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小皇帝又閑閑地飲了一口茶：“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去收集四方天玉？”

　　福唯刹那間就明白過來：“你是給聖子收集的！”

　　“不錯！”小皇帝微微一笑：“老祖以為，我猜到了他的心思，這天玉是給他準備的……卻不知，我本來的打算，只是要把這天玉奉給聖子……有了天玉，聖子就可以用無上妙法，重新打通人間與仙界的通道，到時候靈力重新滾滾而來，聖子得了依仗，就可以毫無阻礙地殺死老祖……可惜啊……沒想到卻還是被老祖奪走了……”

　　福唯打斷他的話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通道重新打通以後，這天下就不再是你大齊的天下了！”

　　“那又如何？”小皇帝仰天哈哈大笑起來：“大齊的天下，大齊的天下……這天下當真還是大齊的天下了嗎？各地擁兵自重，妖獸四起，朝廷無能啊……而我又算什麼？我是皇帝？真的嗎？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洛陽行宮？因為老祖說我無法控制軍隊，讓我來此地躲避！他才是真正的掌權者啊！我只是一個在齊敏帝控制之下的傀儡罷了！而且……我又是一個長不大的孩童模樣，這麼多年以來，朝堂之上，背地裡說我是妖魔鬼怪的聲音不絕於耳……我究竟算是個什麼東西！”

　　小皇帝奮力的把手中的瓷杯往地上一摔。啪嚓清脆的一聲，瓷杯裂做幾瓣，悲慘地粉身碎骨。

　　“我已經活了50多年！”小皇帝喃喃地道：“但我一點也沒有長大……身體……始終只是孩子的樣子……因為老祖害怕我因為詛咒再一次早早地死去，會令本就混亂不堪的朝廷更加難熬，他親自給我下了另一道更惡毒的詛咒，讓我永遠不能夠長大……可是我寧願在40歲之前就這樣死掉！我寧願以一個正常人的模樣身赴黃泉！我受夠了……我受夠了這世上的一切！不管是誰，都只管著自己的利益，用自己的想法去硬加給別人……”

　　“而想要就這麼死掉的你自己，不也是自私的嗎？”

　　一道優美如仙樂的聲音從外邊響起來。福唯渾身一顫，他轉過頭，只見背光之中，緩緩走進來一個飄逸的身影。

　　無法形容的美……那是一張明明很平凡的臉蛋，但卻仿佛籠罩著無上的仙氣，令它變得幽雅而神秘，仿佛每多看一眼就會多生出一份美來。綽約的身姿，飄灑的衣袖，這是一個從九天之上下來的仙人。

　　“聖子……”福唯喃喃地道。

　　“是我。”

　　那人一笑，像是陽光從極黑的夜空中播撒下來：“我是天從。”

　　小皇帝道：“聖子，他來了，你如今還有什麼吩咐？”

　　原來這就是聖子……糾結了這一年半多的時日，他們四處奔波，就是為了看到這個男人。這個令各路大BOSS都一心想念著的男人，這個貫穿了窮武這個遊戲整個主線任務的男人，如今終於看見他了。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背景，但只是這樣緩緩地走來，卻能夠令人不由自主地在心裡讚歎和臣服。

　　福唯想，果然是個美人……不同于凡常的美人。齊敏帝這樣愛他，並不是沒有原因吧。美色歷來動人，能夠真的愛上普通中年大叔的……

　　唔……

　　只有晴火……

　　福唯嘴角勾了一勾。

　　聖子淡淡道：“你就是福源滾滾。”

　　福唯道：“是，我是。聖子。”

　　“你……”聖子道：“你很好……”

　　福唯不明所以：“我很好？”

　　聖子道：“我是說，你運氣很好。一開始遇到童浣，後來又屢有奇遇，連四方天玉都能夠這麼輕易地拿到手……”

　　福唯呵呵傻笑，摸頭道：“還好吧，我名字取得好。”

　　聖子看著他道：“我現在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是去拿四方天玉是嗎？”福唯道：“其實，四方天玉就在齊敏帝的手上，你為何不直接去他那裡取得呢？我相信以你的手段，要從他手裡取走天玉，並不是什麼特別艱難的事情吧。”

