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林寶錚被推出門外的時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前一刻,她誇顧蓮池好看的時候,他分明是笑了的,但是下一刻,她人就被他拎起來,丟在了門外,好在他還算有人性,給她了穿鞋的時間,他問她什麼來著,她說哥哥你長得真好看,顧蓮池反問她,那是他好看還是沈江沅好看,她說都好看,又問她是他好看還是常鳳棲好看,她說鳳棲好看。
這點小事,自然是實話實說,然後她就站在門外了。
真是小氣,寶兒轉身就走,院子裡鬼鬼祟祟兩個人影,見她就要離開,連忙跳出來相見。
喜童提著一食盒不敢上前,就只問她,小主子現在心情如何,打聽他在做什麼,小葉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不出來聲,跟著她就要回去。寶兒腹中是饑腸轆轆,想到顧蓮池是如何推她出門的,一把搶過了食盒來,追著喜童作勢要踢他,嚇得他一溜煙跑了。
回到西院的時候,大屋的燈還亮著,隱約看見似有幾人身影,這就快步走了過去。
紫玉和彩瑛才裡面杵著,顧修坐在桌邊,手裡拿著本醫書,像模像樣地翻看著,林寶錚進門的時候,兩個丫鬟都抬眼看著她,然後見是她又都齊齊歎了口氣。裡面的小桌子上,李厚在和一個略眼熟的人擺弄著藥渣……一個很眼熟的男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宋君好。
聽見她的動靜,幾個人都抬頭看她。
顧修看著食盒對她和顏悅色:“我已經和你娘說了,這差役不做就不做了,日後等換了人,願意去再去。”
寶兒快步走了過去,將食盒放在了桌子上面,不以為意:“嗯嗯,小葉子給我打點水,我要墊墊肚子。”
紫玉來幫她布菜,小姑娘左右環顧也沒看見朝寧,頓時奇怪地皺眉:“我娘呢?”
她是看著顧修問的,從她進門開始,這個男人就一直坐在那裡看書,可一共也沒見翻兩頁。此時聽見寶兒問起了,才覺天色已晚的模樣,瞥了眼裡面的小桌子:“你娘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去歇著了,天色真是不早了。”
說著放下了醫書,輕咳了兩聲,起身走了裡面小桌,也擠著地方坐下了。
李厚品著藥渣,聚精會神地拿筆寫著什麼,宋君好在旁研藥:“天色不早了,我明天再來吧。”
顧修仿若未聞,也好似才剛說的天色真是不早了不是他說的一樣:“可有對策了?”
李厚搖了搖頭:“這孩子底子太差,救得了一時,也救不了長久。”
二人一起說著話,一時間宋君好也插不上話,他自然知道深淺厲害,連忙站了起來:“李厚,明日跟你姑姑說一聲,有事儘管叫我。”
李厚客套兩句,倒是寶兒起身來送他。
陸離已經雲遊在外了,宋君好對他們的事情也徒留遺憾,
寶兒歡快地對他揮手告別,還體貼地送他出了門,走了院裡,男人回眸往朝寧房間看了眼,果不其然地是漆黑一片。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小袋子,晃了兩下,等寶兒到了面前,這就遞給了她:“陸離走之前,特意求過我,讓我把這個給你。”
她坦然接在手裡,定定地看著他:“他還好嗎?”
宋君好走出去幾步了,也不轉身:“挺好的,你放心。”
說著快步去了。
夜色漸濃,入了夏的天氣總是悶熱的,寶兒看著他在大黃的汪汪聲中出了家門,不由得微微的歎息。從前在陸家的時候,宋君好也養過一條狗,那小狗剛出生的時候還沒巴掌大,彼時她和陸離天天逗著小狗兒玩,她娘每回來看她都要再三告誡,不許她摸小狗,抱小狗的,有一次經過那只小狗旁邊,還不小心踩了它,即使那般,那只小狗也認得她,從來不汪汪咬她。
習慣真是可怕,大黃不認識宋君好,卻和她一樣,已經習慣了顧修來回出入。
林寶錚轉身回屋,小葉子打了水來,寶兒的心思一下又被娘親吸引走了,心不在焉地洗了手,忙給紫玉招呼到了眼前。紫玉當然知道她要問什麼,約莫著宋君好也已經走遠了,期期艾艾到了她的面前:“聽聞小姐又闖大禍,夫人今日受了驚嚇,早早睡了。”
謊話別說得這麼敷衍好嗎?
