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夏天裡天總是黑得比較晚，因而Triton和Reid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透，隱隱泛著一種模糊不定的紅色，言笑殷殷衣香鬢影，Reid不自覺便僵直了脊背。

　　他並不太擅長應付這種需要大量社交的場合，這大抵是從小被排擠留下的後遺症，人一多起來他的舌頭就開始打結，靈活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尤其是在面對這些言笑間永遠猜不透在想什麼，說話兜著圈子不知是褒是貶的的人時，讓他本能性地感受到一種排斥和不適。

　　「沒問題嗎？」Triton適時地抓住了他的手，小聲道，「我自己也能應付，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可以先回去。」

　　左右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酒會，一切以他的人類的心情為準。

　　「沒關係。」Reid深吸了口氣，說服自己這是必須的，既然選擇了和Triton在一起他就勢必要去瞭解融入對方的世界，就像Triton不動聲色地跟他的同事親友打好了關係一樣。

　　心理準備是永遠不會做好的，他不能一直躲著不去面對。

　　「我沒問題的。」Reid扯了扯有點緊的領結，以上戰場一樣的氣勢主動拽著Triton走下了車，「不會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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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場規格極高的宴會，舉辦人是Triton負責拉斯維加斯及周邊區域的下屬，發請柬不過是例行公事，知道自家老闆有多討厭參加社交場合的下屬根本沒抱什麼希望，不過Triton覺得這是個帶著Reid露面，宣告一下自己已經名草有主讓那群鍥而不捨往自己床上塞人的傢伙安分點的好機會。

　　萬一哪一天被Reid聽到了什麼風聲心情不好那就糟糕了。

　　於是他就去問了Reid的意見，在科普完維森格林之類的東西之後狀似不經意地提了提，心裡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畢竟他的人類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喜歡社交的類型。

　　出乎意料的，Reid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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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時間倒退個幾分鐘，Triton還沒到，宴會剛剛暖場，燈火搖曳，繁華盛景。

　　「他們為什麼不進來？」有人不解地看著在庭院裡徘徊的人，裡面不乏讓他仰望的大佬級別的人物，而走進來的卻大多是像他這樣背景並不深厚千方百計弄來了一張請柬的小商人或者跟來的明星模特之流，倒不是沒試過留在外頭跟那些金字塔最頂端的人物攀關係，嘴都還沒張開單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對方不歡迎打擾，十幾個人間隱隱形成了一種難以插入的凝滯氣場，彼此僵持著不肯後退一步。

　　「好像是在等人？」身邊消息比他稍微靈通一點的小政客遲疑著回答道，「聽說這次要來個大人物。」

　　「大人物？！」小商人倒抽了口冷氣，他想不出要多大的人物才能讓那些跺跺腳就能左右一方局勢的豪商巨富們乖乖站在門口等著，雖然看起來一個個都在隨意閒聊著但是那架勢可絕對是夾道歡迎級別的，他甚至已經腦補到了可能是總統親至。

　　打破庭院微妙凝滯氣氛的是一輛緩緩開進來的車，看牌子並不是多麼昂貴的車，但是卻讓整個庭院的氣息為之一變——

　　從僵持轉為了如臨大敵的緊張。

　　他看到這場宴會的舉辦人，不開賭場卻握著拉斯維加斯大半賭場地皮的Wolf先生慇勤地小跑著躬身拉開車門，終年板起的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隱約還帶了幾分敬畏討好的意味。

　　裡面究竟是誰才能讓他這麼慇勤備至？

　　不知道的自然浮想聯翩，就連知道的都被提起了胃口。

　　這並不怪他們，某條海妖很少出席社交場合，除了公司進軍好萊塢的時候稍微熱情了一點之外平時都是能推就推，因此大家雖然知道Wolf先生的產業不過是其冰山一角但對其背後老闆也一直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的原因，當年被坑得一臉血的大佬們無比想知道那個背後操縱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總好過稀里糊塗連對手的面都沒見過就拱手投降。

　　最先下來的是一個年輕人，看上去書卷氣十足，就是那種在大學裡經常見到的，會在圖書館裡一泡就是好幾個通宵的好學生，要說他是那個老闆，打死他們也不信。

　　個別幾個跟FBI有點合作關係的更是覺得對方面熟的很，不過這些日理萬機的老闆們誰會記得住一個普通探員的名字和臉，也就是面熟而已。

　　是秘書吧，絕對是秘書吧！

　　在眾人熱切的眼神裡年輕人轉身拽了拽車裡的人，隨即走下來的青年眉眼秀美，嘴角帶起的笑更是甜得要命，他搭著那個年輕人的肩膀講了點什麼，姿態曖昧到讓人想要不想歪都不行，然後趁著那年輕人不注意似笑非笑地掃視了一圈，微微頷首示意。

　　絕對是他沒錯！

　　被海妖冰冷的，附帶精神威壓搞得喘不過氣來的大佬們憋了口氣壓下去不自覺升起的恐懼感，儘可能自然地走上前去寒暄。

　　Triton掛起冷淡的表情草草應付了兩句，帶著自己的人類走進去。

　　事情就是這樣，你敢站在這裡看猴子一樣給我沒臉，我就能讓你更沒臉。

　　今天的重點是表明自己已經名草有主，Triton也就沒有端太久的架子，鄭重其事地把自己身邊的人類介紹給了在場有資格跟自己交談的人，當然，沒忘記趁機炫耀一下自己無名指上以易拉罐拉環為原材料改造的戒指。

