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猜猜我是誰
土匪被收押, 鎮上恢復太平, 劉捕頭光榮受傷。
當時正在打鬥過程中, 街上一片混亂,有人嘶喊, 有人慘叫, 有人抱頭鼠竄, 嘈雜聲纏成一團,沒人注意到劉捕頭是怎麼受傷的, 捕快們看過去時, 他已經單膝跪在地上。
據所謂的目擊者說, 是劉捕頭一人和十幾個土匪交鋒, 一不留神遭受襲擊,腿部傷到了。
有別的目擊者站出來,說劉捕頭勇猛無敵,那些土匪在他的刀下和孫子一樣,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他是為了救弟兄才受傷的。
捕快們紛紛凶神惡煞,互相問是哪個害的老大。
「是不是你?」
「不是我啊, 我離老大好遠的。」
「別看我, 當時我一個應付倆,顧不上找老大,還是你們跟我說,我才知道老大受傷的。」
大傢伙都看向四毛,平時就他跟老大最親。
四毛蹲在椅子上, 翻白眼說,「想什麼呢,我要是在旁邊,鐵定替老大擋了。」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以老大那麼厲害的身手,那些個土匪一起上,都不可能傷到老大一根頭髮。」他轉轉眼珠子,「老大單腿跪在地上的時候,那臉色,嘖嘖,想殺人。」
捕快們都納悶,老大是被誰傷的。
片刻後,洋大夫從老大的房裡出來,戴著透明手套的手托著一個盤子,裡頭放著很多棉球,瓶瓶罐罐,還有一顆帶血的子彈,捕快們看了一眼,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是槍傷啊,難怪老大不讓他們幫忙包紮傷口,只是叫他們去請洋大夫。
這鎮上,會有西洋大傢伙的,沒幾個吧?
捕快們相互交換眼色,開始回想當時在場的都有哪些人,他們不約而同的異口同聲,「宋少爺!」
豬隊友黃單在後院練槍。
一排蘋果被繩子兜著,晃來晃去,黃單不但一個都沒打中,連邊緣都沒擦到,那些蘋果像是都長了一雙眼睛,身手還很敏捷,在那嘲笑他就是打不著。
娟兒拿出帕子給黃單擦擦汗,啊啊了幾聲,似乎是在安慰他。
黃單歇會兒繼續練。
後院的入口處,宋邧氏拄著枴杖看。
管家低眉垂眼,「少爺回來就一直在練,他很努力。」
宋邧氏望著孫子,目光裡全是慈愛和期盼,還有幾分深意,「練練也好,哪天興許還能派上用場。」
她的視線挪到小姑娘身上,又重新轉到孫子那裡,「娟兒是青白的身子,模樣也算水靈,人又是個啞巴,安安靜靜的,不會說三道四,讓她來伺候阿望,倒也可以。」
管家說,「是的。」
宋邧氏問,「上次我跟你提的那藥,有眉目了嗎?」
管家回道,「已經託人打聽到了,下月應該就能送來。」
宋邧氏嘆氣,「阿望年紀不小了,要不是他對男女之事一點都不上心,我也不需要用那種法子。」
管家說,「少爺以後會明白老夫人的用心。」
宋邧氏轉身,「明不明白倒是不打緊,我只是希望在我走之前,他能把宋家的香火給延續下去。」
管家說,「老夫人身子骨好的很。」
宋邧氏走的慢,枴杖一下一下的敲擊地面,發出沉悶聲響,她的眼中湧出諸多情緒,良久才說了一句,「這人啊,都有走到頭的一天。」
大半個上午過去了。
黃單練出一身汗,一槍都沒射中蘋果,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眼睛瞎掉了,手也是廢的,絲毫沒有在畫圖紙時的自信和輕鬆。
「娟兒,去給我拿乾淨的衣衫,我要洗澡。」
娟兒邁著小碎步去準備。
黃單不需要人給他捏肩捶背,他早就交代過,所以娟兒試過水溫,就抱著換下來的髒衣物掩上門出去。
門外,娟兒微微垂頭,嗅到淡淡的汗味,她的臉微微發紅,心裡小鹿亂撞。
有幾個婢女路過,好奇的問,「娟兒,你在幹什麼?」
娟兒搖搖頭,垂眼離開。
黃單洗了個澡,換身乾淨的衣衫出府,提著幾包藥材,還有一個食盒,坐馬車去了鎮南的一處客棧。
客棧的廂房裡,劉楚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伸到櫃子上的盤子裡拿花生,扔到嘴裡咔嚓一口咬開,吐掉殼,嘎嘣嘎嘣吃著紅皮花生,神情那叫一個愜意。
