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想提問的手舉了一片，Triton隨便點了一個，棕色捲髮的可愛姑娘，他很喜歡她的發飾。

　　淺藍色的船錨，讓他想起了老家的海浪。

　　「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這位美麗的小姐？」

　　「我想詢問關於《騎士團》的問題，我注意到您在最後一卷中留下了很多伏筆，請問您是否打算寫續集呢？」少女深吸一口氣，小聲問道。

　　電腦另一端，Reid也跟著點了點頭，飛速看完了《騎士團》之後，他也發現了其中的大量未揭開的伏筆，一切都在似乎還朦朧的地方戛然而止，大陸的命運如何，騎士團的命運如何都沒有交代，只有一個像是悲劇又像是喜劇的結尾。

　　「續集？」Triton跟著重複了一下，笑道，「答案是No。」

　　伴隨著他的回答，下邊傳來一片遺憾的嘆息聲，而電腦之前，不知還有多少人也在跟著嘆息。

　　「當然了，」Triton等嘆息聲平息了一些後才接著說道，「新作和《騎士團》還是有那麼一點關係的。」他故意沒有把話說滿，簡單帶過一句吊起觀眾的胃口後便笑著轉移了話題，「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話音未落便又舉起一片手。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巡梭了幾秒，點了坐在第三排的藍衣服青年，他的手舉得高高的，讓他想忽略都困難。

　　「您的新作和《騎士團》的關聯是什麼可以透露一下嗎？」果不其然，他問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問題。

　　「這個嘛……」Triton拖長了尾音似乎在考慮些什麼，不過沒一會他便果斷搖了搖頭，「No。」

　　說完他停了停，解釋道：「我只能告訴你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冒險故事，要是再多說下去的話，我的編輯可是會拿著麻袋把我丟去填海的。」他笑眯眯地又扯出一個小段子，哄笑過後似乎遺憾的情緒也就沒有那麼重了。

　　「我們繼續——」Triton在舉手的人裡左右看了一會，選擇了一個穿著灰色短袖的黑人青年，並且說道，「麻煩問一些跟新作無關的問題好嗎，我還不想這麼快失去揭秘的樂趣。」

　　答應出版社的新作宣傳已經夠多了，過猶不及這個道理他還是很清楚的。

　　「如您所願。」青年不在意地聳聳肩膀，「我在老家的妹妹連著發了幾十條郵件給我，讓我問您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很認真地強調了一下是在老家的妹妹讓他幫忙問的，並且展示了自己快要被打爆的電話。

　　「什麼問題？」Triton勾起唇角，心裡模糊猜出了他要問的事情，而且看在場人的反應，應該有不少也猜了出來。

　　「她拜託我問您，您有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什麼的？」青年尷尬地抓抓頭髮，「這事我得說清楚，畢竟我是有女朋友的。」

　　萬一不小心被誤會了那他可死定了。

　　嘛，不出所料。大部分人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

　　「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Triton笑著安撫了一下被起鬨鬧得有些侷促的青年，腦袋裡盤算了一下要怎麼回答這個一定程度上有些棘手的問題。

　　而在他思考的這幾秒，現場快速地安靜了下來，無論男女都認真地盯著Triton等待他的回答，直播網絡那頭，一群新聞嗅覺敏銳堪比鯊魚的記者們也已經打開文檔開始準備編輯晚間新聞的頭條了——不管這位近些年來的銷量保障是怎麼回答的，他們的頭條都有了。

　　若是回答「有」，那麼就寫「當紅作家承認戀情，對方竟是？！」

　　若是回答「沒有」，那麼就寫「當紅作家仍是單身？！身家大起底！」

　　怎麼寫也絕不會吃虧。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麼對我的私生活感興趣的話……」Triton飛速敲定了回答的方案，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那就告訴你們好了，反正也不是秘密。」

　　「我沒有女朋友，當然，男朋友也沒有。」第一句話就讓會場裡響起了一片歡呼。

　　「但是，」緊接著便是轉折，「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台上的男人承認得大大方方毫不扭捏，也許是想起了那個他喜愛著的人吧，他的雙頰泛起了微微的紅暈。

　　「雖然他還不知道。」他用的是「He」而非「She」，坦然告知了其異於大眾的取向，「不過我已經確定，我只想和他共度餘生。」

　　「就像我寫過的那樣，人類總是這世間最擅長庸人自擾自相殘殺的生物，相愛也好，相殺也罷，全都無聊得很，與其和這種生物共度餘生，我寧願永遠孤身游曳於深海。」優雅低沉的英式發音如同唸誦著情詩，唸誦者面色柔和寧靜，彷彿陷入了深沉的回憶，卻叫旁觀傾聽的人不自覺心動。