　　雖然完全不知道有什麼好炫耀的，他身邊的人們還是很給面子地好生讚歎了一番，就跟他手上的是什麼幾十克拉的超大鑽戒一樣。

　　捧過一輪把Triton哄高興了，有人就把眼光轉向了Reid。

　　「Mr.Reid是在哪裡工作？我好像曾經見過您。」中年政客笑眯眯地問道，他可沒說謊，他是真的覺得在哪裡見過Reid，但是就是死活想不起來。

　　「我隸屬於FBI下轄BAU小組。」Reid回答道，他的語氣很平靜，並不因為跟自己對話的人比自己高上好幾級而惶恐，「我們曾經負責過您會議的安保工作。」

　　「Spencer很厲害。」Triton把到了嘴邊的「Kid」吞回去，選了一個親近但不輕浮的稱呼，「我們第一次見面可是英雄救美呢。」

　　厲害是事實，英雄救美也是，兩個都是事實，組合在一起卻極具誤導效果，哪怕在場的人沒有誰真的會在意一個FBI小探員如何，也都識趣地好好稱讚了一把Dr.Reid的勇猛——即便他們非常懷疑以這位博士的體格究竟是誰救誰。

　　……

　　轉眼間宴會就過去了大半，Triton一直盡職盡責地待在Reid身邊幫他擋掉某些暗藏陷阱或者過於尖銳的話題，還能在間隙裡順一點吃的給Reid墊一下彼此的肚子，即便如此等能在沒人的地方坐下的時候Reid也覺得自己快要累癱了，由衷地嘆息道：「你們的日子可真不容易。」

　　「想得到什麼就得付出代價。」Triton聳聳肩，「金錢永不眠。」

　　「不過的確……挺有趣的。」Reid又道，「有點像八十年代的滑稽戲，真難為他們能想出那麼多的溢美之詞來。」

　　「就像我說的對吧，他們只有恭維你的份。」Triton笑起來，「圈子裡這一套可是永不過時的。」

　　「所以我果然不適合這種場合。」Reid嘆了口氣，「我已經開始懷念家裡的書房了。」

　　「還有你那些寶貝絕版書對不對？」Triton蹭了蹭他，「不喜歡就不用來，反正我也覺得挺煩的。」

　　「不過你今天做得很好。」Triton緊接著說道，「那群老傢伙都被唬住了。」

　　聰明冷靜不卑不亢又正氣凜然的FBI探員可不是多麼容易討好的，相比起來他們大概巴不得Triton找一個見錢眼開沒骨氣的十八線小演員，說不得還能刮下來點油水。

　　「我的演技也是很好的。」被誇獎了之後Reid有點小得意地抬起頭，獎勵性質地親了親Triton的臉頰，「我可不怕他們。」

　　他的僵硬針對的是社交這件事情本身，而非社交的對象，他本能性地厭惡這種有著過分隱藏交易的社交場合，但並不影響他得體地應對那些若有無的刁難和考量，並不……

　　好吧，他承認入場前Triton幫他吃掉了一點緊張和恐懼的情緒作弊。

　　但只吃掉了一點點！

　　「要吃點什麼嗎？」Triton問道，並沒有注意到Reid自欺欺人的自我催眠，「離結束還有段時間，現在就累到站不起來可不行。」

　　「能填飽肚子的吧。」Reid掃了一眼餐檯，那些美味的食物並不得人歡心，大多數連碰都沒有被碰過，「牛排什麼的。」

　　「那等我一下。」Triton站起身往餐檯那邊走去。

　　Reid揉了揉僵掉的腰，端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分外懷念家裡柔軟舒適的大床。

　　已經快要超過他平時的睡眠時間了，有點困。

　　「額……請問……」不注意間，某個遠遠觀望了許久的姑娘悄悄走了過來，「你是Reid嗎，Spencer Reid？」

　　「請問你是……？」Reid放下酒杯轉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姑娘，疑惑地問道。

　　「我是Susie Betty，以前我們是一個高中的，你還記得嗎？」金發的姑娘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臉，「現在我跟以前長得不太一樣了，你認不出來也正常。」

　　「額…你好。」Reid沉默了一下說道，他的高中生涯著實沒有什麼好回憶的，不過的確是有個叫做Susie Betty的同班同學沒錯，漂亮又可愛，和那時候的他簡直是天壤之別。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Susie Betty神色一鬆，很是自來熟地坐到了Reid身邊，「你現在在幹什麼？我高中畢業之後就跑去好萊塢了，多少混出點小名堂。」

　　她說著有些自得地笑起來，舉了幾個名字都沒聽說過的電視劇，又問道「你呢你呢？你那麼聰明，現在肯定是大老闆了吧。」

　　「沒……」

　　「剛剛跟你聊天的是不是那個大導演Raman？我愛死他的電影了！」

　　「那個……」

　　「我跟你說，我前幾天差點選中出演他的電影，還是個很重要的角色，不過因為檔期就……」Susie Betty說到一半，覺得有人摁住了她的肩膀，惱火地扭頭看過去。

　　「這位小姐，能離我的丈夫遠一點嗎？」Triton臉上笑意溫和，「我會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