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賣鋪
賀鵬蹲在地上盯著那根軟中華看,冷不丁就聽見了嘩啦嘩啦的水聲, 從廁所裡面發出來的, 他的頭皮一麻, 立刻就衝到廁所門口,腳步硬生生卡在原地。
最裡面那個隔間的門打開了,賀鵬瞪著眼睛,看到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走了出來,他的嘴邊有一點火光,手往後拽著褲子,夾屁股裡面了。
那漢子發現了門口的人, 笑著打了個招呼,「賀工頭, 剛才我過來時見你蹲在地上, 叫了你一聲你沒反應, 怎麼, 有東西丟了?」
賀鵬沒回答,只說, 「你膽兒真大。」
漢子聽了哈哈大笑, 「賀工頭沒聽說過一句話嗎?人怕鬼三分, 鬼怕人七分, 遇見鬼千萬不能露出害怕的樣子。」
他把煙夾指間嘬兩口,「再說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周陽的鬼魂要是在隔間裡面待著,那只會找殺了他的人報仇,不會找無辜的人。」
賀鵬的眼珠子轉轉,他笑起來,「也是。」
漢子往外面走,「有的人真慫,晚上不敢來廁所,就在宿舍的走廊上拉屎,媽的,噁心的要命。」
賀鵬面部的肌肉放鬆下來,「老子剛才過來的時候差點踩到了。」
漢子呵呵笑,「賀工頭帶了手機,能照著點路,我就不行了,腳上黏了一大坨。」
他說著就爆粗口,說明兒還得洗拖鞋。
賀鵬的胃裡翻滾,難怪總有一股屎臭味跟著自己,他把手電筒的光對準地面,發現有一些深深淺淺的黑色東西,是邊上這人一路踩過來的。
漢子忽然咦了一聲,「這地上的煙是誰丟的?還是軟中華,是賀工頭掉的嗎?」
賀鵬搖頭,「我不抽這煙。」
漢子撿起那根菸放到鼻子那裡聞聞,咧著嘴說沒什麼屎臭味兒,他那樣兒,就跟撿了多大的寶貝似的。
賀鵬沒阻止,看著他美滋滋的把煙掐滅了,往自己的耳朵上一夾。
回到宿舍,賀鵬躺在床上點了根菸,等他從不著邊際的思緒裡出來,煙都把手指頭給燙紅了,他青著臉咒罵了聲,翻身睡覺。
這件事沒有成為熱議的話題之一。
賀鵬早上起來,迷迷糊糊的摸到床邊的衣服往身上套,他感覺衣服有點緊,縮水了?
等到賀鵬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的衣服有點熟悉,好像見誰穿過。
有人抖著聲音,滿臉驚恐的說,「工工頭,這這這……這看著像是周陽的衣服……」
賀鵬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難怪眼熟,可不就是那小子平時最常穿的一件T恤,他扒了T恤丟出去,猙獰著臉吼,「誰他媽干的?」
宿舍裡沒出去刷牙洗臉的其他人都一致的搖頭,說不知道。
操,誰會沒事去碰死人的東西啊,太晦氣了。
而且周陽的東西不是都被他爸媽拿走了嗎?這怎麼回事啊?
