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Reid的母親Diane是個非常溫柔知性的女人，因為疾病的緣故她顯得有些消瘦，眉眼間帶了幾分抑鬱沉靜，Triton和Reid到的時候她正坐在療養院的大廳裡安靜地看著一本小說，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到來。

　　Reid頓住腳步，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怎麼說呢，「hey媽咪我找了個男朋友未來打算和他過一輩子？」這聽上去可不怎麼好。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連交了男朋友這件事都還沒有跟她講。

　　Triton看了看Reid的神色，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如果你需要時間的話……」他小聲說道，「我可以改天再來。」

　　你瞧，海妖最拿手的以退為進。

　　「不用了。」Reid抿抿唇在心裡給自己鼓足勁，拽著Triton的手腕走了過去。

　　Diane聽見身後的動靜，才像是剛剛注意到他們一樣轉過身，露出個微笑，「Spencer。」

　　「Hey……」Reid邁出去的腳步一下子又頓住了，他不禁後悔沒有提前向小組裡幾個有經驗的同事取取經，請教一下第一次把戀人帶給母親看的時候要說些什麼——別的不說Rossi這個結過好幾次婚的肯定心得一大把。

　　雖然他不知道怎麼開口沉默了一會，Triton這種在某些方面尤其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魚肯定是不會讓氣氛冷下來的，自我介紹互相問候之後就著Diane正在看的書聊了聊，同時引著還在糾結怎麼開口的Reid落座在沙發上。

　　Triton的親近姿態做得不著痕跡，偏偏一勾手一攬腰間兩人的曖昧姿態盡顯無疑，莫說是Diane，估摸著就連街頭的頑童都能看出來他們倆可不是什麼好兄弟的關係。

　　Diane見這姿態心裡就多少有了點底，禮數得體地同Triton聊了兩句的同時把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坐在對面的青年真的長得非常漂亮，漂亮到會讓人覺得不怎麼安分的地步，西裝得體而服帖，看姿勢顯然是穿慣了這種正式服裝的，坐下來之後就一直維持著背脊挺直雙腿微分的標準坐姿，臉上也是恰到好處不生分但也不諂媚的笑，說起話來點到即止語調抑揚頓挫顯是受過良好的訓練，當然，最重要的是，當他看向Reid的時候，那眼神是極纏綿溫存的。

　　這就足夠了。

　　她的目光很柔和，沒什麼攻擊性的意味，僅僅是作為一個長輩打量一個晚輩的眼神，卻讓Triton不自覺挺直腰板拿出最好的姿態來面對這場對自己至關重要的考核。

　　也許還算不上考核，但他好像過關了。

　　之後Diane慣例地問了些Triton的情況，都是些很基本的問題，工作生活之類的，Triton也一一得體應了，當海妖想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是很少有不成功的時候，因此當Triton主動起身說要去出去打個電話的時候，Diane看著他的眼神已經變成了十足的滿意。

　　「很不錯的年輕人。」她笑著說道，裝作看不見自己可愛的兒子驟然漲紅的耳尖，「怎麼認識的？」

　　以那個年輕人表現出的周全得體，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出現要出去打個電話的情況，這擺明了是給他們母子兩個交流的時間，說一些不適合他在場聽到的話。

　　她問得輕飄飄不帶半點責難的味道，Reid卻稍稍僵了一下，畢竟無論是之前疑似被心理變態者纏上的無名包裹，還是後來連續好幾次的險象環生，為了讓Diane放心他全部都瞞了下來，她的精神狀況雖然現在趨於穩定，但是還是小心為妙。

　　這也就意味著，他要絞盡腦汁想一個讓Triton聽上去不要那麼像變態的認識途徑。

　　「我們是……唔……」Reid雙頰不知是因為羞澀還是因為窘迫燒出一片紅暈，結結巴巴地說道，「是在案子裡認識的。」

　　「案子？」Diane笑起來，「他給你提供了很重要的線索？還是你救了他？聽上去可真是浪漫。」

　　不，我把他當成嫌疑犯關在審訊室裡審了兩個半小時。Reid心裡嘆了口氣，回憶了一遍他和Triton從認識到交往再到一起見家長的經過，可以說是跌宕起伏波瀾壯闊得沒有一點浪漫氣息，放到好萊塢說不定還能拍出個三流驚悚片，叫別和陌生人說話之類的。

　　那幾個未署名的包裹現在還在他家放著呢，字體華美的情書怎麼看怎麼像是恐怖片——他記得大概五年前就辦過一個類似的案子，從跟蹤演變到偷拍再到送情書，情書送完第三天那可憐的姑娘就被一刀捅死，凶手還不忘在屍體周圍撒好浪漫的玫瑰花瓣。

　　Diane對於自己兒子的發散性思維早已習慣了，見Reid開始走神也不過是笑了笑，悠然自得地翻開合攏的書到剛剛看過的那一頁繼續讀起來，還心情頗好地輕聲哼起了年輕時候流行的曲子。

