這幾個月來長大了一些，皮毛更加光滑，原本肉滾滾的小身子也隱隱有了肌肉。至於畢方，它反正能夠自主變化，小小的身子一團團，親昵地跟著阿嗔，甩開兩條小雞爪拼命跑。這幾隻妖怪就屬於命好的那種，被主人呵護著，成天只知道嘻嘻哈哈。

　　福緣見龍閱瞥著阿嗔，笑道：“靈獸系統已經開啟了，你沒叫你們幫眾幫你逮一只好靈獸？”

　　龍閱搖搖頭，“你們一個是上古靈獸，一個是七階靈獸，若我去捉一隻五、六階的，那不是很沒有面子。”

　　“五、六階已經很好了好嗎，不止是現階段，就是在玩家平均達到200級以前，都是屬於BOSS的，我們能去挑，是因為我們有bug一樣的寵獸，正常人根本不敢去打，好嗎。”

　　晴火翻了個白眼。他對龍閱一直都沒什麼好臉色，就算他和福緣成了親，還拿面對階級敵人一樣的臉孔面對著龍閱。

　　龍閱懶得和小朋友爭辯，他們一路行進，很快就來到了那處迷霧籠罩的山谷。

　　上一環任務裡龍閱已經獲得了山谷的地圖，這會兒打開來，三人細細研究一番，仗劍往裡走去。

　　迷宮裡不停竄出來一些花妖啊，燈籠怪啊，還有蝴蝶蜜蜂之類的昆蟲，昆蟲們個個兩個成年男人拳頭那麼大，眼睛灼亮灼亮，尾刺泛著寒光，被膽小點的姑娘看到肯定是要嚇到的。阿嗔幾個倒是十分興奮，小貓撲蝴蝶一樣四處撲來撲去，把昆蟲妖怪們撲到地上來，踩在腳底下玩耍。

　　一路打進去，沒有遇到什麼特別厲害的怪物，就是厲害的，也被畢方一口火燒死，只留下一堆堆灰燼。很快他們就到了中心，只見一座春意濃鬱的山谷，裡面繁花盛開，綠茵鋪地，到處彌漫著花朵的清香，熏人欲醉。其中一朵格外美豔的魏紫，花瓣重重疊疊，上好的紫羅蘭錦緞一般，華貴端莊之極。一個穿著薄紗長裙的貌美女子正蹲在魏紫旁邊，眯著眼睛，嗅著香氣，臉上露出陶醉喜悅的神色。

　　幾人知道這就是那只蝴蝶精了。龍閱是任務人，上前一步喝道：“兀那蝴蝶精，你曾在人間作祟多年，如今躲在這山谷裡，就以為可以逃過一劫了嗎？我等修道之人，今日來此，便要將你打入無邊地獄，還那些你犯下的業障！”

　　龍閱一邊念，心裡一邊打個寒戰。都說修道的人裝模作樣，果然是裝模作樣之極，這段話他自己說出來都起雞皮疙瘩。

　　那蝴蝶精直起腰身，往他們這邊看過來。果然是美貌，嫵媚的面容，眼波盈盈，仿佛能滴出水來。卻聽那蝴蝶精道：“作祟多年？業障？呵呵，原來我所做的一切，只因我是妖，所以都變了！”

　　根據任務提示，這蝴蝶精幾百年前曾經化作凡人到人世間遊歷，她愛上一個書生，奔放地把自己獻給了他，而且一直守候在書生的身旁，陪著書生念書、上京趕考，後來甚至幫書生在考場之上作弊，讓書生考得頭名狀元，出人頭地。誰知道那書生當了狀元以後，皇帝老子看上他，要把公主嫁了給他。那書生倒也是個狠心的，一點都不顧陪著他多年的蝴蝶精，轉臉就把公主娶進門。那蝴蝶精傷心欲絕，最後殺害書生，把他屍首擄走，來到了這個地兒隱居。

　　蝴蝶精道：“我愛他，但他不愛我。或許你們說，這都是命中註定，求不來的。但我陪著他那麼多年，還用我自己的精元為他強身健體，洗身伐髓，助他獲得狀元……這一切，我做出的付出，難道都只能化作東流水，難道只能算作是我自作多情，自作自受麼？我不甘心啊！他享受著我所有的付出，對我說一些甜言蜜語，以為就能夠從此天長地久，享齊人之福……可是，我不是那能夠默默忍受的，我也不是那能夠隨意糟踐的！妖精，妖精就不能求一份獨有的愛情麼？我不會離開他，但也不會讓他離開我，他一輩子，都只能是我的。”

　　她流下了淚來，龍閱聽她說的話，心裡忽然有些怔怔的，一時之間就站在那裡。還是晴火踹了他一腳，他才回過神來，幾人幾獸上前去和這只可憐的蝴蝶精戰在一起。

　　蝴蝶精最後在畢方的一口火裡大笑著死了。她死後掉落了一些裝備、寶石，還有龍閱的任務物品，龍閱向福緣和晴火道了謝，但一時之間卻沒有繼續任務遊戲的心情，回到村子裡就下線了。

　　出了遊戲倉，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那只蝴蝶精說的話總讓他想起陳落。陳落和這只蝴蝶精算是截然不同……得不到，他就果斷地放手，讓那個被他離開的人獨自留在原地。