賀鵬暴躁的在宿舍裡吼了會兒,問候了那個孫子的十八代祖宗,他的臉青白交加,扭頭找個袋子把衣服往裡面一塞,出去找個地兒按打火機,連袋子和衣服一塊兒燒了。
看著那些灰燼被熱風吹散,賀鵬的手才不再顫抖。
賀鵬回去就把戚豐堵在走廊,從嘴裡甩出去一句,「是你幹的吧?」
戚豐剛洗完臉,「什麼?」
賀鵬見他這態度,以為是在裝模作樣,他惡聲惡氣,眼珠子往外突著,「戚豐,我就知道是你幹的,你要是覺得周陽死的冤枉,就往警局跑的勤快些,讓案子早點破了,別他媽的耍這種陰招。」
他一字一頓,「我就說一遍,周陽的死,跟我沒任何關係!」
戚豐不耐煩,臉上的表情很難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賀鵬,你神經質吧。」
說完,他就把面前的人拽開,腳步不停的離開。
賀鵬在後面重重喘氣,一腳踹在牆上。
早上賀鵬發了一通火,其他宿舍的工人也都知道了這件事,謠言傳的四起,說什麼冤有頭債有主,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事不關己姿態。
賀鵬性子差,脾氣火爆,沒人敢當著他的面兒說,都在背後議論。
黃單聽說了這事,對賀鵬的關注更多了些。
賀鵬只有當天情緒起伏不定,人也動不動就發火,第二天就恢復如常,該幹嘛幹嘛。
工人們議論了幾天,那股勁兒就沒了。
兇殺案沒有進展,偷竊案也是如此,工人們都不覺得奇怪,人力有限,平時報導的那些案件都是破了的,而沒破的遠遠比破了的要多很多,有的凶手老死的時候都沒有被抓到。
不過這兩個案子和他們都沒有關係,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干一天工,拿到這一天的錢,等工做完了,錢賺到了就會走人。
周陽的父母三天兩頭的往警局跑,後頭又有電視台跟拍,往上的跟帖議論就沒斷過,警局裡的壓力巨大,不得不把周陽的案子放在首位。
徐偉在跟隊裡的人開會,屏幕上是周陽的照片,有他的證件照,也有他的屍體,廁所隔間裡的,停屍房裡的,都有脖子青紫的特寫。
坐在角落裡的個三十來歲的清秀男人,大家都叫他孫老師,大夏天的穿著長袖長褲,扣子扣的嚴實,外面還加了件休閒馬甲,可見汗腺有多不發達。
徐偉把桌上的資料翻了翻,讓下屬們接著匯報情況,等會議室安靜過後,他轉到角落,「怎麼樣?」
孫老師把臉上的圓眼鏡拿下來捏捏鼻樑,「什麼怎麼樣?」
徐偉的手在那堆資料上點了好幾下,「我是問你看出來了什麼沒有?」
孫老師把眼鏡重新戴上去,伸了個懶腰說,「那小子長的不錯,一臉天真樣。」
徐偉單手撐著他的椅背,「喂,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對面相感興趣了?」
孫老師自顧自的說,「天真的人往往會把整個世界都簡單化,不計較後果,沒能力想出退路,錯把自己的想像當成現實,太危險了。」
徐偉皺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孫老師撓了撓下巴,「人太過天真,就是愚蠢,會給自己帶來災難的。」
徐偉的面部抽搐,「說簡單點。」
孫老師站起來,「簡單的還沒想出來,等我想出來了再告訴你,現在去吃飯,你請客。」
徐偉,「……」
孫老師往門口走,「晚上你把戚豐,賀鵬,王東強這三個工頭的詳細資料發給我,還有那家小賣鋪偷竊案的調查結果,包括那家人的資料。」
徐偉追上去,「你是不是已經找出了這起案子跟小賣鋪偷竊案的重疊信息?」
「徐警官,俗話說的好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們先吃飯,吃完了再聊。」
「……」
夏季的白天很長很長,傍晚五六點鐘的天還亮著。
黃單從公司出來,慢慢吞吞的往小賣鋪方向走,他今天很倒霉,上廁所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一下摔的很重,直接就把屁股摔疼了,尾骨也疼。
黃單在廁所哭完回辦公室,坐到椅子上又疼的抽泣,還好主任不在,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自己滿臉的淚水。
快下班了,黃單才好受些。
他腳上穿的鞋子是原主前段時間從網上買的,款式好看是好看,但是鞋底不防滑。
幾十塊錢一雙,要求不能高了,畢竟一分錢一分貨。
黃單走的很慢,背後有腳步聲過來了,伴隨著一股子煙味兒,他的胳膊被拽,耳邊是男人的呼吸聲,「你屁股疼?」
他點頭,「嗯。」
戚豐本來沒想過來的,他在後面看著青年走路的姿勢和速度,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就頭腦發熱,控制不住自己的靠了上去。
這些天戚豐滿腦子都是關於同性的東西,晚上睡不著就拿手機上網在同志的論壇逛逛。
戚豐打死也不會告訴別人,他在某個同志論壇發了個帖子,標題是——我不是同性戀,但是我想上一個男的,我是不是病了?