四毛推門進來說,「老大,宋少爺來了。」
劉楚剛丟嘴裡一個花生,差點卡到,他用牙咬掉殼,聲音含糊,「讓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四毛呆若木雞。
有一瞬間,他有一種可怕的錯覺,老大像是一個受委屈的小媳婦,在跟丈夫慪氣。
四毛拍拍臉,讓自己回神,他轉頭出去,對著門外走廊的青年說,「宋少爺,老大說他不想看到你。」
黃單說,「我想看看他。」
四毛瞅青年一眼,看啥子喲,換成別人給老大來一下,老大早就給他一刀了,哪可能還好生生的站這兒說話,胳膊腿都在原來的地兒按著,既沒掉,也沒錯位。
他板著臉說,「宋少爺,你為什麼要對我們老大開槍?」
黃單說,「這是誤會。」
「……」
四毛覺得奇怪,要是別人在老大身上搞出一個傷口,不說老大,他都會沖上去給幾嘴巴子,可看著青年,難聽點的話都講不出口。
這人雖然沒有起伏較大的情緒變化,但他身上有一種東西,很平靜,能影響到他人。
「不是我說,宋少爺,槍法不好使就別亂開槍,老大那腿上被你打了這麼大個洞,流了好多血,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把肉長起來。」
四毛邊說邊用手比劃,在胸前劃出一個大湯碗的大小。
黃單說,「四毛,你別誑我,要是洞有那麼大,劉捕頭半截腿的骨肉都會碎掉。」
四毛的臉一紅,咳咳兩聲,「我是誇張了點,可宋少爺你那槍是真傢伙,打出來的子彈能要人命,得虧是打在老大的腿上,要是打在別的地兒,那他還不得把貴府給拆了。」
他哎一聲說,「宋少爺你也知道,洋大夫不好請,磨磨蹭蹭好半天才過來,老大那血流的哦,整個床單都濕了,得用盆接,沒十天半月大魚大肉補不回來。」
黃單抽抽嘴,「你去說一下,就說是來道歉的。」
「行吧,我再去問問。」
四毛進房裡,反手掩上門說,「老大,宋少爺說他想看看你,給你道歉。」
劉楚把花生殼吐出去老遠,譏笑道,「你問問他,我拿槍在他身上打個洞,是不是道歉就可以一筆勾銷?」
四毛說,「老大,你也沒槍啊。」
劉楚笑的很溫和,「刀行不行?」
「行,完全行!」四毛搓搓手,「老大,我看宋少爺挺有誠意的,人沒空手過來,給你帶了藥,還有吃的。」
劉楚斜眼,「他拿什麼把你收買了?」
四毛立馬錶忠心,「老大,我發誓,什麼都沒有。」
劉楚,「什麼都沒有給,你就被他收買了?你是不是傻?」
四毛,「……」
劉楚很不耐煩,「趕緊的,叫他走。」
四毛出去,面有難色,「宋少爺,我看你還是回去吧,老大傷了腿,心情不好。」
黃單問,「他怎麼說?」
四毛一字不差的轉述,「過兩天等老大的情緒平復了,你再來看他吧。」
他笑了笑說,「宋少爺,你別擔心,老大沒有對你動手,還叫我們不准背著他找你麻煩,說明他沒有生你的氣。」
黃單說,「那我先回去吧,改天再說。」
四毛伸出手,他張張嘴吧,心裡一通嚎叫,大少爺,你把幾包藥拿回去可以,好歹把吃的留下啊,這麼帶過來,再帶回去也不嫌累?
房裡的劉楚吃了兩把花生,喘氣都是花生味兒,他看一眼門口的方向,又看一眼。
四毛出去了,這次沒再進來。
劉楚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渾身都不舒服,就像是有蟲子在他的身上爬,還不是一隻,癢的他心煩意亂,就忍不住把四毛叫來,「人呢?」
四毛沒聽懂,「誰啊?」
劉楚給他一個「你說呢」的眼神。
四毛反應過來,「老大你問的宋少爺?他走了啊。」
劉楚的眉頭霎時間就皺了起來。
四毛的後脊樑骨發涼,他舔舔嘴皮子,「老大,不是你讓我叫宋少爺走的嗎?」
劉楚面無表情的說,「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你去把他叫過來。」
四毛,「……」
他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有愕然,不敢置信,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不然老大怎麼又跟個小媳婦似的?鬧啥呢?
