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旅店老闆消失在了深不見底的湖區，眼睜睜看著他墜入湖中的Noel‧Wright仍維持著拽著什麼的姿勢趴在碼頭上，從頭到腳濕透，臉上不知道是雨水湖水還是淚水，雙眸呆滯難以自控地通紅一片。

　　他的手臂上有著很深的抓痕，人只有在垂死掙扎時才會別人留下抓下了皮肉的傷痕。

　　監控顯示旅店老闆在準備離開走到碼頭邊將花束放下的時候失足落入了水中，本來這並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情，碼頭處的水並不是特別的深，從小在湖邊長大的老闆也深諳水性，更何況Noel‧Wright還在第一時間衝上來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往上拉。

　　但是他就是這麼消失了。

　　從監控畫面中可以看出老闆非常的驚慌，他大聲吼叫著拚命掙扎，動作之大甚至把湖水都激起好高的浪花，有什麼力量潛藏在湖底將他向著湖心的方向拽，縱然他抓住Noel‧Wright掙紮著想往碼頭上爬，最後還是被一點一點拽離了湖邊，初時還有小半個身體露在外面，他就像在和什麼廝打一樣時而浮上水面時而又被拽下去，漸漸地就只有頭還能浮上來，幾秒鐘後，他徹底消失在了湖中。

　　湖上波浪悄無聲息地擴散平息下來，最終恢復了一片寂靜。

　　只有雨水敲擊在湖面留下的朵朵細碎漣漪。

　　就像監控室裡一樣寂靜。

　　Hotch是最快反應過來的，「安排人對湖區進行徹底搜查，JJ，我們需要更多的警力援助，Reid，Emily，你們去碼頭調查現場，Rossi，你和我一起去調度警員，Garcia，清查所以關於旅店老闆的事情，我們需要更多材料！」

　　命令佈置了下去眾人就很快投入了工作之中，Reid拄著自己的枴杖一瘸一拐地和Emily一起去了碼頭，雨還在嘩啦啦下個不停，路上泥濘濕滑讓他走起來有些困難，而且天色已經開始發暗看不清腳下的路，一步一個打滑導致他的步速慢的可憐。

　　「你先過去吧。」Reid見Emily慢吞吞跟在他身邊，主動開口說道，「把手電筒留給我就好。」

　　「那你小心。」Emily說道，把手電筒遞給Reid，用手機屏幕照亮腳下有點昏暗的道路，沿著碼頭快步往前走過去。

　　Reid眨眨眼睛左右環視一圈，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附近的水面晃動有點奇怪，但是現在天這麼暗還下著大雨，風颳得他手上的傘搖搖欲墜，因而也只當自己因為環境眼花了，但還是把手電筒換了隻手和傘一起拿著，讓拄著枴杖的手能握住腰間的槍。

　　不求真發生危險的時候能夠擊退罪犯，畢竟以他現在拖著一條半殘的腿的狀況連Garcia都打不過，只要到時候能夠及時鳴槍示警讓Emily知道自己這裡出了狀況就好。

　　腳下的路泥濘不堪，深一腳淺一腳要不是有手電筒在這麼大的雨中他都看不清前面到底是湖水還是路面，一定程度上手上的枴杖還充當了盲杖的作用幫他試探前方的路況。

　　這是個很有效的舉措，成功讓他避免了一腳踩進水坑或者被石頭絆一跤的命運。

　　然而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枴杖將他用力拉過去的時候，他也沒能及時作出反應腳下一個不穩便栽了下去。

　　「啊！」Reid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但這一聲非常短促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聲音有沒有發出去，什麼東西如兔起鷂落一般從水中躍起把他掠進了水中——那時他距離湖水只有幾步遠的距離，這東西從水中躍起甚至騰空的剎那恰好從手電筒的光前劃過，讓Reid看清了他的全貌。

　　但看清的同時他被一雙手拽進了湖中，什麼東西冰涼濕滑摀住他的口鼻，極大的力量將他往更深的地方拉扯，他的一條腿使不上力氣，驚訝之下猝不及防嗆了好幾口水，一時間更沒有力氣掙扎。

　　這是他今年的第二次溺水了，看來今年Garcia念叨的水逆的確有幾分參考價值……

　　Reid有些驚訝於自己此時居然還有精力自我調侃這種事情，明明已經是生死關頭但他卻奇異地並不驚慌，像是這水並不能給他造成什麼威脅一般，甚至還生出一種微妙的親近感，彷彿如魚一般能夠從水中汲取氧氣。

　　當然，嗆進肺裡的水證明錯覺再怎麼美好也只不過是錯覺。

　　他開始覺得睏倦不堪，眼皮沉沉像是要被粘起來一樣睜不開，無端的，他回憶起了曾經做過的夢，那個深眠於海底不知多少年歲，終於在泡沫中生出魚尾的幻夢。

　　現在他還能回憶起那魚尾是亮藍色的，鱗片邊緣鍍著一層光斑變換的淺淡金色，不仔細看便會將其忽略，但是只要想像一下，就知道那在陽光下必然是煥彩生輝恍如星輝入海的璀璨，最末端半透明的藍幾乎要與海水融為一體，是他此生從未見過的清澈澄明。