帖子裡的內容幾乎全是真的,包括男的比自己小很多,有個初戀,深愛多年,如今仍然走不出來,放不下,也包括他自己過幾年就四十歲了,還是個老光棍,沒有過女朋友,也沒有跟誰睡過,相過親都沒有感覺,慢慢就無所謂了。
甚至提到他和男的碰過嘴巴,還咬了一下,不覺得噁心,對方說他可以親,卻哭的很難過,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總的來說,每個字都透著糾結和掙扎,以及茫然。
大概是覺得快四十歲的大叔碰到這事挺可憐的,帖子下面回覆的人都很有愛心,給他分析,出主意。
暫時不要逼太緊,以免把人刺激到的點子就是帖子裡的人想的。
哪怕自己不是同性戀,戚豐現在也已經不排斥這個群體了,考慮到以後的生活,他瞭解了很多東西,聽到青年承認屁股疼,就聯想到那種事上面,手上的力道加重,「誰幹的?」
黃單喊疼,「你別勒我。」
戚豐看他泛紅的眼睛,抓緊的力道不自覺的鬆了一些,陰沉著臉問,「是不是賀鵬?」
黃單說,「不是他,是我自己。」
戚豐的雙眼一睜,他知道有很多道具賣,網上就有,隨意看了看以後,他感覺自己三十多年白活了,「你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買東西弄、弄自己的屁股?」
黃單聽明白了,他無語片刻,「你的思想好骯髒。」
戚豐一口氣卡在嗓子眼,他狠狠的瞪過去,還不是因為你,「跟叔叔說說,你這是怎麼弄的?」
黃單說是自己摔著了,「廁所的地上很濕,我沒注意。」
他非常討厭濕答答的廁所,高中那會兒摔過一回,到現在還有陰影。
戚豐吐出一口氣,頭腦剛冷靜下來沒一會兒,心跳就加快了起來,他摸出煙盒甩根菸叼嘴裡,啪嗒按幾次才按出火苗。
黃單知道男人有話要說,所以他沒走。
戚豐半搭著眼皮抽菸,面部表情藏在騰起的煙霧裡面,「有件事,叔叔說了希望你不要嚇到。」
黃單聽出男人的緊張,「好哦。」
戚豐口鼻噴煙,嗓音沙啞難辨,「叔叔覺得自己……可能喜歡上了你。」
他特地加了「可能」這兩個字,是怕青年拒絕了,自己還有招兒把局面收拾的不那麼尷尬。
黃單裝作沒聽清,「什麼?」
戚豐的下顎線條繃緊,他把可能那兩個字去掉,「叔叔喜歡你。」
黃單不說話。
戚豐的呼吸停了幾拍,他還在抽菸,指尖卻已經開始發抖,想笑著說是逗著玩的,別當真,可是他做出來的舉動卻是掐了煙,大力將人拽到牆角,低頭親上去。
黃單的後腦勺撞上牆壁,發出咚的聲響,他疼的抽氣,嘴裡多了一口煙,還有一根舌頭。
耳邊嗚咽的聲音讓戚豐眼皮跳了跳,他抬眼,發現青年在哭,滿臉的淚,上次他親的時候,也哭了,這麼噁心?
察覺男人周身氣息的變化,黃單哭著說,「我的頭撞到牆了,很疼。」
戚豐拿手掌摸青年的後腦勺,他心疼,嘶啞著聲音問道,「你哭,是頭疼,不是嫌我?」
黃單吸吸鼻子,鼻涕要流出來了,他趕緊找紙擦,聲音嗡嗡的說,「我喜歡你親我,就是煙味不好聞。」
不怪戚豐多想,黃單的這副身體有個愛了那麼多年的初戀,對方結婚了,他都唸唸不忘,怎麼可能說變就變,突然接受一個男人的觸碰。
戚豐自動忽略掉了後一句,他捧住青年濕漉漉的臉,唇再次壓上去,這次沒有剛才的魯莽衝撞,多了絲絲縷縷的纏綿。
黃單邊哭邊抬頭回應。
夕陽擦過牆角,唇齒相依的倆人掉進了柔和的光暈裡,時間都不忍打擾。
戚豐舔唇,是鹹鹹的味道,他死死盯著青年,那目光燙的人哆嗦,「你也喜歡叔叔嗎?」
黃單換了張紙擦眼淚,「喜歡的。」
戚豐的呼吸一頓,下一秒就粗重的不成樣子,他撫摸著青年的臉頰,掌心一片潮濕,「那你喜歡叔叔這樣親你,摸你,抱你?」