劉楚命令,「快去。」
四毛抓抓臉,組織著語言說,「不是,老大,人來的時候,咱連門都沒讓他進,這會兒走了,我再去找,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劉楚心想,是有點說不過去啊,於是他就把臉一繃,指著右腿說,「我這條腿是他給弄的,管他是誰,都得給我端茶送水。」
四毛鬆口氣,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被宋家大少爺伺候,想想就帶勁,怪不得老大會改變主意,他嘿嘿笑,「那我這就追上去,把人給老大帶來。」
劉楚留意著門外的動靜,有腳步聲傳來時,他快速吃完嘴裡的花生,將裝花生的盤子塞被子裡,換了個虛弱的姿勢躺著,眼神放空,滿臉憔悴。
黃單把藥給四毛,叫他去煎,「一次煎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四毛接住幾包藥,「好的好的。」
他看一眼食盒,「宋少爺,這個也給我拿走吧?」
黃單說,「不能給你,這是給劉捕頭的。」
四毛失望,「噢。」
他又想,這裡頭應該是點心,老大不吃甜的,最後還是會給他們吃。
房裡的劉楚聞言,就單手撐著床,往外面挪動身子,伸脖子往門口看,給他帶的東西是什麼玩意兒。
見青年轉身,劉楚立刻躺回去。
黃單走進來,將門關上,提著食盒往床邊走。
床上的男人面容蒼白,眼臉下有一圈青色,下巴上冒出了鬍渣,他抿著沒有血色的薄唇,看起來受傷挺重的。
黃單的餘光瞥到一粒花生米,就在男人的左肩旁邊,可能是吃的時候不小心掉那兒的,他的視線不易察覺的掃動,發現被子裡有一小塊青瓷露在外面。
把食盒放在櫃子上,黃單說,「劉捕頭,昨天的情況是這樣子的,當時你和幾個土匪在交手,你們打的太快了,我才誤傷到你。」
劉楚皮笑肉不笑,怪滲人的,「你怎麼不說,是我看你開槍,特地朝你的槍口上撞的?」
黃單掐眉心,「抱歉。」
劉楚得理不饒人,他不曉得,自己此時就跟一個受了傷害需要親親抱抱的熊孩子差不多,「道歉有用,還要我們這些捕快干什麼?」
黃單說,「那我收回。」
劉楚坐起來,牽動到腿上的傷,他悶哼一聲,冷汗都出來了,本來只是腿疼,現在頭也疼起來了,錯了,他就不該讓四毛去把這大少爺叫回來。
這決定大錯特錯!
黃單看看男人腿上的紗布,已經滲出淡淡的紅色,「劉捕頭,你躺下吧,別亂動。」
劉楚盯著青年。
黃單被他盯的頭皮發麻,也沒說話。
劉楚半響轉開視線,指著食盒,「那裡面轉的什麼?」
黃單去提食盒,端出幾盤精緻的脆皮點心。
劉楚拿一塊放嘴裡,臉瞬間就扭了一下,「這是你自己做的?」
黃單說,「不是。」
劉楚挑眉,「我說怎麼這麼好吃。」
黃單瞥向男人,好吃?我看你額角的青筋都出來了。
劉楚強撐著吃了一塊點心,要了他半條命,他的眉毛一挑,「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宋少爺就在我這兒住下吧。」
黃單眼神詢問。
劉楚嗤笑,「怎麼,宋少爺留洋在外,難道沒有聽說過,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句話?」
「劉捕頭養傷期間,確實應該由我負責,不過,我怕劉捕頭會不習慣。」
黃單說,「平時是府裡的下人打理我的生活起居,我個人在這方面,不太在行。」
劉楚剛要說話,床上就響起一個悶悶的聲響。
房裡突然安靜。
黃單沉默著去打開窗戶,讓沒什麼涼意的風吹進來。
劉楚硬邦邦的問,「你開窗戶幹什麼?」
黃單說,「因為你放屁了。」
劉楚面不改色,扯著一邊的嘴皮子笑,「宋少爺,你是賊喊捉賊吧。」
又撒謊,黃單二話不說就去掀被子。
劉楚一把抓住他的手。
黃單沒穩住身形,被那股力道帶的身子前傾,摔趴在男人胸口,腦門剛好撞上他的下巴。
劉楚下巴疼,嘴唇還被磕破了。
黃單直起身子,坐在床頭一邊揉腦門一邊抽氣,眼眶也跟著紅了。
劉楚看青年眼角有淚,「嬌氣。」
黃單刷地側頭,「你說什麼?」
劉楚笑出聲,有鄙夷,也有痞氣,「大少爺,你上回說女人是豆腐做的,我看你是嫩豆腐做的,還沒碰,只是出口氣,就不行了。」
黃單的眉心蹙在一起,「劉楚,你剛才說什麼?」
