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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秘密》第40章
第40章 合租房裡的那些

 車輛和行人過去一波,又過去一波。

 黃單想好了對策, 「你誤會了。」

 「誤會?」

 江淮冷笑, 他說話時, 嘴邊的煙一抖一抖的,那點火星子忽明忽滅,「我買襪子的時候,你在架子後面躲著偷窺,後面一直跟著我,你他媽的跟我說,這是誤會?」

 黃單的眉心蹙了蹙, 超市人多嘈雜,他跟的很小心, 這個男人竟然從一開始就發現他了。

 從事什麼工作的?警覺性這麼高。

 黃單講出想好的說詞, 「我看到超市的豆漿機有打折, 想買一台, 可是我身上沒帶夠錢。」

 江淮眯著眼睛,一臉玩味。

 黃單面不改色, 豆漿機的確在打折, 他經過時看了一眼。

 「我本來打算去收銀台結賬走了, 無意間看到了你, 就想問你身上有沒有錢,先借我一些,又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麼開口, 所以才一路跟著你。」

 江淮彈一下菸灰,夾在指間,他猝然一個闊步,揪住黃單的衣領。

 黃單的腳離開地面。

 距離拉近,他才發現男人比自己高很多。

 壓迫感從頭頂直衝而下,黃單的視線無處安放,上下左右的亂走,繞了一圈後回到上方,他發覺男人的眼角有道疤,像是被利器劃的。

 江淮扯唇,氣息裡有煙味,「借錢?你誰啊?」

 黃單說,「我叫林乙,在一家遊戲公司上班,負責角色原畫設計。」

 江淮大概是沒料到他會突然自我介紹,面部神情微窒。

 黃單繼續說,「我們住的是同一個合租屋,我就住在洗手間旁邊,早上我們見過的。」

 他認真的說,「我真的不是在跟蹤你。」

 江淮盯著黃單,目光犀利如刀。

 黃單不慌不忙的迎上那道目光,坦蕩且平靜。

 心虛撒謊的人眼神會躲閃,飄忽不定,還會出現摸脖子,頻繁眨眼睛,踢石頭子的小動作,他沒有。

 半響,江淮揪住黃單衣領的大手一鬆,他彎腰去提腳邊的購物袋。

 黃單的眼角往下一瞥,男人的黑色T恤下襬上移幾寸,褲帶下移幾寸,露出來一截後腰,麥色皮膚精實,充滿爆發力。

 他動動眉頭,屁股真翹。

 江淮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的俯視過去,眼尾上挑,語氣危險,「看什麼呢?」

 黃單指著男人的購物袋,「你買了山楂片啊,我想買的,沒看到。」

 他還是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一團接一團的煙霧飄過來,鋪在黃單臉上,他嗆的咳嗽。