男人的手掌粗糙,那些繭蹭著黃單的臉,他抖了抖,「都喜歡。」
戚豐抵著他的鼻尖,「你不是同性戀,我也不是。」
黃單,「嗯。」
戚豐把人摁在胸膛裡,手臂圈住他的腰身,現在的思緒很亂,總感覺不真實。
黃單的眼淚蹭在他的肩頭,「你別這樣,會被人看見的。」
戚豐的手臂收緊,「沒人。」
他在青年的耳邊說,「叔叔不會是在做夢吧?」
黃單認真的說,「以前的事我都忘了,這次她希望我當導遊,跟幾個同學一起去爬廬山的,我沒答應,我想重新開始。」
原主有初戀,苦苦暗戀多年的事被他爸媽傳了出去,這是事實,黃單抹不掉的,要想讓男人相信他真的跟那個初戀沒關係了,只能他自己來證明。
戚豐啞聲說,「叔叔這人吧,打小就是個死心眼,抓著你了,死都不會放手的。」
黃單的嘴唇動動,聲音裡有哭腔,「我知道的。」
戚豐突然開心起來,那種開心他從未體會過,遠遠不是他賺取人生的第一筆錢,完成第一個工程能都相提並論的,他笑的像個年輕十幾歲的小夥子,有點傻。
「小東西,你怎麼不早說,這些天叔叔為了你,硬是把自己搞成了個傻逼。」
黃單覺得自己冤枉,「我說過的。」
戚豐想起來了什麼,他的額角一抽,「說,什麼時候對叔叔有這種心思的?」
黃單想了想,「很早了。」
戚豐挑挑眉毛,「很早是多早?那上回叔叔問你是不是同性戀,你還說……」
他頓住,是啊,青年不是同性戀,自己也不是,只不過看上眼的人湊巧是個男的而已。
頭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戚豐非常謹慎,因為他已經過了耍流氓的年紀了,必須認真對待,對自己負責,也對別人負責。
戚豐再三確認心坎裡真的掉進來了一個人,他會一輩子都把人困在那裡。
天色漸漸暗沉下去,路上的人多了起來。
黃單跟戚豐一塊兒回的小賣鋪,戚豐沒上食堂吃飯,就買了幾個面包和啤酒,跟外面的工人們坐在蚊子堆裡吃吃喝喝。
牆上的電視開著,放的是社會與法貧道,說的是一起情殺案件,故事是真實存在的,找人來演就不怎麼真了,喜怒哀樂都帶著表演的成分。
張母一口菜一口啤酒,看電視的津津有味,張父拿筷子在菜盤裡撥動,他吃東西很挑剔,這不吃那不吃。
黃單收到一條短信,是戚豐發來的,說會在後面的工棚等他。
他把短信刪除,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飯。
工棚在宿舍樓的後面,隔了一片土坡,晴天還好,下個雨全是爛泥,穿雨靴走都很吃力,自從原主一家搬走後,那裡就沒人住了,黑漆漆的,滲得慌。
黃單去那兒時,就被拉進了一個懷抱裡,男人濕熱的氣息噴在耳朵邊,「怎麼現在才來?」
他拍拍男人的後背,『我吃多了,肚子有點漲,你把手送開些。」
戚豐,「……」
鑰匙被偷走了,工棚這一排房間的門都沒上鎖,黃單跟戚豐進了其中一個房間。
周圍沒床沒凳子,地上有一些廢棄的東西,裡面可能有蟲子,倆人只能站著,空氣渾濁,蚊子上把抓,實在不是一個約會的地點。
月光從窗戶撕壞的鐵網裡灑進來,在那點微弱的光亮裡,戚豐親著黃單。
房裡有輕微聲響,夾雜著濕膩的喘息。
黃單從頭到腳都熱的難受,身上流了很多汗,黏糊糊的,他咕嚕咕嚕把嘴裡的口水都嚥下去,包括菸草味。
戚豐把槍口對準黃單,「別動。」
黃單不動了。
戚豐做了幾次深呼吸,還是想對懷裡的人開一槍,他閉了閉眼,喉頭裡的吞嚥聲都帶著隱忍,不急,慢慢來,「回去吧。」
話是那麼說的,戚豐卻沒放手,他把臉埋在青年的脖頸裡,「再抱會兒。」
黃單說,「我沒洗澡。」