劉楚的視野裡,青年紅著眼睛,淚水蓄在眼眶裡,他的睫毛眨動,一滴淚緩緩滑落,在他的臉龐上畫出一道淚痕。
無意識的,劉楚給他擦掉。
黃單愣住了。
劉楚也愣,他突起的喉結滾了滾,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床前的人已經走了。
房裡剩下自己,沒別人了,劉楚抖抖被子,裡頭竄出來一股味兒,他捏住鼻子,花生不能多吃啊。
看看床上的盤子,裡頭還有一點花生,劉楚遲疑了一下,還是不吃了,他自言自語,「耳朵真尖,被窩裡放個屁都能聽見。」
四毛煎完藥進來時,沒見著青年,「宋少爺怎麼走了啊?」
「他腿上有腳,想走就走,誰能管的著。」劉楚嫌棄的說,「你端的什麼,味兒那麼難聞,快拿走。」
四毛說,「老大,這是宋少爺給你帶的藥。」
劉楚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看就不好喝,「這玩意兒是要毒死我吧。」
四毛說他拿著藥去找大夫問過了,裡面都是上等的補氣補血藥材,不好弄的,「老大,宋少爺人真的蠻好的。」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袋子,「看,這是宋少爺怕你苦,給你的蜜餞。」
劉楚悶聲端走藥一口喝完,抓一個蜜餞含嘴裡,甜味慢慢散開,苦味才沒那麼嗆,「四毛,你見過宋少爺笑過嗎?」
四毛搖頭,「好像沒有。」
劉楚讓他出去。
第二天,黃單在花園做第八套廣播體操,就被一個捕快帶去客棧,說是他們老大的吩咐。
黃單去了那兒,劉楚剛吃過早飯,沒在床上躺著,他坐在椅子上擦刀,眉目硬朗,輪廓分明,精氣神很好。
「宋少爺,酒樓那案子還沒破,所以我的弟兄們沒時間照顧我,只能麻煩你了。」
劉楚拿布在刀刃上細細擦過,寒光掠過他的面頰,顯得有幾分冷峻,「我這傷在腿上,行動不便,別的倒是沒什麼要緊事。」
黃單問,「我住哪兒?」
劉楚的手臂一頓,又繼續擦刀,「客棧有空房。」
黃單說,「你夜裡自己行嗎?」
劉楚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雖說右腿中了一槍,但他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嘴上卻不受控制的蹦出兩字,「不行。」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他好像也沒有急切地要收回來的意思。
黃單說,「那我跟你同住吧,方便些。」
劉楚愣愣,「好啊。」
黃單叫下人去跟老太太打個招呼,說自己晚上留在客棧。
老太太最近唸經念的都快著魔了,一天下來,幾乎都在禪房裡待著,也不知道是在求財,還是求福,求平安。
到了晚上,房間裡的地上就多了一床被子。
堂堂宋家大少爺打地鋪,傳出去能讓鎮上的人們震驚的下巴都掉下來。
當事人的言行舉止都很淡定,鋪好被子就脫了外衣躺進去,準備睡覺,一點排斥都沒有。
窗戶沒關嚴實,溜進來的風把蠟燭吹滅了。
房內陷入黑暗,劉楚的聲音響起,「宋少爺?宋望。」
他緩慢地坐起來,用沒有受傷的那隻腳去踢踢床邊地上的青年,「醒醒。」
黃單沒睜眼,「幹嘛?」
劉楚又踢踢青年的後背,「你去把窗戶關上,點上蠟燭。」
黃單轉身,「你怎麼了?」
劉楚的臉被黑暗籠罩,也看不清是什麼表情,呼吸卻有細微的變化,「沒怎麼。」
黃單去關窗戶,點蠟燭,他的視線恢復,發現男人的面色很不對勁,像是在緊張,不安,戒備。
走近些,黃單才看見被子上有一隻黑色的蟲子,背上帶硬殼,散發著黝黑的亮光,靜靜趴在那裡,他看向男人,「劉捕頭,你怕蟲子?」
劉楚吞口水,不屑道,「蟲子有什麼好怕的,我一隻手下去,能拍死一窩。」
「這種的很好吃。」
黃單慢悠悠的說,「營養豐富,蛋白質含量高,油炸了吃脆脆的,也香。」
劉楚乾嘔,「別說了。」
黃單說,「這個季節,蟲子孵化了很多,都在樹林裡飛動,我讓四毛他們去找,給你炸一盤子吃。」
劉楚吼道,「我叫你別說了!」
黃單小聲說,「怕的都發抖了,還說不怕。」
本來靜趴著的蟲子開始動了,往床裡面爬,看樣子是要跟劉捕頭來個同床共枕。
劉楚的額頭滴下一滴冷汗,他左右看看,刀呢?