 突然有嗡嗡震動聲,貼著江淮的腿部響起,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眉頭一皺。

 江淮低罵了聲,用牙齒咬住煙蒂,他接電話前掃向黃單,眼神一厲。

 黃單識趣的走開。

 跟蹤偷窺這種事,會刷新心跳頻率,心臟不好的,刷一刷就能刷到天上去。

 回小區的路上,黃單穿過馬路拐進一條巷子,麻辣小龍蝦的香味壓倒其他味兒,瀰漫在空氣裡。

 巷子裡又髒又亂,地上有一次性餐盒,塑料袋,果皮,竹筷子之類的垃圾,路一旁是理髮店,五金店,兩元超市等商舖,一旁是小吃攤。

 黃單往裡面走,看到兩個穿著緊身低領吊帶背心,配個超短裙的年輕女孩提著外賣走過,光著膀子,叉著腿蹲地上吃盒飯的中年人會把脖子扭出扭曲的弧度,想要看到點什麼。

 三五個染著黃毛,耳朵上戴耳釘,褲子上斜掛條粗鏈子的年輕人靠一塊兒抽菸,對著那兩個年輕女孩吹口哨,嘴裡喊著「美女,出來買東西啊?」

 年輕女孩沒有露出驚慌之色,習以為常。

 黃單拐個彎,根據原主的記憶找到饅頭店,買了兩個饅頭,他經過菜市場,看到王海從裡面出來,帆布包斜挎在前面,兩隻手提著很多菜。

 倆人打了個照面,結伴一起回小區。

 路口有三輪車在賣水果,王海加快腳步過去,買了三四串葡萄,還有一個香瓜。

 黃單說,「前面應該也有賣水果的。」

 言下之意是,能少提一段路。

 王海邊走邊說,「那個大媽我認識,買過好幾次了,我老婆就喜歡吃她賣的葡萄,別處的,我老婆說不好吃。」

 黃單說,「你對你老婆真好。」

 王海理所應當的說,「老婆就是用來疼的。」

 黃單贊同,「也是哦。」

 不過,這疼法有點過了頭。

 女人喜歡八卦,男人也不例外,八卦是不分性別和年齡的。

 走了一段路,王海就好奇的問,「你是干什麼的?」

 黃單說,「畫角色的。」

 王海扭頭,「遊戲?」

 黃單嗯了聲問,「你呢?」

 王海笑著說,「我是搞平面的,算起來,我們都是設計類的工作。」

 黃單說,「我有幾個同學也幹這個。」

 「待遇不怎麼樣啊。」

 王海問完工作,就問起工資,聽到黃單說出的數字,他嘆息,「我只有2800。」

 黃單說,「我之前跟你差不多,最近才漲的。」

 王海說他那邊漲兩百,湊到3字開頭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S市這邊什麼都貴,工資一般般,房租水電一個月就是小一千,兩個人不買貴重的東西,撐死也就只能攢個500,生個病還得找家裡要,我都有點想回老家了。」

 黃單問道,「你老家哪兒的?」

 王海說是Y市的。

 黃單說,「我也是。」

 王海驚訝過後說,「那趕巧了。」

 老鄉的關係來的很是時候,黃單跟王海聊了Y市的一些變化,就說,「你老婆上班的話,你們的壓力能小一些。」

 「青青之前在美容院上班,有的老客戶來了,也只要她做,她一個月掙的比我多。」

 王海唉聲嘆氣,「前段時間她爬樓梯摔了一下,流產了,小月子沒做好,身體虛,我覺得美容院太累,就沒再讓她去。」

 黃單說,「家裡呢?」

 王海把袋子放地上,喘口氣歇歇,「我跟我老婆結婚的時候,家裡花了不少錢,現在我們都在外面,再去找家裡,也說不過去。」

 黃單將瞭解的信息整理整理,兩個人在物價這麼高的大城市過日子,只有一個人賺錢,賺的還不多,不會好過。

 陳青青身上穿的雖然不是什麼大牌子,但她一看就是個不會委屈自己,去向人和事妥協的女人。

 橋邊有個建行,王海讓黃單等一下,他進去取錢。

 黃單繞過牆角,往回望去,路上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可能是走的另一條路,從小區後門回去的。

 他回到建行的自動取款機外,瞥見王海在數錢,一張一張的數,從頭數到尾,大概數了有兩三遍,才認真把錢放進皮夾裡。

 黃單正要轉過頭,就發現王海把夾層的卡拿出來,放進去,再拿出來,放進去,期間拿手摸了幾次,再三確定卡放進去了,在夾層裡,沒有丟。

 王海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有一定的強迫症。

 黃單將這條信息快速塞進腦子裡。

 回來的時候,陳青青的房間門是開著的,她躺在床上看電影,聲音開的挺大。

 王海放下袋子,連口水都沒喝,就手腳麻利的去淘米煮飯。

 黃單關門的動作一頓。

 他看向對面一牆之隔的兩個房間,工作日的時候,白天在出租屋裡的,只有陳青青和阿玉,一個活躍,一個補覺。

 既然陳青青怪阿玉半夜回來製造雜音,吵到她睡覺,那阿玉白天睡覺的時候,也會怪陳青青吧。

 不清楚這線索有沒有用,先存著。

 黃單的晚飯是在小區門外買的涼麵,那小攤上的人還不少,他是排隊買的,三塊錢一份,味道還可以,就是他喜歡吃黃瓜絲和蒜末放的不多。

 吃到一半,黃單看到一隻蚊子屍體,他淡定的挑出來,繼續吃。

 原主有個習慣,他不管是睡覺,還是吃飯,都會開著電視劇《武林外傳》,邊看邊聽。

 黃單受到了原主的影響,一集看完,他又去點一集,很好笑。

 片刻後,黃單收拾收拾,將一次性筷子放進塑料袋子裡,紮緊扔進垃圾簍裡,他起身出去洗手,就看到男人站在冰箱前拿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娃哈哈?