戚豐低笑,唇沒離開他的脖子,「吃出來了,一嘴的鹹味。」
半個多小時後,倆人牽著手離開了工棚,蚊子們依依不捨,追送了一段路才揮淚告別,希望明天還能見到他們。
黃單本來打算自己找個時間去市裡買鞋的,腳上的鞋太滑了,他不想下次再滑倒,沒想到第二天中午戚豐來公司找他,手裡還拿了雙新鞋。
「穿上看看合不合腳。」
黃單把腳放進去,站起來動動,「可以的。」
戚豐隔天又給他拿了一雙,不同款不同顏色,相同的鞋碼,鞋底都是防滑的,「兩雙換著穿。」
黃單沒推脫,也沒彆扭。
戚豐看他腳上的鞋,嫌棄的嘖嘖,「你這鞋帶是怎麼打的?醜死了。」
黃單說,「我不會打蝴蝶結。」
戚豐更嫌棄了,曲指彈一下他的腦門,「真笨。」
黃單看著男人蹲下來給自己把鞋帶拆了重新打個結,比他打的好看,「以後你給我繫鞋帶吧。」
戚豐把青年另一隻鞋的鞋帶給拆了,手指靈活的打結,「小東西,叔叔這把老骨頭早晚要被你啃掉。」
黃單,「……」
戚豐把手伸進青年的褲腿裡,捏住他瘦瘦的腳踝,「就沒這麼伺候過誰。」
黃單的唇角翹了翹。
戚豐沒看見,否則肯定會很震驚的說「你會笑啊」。
黃單想盡快完成任務,他想去戚豐的宿舍看看吊頂,等了兩天終於等到了機會。
宿舍裡的其他人都在工地上幹活,門一關,只有黃單和戚豐倆人。
黃單找藉口把戚豐支出去,他搬著椅子調整好位置就踩上去,踮著腳費力地把手伸進吊頂裡面。
吊頂隔空一塊,適合藏東西。
根據電影裡的情節來看,黃單會在裡面摸到一隻手,一個頭,一塊碎肉,或者是一根骨頭,一顆眼珠子,而事實是除了一手的灰塵以外,沒有別的東西。
黃單很失望,這條思路錯了嗎?
還是說他想到的,別人也想到了,並且已經捷足先登了?
他正在想著事情,門突然打開,戚豐端著盆水進來,高大的陰影裡存在著壓迫感,「你幹嘛呢?」
黃單從椅子上下來,「我看到一隻老鼠鑽到裡面去了。」
戚豐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他把盆桶上面,「然後你就拿手去捉?」
黃單說,「沒想那麼多。」
戚豐叫黃單洗手,他從床底下找了根長棍,拿著一頭在吊頂裡面掃動,別說老鼠,一粒老鼠屎都沒掉下來。
黃單隨意的說,「棍子哪兒來的?」
戚豐說,「之前搭宿舍的時候落下的,就放床底下了。」
黃單哦了聲就垂眼洗手。
戚豐貼上黃單的後背,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拿微硬的鬍渣蹭蹭,「叫叔叔。」
黃單把手從盆裡拿出來,在旁邊甩了甩,「叫哥不行嗎?」
戚豐咬他的耳朵,聲音模糊,「你頂著這張可以做我兒子的臉叫我哥,我不自在。」
黃單側頭,「你兒子?」
戚豐笑著說,「叔叔今年三十七,要是二十歲有兒子,今年就是十七歲,你這臉合適。」
黃單抽抽嘴,書沒唸幾年就輟學的人有部分會很早就做父母,原主爸是十九歲生的原主,沒到法定年齡,他扭著脖子看一眼男人。
「我妹妹叫你哥,我叫你叔叔,很怪。」
「咱不管她。」
戚豐摸他的臉,指腹輕輕劃過,「你妹妹像你爸,她長的比你成熟,你倆站一塊兒,會以為你是小弟弟。」
黃單抿嘴說,「這樣好不好?有外人的知道,我叫你哥,私底下叫你叔叔。」
戚豐喜歡他這種跟自己商量的語氣,「好,聽你的。」
黃單的目光從戚豐對面的床鋪經過,睡那兒的人死了,他有點發毛,有一種對方正笑眯眯的坐在床上,看著他跟戚豐的錯覺。
戚豐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想什麼呢?」
黃單說,「你每天睡他對頭,不感到害怕嗎?」