黃單見男人一刀揮過去,蟲子沒被砍成兩半,在危險關頭逃脫,嚇的橫衝亂撞,他去開窗,把蟲子放了。
劉楚鬆口氣,一放鬆下來,憋的一泡尿就兜不住了,「我要方便一下。」
黃單說,「尿桶在後面。」
劉楚穿上鞋子,單腿往前蹦。
黃單看男人蹦,覺得挺好笑,他不自覺的彎了一下唇角,轉瞬即逝。
劉楚剛撒完尿,蓋上桶蓋,就突然變了臉色,對黃單低喝一聲,「把刀給我!」
黃單連忙照做。
刀被劉楚握住的同時,有一人破窗而入,是土匪頭頭,他收到風聲,知道劉楚受傷了,絕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冒險來為弟兄們報仇。
那土匪進來,見到黃單的時候,臉上的殺意凝固了一下,還有其他人?他的腳尖點地,持刀襲去。
眼看那刀離自己越來越近,黃單杵在原地不動,後心被一隻大手抓住,他的身子被抓的偏開,鋒利的刀刃擦過他的胳膊。
疼痛神經一抖,黃單當下就哭出了。
劉楚將青年拽到身後,他還沒開口,對方就已經快速跑到屏風後面躲著去了,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會幹蠢事,給他添麻煩。
黃單沒看,一邊聽著金屬碰撞聲,一邊哭,還不忘靠動靜判斷誰佔上風。
「系統先生,劉楚要是敗在土匪的手上,對方不會放過我吧?」
系統,「是那麼回事。」
黃單抹淚,「那我需要做點什麼?」
系統,「等。」
黃單,「……」
打鬥只持續片刻,勝負便已分出。
劉楚原本可以輕鬆應付,但是土匪專門攻擊他受傷的那隻腳,用心險惡,他雖然勝了,傷口卻血流不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腳邊凝聚了一灘血。
「大少爺,出來吧。」
黃單從屏風後面出來,房裡都是打鬥留下的痕跡,桌椅板凳散的散,倒的倒,他看到土匪摔在自己的地鋪上面,眼角一抽。
劉楚靠著牆壁喘氣,「你去補一刀。」
黃單看男人被鮮血染紅的右腳,又去看土匪,「已經死了。」
劉楚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沒死。」
黃單吸吸鼻子,「那你去。」
劉楚掃他一眼,「你去。」
黃單說,「我不去。」
劉楚投過去一個「要你有什麼用」的眼神,他的手一揮,刀脫離手掌,插入地上那土匪的胸口,這下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地鋪也沒法睡了。
黃單見男人抬頭,臉上有道血口子,眼睛裡沒有情緒,那一瞬間給他的感覺,跟他接觸的不一樣,他再去看,男人又是平時的模樣。
劉楚扶著牆壁去椅子上,沒去管自己腿上的傷,「過來給我看看你胳膊上的傷口。」
黃單沒動。
劉楚滿臉的不耐煩,「大少爺,是要我去拉你嗎?」
黃單走到男人面前,出聲問道,「你殺人的時候,在想什麼?」
劉楚說,「人處在危險的境地,腦子是空白的,什麼也想不了,國外不教這個?」
黃單心說,這人要是哪天不嘲他兩句,太陽能打西邊出來。
劉楚說,「手給我。」
黃單伸手。
劉楚將青年的袖子撕開,暴露在眼前的是一截白皙的胳膊,和被刀劃出的傷口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拿出一個小瓶子,在那條傷口上面倒一些白色粉末。
「忍著點,過會兒就好了。」
黃單的疼痛神經才稍稍安撫,又激烈亂蹦起來,他疼的咬緊牙關,滿嘴都是血腥味。
劉楚捏住青年的臉,不讓他咬到舌頭,看他淚流滿面,不禁面部抽搐,「少爺,你這才多大點口子啊,就疼成這副德行。」