 黃單不自覺的說了出來。

 江淮寬大的手掌握住一個小瓶的娃哈哈,吸管一頭咬在嘴裡,「怎麼,有想法?」

 黃單說,「瓶子上的小人很可愛。」

 江淮的面部微抽。

 黃單說,「大家都是鄰居,超市的那個事,真的只是誤會一場,希望你不要介意。」

 江淮一字一頓,「我很介意。」

 黃單抿抿嘴說,「那你想要怎麼樣?」

 江淮喝著娃哈哈,沉默不語。

 黃單看他喝娃哈哈,嚥了嚥口水。

 不多時,江淮的手臂一揮,娃哈哈瓶從他手掌裡飛出,準確落入客廳牆角的垃圾簍,他低頭,嗤笑道,「什麼豆漿機,借錢,你當我是白痴?」

 黃單說,「你肯定不是,我看的出來。」

 江淮微微眯起眼睛。

 此時的男人很危險,黃單本能地後退一步。

 那身凌冽的氣息在一瞬間收去,江淮手插著兜,轉身回自己房間,腳步懶散,嗓音富有磁性,「小子,別怪我沒警告你,再有下次,我會讓你哭著喊爸爸。」

 「……」

 等男人走後,黃單打開冰箱,看到第三層上面放的袋子,裡面有好幾瓶,娃哈哈好喝嗎?他沒喝過。

 「系統先生,你那兒有娃哈哈嗎?」

 系統說沒有娃哈哈,只有營養液。

 黃單說,「是你上次在山裡送我的那種營養液嗎?」

 系統說不是,「送你的那是82年的紀念款,只有一杯。」

 「等你需要時,我再送你一杯限量款。」

 黃單也沒問所謂的需要是指什麼,實習生是不會告訴他的,「多謝。」

 系統,「黃先生客氣了。」

 黃單從衛生間出來,往男人那屋瞧了眼,就回屋拿出小本子記賬,在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今天的日期,花了多少錢,都花在哪兒了。