戚豐抖著肩膀,懶懶的笑出聲,「有什麼好怕的。」
黃單說,「心裡不覺得毛毛的?」
戚豐一本正經的說,「毛毛的倒沒有,就是癢癢的,見著你就有這症狀,你說怎麼辦?給不給叔叔抓一抓?」
黃單,「……」
戚豐給他剝根香蕉,「別想亂七八糟的事兒。」
黃單沒從吊頂裡找到東西,他心不在焉,一口一口的吃著香蕉,快吃完的時候才發覺男人在盯著自己。
戚豐的眼眸深沉,「存心勾引叔叔是吧?」
黃單的嘴裡還有塊香蕉,腮幫子鼓著,「沒有的。」
戚豐過去把人抱起來,湊過去吃掉他嘴裡的那一小塊香蕉,「狡辯是沒用的,你就是在勾引叔叔,別想溜。」
最後一個字落下來,宿舍裡的溫度都攀升了好幾度。
黃單一個多小時後才回了小賣鋪,手酸的不行,他坐在凳子上揉手指,手腕,還捏捏手臂,來回揮了幾下。
張母要去菜地翻花生地,「志誠,媽晚點回來,你看著店啊。」
黃單說好,「媽,爸呢?」
張母戴上草帽,「他除了釣魚,還能去哪兒,這麼死熱的天能釣到魚才怪。」
小賣鋪剩下黃單一人,他看看手機,離工人收工還有一會兒,現在買東西的人不多,原主爸暫時也不會回來。
黃單去了裡屋,他按照張瑤說的,半個身子都爬進床底下,費半天功夫才找到一個鐵盒子。
沒有耽擱,黃單顧不上衣服上的蜘蛛網,快速把盒子打開,裡面有一些電話卡之類的小東西,還有一把鑰匙。
黃單捏住鑰匙走出了小賣鋪,他把玻璃門拉上了。
隔壁漁具店的櫃檯那裡沒人,小齊不知道在裡面幹什麼,黃單的腳步飛快,他站在辦公室門口,拿鑰匙開門進去,反手把門關上了。
辦公室很空曠,只有兩排長形的辦公桌,上面丟著一台台式電腦,牆邊有個衛生間,黃單從原主的記憶裡得知,原主爸經常過來,說在這裡上廁所舒服。
黃單翻著辦公桌的抽屜,他一個個的翻,在翻到第三個抽屜時,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小包。
幾乎沒有停頓,黃單就把包的拉鏈拉開了,裡面有一堆收據單子,他的眼睛不停掃著那些東西上面的內容。
「系統先生,有緊急情況通知我。」
「好的。」
黃單一張張的翻著紙張,這裡面有當初在原主爸手底下幹活的那些工人的個人信息,主要是工人們的工資欠條。
有些是編造的,有些是真的,因為公司要求那麼做,說會走審核,按照人頭的工資單發錢,原主爸費了一番功夫搞到很多身份證號和電話號碼,還交代說如果公司電話核實,千萬別露馬腳,結果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現在,原主爸還有將近兩百萬沒要到。
黃單往後翻,他翻到了一疊銀行的收據,有取款的,最小額是十萬的,大額六十萬,存款的都是一兩萬的數額,還有賬款抵押數據。
一滴汗滴到單子上面,黃單立刻擦去,他看到了一張借據,這好像是原主爸問高利貸借的,數額很大,日期是幾年前,應該早還了,沒想到借據還保留著。
黃單翻這個才發現原主爸有毛病,更早以前的單子竟然都留著,這加大了他翻找的難度,沒法在最短的時間確定做這件事會不會白忙活一場,能不能給自己提供有用的線索。
不知道過了多久,黃單渾身濕透,他拿著一份文件,不全。
黃單翻兩頁就知道了,裡面的資料丟失了很多,沒頭沒尾的,留下的都沒什麼用,他想起來張瑤跟他說過政府有個工程,會不會就是手裡這個?
原主爸沒錢做,那這個工程現在誰在做?
黃單把文件上的幾頁紙都一字不漏的看完,他繼續翻後面的單子,發現了一張借據,日期是今年三月份,原主爸跟借款公司借了五十萬。
不對,原主爸今年沒接活做,欠親戚的錢也沒還,那這筆錢去了哪兒?