黃單渾身止不住的發抖,疼的彎下腰背,手抓緊褲子兩側,骨節發白。
劉楚見青年搖晃,就挪過去點,給他靠了,嘴上還在嘲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黃單才松開牙關,一身是汗。
劉楚丟一塊帕子給他,「三天不要碰水,這隻手臂儘量別提重物,能不用就不用。」
黃單拿帕子擦眼淚和汗,眼眶通紅,嗓音嘶啞,「多謝。」
這一刻,劉楚竟然有種想把青年弄哭的衝動,哭的越大聲越好,他按太陽穴,低頭處理自己的腳傷,「先別急著謝,去叫夥計給我打水。」
黃單看一眼男人的右腳,眼睛一睜,那血已經蔓延到桌子底下去了,對方竟然沒有反應。
劉楚猜到他的心思,「看什麼,少爺,你以為我像你啊,一點小口子就疼的哭天喊地,要死要活?」
黃單,「……」
夥計很快打水過來,黃單被讓他進門,自己接手了。
這麼晚了,洋大夫也請不來。
劉楚簡單給傷口止血,隨便拿布條包紮,就把地上的土匪屍體踢開,「上來睡。」
黃單看屍體,「不弄走嗎?」
劉楚打哈欠,困了,「明兒弄。」
黃單說,「跟屍體睡一屋?」
劉楚笑起來,「你再說一個字,我讓你跟他頭對頭睡。」
黃單不說了。
這房間是客棧的上房,床挺大的,兩個成年男人並肩躺著,不會覺得擁擠。
黃單很快就都睡著了。
那會兒打哈欠的劉楚睜著倆眼睛,怎麼也睡不著。
他的後背有點癢,就把手伸到衣服裡去抓,手拿出來時不小心碰到青年的頭髮,沒拿開。
四毛他們是早上過來時,看到屍體才知道昨個夜裡發生的事,都上了心,商量著派人輪流在老大的房門口值班。
劉楚沒同意。
開玩笑,要是門口有人,那少爺就有藉口不來這裡了。
大傢伙見老大執意如此,就沒再多提。
劉楚偷聽到幾個弟兄在走廊說話,沒成家的說著鎮上的女人,有戴老闆,葉家千金,成家的把自己相好的掛在嘴邊,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他聽到一弟兄說起自己那相好的,什麼臉很光滑,模上去像模著綢緞,手白白的,身上香香的,還很怕疼,喜歡哭。
這些信息勾勒出一個人來。
劉楚以前沒少被弟兄們拉著去喝花酒,所有人都能看著女人起反應,他不能。
從未體驗過。
有生以來,劉楚第一次有了和弟兄們相同的反應,終於體會到了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就在前不久,不是女人給的,是和他一樣的男人,一個愛哭鬼。
他在那之後的幾天,就有意無意的去找外形氣質都相似的試驗,全都不行。
男人女人都沒用,只有哪個愛哭鬼才可以。
這真是個令他煩躁的結果。
黃單不曉得劉楚的糾結和苦悶,掙扎,他照常來照顧,本來是想藉機得到案情方面的信息,結果一無所獲,每天都被對方氣的想吐口血。
愛撒謊就算了,還心口不一,彆扭,嘴巴毒,很壞,毛病非常多。
劉楚自相矛盾,一邊希望看到青年,一邊又不給好臉色,就這麼過了十多天,他有要緊事,能走動就要開始忙,可惜不能裝上兩三個月。
黃單看男人能走了,「那我明天不來了啊。」
劉楚沒搭理。
黃單上馬車的時候,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往後扭脖子,什麼也沒有。
窗戶那裡,劉楚抽自己,「人都走了,還看什麼?」
他按著窗沿俯視,目送馬車離去。
黃單回去時,聽到管家的稟報,知道葉藍來了,就在他的房裡。
他感到詫異,葉家怎麼會放葉藍出來的?難道是她想通了,放棄了?