　　過了大概五分鐘Triton就從外面走了回來，「不好意思久等了。」他一邊說一邊坐到Reid身邊，隨意引了個話題談了起來。

　　不突兀也不彆扭，引著Reid和Diane起了興致多聊了兩句，倒也比平時Reid自己來要熱絡不少。

　　沒辦法，Reid和Diane都不是多麼健談的人，比起面對面交流他們在信件往來中可能還要更加親密一些，有的時候Reid過來也不過是簡單問候兩句便沒了話說，兩個人相對無言乾瞪眼上一會沉默收場。

　　不是不愛彼此，只是有時候有些人在表達愛上太過笨拙，即便是讀過無數情詩，背誦過無數愛語，張開嘴也只能乾巴巴地說上一句「保重身體」。

　　Triton引了話頭後便安分地退居二線，端著杯茶微笑著看著他的人類和他的人類的母親親密無間地坐在一起討論文學，哦，當然內心是嫉妒的，海妖從來不是能夠產生出什麼母愛之類情感的生物，因此也就產生不出什麼共鳴，他們僅有的貧瘠感情全部奉獻給了自己的人類，孩子什麼的可以說是眼中釘肉中刺爭奪伴侶注意力的心腹大患。

　　不說別的，Triton自己就是剛剛生出來蛋還熱乎著的時候就被他的海妖母親找了個距離遙遠的海域一丟了之，唯一的憐憫也不過是給他找了個還算安全的海域罷了。

　　他應該說幸好Reid不是女性嗎，不然他還要頭疼萬一以後他們之間有了孩子要怎麼辦，雖然雄性海妖和人類女性只會生下來普通的人類，但是本能依舊會驅使著他們把那個孩子遠遠的丟開，丟到自己的伴侶永遠看不到的地方去。

　　好嫉妒……

　　Triton的心裡不可抑制地湧現出某些殘忍的想法，旋即又被他壓抑了下去。

　　那是他的人類的母親，所以要忍耐。

　　忍耐……

　　臉上溫文爾雅的笑容毫無破綻，誰也看不出海妖的內心多麼的狂躁，他坐著聽完了Reid和Diane全程長達一個小時又二十六分四十三秒的討論，硬是控制住了自己沒有把手上的茶杯捏成碎瓷片，站起身跟著他的人類一起和Diane告別，笑著告訴對方自己很高興認識她。

　　「高興？」Triton發動車子，斜著眼看坐在副駕駛上的Reid，Reid正忙著把Diane送給他的胸針別在衣服上，就像是個幼兒園裡拿了老師小紅花迫不及待貼在額頭上到處炫耀的小孩子一樣。

　　「嗯！」Reid用力點點頭，他已經很久沒有和母親好好聊過了，一是工作忙碌，二是心懷愧疚，三是不善言辭，今天讓他像是回到了年少時，母親精神好的時候就會帶著他讀詩或者抄寫一些歌詞，那構成了他童年大部分的溫暖回憶。

　　「是嗎？」Triton定定看著他難得興高采烈的樣子，滿腹郁燥霎時如同初春雪水般融了下去，面上露出個笑來，「高興就好。」

　　再沒有比你高興更好的事情了。

　　他這麼想著，探過身輕輕吻在Reid的唇角。

　　「你高興就好。」

　　看過了Diane拉斯維加斯就著實沒什麼樂趣了，賭城裡幾乎所有的賭場都把Dr.Reid列入了黑名單，因為他會記牌，出乎意料的是Triton居然也是賭場的拒絕來往戶，臉都沒露車往賭場附近一停賭場老闆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明裡暗裡的暗示他想要多少錢直接說，沒事離自己的錢簍子遠一些。

　　「我以前在這裡做過一段時間的生意。」Triton迎著Reid的眼神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道，其實他真的相當喜歡賭場這種地方，每次餓了的時候進去溜一圈，貪婪暴躁色慾，甜的辣的酸的，那裡簡直就像是個超大號的負面情緒聚集器，讓海妖能吃到肚子滾圓。

　　順便帶走大筆讓老闆肉疼到欲哭無淚的資金。

　　不過他在拉斯維加斯倒是沒有什麼賭場生意，別的地方他已經吃下太大的蛋糕了，總要留點給別人填飽肚子不是。

　　「哦。」Reid點了點頭，沒有接著追問下去，而是問道，「接下來想去哪裡？」

　　「你來定吧。」Triton說道，「我上次來這裡都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能給我點驚喜嗎，Dear Kid？」

　　大概是五十年前吧，還是五年前，魚老了記不清東西了。

　　於是問題就有趣了，兩個賭場黑名單上的人物在賭城拉斯維加斯接下來還能去哪裡才算是驚喜，脫衣舞孃俱樂部？馬戲團？還是酒店的蜜月套房？

　　等等，蜜月套房！

　　Reid覺得有什麼在腦子裡一閃而過，不過這個主意可真是有點冒險，最起碼對於除了跳級之外循規蹈矩的乖寶寶Spencer Reid來說是破天荒的刺激，但他決定瘋狂一次。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他拉開車門跑了出去，覺得懷裡像是揣了隻兔子。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一下一下跳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