 他一年賺的錢是直接存入卡里的,包括項目的分成。

 卡在管家那兒。

 黃單沒有父母,管家就是他的父母,平時吃的穿的用的,都給他打理妥當,他只需要好好讀書,努力畫畫,認真工作。

 沒處理過生活中的瑣碎事情,黃單不是個能從拮据的日子裡摳出鋼鏰,精打細算的人。

 他記好帳,就去看昨天下單的物流信息,最後一條顯示的是已到S市。

 估計明天能在公司收到。

 黃單早上拿褲子穿,抖出來一對雙胞胎兄弟,他的第一反應是伸腳去踩,腳抬到半空頓了一下,擔心把卵黏到腳上,走哪兒哪兒都有。

 就頓的那一下,讓雙胞胎弟兄跑櫥子底下去了。

 得給它們來一波狠的,讓它們知道這房間的主人是誰。

 閒來無事,黃單去看畫好的張姐,陳青青,蟑螂,小黑狗,他抹掉手繪板上的一層浮塵,將剩下的王海,趙福祥,阿玉,江淮一一畫了出來。

 張姐的丈夫李愛國還沒見著。

 系統冷不丁的響起「叮」的聲響,提示圖片發送中,是否需要收入蒼蠅櫃。

 那圖片上是黃單自己,還有陳青青,對方衝他笑,他也笑了一下,瞬間被截圖保存了下來。

 黃單愣了愣,不看圖片,他都不曉得昨天沖陳青青笑過一次,完全沒印象。

 「放進去吧。」

 系統,「好的。」

 黃單問過蒼蠅櫃裡的東西,他嘆口氣,積分再多也不禁花啊,菊花靈看著便宜,需求量大,是一筆很大的開銷。

 外面傳出爭吵,陳青青和王海又吵架了。

 黃單看一眼時間,七點剛過,那兩人應該剛吃過晚飯,吃飽喝足,有精力鬧。

 他慢慢開門,見對面幾個房間的門都是關著的,洗手間也沒動靜,就輕著腳步走到陳青青那屋的門口偷聽。

 陳青青的聲音細,正常說話的時候,挺好聽的,一吵架,就跟磨過的銀針一樣尖銳,往人的太陽穴裡扎,腦殼都疼。

 「要不是那老闆的年紀大了點,我會跟你在一起?你看看你,賺的才那麼一點,都不夠我們兩個人花的,有什麼用啊?!」

 黃單聽到陳青青說出那麼傷人的話,王海非但沒發火,還低聲下氣的哄著。

 陳青青的哭鬧聲更凶,潑婦般的無理取鬧,叫他滾。

 這時候,男人擺著臉色說上一句「鬧夠了沒有」,也不為過,但是王海沒有,他哭了。

 黃單在門外,聽著多出來的一道哭聲,愣了愣。

 他又聽了一會兒,裡面的哭鬧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床的吱吱呀呀聲。

 倆人和好了。

 知道一門之隔是什麼情況,黃單沒往下聽,立刻回了房裡。

 三四分鐘左後,王海從房裡出來了,他去衛生間接了一盆溫水,又回房裡。

 黃單捕捉到王海拖鞋上掉下來的小東西,是一個T,估計是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踩上去的。

 那T躺在房門口,流著淚,臉上濕漉漉的,它在哭著向房門,地板革,客廳的冰箱,這裡的每一個家具傾訴自己的經歷。

 黃單猜測,陳青青和王海在床上的生活不和諧,這是他們夫妻二人經常吵架的原因之一,剛才那場哭鬧的緣由,應該就是在睡覺的時候出現了矛盾。

 矛盾解除,他們就繼續睡覺了。

 不過,王海的時間是有點短,連五分鐘都沒有。

 客廳響起開門聲,之後是高跟鞋的噠噠聲,有人下班,有人準備去上班。

 阿玉邊走邊接電話,「王老闆,我半小時之內到。」

 「好,如果我晚了一分鐘,就陪您玩一晚上。」

 她長發披肩,穿一件黑色修身包臀裙,豐滿的胸前掛著一個心型配飾,拿著手機的那隻手上戴著好幾串手鏈,紅的黃的藍的,顏色鮮豔,襯的她手臂白皙又好看。

 黃單只注意到女人的腳了,又長又直,踩著那尖頭的紅色高跟鞋,賞心悅目。

 阿玉嘴上說著肆意放縱的話,她像一個老江湖,在男人堆裡活的遊刃有餘,但是,她的臉上卻不見一點與之相符的表情,這很衝突。

 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黃單欲要收回視線,發現女人朝他這裡看過來,眼中是早已看透的平淡。

 對這個女人而言,他和任何一個三條腿的男人一樣,沒什麼區別。

 大門砰地關上了,黃單動動鼻子,在空氣裡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水味,有點像是花香。

 群租屋的人多,不到凌晨,嘈雜聲是不會停止的。

 黃單注意到,趙福祥今晚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的手裡提著啤酒瓶,走兩步晃一晃,開門的時候大半個身子都壓上去了,門一開就開始嘔吐。