帶著一肚子疑問,黃單去了房裡。
約莫有一炷香時間,不止是娟兒,還有其他婢女都見到葉藍從少爺的房裡出來,面頰潮紅,衣衫不整,髮絲凌亂,嘴上的口紅都沒了。
她們都是女人,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宋邧氏很快就過來,「阿望,你碰葉家那丫頭了?」
黃單說,「我們什麼事都沒有做。」
這話很像是小孩子做錯事的心虛,慌亂,怕被責罰,不敢承認。
宋邧氏拍拍孫子的手,「碰就碰了吧,奶奶不怪你,我們宋家缺一個孫媳婦。」
黃單說,「奶奶,我真的沒……」
宋邧氏打斷他的話,「府裡有那麼多人都看見了,鎮上也傳開了,阿望,不管是有,還是沒有,對葉家那丫頭而言,都只能有,你明白奶奶的意思嗎?」
黃單垂眼,「明白的。」
宋邧氏說,「接下來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奶奶來給你張羅。」
葉父為了家族的聲譽,女兒的名聲,他當天就親自上門,撇下一張老臉,主動跟宋邧氏商量親事,聘禮方面都無所謂了,只要求盡快成親。
況且,女婿是宋家嫡子,這太重要了,倘若換一個,葉父不會這麼著急。
外頭傳的沸沸揚揚。
宋家少爺要娶葉家千金,男才女貌,門當戶對,可喜可賀。
劉楚來宋府找黃單,他一個人來的,沒帶哪個弟兄,「宋少爺要成親了,恭喜啊。」
黃單趴在欄杆上餵魚,「你來就是要跟我道喜?」
劉楚倚著柱子,「是啊,好歹相識一場。」
他眯著眼睛,勾唇笑道,「人跟人真是不能比,有的人生來就如同塵埃,螞蟻,淤泥,而你宋少爺含著金湯匙出生,早年留洋在外,回來就娶貌美如花的妻子,擁有龐大的產業,這些都是旁人羨慕不來的東西。」
黃單看著池子裡的鯉魚,「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是什麼感受?」
劉楚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那你是什感受?說來聽聽。」
黃單沒出聲。
劉楚戲謔,「怎麼不說了?還是要我替你說?」
他笑著說,「馬上就當新郎官了,娶的妻子還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很開心吧?」
黃單轉頭,「別笑了,很難看。」
劉楚嘴角強行扯出來的弧度僵硬,他不笑了,心裡的情緒全往外湧,「宋望,老夫人給了我一張請帖,你說我要不要來?」
黃單說,「你會來。」當天來的人很多,是一個查線索的機會,男人職責所在,不會放過。
劉楚忽然低頭湊近。
黃單紋絲不動,看男人的臉在他的瞳孔裡放大。
倆人幾乎鼻尖相抵,誰也沒動。
劉楚先退開,走了。
捕快們都察覺老大不對勁,很不對勁。
「老大走著走著,又撞到門了。」
「撞到門是小事,我擔心老大揮刀的時候砍傷自己。」
「你們說老大是怎麼了啊?」
「作為一個過來人,我感覺老大那樣兒,像是媳婦跟人跑了。」
「胡說八道,老大連媳婦都沒有,跑個屁啊。」
劉楚在房裡喝悶酒,發呆,練刀,誰來也不開門。
初八那天,是黃道吉日,宜嫁娶。
宋家張燈結綵,鎮上有頭有臉的都過來了,門口坐著賬房先生,在那登記來客的禮錢,不光拿筆寫,還報出來。
「戴老闆,二百兩銀票一張,玉如意一對!」
後頭的人都面露尷尬之色,戴老闆給那麼多,這讓他們怎麼好意思少給?