　　龍閱想，他也是呢，他也是一直享受著陳落的付出，卻沒想過這樣努力的付出，是要得到回報的。像那個何阿姨，給他做飯洗衣，卻被他挑刺兒，於是憤憤然走了。陳落呢？陳落是一直感受不到回應……

　　龍閱抬起手遮住臉，半晌歎了一口氣。

　　他就這麼發了很久的呆，然後爬起來找酒喝，一個人喝了兩大瓶子，熏熏的，忽然翻出手機，也不管現在是大晚上的，一個電話就打給陳落。陳落半天接起來，揉著眼睛滿臉的不耐煩：“幹嗎。”

　　龍閱道：“陳落，我離不開你。”

　　陳落很明顯地一愣。他看著螢幕裡的龍閱，像是在仔細分辨龍閱的表情，半晌道：“我說過了，我不是離不開的，只要你習慣了……”

　　“不，我習慣不了。”龍閱道：“沒有你，我習慣不了。”

　　他聲音變得低低的，絮絮道：“我趕走了兩個家政公司的人了……以後也不知道還能趕走多少個。遊戲裡沒有你，村子建設得也沒那麼有趣味。陳落，你真狠心，為什麼因為我不喜歡你，你就要走呢？你為什麼不能留下來，為什麼不再堅持一會兒，說不定再過一會兒，我就會瘋狂地愛上你……我會給你你想要的回應……我會讓你得到那麼多年付出的報酬……”

　　陳落輕聲道：“老闆，你醉了。”

　　“我沒醉！”龍閱發表了一下歷代酒鬼最著名的宣言，然後又道：“說什麼愛我，其實放屁！你哪裡愛我了？不給我看好臉色，不牽我的手，也不親我……你說愛就愛嗎？我不知道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啊！暗戀很有趣嗎？不開口，我們怎麼跨出新的那一步！現在你好，這麼瀟灑，說了就走……你把我扔在這裡，算什麼啊？我算什麼啊？我是你暗戀裡的那個犧牲品哦！是你耍可憐的背景牆哦！”

　　陳落忍不住低低地一笑，隨後整了整面色，道：“老闆，你真的醉了，掛了電話，去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不好！明天不好！你又不在！”龍閱覺得自己要哭了：“陳落，你真他媽的……你真他媽的！”

　　然後他老眼昏花的，一不小心把通話鍵摁掉了。龍閱怔了一會兒，腦子裡昏沉昏沉的，甩手歪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龍閱腦袋沉沉的，渾身酸痛，睜開眼看見自己躺在床上。他依稀記得昨晚上在客廳那邊睡過去了，是有誰把他抱過來嗎？

　　他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房間門走出去，卻見客廳裡一個人半跪著在收拾桌子和地面。

　　龍閱露出見到鬼的表情：“陳落……”

　　陳落轉過頭，微微一笑：“老闆。”

　　“你、你怎麼來了。”龍閱覺得這事兒很不真實，悄悄扭了一下大腿，唔，是痛的。

　　“你昨晚上說了那麼多，我還不過來，不是要變成千古罪人嗎。”陳落罕見地開了一句玩笑，然後道：“我煮瞭解酒湯，在廚房裡，你去拿了喝了。”

　　“哦。”龍閱乖乖地去廚房裡把苦得要人老命的解酒湯喝下去，放下碗，他看著沐浴在陽光裡的陳落，半晌道：“你，你不走了……嗎？”

　　“不啊，我訂了明天的機票。”

　　“啊？！”龍閱眉頭一軒：“你，你還要走啊？那，那你過來幹嘛？”

　　“來看看我的老闆，是不是還活著啊。”陳落又是一笑，站起來。

　　龍閱不滿意地皺眉：“我活著，高興吧？”

　　陳落只是微微地笑。

　　龍閱看著他，好半天，忽然很衝動地一句話脫口而出：“我愛你。”

　　陳落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

　　“我不會……再和別人亂搞了。不會讓你傷心……”龍閱道：“我是說真的……”

　　“恩……”

　　陳落呢喃般地應了一聲。

　　“我……”

　　龍閱忽然發覺他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往日裡伶牙俐齒，這會兒卻像是失語一樣。

　　“沒關係的，老闆。”倒是陳落開口：“往後，還有很多日子……”

　　昨天晚上，看見醉酒了，近似於胡言亂語的龍閱，他心裡生出了一股淡淡的甜蜜。

　　他知道，龍閱是真的離不開他。

　　這應該算是愛意的一種表現了吧……

　　沒錯，就像龍閱說的，如果不把愛說出口，誰知道呢？誰來邁出新的一步呢？

　　現在的他們，已經把這新的一步邁了開去。陳落想，這樣子看的話，好像前景，還算是比較光明的。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重新搬回來啊……”

　　在外人面前總是威嚴抖擻的龍大老闆小孩子一樣委屈地皺眉毛。

　　陳落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篇番外結束以後，就沒有番外了喲……也就是說，網遊之尋仙記，徹底完結了喲……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閱讀，在這裡要再一次感謝，然後每個人都狠狠地親一個……(泥垢本來想再多兩個番外啥的，但最近是考試周，忙著複習功課，真的沒有時間了，我想既然這樣，那就結束了吧。用一個微微坑爹的happy ending結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