　　聖子道：“你很聰明，怪不得童浣那麼喜歡你。”

　　“嗯，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確實是有夠聰明的。”福唯點頭，摸下巴：“尤其是現在……”

　　“現在？”

　　“是啊。”福唯道：“你看，有誰來了——”

　　他身子往後一飄，落入了一個溫暖強壯的懷抱。晴火緊緊攬住了大叔的腰肢，深深歎了口氣：“找到你了。”

　　聖子秀眉微蹙，看著陡然出現在了外邊院子裡的幾個人。來的人是白迷、童浣、晴火、駱賓王四個，周圍環繞著幾隻靈獸，畢方和諦寧化作巨大的飛禽，扇動著翅膀，在高空之上盤旋，俱目光灼灼地看著聖子和小皇帝。阿嗔小腿撒開來，一下子跳到了福唯的懷裡。

　　“昕河！”小皇帝高聲叫了一聲。昕河從後院子裡沖了出來，看到白迷幾個，也是不由一愣，馬上看向了被晴火摟住的福唯：“是你！”

　　福唯懶懶道：“我們外來者有特別的通訊方式，你也不是不知道。”

　　聖子倒是一點都不慌，到了這個地步，恐怕沒有什麼能令他慌神的了。倒是童浣跨前幾步，眼眶微紅：“聖子！”

　　聖子沖她笑了一笑：“童浣，許久不見了。”

　　“聖子……”童浣道：“你為什麼會在城裡……你就不怕官府的人搜出你來？”

　　“搜出我來又怎樣？”聖子笑道：“難道我還怕這些凡人不成？”他一指小皇帝：“你看，這就是阿敏最後的子孫了……阿敏害怕他死，但下了這種詛咒又有什麼用？這小皇帝，至今沒有任何後來……到最後，還不是一切都計算成空？”

　　“我累了。”聖子道：“真的累了。”

　　他在這個世界，殘留了五百多年。這五百多年裡，他瘋魔過，殺過數不清的人，早已經墮入了魔道……那個純淨的仙界，也不再是他能夠去的地方。

　　童浣道：“聖子，這又是何必呢？當初你為了仙界的命令，才與齊敏帝鬧翻了，如今仙界早已不管窮武大陸，你又這樣是算什麼呢？”

　　聖子搖頭道：“不是的，童浣，不是因為這個。這五百年來，我已經想清楚了。當初的我，愛上阿敏，但我不懂得如何去愛，做了許多的錯事，讓我們兩個終於擦肩而過。緣分這種東西，並不是能夠彌補的。就算現在我重新和阿敏在一起，也無法回到從前，我們也不能夠再真心相對。既然這樣，那我索性就奮力一搏……我活得夠久了。我生在仙界，是仙界養活了我，我不能對不起那個地方。”

　　他看了一眼福唯：“你很好運氣……”他的聲音很淡，帶著一點意味不明的羡慕。

　　白迷沖上了前大吼：“天從，你不能走，你——”

　　聖子一笑：“你也是個笨的，白迷。”他衣袖一揮，一片濃厚的彩雲從天而降，瞬間遮斷了眾人與他的視線。白迷忙手捏法決，九重雷電從他的指尖沖天而起，往那塊彩雲撲去，卻連一分一毫都撕裂不了。卻聽見批擦批擦的聲音不斷響起，金黃色的雷電無力地深陷在綿軟的雲朵之中。

　　“不！”白迷怒吼。他的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氣息。

　　諦寧扇著翅膀，在空中默默地看著他。

　　過不得片刻，彩雲慢慢地消散。那金黃色的雷電沒有了遮擋，往前急速地一竄，把前面的桌椅裝飾全都劈為灰燼。

　　但聖子和小皇帝已經不見了。昕河也不見了。

　　只留下空蕩蕩的灰燼。

　　“為什麼……”白迷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我笨？我笨？哈哈……那你呢？”

　　福唯很有點不明所以。這位聖子大人陡然地出現，說了兩句奇怪的話，又就這樣走了？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啊？