戴老闆今兒穿的跟新娘子似的,那身正紅色旗袍稱的膚白如瓷,該豐滿的地方特別滿,該細的地方非常細,該翹的地方很翹,形狀像個大桃子,她一出現,就讓女人嫉妒,男人上火。
開著鎮上最大的酒樓,還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跟戴老闆寒暄的人有很多。
「奇怪,我前段時間還跟戴老闆一起喝過酒,她怎麼記不得我了?」
「廢話,你也不看看戴老闆那騷勁,跟她喝酒的多了去了,你還不知道排在哪一號呢,想開點吧。」
「你不知道,戴老闆的記性是出名的好,當年我只跟她有過一面之緣,隔了七八年,她都能一眼認出我來。」
劉楚就在不遠不近的距離站著,將那些人的談話聽進耳中。
他把目光鎖定在戴老闆身上,對方在跟一個男的說笑,滿面春風,哪有一絲一毫的擔憂,好像酒樓開不開業都沒關係,死去的張老闆就是一陌生人。
那香水味都飄他這兒來了,劉楚皺眉,忍住去找那位大少爺的心思,往老夫人那兒去了。
宋邧氏在招待客人,儀態大方端莊,沒有什麼異常。
趙老頭過來了,身邊帶著書生,他對書生說著什麼,倆人一塊兒去跟宋邧氏道賀。
沒過多久,戴老闆也來了。
劉楚暗中觀察,黃單也喬裝打扮了,穿一身下人的衣服,躲在後面偷聽。
上午,迎親的隊伍到達葉府。
黃單騎在馬上,穿的喜服,他看到媒婆和丫鬟扶著葉藍出來,坐上花轎。
花橋從大門口抬起,在人們的注目之下,沿著東大街吹吹打打,在途經蚯蚓河時,葉藍說她肚子不舒服,要歇一歇。
隊伍停下來沒一會兒,媒婆就提著裙襬跌跌撞撞跑到黃單面前,拍著大腿喊,「宋少爺,新娘子跑咯——」
這一消息讓鎮上的人們有笑話看了。
葉父鐵青著臉送走親朋好友,氣的掀了桌子,讓府裡所有下人都出去找,就是綁,也要把她給綁回來。
宋府這邊還好,宋邧氏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事可以承受,不至於氣昏過去,她跟來客們打過招呼,反過來安慰孫子,說葉藍跑了就算了,「這敗壞門風的事,不是你,是她自己。」
「一個女人,把終生幸福當兒戲,也不在乎家裡要面對別人的閒言碎語,她的心性好不到哪兒去。」
宋邧氏說,「阿望,奶奶以為葉藍只是性格開放了些,沒想到她會在今天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還好沒拜堂,親沒結成,不然往後還不得給宋家丟盡顏面。」
她覺得不對頭,「葉藍為什麼要跑啊?不是她自己提出要嫁給你的嗎?」
黃單說不知道。
宋邧氏說,「你先回房吧,有什麼事明兒再說。」
黃單關上門,長舒一口氣。
這齣戲是他陪葉藍演的,到這裡,他的戲份已經結束了,後面的一大部分情節,都由葉藍和另一個主人公去演繹。
當初葉藍來找他,在房裡向他下跪,求他幫忙。
他答應了。
後面的一切發展,都和葉藍所說的相差無幾,她為了這一天,精心策劃了很久,最終如願以償。
黃單走到床邊,把被子一掀,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他後退好幾步,「娟兒,你怎麼在我床上?」
娟兒瑟瑟發抖,她的眼眸濕潤,將下嘴唇咬出一圈印子。
黃單的呼吸變的急促,喉結難耐地上下滑動,四肢百骸被一股莫名的燥熱霸佔。
老太太在他的食物裡放東西了。
葉藍逃跑的事,老太太不知道,也就是說,她是要黃單在碰葉藍之前,先跟娟兒睡,有了經驗再去跟葉藍圓房。
這樣可以避免一些意外出現。
因為就有人什麼也不懂,在新婚之夜和新娘子不夠和諧,讓新娘子又哭又鬧,倆人離了,搞的人盡皆知。
黃單抹把臉,現在葉藍跑了,娟兒還在,說明老太太是鐵了心要他在今晚體驗男女之事。
原主這個年紀,血氣方剛,一旦體驗,必定會一發不可收拾,這是老太太打的算盤,你不是不想要嗎,奶奶就幫你一把,等你嘗到了,就會知道這其中的美妙。
老太太希望孫子早點娶妻生子。
黃單伸手去拽喜服領口,扯開幾顆扣子,「娟兒,你快穿上衣服出去。」
娟兒輕輕搖頭。
黃單四處看看,沒有衣服,她是被光著塞被窩裡的。
花園裡出現一個人影,劉楚避開周圍的下人,朝黃單的房間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