　　「可我也曾經幻想過，是否會有那麼一個特殊的存在，可以把我拉出無盡的深海。我花了無數年來幻想，無數年來絕望，無數年詢問著自己他是否真的存在。」

　　「然後他就出現了，一切都比我想像中的美好。」沉浸在愛情中的海妖滿眼儘是柔情，叫人止不住地羨慕著那讓他投注以愛戀的人，甚至於止不住地生出妒恨。

　　被那個人愛著，大概會是這世界上最為幸福的事情吧。

　　「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並不意外的，有人這麼問道。

　　「他……很特別。」Triton如此形容，挑挑眉接著道，「我知道你們想知道更多，但是原諒一個男人的嫉妒心吧，沒有人會願意向他人分享自己伊甸園的美妙的。」

　　「他是您的肋骨嗎？」有人這麼問道。

　　「不是。」他輕笑，「他是我的亞當。」

　　「好了，在沒有徵得他同意之前我無權透露更多的信息，所以也許有人願意換個話題？」Triton很快收斂了外露出的情緒，又恢復了一貫溫和而毫無破綻的表情，「比如今天的天氣？」

　　幸好在各路記者急著編輯最新新聞，其餘人忙著發推特FB等等的時候，還有人願意舉手拯救一下他。

　　「我知道您從不參加這類公共活動的，今天是您第一次公開露面，請問這和您的戀情有關係嗎？」

　　好吧，並不是來拯救他的。

　　「關係也是有的。」回答完最棘手的問題之後，Triton就隨性多了，直接承認了這一點，「之前不露面是因為還有許多其他的考量，畢竟我的家庭……」他停下笑了笑，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不過在遇到他之後，我覺得世間的一切阻礙都不存在了。」

　　他並不擔心自己公開出櫃或者宣佈戀情會掉人氣，一是他根本不在意這玩意兒，二是……雖然海妖的確長了一張非常吸粉的臉，但是鑑於他之前躲躲藏藏不露臉只有幾張超糊像素偷拍的作風，他的粉全都是文粉而非顏粉，大概除了個別堅定不移的恐同反對者之外，只要他小說的水準不掉下去，沒人會在意執筆的那個人是老是嫩，結沒結婚，喜歡男人還是女人的。

　　再說現在的文藝圈子，大家也不過是把嘴閉上了而已，心裡頭都門兒清。

　　比起那些沉迷濫交嗑藥酗酒自殘的作家們，一直以來風評良好勤勤懇懇的Triton只是想要認認真真地談一場戀愛罷了。

　　面對那張活色生香滿溢著陷入愛情憧憬之色的臉，誰能說不呢？

　　……

　　Dr.Reid可以。

　　Dr.Reid正窩在家中柔軟的沙發上，懷裡抱著古典方格花紋的抱枕，桌上電腦反覆重放著已經在社交網站上轉瘋了的視頻，屏幕上俊美優雅的青年深情款款滿目愛戀，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淪陷在了那雙漾著水光的灰藍色眼眸裡。

　　「他的我的亞當。」

　　那個人如是表白道。

　　電腦旁邊丟著一張信箋，那是和上個無名快速一起送過來的，玫瑰已凋謝，信箋上還留有著玫瑰的餘香，濃黑的花體字圓潤流暢，字尾拖出獨具個人特色的弧度，乾淨利落的從容優雅。

　　——請問一根被拆分而出孤獨的肋骨，是否還能回到它的歸處？

　　對於信箋的調查沒能獲取任何結果，歐洲鮮少幾家生產這種紙張的作坊不是一般的驕矜傲慢，毫不猶豫地拒絕了Reid對於客戶名單的查看申請，他們的產品價格高昂，會員制銷售，提前預定，能夠加入客戶名單的非富即貴，隨隨便便把客戶名單洩露出去這種事情，除非他們集體發瘋不然絕不可能發生。

　　但是看現在這個情況，Reid也不需要再頭疼怎麼說服那些作坊主了，他想他已經找到了那些無名郵件的發出者。

　　看著屏幕中Triton毫不掩飾的動情神色，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Dr.Reid嘆了口氣，還是把編輯完畢許久的郵件發了出去。

　　其實他更喜歡紙質信件，不過不得不承認在速度方面電子郵件無疑是壓倒性的優勢。

　　——這週六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聊聊。

　　收件人，Mr.Triton。

　　三秒後，他收到了Triton的回信。

　　——首都廣場新開了一家咖啡廳聽說很不錯，想去嘗嘗嗎？

　　圓滑乾脆，典型的Triton式風格。

　　Reid思量再三，回覆道，

　　——聽起來不錯，你來定時間？

　　發出去後幾乎是立刻的，那邊回覆了郵件，

　　——方便的話，下午兩點半？我去你家樓下接你。

　　Reid頓了頓，回道，

　　——把地址給我就好，那麼近沒必要麻煩你。

　　這一次他稍微多等了一會，才收到回覆，

　　——好吧，聽你的，地址是這個。

　　隨著回覆一起發來的還有一張聊天截圖，某個被Triton備註為巫婆的人盛讚了這家咖啡店的味道，相對而言，嗯嗯啊啊回應的Triton顯得極為冷淡。

　　——已收到，週六下午見。

　　發出最後一條郵件，Reid把手機往邊上一丟，裹著毯子盯著正準備看第二遍的小說再次深沉的嘆了口氣。

　　掉在柔軟地毯上的手機亮起來，顯示出另一邊的回信。

　　——我從現在就開始期待週六下午的到來了，Dr.Reid。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現在是週四的晚上八點半。