 還好沒吐在客廳。

 這是黃單唯一的想法,不然那味兒一晚上都散不掉。

 砰——

 趙福祥將啤酒瓶扔出去,在地上綻放出一朵花,他隔壁的江淮沒反應,隔壁的隔壁,陳青青和王海全都開門出來看,夫妻倆,湊熱鬧的速度很快。

 陳青青拍拍胸口,「差點嚇死了。」

 王海拽她,「行了,回去吧,別看了。」

 陳青青拿手在鼻子前面扇扇,「真是的,早知道會住進來這種吃喝嫖賭的垃圾,我們就不搬進來了!」

 王海讓陳青青小聲點,「我們是第一個搬進來的,哪知道後面的事兒啊。」

 他把人往房里拉,「今晚我吃了很多韭菜,可以再來一次。」

 陳青青把他的手給撥開,「來什麼來啊,你忘了上回你來了兩次,第二天起不來的事了?」

 「我那是狀態不好。」

 王海的臉通紅,「好嘛,那就不來了,我們看電影去。」

 陳青青嘴裡罵髒話,說要不是簽了合同沒到期,提前走拿不回押金,她就不待下去了。

 王海哄皇太后似的把她哄回房。

 對面的黃單將眼睛從門縫裡移開,他摘下黑框眼鏡,意識到一個很怪異的現象。

 目前為止,張姐在內的其他人都沒有露出什麼異常,就是很普通的群租屋,有矛盾,有牴觸,有排斥,有生活所迫的無奈。

 唯一的偷窺者就是他自己。

 黃單坐在床頭若有所思,總覺得這次的任務有古怪。

 他後仰著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的睡去。

 小黑狗這幾天在外頭野,不知道是不是有相好的了,家都不回。

 週日那天早上,張姐挨個敲門,把大傢伙都叫出來。

 王海是一個需要早起給老婆買早點的人,風雨無阻,這幾個人裡面,就他沒有頭髮蓬亂,衣衫不整,哈欠連天,睡眼惺忪。

 這裡面,江淮的起床氣最大,他那臉,黑的都看不清表情,「張姐,有事說事。」

 張姐把事一說,客廳的氣氛就變了個樣子。

 原來是張姐早上去曬衣服的時候,看見陽台上有一條大便,不知道是誰拉的,把她給噁心的,衣服也不曬了,直接就把大傢伙喊了起來。

 這明擺著就是昨個晚上,廁所裡的人不出來,外面的人憋不住了,怕拉到褲襠裡,就不要臉的去陽台拉,反正也沒人知道。

 陳青青受不了的說,「誰這麼缺德啊!」

 王海也是一臉噁心,「大家都是成年人,怎麼會幹出這種事?」

 他穿著條紋背心和短褲,胳膊腿細瘦,個子也很矮,跟江淮高大強壯的體格比起來,像個很需要保護的小弱雞。

 黃單捕捉到陳青青的目光從江淮那裡掠過,她一邊嫌棄王海,不滿足現狀,一邊又享受被人當祖宗供著。

 除了陳青青和王海發表了意見,江淮開口說了句話,黃單,阿玉,趙福祥三個都沒出聲。

 這情形,在其他人眼裡,就是做賊心虛。

 陳青青陰陽怪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的人啊,只長年紀,不長腦子,真當自己幹的事,能神不知鬼不覺。」

 靠著門的趙福祥說話了,「小姑娘,你嘴巴放乾淨點,你親眼看到我脫褲子拉屎了?」

 陳青青哈了聲,「我有說是你嗎?」

 王海扯她的睡衣,「別說了。」

 「你扯我幹什麼?」陳青青拍開王海的手,抱著胳膊說,「我只不過是隨便說了句話,就有人按耐不住,真是奇了怪了。」

 趙福祥的臉都青了。

 王海趕緊賠笑,「大叔,我老婆不是那個意思。」

 趙福祥朝地上啐一口,「什麼東西。」

 這話陳青青沒聽見,否則今天有的鬧了。

 張姐說,「我跟我老闆只是房東,不是警察,不會去正兒八經的查你們。」

 「這房子我自己也住在裡面,衛生方面每天都搞,當初往外租的時候,我都是看著為人不錯才租的,大家住在一起,也是有緣,我希望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事了。」