　　此刻這不可思議的幻夢好像又在他面前鋪展開來，只生活在童話與傳說中的美麗生物正在他面前遊蕩著，眼神尖銳而憤怒，黑髮如同海藻蜷曲濃密，順著水流的方向晃動飄搖。

　　是Triton……不知為何他如此篤定著。

　　然而Triton那憤怒並不是針對他的，而是針對那把他帶進湖水中的生物。

　　Reid恍恍惚惚意識到這一點，下意識掙紮著扭頭向後看了一眼，方才被手電筒的光映照出的怪物又一次出現在眼前——那怪物是極健碩高大的，面目生得像極了他曾經看過資料的亞馬遜食人魚，雙眼大而突出，嘴咧到接近耳朵的位置滿嘴尖牙，從脖子開始鱗片逐漸稀疏，脖子以下則是人類軀體的樣子，手臂有力雙手生著尖銳的指甲，從手指開始到小臂都有些鱗片覆蓋，腰部以下也有著鱗片，由上至下逐漸變得濃密，胯部以下則合攏成一條厚而短的魚尾，深淺不一的灰黑色密密麻麻，在昏黑的湖水裡毫不起眼。

　　他看到那怪物指縫中的血跡，零星被湖水沖刷著。

　　他並沒有注意到因為自己扭頭的動作頸側被那怪物尖銳的指甲劃出了一道淺痕，真的非常淺，卻依舊有鮮血從裡面滲出來，血腥氣讓一直游曳在周圍不敢冒進的海妖受了刺激，Triton灰藍的眸子剎那間轉為暗沉陰冷的色彩，眼眸深處彷彿被血色滲進泛出了殺意，若有若無的歌聲響起，甜蜜得叫人不自覺憶起那些美好的事物。

　　那些豐收的田野，盛放的花兒，孩子的歡笑和愛人的親吻，碧波蕩漾之中好似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之中，「睡吧……睡吧……」像是有人在耳邊誘惑著。

　　「睡吧……睡吧……」聽到聲音的人不自覺便感受到了睏倦。

　　「睡吧……睡吧……」把眼睛閉起，把思維停止。

　　「睡吧……睡吧……」直到永眠於湖底。

　　海妖的眼神冷漠而凜冽，卻分外小心翼翼地擁住了自己人類，他甚至不敢多用一份力道，只拿捏輕重攜著他快速向湖面上游去，雖然吞噬過海妖血肉的人類比普通人能在水中生存更長時間，但是並不代表他們能夠真的像魚一樣在水裡自由來去。

　　Reid已經快要到極限了，他的臉頰憋得通紅手腳癱軟，過度缺氧讓他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海妖的歌聲讓他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叫他不至於在這種糟糕的狀態下遭受太多的痛苦。

　　他趴伏在Triton的肩頭，親眼看著海妖的耳鰭是如何變成人類的耳朵，耳後亮藍色的鱗片隱去，腰部以下絢爛的魚尾分開鱗片內斂，和人類極相似的皮膚在水中暈出瑩潤無瑕的色澤。

　　屁股還很翹……

　　不知為什麼，暈過去之前Reid想到的是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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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id這一次實打實昏迷了好幾天，不只是溺水，還有之前長時間熬夜加班，好幾次中槍中毒之類的舊傷一起爆發了出來，醫生檢查之後表示他需要一段休假調整自己的身體狀況，不然這麼折騰下去年紀大了身體可是吃不消的。

　　嚴格來說，在Triton的低氣壓之下就是吃得消也要變成吃不消了。

　　拿到醫生診斷之後Triton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代替Reid請了長達一個月的假期，Hotch並沒有什麼意見乾脆地批了假，既是因為他認為自己的組員確實是需要一個沒有任何負擔的假期來休養生息，也是因為Triton一個電話直接通到了他上級的上級那裡，硬生生把Reid本來已經消耗殆盡的假期變成了無限延期。

　　「由衷地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濫用手裡的權利。」Triton把手機丟進身後保鏢的懷裡，第一次在BAU面前掛上了一張冷臉，身邊氣場的寒風凜冽像是一朝入冬，但是也已經算是儘可能友好的態度了。

　　他們真該看看Triton腦子裡那些草擬好的復仇計畫，才是真的如寒風般不留任何情面。

　　「會的。」Hotch退開兩步讓出道路，讓醫護人員把Reid抬到Triton開來的房車上。

　　——鑑於某人清醒的狀態下是絕對不會同意丟下工作去休假的，Triton索性玩了一招先斬後奏。

　　「打算去哪裡？」Morgan問道。

　　「我在海上有個小島，風景優美藏書豐富。」Triton說道，露出一個奇異的微笑，「很適合休養。」他說完便跟上了醫護人員的腳步走上了車，對著BAU小組揮了揮手，「保持聯繫。」

　　「保持聯繫。」Hotch點了點頭，目送車緩緩開走。

　　「有沒有覺得他的情緒不太對勁？」Emily皺眉喃喃道。

　　「你要是差點失去愛人也會是這樣的。」Rossi說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Hotch的方向，他保證Hotch那麼痛快的鬆口絕對也和Triton那時候幾乎崩潰的神情有關係，對方那時候好像全部的理智都懸在Reid身上片刻都不願意離開，最後是被硬拉開才讓醫生把Reid推進了搶救室。

　　「他現在很需要Spencer。」JJ說道，「那種感覺會把人逼瘋的。」

　　「好了各位，沒時間浪費了。」Rossi拍了拍手說道，「凶手可不會給我們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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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Triton現在真的快要瘋了，沒有任何一條海妖能夠承擔險些失去自己人類的打擊，他的心口直到現在還在痛苦地絞痛著，從最內部開始抽搐痙攣，喉嚨裡填塞滿血腥氣。

　　要是他再來晚一點，要是那東西再行動快一點，是不是他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人類了？

　　是不是他就要永遠失去自己的人類了？

　　「我不會失去你的……」海妖的嗓音飄忽，暗沉的眼眸執拗，「永遠……」

　　他俯下身，虔誠地吻在人類蒼白的唇上。

　　扭曲癲狂的波瀾，從眼眸的最深處開始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