「黃先生,張志誠的父親回來了。」
黃單的眼睫一動,汗水滴了下去,他來不及抹掉就趕緊放回包裡把抽屜關上,腳步飛快的往辦公室門口走去,結果門從外面推開,張父站在門口。
「……」
黃單面色平靜,他抹掉臉上的汗,在心裡問,「系統先生,你怎麼不說原主爸在門外?」
系統,「抱歉,在下通知黃先生的時候,對方在小賣鋪的房裡,可能是發現了什麼,他跑過來的。」
黃單看去,原主爸的確是在喘著氣。
張父的臉色可怕,「你在裡面幹什麼?怎麼找到的鑰匙?」
黃單還沒說話,小腿就被踢到了,他毫無防備,腳步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到地上。
原主很小的時候,他爸就打過他,抽耳光的那種,原因是親戚來了家裡,他沒有叫人,讓他爸丟面子。
雖然多數時候,原主爸都很好,但發起脾氣來,真的很嚇人。
張母是接到小齊的電話從菜地趕回來的,她看到兒子縮在角落裡,臉上還掛著淚水,頓時就紅了眼睛,手往張父身上拍打,「你幹嘛踢兒子啊?!」
張父凶神惡煞的瞪過去,「你怎麼不問問他都幹了什麼?」
張母打了個冷戰,她問著兒子,「志誠,你怎麼惹你爸生氣的?」
看到兒子臉上的巴掌印,張母氣的渾身發抖,撲到老伴身上就拍,她常年幹農活,力氣大的很。
張父把她撥開,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張母追上去吵,她嗓門大,很快就引起別人的圍觀。
張父把張母拉進小賣鋪,門大力關上了,倆人在裡面的爭吵聲傳了出來,吵的很激烈。
黃單的眼前投下一片陰影,他聞到了煙味,隨後是關門的聲音。
辦公室的門關上了,外面的明亮和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一同被阻攔在外。
戚豐蹲在青年面前,心疼的在他臉上親親,「傻瓜,你爸打你的時候,你不會躲啊?」
黃單的聲音啞啞的,「沒反應過來。」
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原主爸解釋,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不行就攤牌。
戚豐把地上的青年拉起來,眼底的陰霾還在,「對方要不是你爸,現在已經半死不活了。」
黃單瞥了一下嘴角。
戚豐嘆口氣說,「你爸在氣頭上,晚上別回去了。」
黃單抬頭,「那我去哪兒?」
戚豐說去旅館住一晚,「等你爸氣消了,有什麼事再好好談談。」
黃單說,「好哦。」
大幾十分鐘後,黃單跟戚豐出現在旅館的房間裡。
黃單坐在床頭若有所思,原主爸的反應太大了,很古怪,那晚除了煙和現金,還丟了什麼?
借據?
這兩個字突然出現在黃單的腦子裡,他快速抓住,收進線索裡面。
出去的戚豐開門進來,手裡提著吃的,還有藥店買的紅花油,「過來,叔叔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哪兒受傷。」
黃單沒照做,「你們接一個工程,借據丟了,錢還能要的回來嗎?」
戚豐把手裡的幾個袋子放桌上,似乎不覺得他這個問題有多突兀,「看情況。」
黃單清楚看情況是什麼意思,那種事主要看借錢的人品德怎麼樣,他問道,「借錢打借據的時候,沒有第三方在場嗎?」
戚豐說,「一般沒有,單方面的丟失,是本人的責任,如果對方不厚道,完全可以不去承認,會很麻煩。」
黃單繼續問,「那就沒辦法了?」
戚豐這才露出怪異的神色,「怎麼,你家那次遭小偷,丟了借據之類的東西?」
黃單沒出聲。
戚豐笑了兩聲,抬手揉揉他的頭髮,「開玩笑的,別這麼認真。」
黃單抬了抬眼,「如果我說,我現在正在懷疑呢?」
戚豐的眉毛一揚,「哦?是嗎?」
黃單探究的目光從男人臉上繞了個來回,沒發覺異常,「我爸最近很奇怪,手機不讓碰,我問他是不是還丟了別的東西,他就發脾氣,今天他動手打我,是因為我背著他去了辦公室。」
戚豐聽出了名堂,「你去辦公室,是為了偷翻他的東西?」