 說完以後,她看一眼旁邊的中年男人。

 那就是李愛國,張姐的丈夫。

 李愛國長的很高,也很瘦,顴骨突出,穿著髒兮兮的汗衫,褲子上都是灰,腳上的鞋子也髒的看不出顏色。

 夫妻兩口子在這小區就有好幾套房子,其他區也有,總要有個跑腿幹活的。

 李愛國就負責幹活。

 他每天都騎著摩托車在各個房子所在的小區穿梭,修理一些東西,搞搞裝修。

 李愛國這人憨厚老實,嘴巴笨,比不上張姐,他統一管女租戶叫「小妹」,男租戶叫「小哥」,也不看對方是什麼年紀。

 收到張姐的目光,李愛國組織一下語言,「這事呢,我們就是這個意思。」

 張姐瞪他一眼。

 李愛國咳一聲,又補充一句,「總之就是不要再有下次了。」

 黃單發現張姐的臉綠了。

 這裡的兩對夫妻有個共同點,都是女強男弱。

 江淮倚著牆壁,眉眼間的疲憊很深,看那樣子,像是一夜都沒睡,「那就這樣吧。」

 他一走,阿玉也回了房間。

 客廳很快就只剩下張姐和李愛國夫妻倆。

 張姐擰他的胳膊,「之前不是跟你說好的嘛?叫你警告一下,你就知道關鍵時候掉鏈子!」

 李愛國吃痛,「你又不是不曉得我不會處理這種事,再說了,警告也沒什麼用的。」

 他揉著胳膊,「住著這麼多人,廁所就一間,憋不住了也沒辦法。」

 張姐罵了句什麼,叫李愛國把陽台清理一下。

 小陽台上,黃單貼著牆偷聽,他半個身子都搭在鐵欄杆上,也沒聽出什麼東西。

 剛才黃單之所以沒出聲,是因為他昨晚三點多的時候肚子疼,在用著廁所,他聽到了客廳有腳步聲,停在廁所的門口,又離開。

 沒過一會兒,那串腳步聲再次過來。

 當時黃單蹲在馬桶上,聽著腳步聲知道門外的人很急,他打算開口說等一下,很快就好了,結果那腳步聲已經走遠了。

 黃單回想昨晚的事,那腳步聲有點沉,應該是個男的,王海,趙福祥,江淮都有嫌疑。

 對了,還有李愛國。

 算了,他的任務不是查大便是誰拉的,還是別去浪費腦細胞了。

 黃單刷牙洗臉,趕去公司上班。

 上午項目組又被經理叫去開會,不出意料的,會議室全是經理一個人的咆哮聲。

 黃單神情複雜的看著經理,那麼大力拍桌子,手不疼嗎?

 要換成他,拍一下後肯定會疼的整條手臂都在抖。

 會議室一邊是美術組,一邊是策劃組,兩邊的氛圍截然不同。

 策劃組在低頭刷手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美術組眼觀鼻鼻觀心,生怕沒有管住自己的存在感,被經理給瞄到,揪出來罵。

 這次的項目拿去測試過了,那邊給的反饋評分是玩法A,美術C,說明策劃沒什麼問題,美術太差勁了,經理不罵主美罵誰?

 主美抹把臉,繼續接經理的唾沫星子,他點頭哈腰,藉口一個接一個的從他兩片嘴皮子裡面飛出來,說什麼我們美術這邊是臨時找的資源,還沒準備好之類的。

 黃單搖頭,主美是個能人,活成精了。

 會議結束,美術組烏雲罩頂。

 直到中午下班吃午飯,烏雲才飄開了一部分。

 今天加班了。

 晚上的工作效率很低,大家幾乎都是在渾水摸魚,好半天才動兩筆,過會兒去看時,要麼是用色不對,要麼是感覺不對,要麼是資料沒找對,總是就是各種不對,心想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九點半左右,一行人拖著慢慢悠悠的步伐從公司出來。

 這個點,街上的人依然很多,霓虹從街頭串連至街尾,城市高聳入雲的建築物被那層朦朧的光暈籠罩著,有些虛幻。

 黃單走在幾個男同事後面,聽著他們開黃腔,說有個地方,比夏天還要熱,一進去,就想熱死在裡面。

 說笑聲突然停下來,黃單奇怪的看了眼,發現前面的花壇邊,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是個謝頂大叔,發福了,跟一頭肥豬似的,往懷裡的女人脖子裡啃,而那女人是個大美人,兩條腿在夜色下發著光,能把人的魂給吸了去。

 女人被男的佔便宜,她神情冷豔,讓別人看見了,就越想對她用強。

 黃單認出來了,那女人是阿玉。

 幾個男同事眼睛發直,臉上的情欲湧了出來,毫不遮掩。

 「嘖嘖,那小姐的身材真好。」

 「媽的,竟然比上次那家的大胸妹還要正。」

 「誰去問問她在哪兒上班啊,有時間我們去照顧照顧她的生意。」

 「不好吧,那小姐在接客。」

 黃單發覺阿玉看見了自己,目睹她對身上的肥豬說了什麼,那肥豬滿臉的高高在上,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阿玉朝黃單的位置走了過來。