寶兒下巴都要驚掉了,食盒當中的東西已經擺上了桌子,她隨意嗯了一聲,不再問了。
沒想到從顧蓮池那搶過來的吃的,竟然都是她愛吃的甜品,小姑娘頓時將所有的不快和傷感都拋之腦後去了。很快,顧修也站起身來,他向來喜歡這孩子眉眼彎彎的模樣,到了跟前,想要囑咐她兩句話,也不見她愁眉苦臉,想想算了。
到了外面,屋裡人都能聽見,他特意讓彩瑛告訴朝寧,明日等她一起上朝。
紫玉扒著門縫見他終於走遠了,高興得一跳三尺高:“哈哈,小姐!夫人真是威武!”
寶兒拿著軟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並不搭言。
紫玉快步走了回來:“當然了,夫人也真是氣壞了,外面好多人在傳夫人的壞話,好像我們夫人是多壞的狐狸精,還說咱們勾著信陵君,欺辱人家趙小姐,哪有的事情啊!結果你猜怎麼著,夫人生起氣來不用幹別的,就是不理信陵君,讓他吃閉門羹我看他就夠受的了。”
林寶錚口中的軟糕頓時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亂講,他不過是心裡愧疚而已,我娘受千人指點萬人唾駡難道比他不如嗎?”
她一把扔下軟糕,起身站了起來。
紫玉低下頭去了只管跟著她的身後:“小姐生氣了啊,都怪奴婢多嘴……”
寶兒走了門前,一開門微風吹過臉邊,又是冒了些許傻氣出來:“不是和你生氣,是和我自己生氣,我沒有用,我想快點長大,也做高高在上的人,那樣的話,我娘就不會被人隨便說三道四了吧,我想,從前我不懂表姐不懂我娘,現在懂了些。”
她才咽下去的軟糕猶如粘糕一樣,都梗在喉間。
李厚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她的背後,輕按了她的肩頭:“早點睡吧,別多想。”
紫玉也知道寶兒一旦冒了傻氣還容易鑽牛角尖,也是趕緊推了她回屋:“好小姐,趕緊睡吧,今天睡了明天就好。”
平時巡街當值,都是早睡早起,寶兒心裡有事睡不著,快天亮了才睡,然後一睡就是一個白日,她迷迷糊糊做了很多很多的夢,什麼內容記不住了,總之是有壞人追著她跑,她跑得再快,也總是無處藏身。
她在夢裡一個勁地想從高處跳下來,或者去撞牆,想睜開眼睛快點結束這個夢,但是等她真的醒過來時候,已經快到黃昏了,在被底發了一身的汗,渾身無力。
紫玉一直在旁守著她,拿了手帕給她擦臉:“姑娘看能不能起來了,怎麼就突然病了?”
寶兒頭疼欲裂,勉強坐了起來:“我沒事,什麼時辰了?”
紫玉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一定是昨天在東院過的,原本大公子就受了風,得了病麼怎麼能往他跟前湊,瞧瞧這臉色,什麼時候病過啊,夫人怎麼還不來,真是急死人了!”
寶兒只覺得眼睛很重,聽見她說什麼東院過的,心裡明白著,怪不得顧蓮池那一身的汗,也不光是急的,是帶著病氣的。她才要仔細問問,房門一響,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紫玉大喜,起身就迎了出去:“夫人!趕緊看……”
話未說完,人已經站住了:“沈公子,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沈江沅,他的身後匆匆跟著兩個小廝,到了里間都站住了。
沈江沅手裡拿著的藥包才轉身給了其中一個人:“分成兩份,快快去熬藥。”
紫玉有點接不上話:“公子,這到底是小姐閨房,你……這個……我們夫人呢?”
沈江沅飛快來了床邊,一偏身就坐了下來:“表弟好像不太好,李大夫過去看了,她說寶兒和蓮池都病了,已經看過了,按時吃些湯藥就好。”
說著,一手覆上了寶兒的額頭:“還有熱,快拿手巾來。”
紫玉照做,將手巾遞給了他,沈江沅扶著寶兒,讓她躺好,整張臉都皺了一起去了:“我寶兒真可憐,怎麼突然病了?哥哥要心疼死了,你可快點好起來吧,李大夫說你不去做衙役了,這感情好,以後我帶著你去大江南北,走不同的路,做不同的人。”
林寶錚嗯了聲,乖乖躺好,閉著眼睛。
沈江沅繼續憧憬未來:“以前我總想一個人走,可現在你看看才這麼幾天沒看你,你就病成這樣了,趕上我在京中能日日看得到,要是不在,多著急也看不到,那可怎麼辦,我想我還是帶著你去吧,你說呢?”
他的手還在她額頭上面,有點涼。
寶兒的心裡卻暖了起來,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他還囉哩囉嗦的說個沒完,不由叫了他一聲:“江沅哥哥。”
沈江沅怔住,以為她哪裡難受,趕緊傾身:“什麼?”
寶兒從被底伸出了手指來:“約定了的事情,不能改變的哦,你想好了嗎~”
回答她的,是他哭笑不得的笑臉,隨後勾住了她的尾指,鄭重應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