黃單點頭。
戚豐哭笑不得,「下次不要這麼來了,否則你爸要是再對我老婆動手,我不會坐視不管的。」
黃單,「……」
他嘆息,「我爸不告訴我,我只好自己查了。」
戚豐皺眉,「你怎麼這麼不聽勸,我不是告訴過你,叫你別管嗎?派出所的人還在查,會查出來的。」
黃單心說,沒戲了。
「要是我爸真丟了借據,對方又不承認了,那怎麼辦?」
戚豐說,「找他喝酒,儘量想辦法多提起借錢的事,什麼時候借的,借了多少,偷偷錄音當做證據,這樣就賴不了帳了。」
黃單記了下來,「還有呢?」
戚豐耐心的說,「可以詐他,比如對方借的是二十萬,故意說借了三十萬,那對方會急於辯解,就暴露了。」
他彎下腰背,唇輕擦著青年的鼻尖,嘴巴,「如果另一方不知道借據丟失的事,可以跟他提簽那個還款協議,但是,假如對方已經知道了,或者說就是他拿的,那就會有多種藉口不簽,懂嗎?」
黃單說,「懂的。」
戚豐摸著他的腰,「你最好問你爸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看當時有沒有證明人,銀行轉賬匯單還在不在。」
黃單一言不發。
現在就假設他的這個猜想成立,以張父焦慮的程度,是不會有證明人的,所有借錢的證據可能都沒有了。
如果他當面求證,原主爸會不會再給他一腳,扇一巴掌?
黃單的腿和臉隱隱作痛,說到底,目前還僅僅是假設,原主爸親口承認才能讓這個假設成真。
除了這個,黃單想不出來原主爸那麼慌的理由。
黃單的手機響了,是張瑤打的,應該是張母給她打過電話。
張瑤在宿舍裡,她關心的問,「哥,我都聽媽說了,你還好吧?要不要我請假回去一趟?」
黃單說不用的,「已經沒事了。」
張瑤不放心,「媽說你不在辦公室,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黃單說在旅館。
邊上的戚豐面部微抽,真是老實的沒邊兒了。
黃單跟張瑤結束通話,就給張母打電話,說自己在旅館,明天回去。
張母在電話裡唉聲嘆氣,哭過了,聲音模糊,「志誠,你爸年輕時候不是這樣的,近幾年變的沒法溝通,媽真不想跟他過了。」
黃單反過來安撫。
張母只是嘆氣,她很多次都不想過了,可大半輩子還是過來了,這把歲數也折騰不出個花來,「打疼你了嗎?要不要緊啊?」
黃單說,「不疼了。」
張母叫他早點睡,明天回來一家人坐一塊兒好好說話。
黃單掛了電話,他瞥一眼靠著桌子的男人,「你晚上不回宿舍嗎?」
戚豐說,「叔叔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黃單無語。
晚飯是蓋澆飯,倆人頭對著頭吃完了,房裡就多了一股子魚香肉絲味兒。
戚豐叫黃單去洗澡,他也往裡面走,「你洗你的,我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其他地方受傷。」
等黃單紅著眼睛出來時,房裡的空調終於把溫度降下來,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標準間沒了,只剩下雙人間和單人間,戚豐訂的雙人間,兩張床都是單人床,躺兩個人會很擠,挪不開身。
戚豐洗完澡出來,就去找遙控器開電視,「你要是再看,叔叔今晚不會放過你。」
黃單把視線從男人的屁股上收回,翹起來的弧度剛剛好,他很喜歡,每次都會把腳放上去,怎麼都不會掉下來。
戚豐躺到外面的床上,他穿著褲子,上半身是光著的,有水珠扒在古銅色的皮膚上面,一塊塊的肌肉精實有力。
黃單聞著煙味,「煙不能抽多了,對身體不好的。」
戚豐懶散的半眯著眼睛吐出一口煙霧,嘶啞著聲音笑,「不抽菸,叔叔就成不了仙了。」
黃單說,「那你不要親我。」
「行,你厲害。」
戚豐起身把煙滅了丟進垃圾簍裡,將兩張床推到一起,他盯著床上的青年,喉結滾動幾下,「煙不抽了,你來讓叔叔成仙吧。」
黃單的身上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