 黃單,「……」

 同事們眼神交換,都非常吃驚。

 「林乙,你小子太不夠義氣了吧,有這麼好的貨色,都不介紹給我們。」

 「就是,之前我們聊小姐的時候,你還說自己沒找過,也不會去找,裝的可真像!」

 黃單沒理會。

 他從原主的記憶裡得知,辦公室常聊的一個話題就是哪家的服務好,哪家是物美價廉,這個話題連女同事都不排斥,有一個更是大方的說她老公在外面找小姐沒關係,有安全措施就行,要是帶了髒東西回來,那就切了。

 對這個話題最感興趣的,無疑就是男同事們,有的是單身,有的是異地戀,也有的,老婆就在自己的出租屋裡。

 男人找小姐,沒那麼多理由。

 就是想找。

 在他們看來,那只是玩玩,大家都在玩,又不是他一個。

 他們就沒考慮過,自己的另一半要是知道了,會是什麼心情。

 更離譜的是,原主進公司的那年年底,經理請項目組的人吃飯,唱K,找小姐,一條龍的服務都是他出錢。

 只有原主沒去,回家看電影了。

 黃單在同事們曖昧,羨慕,又嫉妒的注目下,跟阿玉一起走到肥豬那裡。

 他不明所以,手臂就被阿玉圈住了,柔軟的身子靠過來,裹挾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劉總,你看今晚就算了吧,我這確實是不舒服,您就讓我跟我哥回去吧。」

 肥豬整理著衣服,名牌的腕錶從袖口露出來,他伸手給撥了撥,「阿玉,你們兄妹倆怎麼不像?」

 阿玉說,「我像我媽,我哥像我爸,是吧,哥。」

 黃單見女人看向自己,那眼裡的情緒很模糊,不知道是在不安,還是在祈求,他點點頭說,「嗯,阿玉說的對。」

 肥豬恩賜般把一疊紙幣塞進阿玉的領口,在她脖子裡又啃了好幾口,這才坐上私家車揚塵而去。

 黃單跟阿玉叫了場出租車。

 司機頻頻往後視鏡看。

 阿玉閉著眼睛,麻木了,也習慣了。

 黃單刷著手機,公司的群裡炸開鍋,說他明天肯定下不來床了。

 一路無言。

 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沒有開進去,錢是阿玉給的,她說自己有零錢。

 黃單往小區裡走,「那20我回去給你。」

 阿玉說,「好。」

 快到樓底下時,阿玉停下腳步,側過頭說,「你沒有什麼好奇的?」

 黃單說,「沒有。」

 阿玉點根菸,把玩著打火機,啪嗒一聲打開,又合上,「你的同事們是不是向你打聽,我在哪兒上班,出台費是多少?」

 黃單承認,「嗯。」

 阿玉說出一個數字,也說了按摩費的價格,「我還在那個洗浴中心上班,你知道地址。」

 黃單沒說話。

 阿玉抽一口煙,「我今天身子不便,跟老闆請了假,那肥豬想闖紅燈,幸虧碰到了你。」

 黃單打量著面前的女人,臉上化著煙燻妝,看不出年紀。

 阿玉瞧出他的心思,「我20。」

 黃單一愣,那是可以做她的哥哥。

 「我說你是我哥的時候,你沒搖頭,這戲才順利收場。」阿玉說,「欠你個人情。」

 黃單說,「不是什麼大事。」

 阿玉不那麼認為,「有句話說,除死之外無大事,但是有很多事,都比死了還痛苦。」

 「你點個頭,嗯一聲,對我來說,能睡個早覺。」

 靜默幾個瞬息,阿玉忽然說,「72。」

 黃單沒聽明白,「什麼?」

 阿玉說,「我的號。」

 她抽著煙,動作嫻熟的像一個老菸鬼,「你和同事們來玩的時候,點這個號,我給你多加幾個服務。」

 黃單說,「不用了。」

 阿玉朝旁邊吐煙霧,「放心吧,做我們這一行,哪怕是顧客不想採取安全措施,我們也會要求那麼做,對自己對他人都負責,而且,我每個月都做檢查,沒病。」

 黃單說,「我剛才配合你,不是想打你的主意。」

 「那你想要什麼?」

 阿玉的聲音清冷,她有一副煙嗓,說話時的聲音啞啞的,「我除了這副身體,可再沒什麼能還你人情的東西。」

 黃單推推眼鏡,阿玉以為他出面幫忙,是想跟自己上床,「不算人情,不用還的。」

 「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阿玉將手臂搭在黃單的肩膀上,身體微微前傾,她察覺到什麼,眼露詫異之色,「對我沒有性沖動的男人,只有一種,就是gay。」