　　天上忽然又晃晃悠悠飄下來一張白絹。上面寫了幾個字：“告訴齊敏帝，三天後在長安城外一見，否則小皇帝必死。”

　　福唯看了白絹，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三天之後嗎……

　　福唯看向童浣，問道：“師父，你是不是還有別的隱情沒有告訴我？剛才聖子說話，簡直就像是在交代遺言。他若是能回歸仙界，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嘛？”

　　童浣苦笑著看她的徒弟。這傢夥，楞的時候楞，該聰明的時候還是蠻聰明的。

　　“聖子……其實……已經回不去仙界了。”童浣長歎一聲道：“他殺了太多的人，身纏業障，早已墮入魔道。仙界恐怕早已將他除名。”

　　福唯一驚：“那他這樣想著湊齊四方天玉，打開天人通道，又是圖的什麼？”

　　“圖的什麼？”白迷卻在一旁冷冷哼了起來：“你可知道，單單用四方天玉並不可能打開通道……還需要一個仙人的鮮血來祭？”

　　福唯道：“難道聖子打算用自己來祭奠這條通道？”

　　“不錯！”童浣道：“他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瘋了……他已經瘋了……”白迷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早已什麼都不管不顧……”

　　福唯和晴火對視一眼。他們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發展，這樣也可以稱得上是神展開了吧？太詭異了！怨恨了五百年，最後居然是決定讓自己死掉，用鮮血打開天人通道……聖子不愧是聖子，果然夠胸懷天下。

　　“那三天之後……”

　　福唯道：“齊敏帝會把四方天玉交給他嗎？”

　　童浣搖搖頭。

　　福唯知道，這個所謂的天人通道，是肯定會打開來得，這是系統今後遊戲發展的形式。

　　那……聖子一定會死咯？

　　晴火捏了捏福唯的手。

　　福唯看他一眼，忽然道：“對了，你們是怎麼過來的？沒有坐傳送陣吧？”

　　晴火一指天上的畢方：“坐畢方來的。”

　　“哦，那行。”福唯道：“那我們現在……”

　　童浣道：“我去齊敏帝那裡。你們去嗎？”

　　福唯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道：“不去了，已經看過聖子了，再去齊敏帝那裡也沒什麼意思。師父你去吧，小心。”

　　“好。”童浣一笑，看向白迷：“你呢？”

　　白迷冷冷道：“我要去。”

　　福唯看了看他：“不要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哦。”

　　白迷理也不理他，騰身一縱，就躍到了半空中，半跪在諦寧的背上。諦寧身上一沉，隨後露出不解的神情。白迷道：“你同我一起去。”駱賓王無語大叫：“喂！”白迷不耐煩地一揮手，一顆雷彈在駱賓王身邊轟然炸開，駱賓王忙往旁邊一跳，臉上佈滿黑線，看向福唯道：“你管管你的寵物！”

　　福唯歎氣道：“唉，算了，他現在心情不好。”

　　諦寧載著白迷和童浣振翅遠去了。

　　福唯和晴火互相看看，兩個人都是滿臉苦笑。

　　這真是一個混亂又莫名其妙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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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長安城外，已經幾天幾夜地混戰不休。戰場上屍橫遍野，雖然之前都有人類NPC的軍隊前來清理戰場，但妖獸野獸們可不是什麼願意配合清理戰場的傢夥，因此這樣兩天下來，人類的屍體都沒有再被拖回去，而系統為了逼真，也沒有讓屍體15分鐘以後自行消散，而是留在了那裡。

　　福唯坐在畢方上，他和晴火高高地盤旋在長安城百裡外的高空，往下看去，不由長歎道：“現在我算是知道了戰爭有多麼殘酷。”

　　血流成河……都算是小的。

　　堆疊在一起的屍體，缺胳膊斷腿的，有的只剩下了半邊身子，連頭顱都缺了半個。豺狼一類的野獸在戰場的角落，放肆地啃嚼著屍體，發出吱吱喳喳的嚼骨頭的聲音，聽著讓人忍不住就能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