 黃單,「……」

 阿玉沒往下說,她沒有挖掘別人秘密的習慣,只是伸出手說,「交個朋友。」

 黃單握住女人的手,「好哦。」

 進門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阿玉跟黃單打了招呼回房。

 黃單隨意的瞥動,發現江淮那屋的門是開著的,他的腳步一轉,往那邊去了。

 次臥的空間比黃單那廚房要大很多,家具都至少要好兩個檔次,有張雙人床,房裡鋪的竟然不是地板革,是木地板,還有一面牆寬的衣櫥,電視櫃,一個又寬又長的飄窗。

 看起來很乾淨,連一隻蟑螂都沒有。

 黃單想住那種房間。

 背後冷不丁的響起聲音,「你在偷窺?」

 黃單閉了閉眼,轉身見著從陽台過來的男人,「沒有的事。」

 江淮冷哼,「林乙,我昨晚怎麼跟你說的?」

 黃單說,「我剛回來,準備找房東說裝空調的事,到門口了又想起來今天有點晚,猶豫要不要說,發現你的門是開著的,就好奇的看了看。」

 江淮一臉「繼續演,待會兒有你哭著喊爸爸」的時候。

 阿玉開門,她的頭上戴著髮箍,打算去洗漱,「林乙,江淮,你們在幹什麼?」

 黃單驚訝,阿玉知道男人的名字啊。

 他陷入沉思,難道江淮是阿玉的客人?

 阿玉沒看出黃單所想,江淮看出來了,他直接就將人擰起來,丟到一邊,再把門一關,懶的說一個字。

 「林乙,你發什麼呆?」

 黃單指著男人的房門,「他對我有誤會。」

 阿玉聽完黃單所說,安慰道,「沒事的,江淮為人不錯,他不是隨便給人定罪的人。」

 黃單沒法相信,一個說要讓他哭著喊爸爸的人是個好人,「我看見江淮的身上有紋身,他是干什麼的?」

 阿玉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這個答案另黃單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江淮和阿玉之間的關係,不像是朋友。

 黃單的餘光落在阿玉身上,今晚的進展很不錯了。

 接觸的機會一多,瞭解到的東西也會多,離任務目標就會越來越近。

 黃單洗個澡出來,跟江淮碰到了。

 合租屋的洗衣機和脫水機是分開的,擠在本就不大的衛生間。

 江淮在往洗衣機裡塞衣服,黃單在往脫水機裡塞衣服,他在洗手間用手洗過了,脫個水就行。

 脫水機是老式的,衣服不放均勻,就沒法脫水。

 黃單試了幾次,把上面的白色小塑料薄片壓在衣服上,再關上蓋子按開始。

 脫水機的聲音非常響,咚咚咚的,那塑料薄片可能沒放平,轉起來的時候撞到內轉籠筒,機子還四處移動。

 黃單伸手去摁,整個身子都跟著震動。

 他完全控制不了這脫水機,被帶著往男人旁邊移,「你讓開點。」

 江淮的衣服沒全丟洗衣機裡,來了條短信,他正拿著手機看,當黃單是在放屁。

 下一刻,黃單撞在江淮身上。

 江淮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出擊,黃單的黑框眼鏡飛出去,同時和它一起飛的,還有個手機,它倆一塊兒啪地掉瓷磚上了。

 脫水機的管子拖在瓷磚上,水往外淌,從手機和黑框眼鏡身邊靜悄悄的流過。

 在場的黃單哭笑不得。

 他這副身體的近視度數很高,高到摘了眼鏡,整個世界都用了模糊工具的地步,什麼也看不清。

 江淮撿起手機甩甩,水嘩啦往下滴,顯示屏直接碎成好幾朵花,「三千。」

 黃單把眼睛眯了起來,往男人的臉上看,比不眯著的時候要清楚一點點,「我的眼鏡也壞了。」

 江淮看一眼地上的黑框眼鏡,嗤一聲說,「一個角都沒壞。」

 黃單無語,他問道,「那三千,分期可以嗎?」

 江淮一副沒得商量的口吻,「不可以。」

 黃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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